看著眼前的婦人,鬢邊已覆霜華,步履也緩慢了許多,唯一不變的是她優雅的姿態。
我默默地回想了一下,我與她最早的相遇應該是在五年前,我剛入職的時候。
那時的她,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年輕富有朝氣的面容,身上盡是青春氣息的裝扮,眼眸清澈得像是未諳世事的小女孩,整日都能聽見她銀鈴般的笑聲,我們都能感受到她的快樂。但是,是什麼讓她的變化如此之大呢?
眼下入秋之際,園子裡的落葉木只剩枯枝疏影,無花無葉,日落後還會傳來陣陣冷意,根本無人會再逗留,只有她,雷打不動地坐在長椅上,那個她專屬的位置,久久不願離去。
這天,我剛忙完手頭上的事情,恰巧看見她又坐在同樣的位置上發呆,我一時興起,故意拖著腳步走向她,然後坐在她旁邊的空位,陪著她看向前方,是可以清楚看見正門口的視野。
「天氣有點涼了,妳不進屋裡去嗎?」我隨意開個話頭,並不在意她是否會接話。
「今天,有四台車來,黑色、藍色、紅色、白色,沒有銀色。」她突然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我有些疑惑。
「妳在等誰嗎?」我好奇地問她,卻看到她依舊盯著大門口看,並沒有想要回答我的意思。
我們兩個就這麼枯坐著,看著她專注的眼神,彷彿我開口說話是在打擾她工作,我也識趣地不再出聲,難怪,只要她坐在這裡,幾乎沒有人會過來吵她。
直到大門的鐵門關上,她才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站起身回屋裡去,沒有看我一眼,就像她不知道身旁有人似的。
看著她進房後,我也回到我的辦公室,我突然想知道關於她的故事,於是,我翻起了她的檔案……
五年前,她入院前曾經受過重大的精神創傷,接受過催眠治療忘了傷痛,原本應該與家人生活重新接軌社會的,但是,她受的傷讓她的未婚夫解除婚約,也讓她的家人放棄了她,將她留在這裡自生自滅,唯有繳費這件事從未耽誤過,像是為了補償她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替她選擇了價格不斐的照護住所。
而她,剛開始滿心期待等自己病好了之後就能回家,從每天一通電話問候、每個周末回家聚餐,到一周一通、半年見面一次,如今,連最近一次過年的團圓飯都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好像是哪一天,她看到了舊報紙上一篇關於綁架慣犯落網的報導,她將自己關在房裡好幾天,再出房門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不再笑、不再問,眼裡的生機似乎突然消失殆盡。
隨著秋天結束,冬季來臨,為了生存而遷徙的候鳥,等到來年春天,歸鴻還有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