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一直覺得,世界太吵了,吵到我分不清那些聲音,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我自己想像出來的。
《雙我》這部小說,是我寫給「沒被聽見的自己」的一封信。它從來不是要取悅誰,更不是為了完成某個創作目標,它只是……我撐不住的時候,用文字拼湊起來的避難所。
秋瀨或不是角色,他是我。
暖也不是什麼想像中的他者,她只是我那個不被允許存在的部分。
很多人問我:「這部小說這麼壓抑,為什麼還要寫?」
我想,我不是「寫」,我是「活著」。我是透過秋瀨或活下來的。他的痛苦、他的懦弱、他的沉默,都是我曾經真實經歷過的片段。我寫下他說「我早就習慣了」,不是為了文學性,而是因為——我真的說過無數次這句話。
我曾經也像秋瀨或一樣,以為只要夠乖、夠沈默、夠不佔空間,就不會再被傷害。但現實不是這樣。現實是,你越不吭聲,世界就越用力地把你踩進去。
直到「暖」出現。
暖是那個會叫我起床、會幫我整理筆記、會哄我吃藥的聲音。她比任何人都溫柔、都堅強、都清楚我有多痛。可是她不是誰,她就是我內在那個快要被逼死的我自己。
這不是一部愛情小說。
這是一個關於自我認同、精神疾病與情感依附的故事。
我知道,很多人會質疑:「這樣的人格解離是真實的嗎?你是不是太戲劇化了?」
我不在乎。
因為這些文字不是為你們設計的。
是為我。
是為那些每晚躲在廁所裡發顫、卻又在隔天假裝沒事去上課的我。
是為那些不被理解、卻還是用力活著的我。
最後的墜樓,對我來說並不是死亡的象徵,而是「結束那個只能靠幻覺才能活下去的舊我」,讓自己重新成為一個完整的人。這一次,秋瀨或與暖,不再是裂開的兩半,而是彼此牽著手。
這是一個結束,也是一個開始。
謝謝妳,暖。
謝謝妳一直都在。
就算妳現在不說話了,我還是會記得——我曾被妳溫柔地、好好地愛過一次。
而我,也想試著學妳的樣子,
試著,好好地,愛我自己。
雙我
夜晚的街道寂靜無聲,秋瀨或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在昏黃的路燈下,昏暗的光線拉長了他孤獨的身影。他低著頭,耳邊只聽見鞋子踩在濕滑地面上的聲音,冷風穿過頸部,寒意侵入他的衣領。他微微縮起肩膀,彷彿要將自己藏進黑暗之中。疲憊的眼神中,透著無法掩飾的空洞。
就在這時——
「秋瀨君,小心前面的路。」一個溫柔的聲音,輕輕在耳畔響起。
秋瀨或驀然停住腳步,抬頭四下張望。街道空無一人,只有寒冷的夜風輕拂而過。樹影婆娑,彷彿影子在無聲地竊竊私語。他眉頭微蹙,心中掠過一絲困惑。
這聲音……是幻聽嗎?
他身子向前傾,正想繼續趕路。然而,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更加清晰而溫柔:「秋瀨君,不要再往前走了,那裡有個坑。」
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低頭看向地面。果然,在昏暗的路燈下有一處深坑,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若非那聲音提醒,他早已一腳踩空。他的心猛地一跳,寒意順著脊椎蔓延至全身。
「誰……是誰在說話?」他壓低聲音,帶著微顫的語調問道。心中雖然充滿疑慮,但更多的是不安與無措。
「秋瀨君,不用害怕……」那聲音如同春日的微風撫過臉頰,溫柔而輕盈。「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受傷。」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低頭繼續往前走,心中滿是困惑。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然而,每次她出現,都像幽靈般無影無蹤,卻又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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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瀨或靠在床邊,腦中浮現過去的記憶。
他記得,那一天,繼母將門鎖上,陰冷的眼神望向他,語氣冷淡得彷彿他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東西。
「你的母親已經死了。」她緩緩說道,語氣沒有一絲波動,「現在,你最好學會聽話。」
那時候的他,才七歲。
他不懂,為什麼父親再婚後,繼母會如此可怕。小小的他試圖逃離,但黑暗的房間,只有冰冷的地板與生鏽的鐵門。他無數次在裡面蜷縮成一團,夜晚聽見自己微弱的喘息聲,聽見外面世界的聲音一點點消失,彷彿他被整個世界遺棄。
「秋瀨君……」那聲音輕聲喚著他的名字,像是試圖將他從破碎的記憶中拉回來。
「我沒事。」秋瀨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我早就習慣了。」
「但這不該是你必須習慣的事情。」聲音裡透著淡淡的心疼,「沒有人該經歷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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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秋瀨或是被人叫醒的。
「秋瀨君,秋瀨君,早上了。」熟悉的聲音再次在他耳邊響起,輕柔如同撫過水面的微風。
秋瀨或緩緩睜開浮腫的雙眼,望向窗外的晨光,視線仍有些模糊。他愣了一下,腦海中短暫的空白後,才意識到這是誰的聲音。
那個聲音依然甜美柔和:「秋瀨君,今天可是有你最喜歡的社團課哦。」
聲音充滿柔情,如同春日裡和煦的風輕撫著耳畔,帶著無盡的溫情。那聲音如此真實,彷彿有個人正站在他的床邊,像哄著一個疲憊的孩子般輕聲低語。秋瀨或皺了皺眉,翻過身,視線不自覺地落向房間角落的書櫃——那是整個狹小房間裡唯一能容納人站立的地方。
空蕩蕩的書櫃旁,依然什麼也沒有,只有微弱的晨光灑落在地板上。
「沒人…」
而秋瀨也已經習慣。
他嘆了口氣,低聲呢喃:「是妳。」
「當然。」她的聲音輕笑著回答,彷彿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我每天都在,秋瀨君。」
「可是,妳到底是誰?」秋瀨或坐起身,望著窗外的陽光,眼中透著無奈與疑惑。
「我嘛……只是想陪在你身邊的人。」她說,「秋瀨君,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享受今天就好了。快起來吧,今天的天氣很好呢。」
秋瀨或沈默一會,最終還是從床上爬起來,穿上制服。他的心裡縈繞著那股溫柔的聲音,像是陽光透過厚厚的烏雲,給他灰暗的世界帶來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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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即將降臨,秋瀨或背著書包,耳邊再次響起那熟悉的聲音。
「秋瀨君,今天的社團課怎麼樣?」她問道,語調溫柔而輕快,像是在分享他的喜悅。
「還不錯吧……」他語氣有些無力,眼神依然黯淡。最近,他越來越感到自己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社團裡的熱鬧氛圍,對他而言只是一場無法參與的狂歡。
「聽起來好像沒有很開心呢。」她柔聲輕笑,彷彿看透了他內心深處的孤寂,「為什麼不試著和他們聊聊呢?也許他們並不是那麼難以接近。」
「他們根本不了解我。」秋瀨或低聲說,眼神漸漸黯淡下去,「甚至……我也不想讓他們了解。」
「喲喲喲,這不是我們的大美人嗎?」另一道聲音傳來。
秋瀨或抬頭,幾個男生站在走廊的角落,語氣帶著濃濃的嘲諷,「今天怎麼不遮臉了?是不是覺得自己真的很帥?」
他沈默的低著頭。
秦御,秦家的獨子,靠著家世橫行校園。
蘇佑衡,校籃球隊主力,習慣用身體優勢壓制別人。
張寧,善於操弄流言,把秋瀨或的軟弱包裝成笑話,讓他成為全校的笑柄。
高遠,學業成績優異,卻最喜歡看低社會底層的人,把欺負秋瀨或當作高高在上的娛樂。
他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身份,卻有著同樣的惡意。
蘇佑衡硬生生扯起秋瀨或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我聽說,社團課的安希上課一直盯著你看,怎麼?我們大美人還想勾引我們跑腿的?」
安希,秋瀨或一邊掙扎著喘氣一邊回想。一個弱小的系上學妹,他們老大的心上人,卻被他們拿來做牛做馬,十分不成熟的追求方式。
不過,如果不是他在放學無意間看見他們老大秦御強硬的告白,他一個瘦小的男孩,恐怕也不會被他們盯上。
秋瀨或沒有說話,秦御一使眼色,拎起他的男孩狠狠的把他摔在了泥地上。
高遠往地上淬了一口口水,其他人見狀立即跟上,惡毒的拳打和腳踢像石塊般砸下,或的新舊瘀青再次流出鮮血,他嗆著氣,卻清楚知道掙扎只會換來更狠戾的對待。
「你這張臉……要是沒這麼噁心,說不定還真的會是個不錯的美人呢。」領頭的秦御冷笑道,手中的刀片在光線下閃爍著寒光,「不如讓我來幫你修修?」
然後,一陣劇痛襲來。
尖銳的刀片劃破肌膚的瞬間,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在潮濕的地板上。
「秋瀨君!」那個聲音在腦中驚慌地響起,「快逃!」
但他沒有動,過去的教訓讓他只是僵直地站在原地,感受著那股來自現實的疼痛。
「你以後就這樣戴著口罩過一輩子吧。」他們大笑著離開,只留下他獨自站在雨中,耳邊是雨滴落在地面的聲音,以及心跳的回音。
「秋瀨君……」那個聲音顫抖著,充滿心疼與不捨。
「沒關係。」他低聲道,語氣平靜得可怕,「我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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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還在下,冰冷的水滴順著秋瀨或的額角滑落,混合著臉上的鮮血,一滴滴墜落在泥濘的地面。他沒有動,僅是低垂著頭,讓身體緩慢地適應著麻木的疼痛。
「秋瀨君……」她的的聲音輕輕地響起,帶著顫抖和不捨,「你還好嗎?」
他嗤笑了一聲,語氣淡得不像是在安慰:「這種事,早就習慣了。」
「可是……」她的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情緒,彷彿想觸碰他,卻又無能為力。
「沒有可是。」秋瀨或用力地吸了口氣,緩緩抬起頭。視線模糊了一瞬,隨即又變得清晰。雨夜的街燈在遠處閃爍,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秋瀨君,」她低聲喚著他的名字,像是在安慰一個疲憊不堪的靈魂,「我們回家吧。」
秋瀨或沒有回答,僅是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步步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的秋瀨或沒有說任何話,同樣的也沒有任何聲音迎接秋瀨或。
回到房間後,秋瀨或脫下濕透混著泥濘的校服,隨手扔在地板上,然後跌坐在床上,渾身的疼痛像是潮水般席捲而來。他仰頭讓頸椎支撐著頭顱,感受到冰冷的空氣觸碰著新裂開的傷口,刺痛感讓他清醒了些許。
「秋瀨君,」那個聲音輕聲喚他,聲音裡滿是溫柔,「可以讓我看看你的傷嗎?」
「看不到的吧?」他淡淡地說,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妳不是只能聽見我的聲音,卻無法真正看見我嗎?」
「但我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她的語氣輕柔卻堅定,「如果我能做些什麼……哪怕只是陪著你,我也願意。」
秋瀨或沉默了。
他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彷彿是要將心中的疲憊與痛苦一併驅散。然而,他知道這無濟於事。那些痛苦就像他的影子一樣,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
「……為什麼妳總是在?」他忽然問道,聲音裡帶著一絲倦意與無奈。
「因為我不想讓你一個人。」暖的聲音輕柔得像是夜裡的微風,「秋瀨君……我一直在你身邊啊。」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卻聽不出半點快樂的意味。
「可是……妳到底是什麼呢?」他低聲呢喃,語氣中透著疲憊和渴望,「我甚至不知道妳的名字。」
「名字啊……」她的聲音變得輕柔而遙遠,像是在思索什麼。「其實,我就是你,秋瀨君。」她笑著,「但如果你願意……」
「我希望你能賜給我一個名字。」
秋瀨或怔住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輕輕按住額角,指腹感受到額頭上未乾的血跡。他的身體依舊發疼,但心裡卻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寧靜感。
為她取名字嗎?
他輕輕闔上眼睛,腦中浮現這些日子以來,她的聲音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在他痛苦的時候安慰他,在他孤單的時候與他對話,在他幾乎要崩潰的時候支撐著他……她的存在,就像冬日裡的一絲陽光,讓他不至於完全沉溺在黑暗裡。
「……暖。」他低聲呢喃,彷彿是在確認這個名字的合適與否。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睜開眼睛,輕輕吐出那個字:「妳就叫‘暖’吧。」
「暖……?」她輕輕念了一遍,像是在細細品味這個名字的音韻。
「嗯。」秋瀨或緩緩地閉上眼睛,聲音低而輕,「因為妳的聲音,讓我在這個世界裡感到一絲溫暖。」
片刻的靜默後,暖輕笑了一聲,聲音裡透著淡淡的愉悅。
「……我很喜歡這個名字,謝謝你,秋瀨君。」
「隨妳喜歡吧。」他語氣懶懶的,身體也逐漸放鬆下來,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能讓他安心的歸處。他輕輕點了點頭,低聲喃喃:「暖……以後,我可以一直這樣叫妳嗎?」
「當然可以。」她的聲音中透著一絲調皮與柔情,「以後,請多多關照囉,秋瀨君。」
秋瀨或沒有回答,僅是輕輕點了點頭,隨後閉上了雙眼。
暖的聲音依舊環繞在他的腦海中,像是一道微光,在黑暗中靜靜地照亮他內心最深處的角落。
這一夜,秋瀨或睡得格外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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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課桌上,照亮了秋瀨或蒼白的指尖。他用手肘撐著臉頰,懶散地望著窗外,眼神沒有焦距,思緒漫無目的地飄遠。講台上的老師正在授課,粉筆在黑板上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學生們有的專心聽講,有的則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更多的是低聲交談、傳遞紙條,在這沉悶的課堂中找尋無聊的樂趣。
這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晨。
但對秋瀨或而言,這樣的日常顯得格外遙遠。
「秋瀨君,」暖的聲音輕柔地在他腦中響起,「你又在發呆了哦。」
「……嗯。」他輕輕地應了一聲,視線仍然停留在窗外,不知道是在看什麼,或者,只是在逃避什麼。
「是昨晚的傷還在痛嗎?」暖的語氣裡帶著淡淡的擔憂。
秋瀨或微微低下頭,長袖下的手臂覆著些許未痊癒的傷口,他指尖輕輕按了按,有些刺痛,卻也並非難以忍受的程度。
「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淡淡地說。
「可是……」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輕嘆了一聲,語氣又恢復了她一貫的柔和,「好吧,那秋瀨君,今天有什麼計畫嗎?」
「計畫?」秋瀨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像是在嘲笑這個詞,「應該還是像往常一樣吧,上課、放學,然後回家。」
「聽起來有點無聊呢。」暖輕笑著,「那午休的時候,去天台走走吧?」
秋瀨或微微一頓,指尖無意識地在課桌上輕敲了幾下。
「……隨便吧。」他低聲回應,語氣裡帶著一絲敷衍。
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安靜地陪伴著他,像是一道無形的影子,從不曾離開。
這時,一張揉爛的紙條從旁邊飛了過來,剛好落在秋瀨或的課桌上。
【怎麼?今天怎麼沒戴口罩?是覺得自己終於能見人了嗎?】
秋瀨或的手指微微一頓,緩慢地將紙條折起來,沒有表情地塞進桌洞裡。
「秋瀨君……」暖輕聲喚著他的名字,語氣裡帶著淡淡的心疼。
他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望向窗外,彷彿那張紙條從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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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瀨,這道題你來回答。」
老師的聲音將秋瀨或的思緒拉回現實,他怔了一下,抬頭望向黑板。板書上的數學公式對他來說並不算難,但這樣被點名的感覺仍讓他有些不適。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低聲回答了答案,聲音不大,卻清晰無誤。
教室裡短暫地安靜了一瞬,隨後便傳來幾聲壓抑不住的竊笑。
「哦?我們的大美人竟然會數學?」張寧低聲嘲諷,「我還以為他每天都只顧著遮臉呢。」
「不過話說回來,」另一個學生揶揄地壓低聲音,「他那張臉,就算遮住也沒什麼意義吧?反正已經毀了。」
秋瀨或的指尖微微收緊,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是低著頭,在筆記本上無意識地寫著公式。
老師沒有理會那些低聲交談的學生,只是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
「秋瀨君……」暖輕輕地喚他,聲音裡透著心疼。
「沒關係。」他低聲說,語氣平靜得可怕,「反正……這些話,他們也說了很多次了。」
「但不該這樣的。」暖的聲音微微顫抖,「秋瀨君,他們……」
「別管了。」秋瀨或輕輕地嘆了口氣,「這樣的日子,我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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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聲響起,午休時間到了,教室裡的學生紛紛三三兩兩地結伴而行,有人走向學校食堂,有人則留在教室裡討論作業。秋瀨或則安靜地收拾書本,將筆放回筆袋,獨自一人走出教室。
「秋瀨君,要去哪?」暖輕聲問。
「……天台。」秋瀨或輕聲回答。
他推開通往天台的門,一陣微風迎面吹來,帶著午後陽光的溫度,輕輕地撫過他的臉頰。他走到欄杆邊,俯瞰著操場上的學生們,他們在球場上奔跑、玩鬧,充滿了生氣與活力,與他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對比。
「秋瀨君,有時候我會想,」暖輕聲說,「如果你能像他們一樣,會不會過得更開心呢?」
「像他們一樣?」秋瀨或輕笑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絲淡淡的諷刺,「不可能的吧。」
「為什麼這麼覺得?」暖溫柔地問。
「因為我不屬於那個世界。」他低聲說,目光仍然停留在遠方的人群上,「就算勉強自己靠近,最後也只是格格不入而已。」
「可是……秋瀨君,不是已經有我了嗎?」暖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即使全世界都不理解你,我還是在這裡啊。」
秋瀨或愣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門口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喲,秋瀨。」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一個人躲在這裡,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特別很孤傲啊?」
秋瀨或沒有抬頭,僅是靜靜地站著,讓風輕輕拂過他的髮絲。他聽得出來,是那群人。
秦御笑了笑,語氣帶著戲謔,「還是說,你其實是在等誰呢?」
秋瀨或依舊沒有回應。
「還是說,根本沒人想陪你?」張寧揚起嘴角,語氣輕蔑,「也是,你這種人,誰會想跟你當朋友呢?」
「秋瀨君,快走……!」暖的聲音在腦海裡驀然響起,帶著壓抑的焦慮。
但秋瀨或沒有動,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知道這些話語只是開始,沒有必要浪費力氣去回應。
「怎麼不說話?」蘇佑衡輕笑著,「啊,還是你覺得自己很高貴,不屑跟我們說話?」
他們一步步靠近,秋瀨或仍然沒有動作,沒有回應,甚至沒有抗拒。
「看他這副死魚眼,根本沒在聽我們講話吧?」高遠嗤笑,「不會是壞掉了吧?」
「笑死,這醜八怪還真當自己是什麼了。」
後面幾個小跟班的開始竊笑,秋瀨或整個人籠罩在他們的笑聲中。
「秋瀨君..」暖著急地喊著。
「沒事,只是說幾句話罷了,忍忍就能過。」秋瀨或平淡的說。
他以為這次就和曾經的無數次一樣,只是幾句恐嚇,最多幾片瘀傷,不在意就行了。
他早就習慣了。
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只要不理會,他們總會膩的。
總會過去的。
但他沒想到,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喂,」秦御微笑著,語氣卻透著寒意,「我們跟你說話,你都沒反應,不太禮貌吧?」
秋瀨或低下頭,沒有說話。
他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他們只是想找樂子,想看到他露出害怕或憤怒的表情。
但他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
「喂,秋瀨,」秦御忽然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讓秋瀨或的身體微微晃了晃,「你該不會覺得,裝啞巴就能讓我們放過你吧?」
秋瀨或的身體微微顫了一下,但他仍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秋瀨君……」暖的聲音微微顫抖,「不要再忍耐了……走吧……」
「……」秋瀨或的手指緩緩收緊,但最終,依舊沒有動。
他知道,走不掉的。
這種事,他早就習慣了。
「喂,你倒是說句話啊?」秦御皺了皺眉,似乎對秋瀨或的沉默感到不耐煩,「不然,這樣吧——」
下一秒,他猛地抓住秋瀨或的衣領,狠狠地將他往後扯了一下,後背撞上冰冷的欄杆,金屬發出低沉的「砰」聲。
「!!!」暖的聲音瞬間變得驚慌,「秋瀨君——!」
秋瀨或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視線掠過天台邊緣,後方是幾層樓高的空間,風從下方湧來,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墜落感。
但他依舊沒有掙扎。
甚至,連反應都沒有。
這一幕讓幾個男生微微皺眉,彷彿覺得無趣了一些。
「喂,你該不會真的壞掉了吧?」張寧語氣帶著嘲諷,「還是說,你已經習慣了?」
「還是……根本不在乎?」另一人壓低聲音,「就算真的摔下去,你也無所謂吧?」
話音剛落,空氣彷彿凝結了一瞬。
秋瀨或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沒有發出聲音。
這一幕讓秦御輕笑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嘖,這樣就沒意思了嘛。」
他鬆開了手,秋瀨或的身體頓時失去支撐,後背重重地撞在欄杆上,隨即沿著冰冷的金屬緩緩滑坐在地上,雙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
「嘁,還以為會有什麼反應,結果跟死魚沒兩樣。」高遠冷笑,「這樣也太無趣了吧?」
「喂喂,你這麼乖巧,是不是早就習慣了?」蘇佑衡壓低聲音,語氣透著譏諷,「不然你怎麼每次都不反抗呢?」
「還是說……你其實很喜歡這種感覺?」
這句話一出,幾個人頓時訕笑了起來,笑聲帶著濃濃的輕蔑與惡意。
「秋瀨君……!」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她試圖喚回秋瀨或的注意力,「不需要忍耐的,快離開這裡!」
「哼,還是這幅死樣子啊。」秦御冷笑,抓住他的肩膀,猛地往前一推。
「不如我們來看看,他到底在臭什麼架子?」秦御說著,伸手抓住他的下巴,硬生生地抬起來,「讓我們好好欣賞一下這張臉——」
「不要碰他!」
暖的聲音忽然在腦海裡響起,帶著少見的憤怒和慌張。
「喂,他這樣沒反應,感覺超沒勁的。」張寧皺眉,「真不知道他是太自大,還是根本是個死人?」
「還是說,他真的以為忍一忍就能混過去?」
話音剛落,胸口忽然一陣劇痛,秋瀨或被狠狠踹了一腳,整個人往後倒去,後背撞上了牆壁,震得他一時喘不上氣。
「哈哈哈,看吧,他還是會痛的嘛。」高遠笑道,語氣裡滿是興奮的惡意。
秋瀨或低著頭,微微咬緊牙關。
這不是第一次了,從最初的言語嘲諷,到推搡,到現在的拳打腳踢,這群人對他的攻擊越來越變本加厲。
可即使如此,他仍然沒有反抗。他知道,反抗是沒有意義的。
但這一次,他錯估了他們的底線。
他們這次,不只是想讓他難受而已。
「說真的,我有點膩了。」秦御嘆了口氣,語氣輕飄飄的,卻讓人不寒而慄,「這樣對著沒反應的人玩,真的超沒意思。」
「那……來點特別的?」另一人提議,語氣帶著瘋狂的笑意,「讓他徹底記住我們?」
「嗯……對哦,既然這張臉讓他覺得值得藏起來,那我們就幫他改造一下?」
秋瀨或的身體微微僵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頭髮被人猛地抓住,狠狠往後拽,迫使他的視線與他們對上。
「秋瀨君!」暖的聲音驚慌地響起,「逃跑,現在就逃!」
秋瀨或的心裡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剛想掙扎,卻被人一腳踩住了小腿,硬生生地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然後,他看見秦御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把摺疊刀。
刀片在夕陽下閃爍著微弱的寒光,像某種無聲的死亡宣告。
「來吧,」對方笑了笑,蹲下身,用刀尖輕輕地劃過秋瀨或的臉頰,「看看我們的‘大美人’,能不能變得更特別一點?」
秋瀨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不要——!」暖的聲音幾乎是在吼,但她無法阻止任何事。
刀尖停留在他右眼的下方,然後,手腕猛地用力一劃——
「——!!!」
劇痛瞬間襲來。
秋瀨或的視野猛地被血紅染滿,他的身體劇烈顫抖,眼前一片模糊,然後是徹底的黑暗。
疼痛來得如此猛烈,他的身體本能地開始痙攣,呼吸變得急促,意識開始搖晃。他想伸手去摸自己的右眼,卻被人按住了手臂。
「噢——流了好多血啊。」張寧驚呼,語氣裡卻沒有絲毫的驚慌,反而帶著病態的興奮。
「怎麼辦啊,真的弄壞了耶?」
「哈哈哈,誰叫他這麼沉悶,現在是不是更像個怪物了?」
耳邊充斥著那些人的笑聲,秋瀨或的身體搖搖欲墜,他的手顫抖地捂住受傷的眼睛,鮮血從指縫間滲出,染紅了他的衣領,熱得驚人。
世界變得扭曲,意識也逐漸遠去。
最後,他聽見有人將刀片隨手扔到地上,那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異常清脆,像是一場遊戲的結束鈴聲。然後,那群人笑著轉身離開,彷彿剛才的暴力只是某種無聊的娛樂節目。
「這樣就行了吧?」
「嗯,差不多了,走吧。」
腳步聲遠去,秋瀨或一個人,靜靜地,跪在血泊中,身體微微顫抖。
他沒有哭,也沒有喊痛,只是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右眼,感受著世界正在失去一半的光明。
「秋瀨君……」暖的聲音顫抖著,像是要哭出來,「秋瀨君……快醒醒……」
但秋瀨或沒有回答。
意識,逐漸墜入黑暗。
「老大,接下來怎麼辦?」按住他手臂的男生擦了擦手上的血漬。
「算了,不浪費時間了。」領頭的聳聳肩,「反正這傢伙遲早會自己了結,沒必要我們動手。」
他們說完,毫不在意地轉身離開,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隨手擲出的垃圾,不值一提。
天台再次恢復了寂靜,只有風輕輕地吹拂,帶走那些刺耳的笑聲。
「秋瀨君…!」暖撕心裂肺的嘶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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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秋瀨或拖著殘破的身體回到了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腦袋昏昏沉沉,身體幾乎已經沒有了知覺,刺鼻的血腥味隨著他每一步的移動而擴散。
當他推開家門時,屋內的光線刺痛了他唯一完好的右眼。他的腳步虛浮,彷彿隨時會倒下,但他還是本能地關上門,將自己與外界隔絕。
客廳裡,繼母正坐在沙發上,修著指甲。她聽見門聲,懶洋洋地抬起頭,看向站在門口的秋瀨或。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她語氣淡漠,沒有絲毫關心,甚至連他的傷口都沒多看一眼。
秋瀨或沒有回答。他只覺得渾身都被血腥味包圍,痛覺讓他難以集中注意力,連開口都變得困難。他只是低著頭,想著自己應該快點回房間,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站住。」
繼母的聲音響起,帶著不耐煩的命令。
秋瀨或的步伐頓住,他知道,如果現在違抗她,後果只會更糟。
「你這副模樣是怎麼回事?」她皺著眉頭,終於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血跡,「又在外面給我丟人現眼了?」
秋瀨或依舊沒有回答,他的視線落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沉默著。
「嘖……」繼母冷笑了一聲,「你該不會是去惹了什麼人吧?」
她站起身,走到秋瀨或面前,伸手狠狠地扯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讓他的臉暴露在明亮的燈光下。
她的目光掃過他那隻被劃傷、早已失去光明的眼睛,嘴角微微揚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呵……」她低笑了一聲,語氣裡沒有一絲驚訝,「活該。」
秋瀨或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啪!
秋瀨或愣怔,顫抖著抬手撫摸自己的臉頰。他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看來,你終於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對待你的了。」繼母再度撐起他的下巴,冷冷地說,「不管你長得再怎麼好看,也只不過是個沒人要的怪物而已。」
秋瀨或的呼吸微微顫抖了一瞬,但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掙扎,只是垂下了眼睛。
這樣的話,他已經聽得太多了。
「反正你這張臉早晚會變成這樣,」繼母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注定的事實,「比起這樣慢慢爛掉,還不如現在就習慣吧。」
說完,她鬆開手,嫌惡地擦了擦自己的指尖,彷彿剛才碰到的不是她的繼子,而是某種骯髒的垃圾。
「滾回你的房間,別讓我再看到你這副噁心的樣子。」她厭惡地說道,「還有,自己想辦法處理傷口,別弄髒我的地板。」
說完,她轉身回到沙發上,繼續修著指甲,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秋瀨或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最終,他沒有說話,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任何變化。他只是微微低下頭,拖著滿是血污的身體,走向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的那一刻,他關上門,緩緩滑坐在地上。
整個世界終於安靜了下來,安靜得可怕。
「秋瀨君……」暖的聲音在他腦海裡響起,帶著無法掩飾的悲傷,「……還好嗎?」
秋瀨或沒有回答。他將門鎖上,深深吸了一口氣,靜靜地站在房間中央。低頭脫下鞋子,慢慢走到鏡子前。室內只開著一盞小燈,微弱的光線映照著他的身影,將他那張從不在人前露出的臉輪廓勾勒得更深。
鏡中的自己,瘦削、蒼白,幾乎沒有血色的唇微微顫動。他抬手,撫上臉龐,一道從左眉骨斜劃至頰骨的淡淡疤痕觸感粗糙,殘存的痛楚早已融入血肉,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他的異瞳倒映在鏡中,一邊是清澈的天空藍色,另一邊則是一片死寂的灰白,眼球留著被劃傷後滲血的傷痕。
秋瀨或手中緊握著一張被揉爛的紙條,他緩緩打開來看——
【怪胎,戴著口罩也掩蓋不了你那張噁心的臉。】
「秋瀨君。」暖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語氣比平時還要輕柔。
他沒有回答,僅是低著頭,眼神空洞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暖似乎明白他的沉默意味著什麼,她沒有再催促,而是靜靜地陪著他。
許久,他才緩緩地開口:「這樣的臉……是不是很醜?」
「不,秋瀨君一點也不醜。」暖輕聲說,「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是因為你的外表才待在這裡。」
「但所有人都這麼覺得。」秋瀨或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自嘲,「在他們眼裡,我是個怪物,一個連臉都不敢露出來的怪胎。」
「他們錯了。」暖顫著聲,「你的傷痕只是你曾經經歷過的一部分,並不代表你是誰。」
秋瀨或沉默了。他從來沒想過有人會這樣對他說話,儘管這個「人」只是他腦內的另一個自己。
秋瀨或將帽子拉低,遮住額前的傷疤,然後拉上連帽外套的拉鍊,將自己包裹起來,像是要把自己徹底藏進黑暗裡。他跌坐在床上,無聲地喘息著,感受著傷口的痛楚,感受著世界的冷漠。
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她的聲音輕輕地顫抖起來。
「……秋瀨君,今天……」她的語氣像是帶著一層霧,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薄冰,「是我叫你去天台的……」
秋瀨或沒有動。
「我……我只是想讓你離開教室那些可怕的眼神……我以為天台安靜,風很舒服……我以為……」
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像是努力壓抑的哭腔終於破裂。
「可是我不知道他們會跟過去……我不知道你會被那樣對待……我不知道你會——」
她終於哽咽出聲,「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秋瀨或仍舊沉默,他的表情沒有波動,但眼角卻慢慢滑落一行眼淚。
他輕聲說:「……沒關係,妳只是想救我而已。」
暖的抽氣聲在腦海裡斷斷續續。
「秋瀨君……」她低低的哭著,「我在這裡,我一直在這裡……」
秋瀨或閉上眼睛,沉沉地陷入黑暗。
這一天,沒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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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惡意的話語,從他懂事起就沒停過。從繼母的冷言冷語,到學校裡那些同學的竊竊私語,再到那群人的嘲弄和輕蔑——無非都是一樣的。
「喲,我們的大美人今天沒戴口罩?」
「該不會是覺得自己長得還不錯,終於想給大家欣賞一下吧?」
「噁心死了,趕快戴回去啊。」
課堂上、走廊裡、社團教室、學校任何一個角落,這些話語都像陰影一樣纏著他,無孔不入。
「……暖,如果沒有妳的話,我大概會撐不下去吧。」
「所以,我會一直在啊。」暖的嗓音充滿溫暖與溫情,「秋瀨君,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陪著你。」
「嗯。」
雨點輕輕敲擊窗玻璃,宛如無數細小的指尖輕輕叩響夜的沉靜。秋瀨或蜷縮在房間的一角,微微顫抖著。他的雙手抱住膝蓋,額頭抵著手臂,彷彿想要將自己藏進無邊的黑暗裡。
腦海裡充滿了紛亂的思緒,他無法讓自己安靜下來。那些過去的記憶、那些無法遺忘的痛楚、那些壓抑的情緒……像洪水般洶湧而來,將他吞沒。
就在他快要窒息之際,那熟悉的聲音輕柔地響起,如同黑暗中唯一的一縷微光。
「秋瀨君,是不是又睡不著了?」
他沒有抬頭,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嗯……」
「怎麼了?」暖的聲音依舊溫柔,卻帶著一絲憂慮。
「我覺得……好像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秋瀨或的聲音顫抖著,像是壓抑許久後終於泄漏出來的疲憊,「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墜落……不管怎麼掙扎,都無法觸及地面……」
「那就讓我來吧。」暖輕聲說,語調像是在哄著一個受傷的孩子,「把你的痛苦都交給我,好嗎?」
秋瀨或猛然抬起頭,異色的雙瞳在微弱的燈光下閃爍著不安。他猶豫了,喉嚨發緊,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真的可以嗎?」他的聲音幾乎帶著一絲渴求。
「當然可以。」暖的語氣依然柔和,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安撫力,「我們是一體的,不是嗎?」
秋瀨或望著眼前的虛空,胸口劇烈起伏著。他知道,這是個危險的選擇。他知道,這樣的行為只會讓自己越來越依賴她,讓自己離現實越來越遠。
但他真的太累了。
「……好。」他輕聲說,然後緩緩閉上眼睛,將自己交給她。
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像是靈魂輕輕晃動了一下軌道。
然後,一切安靜了下來。
秋瀨或的姿勢變得放鬆,原本緊繃的手指慢慢鬆開,深鎖的眉頭也緩緩舒展。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那雙異色的眼睛裡的神情變得溫柔而輕快,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剛剛從沉重的夢境中甦醒。
她輕輕伸展了一下身體,活動著手指,然後微微歪著頭,適應這副身體的重量。
「秋瀨君,現在休息吧。」她輕聲說,聲音裡滿是熟悉的溫柔,「我會代替你面對這個世界。」
那一刻,秋瀨或的內心終於獲得了一絲平靜。他知道,只要暖在,他便不再孤單。
從這天開始,秋瀨或與暖的交流變得更加頻繁。
原本,他們的對話只是在腦海裡進行,但現在,他們開始交替掌控身體。
清晨,當秋瀨或醒來時,有時候他會發現桌上擺著整理整齊的筆記,還有一行秀氣的筆跡——
「秋瀨君,今天也要加油喔!(´︶`)」
有時候,還會有一杯已經泡好的茶,還溫熱著。
課堂上,當秋瀨或感到難以面對人群,或是感覺霸凌者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時,暖會輕聲在腦海裡問:
「秋瀨君,我來嗎?」
秋瀨或沉默不語,然後,幾乎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接著,他會感覺到自己的意識稍微往後退了一步,世界的顏色變得模糊,身體變得輕盈,思緒彷彿沉入一層柔軟的霧氣中。
然後——
暖接手了。
她的語氣比秋瀨或更加自然,說話時帶著柔和的語調,表現得比秋瀨或更加輕鬆自在。
「老師,我懂了,謝謝您。」她微笑著回答問題,眼神裡少了秋瀨或的疲憊與沉默,多了一絲活力與細膩的柔和。
在這些時刻,秋瀨或彷彿成為了一個旁觀者,看著暖代替自己與世界互動,感受著她用自己的身體行動、說話、表現出他無法做到的自然與輕鬆。
這種感覺讓他有些不安,但卻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因為——
只要讓暖來,他就不需要面對這個冰冷而殘酷的世界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秋瀨或逐漸適應了暖的存在。無論是在孤獨的夜晚,還是在喧囂的白晝,只要他感到疲憊或迷茫,暖總會在他的耳邊輕聲安慰。
然而,隨著秋瀨或與暖的羈絆加深,他卻越來越無法分辨現實與幻覺的界線。他開始依賴她,甚至希望永遠沉浸在她的溫柔中,而不必再面對冰冷的現實世界。
「……暖,如果沒有妳的話,我大概會撐不下去吧。」
「為什麼……為什麼妳要幫我?」秋瀨或低語道,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但又希望暖能再次回答。
「因為,我不想看到秋瀨君受傷啊。」她的聲音依然那麼柔和,彷彿從心底最深處湧出一股溫暖。
那聲音在他耳邊輕笑,如同清泉輕輕敲擊石面。
隨著時間過去,這種人格交替的次數變得越來越頻繁。
「秋瀨君,我來吧。」
「秋瀨君,你累了,就交給我吧。」
「秋瀨君,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一開始,秋瀨或還會猶豫,還會掙扎。
但後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讓暖來控制身體。
他開始變得更加沉默,開始將越來越多的事情交給暖來處理,甚至……
他開始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再醒來。
「秋瀨君,這樣不行哦。」暖的聲音帶著一絲輕輕的責備。
「為什麼?」秋瀨或困惑地問,「只要妳在,就夠了吧?」
「但是……秋瀨君,這個世界還是需要你啊。」暖的聲音裡透著一絲不安,「你不能把自己完全交給我……」
「可是,暖,妳不是說我們是一體的嗎?」秋瀨或低聲呢喃,語氣裡帶著一絲哀求,「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讓妳來代替我活下去,不行嗎?」
暖沉默了。
秋瀨或聽不見她的回答。
他忽然有些害怕。
「暖?」他輕聲喚她。
「……秋瀨君。」暖的聲音變得異常溫柔,卻帶著淡淡的悲傷,「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你會怎麼辦?」
秋瀨或猛然睜大眼睛。
「不會的!」他幾乎是本能地抓緊了衣角,聲音顫抖,「暖,我絕對不會讓妳消失的!」
「可是……有些事情,是我們無法控制的。」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像是被風吹散的塵埃,「秋瀨君,這個世界,終究不是屬於我的……」
「不行……」秋瀨或用力搖頭,像是要把這些話甩開,「暖,妳不能離開……我需要妳……我不能沒有妳……」
「秋瀨君……」暖的聲音帶著最後的溫柔,「我會一直在你的心裡,永遠陪著你……」
他感覺到暖的氣息逐漸遠去,那份存在感變得越來越薄弱,彷彿即將消散在空氣中。
秋瀨或猛地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麼,但指尖卻只觸及冰冷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