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翔第一次看見,祂竟展現出如此清晰的意志。不再是被動、冷漠而客觀,而是主動將目光投向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源頭。
下一瞬,祐翔的靈魂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強行拖離軀殼。他跟隨著那道目光,被拽進了由無數匱乏與執念構成的黑色漩渦。穿越黑暗,一座療養院浮現眼前。那條最為細小的黑絲線,如同一條邪惡的臍帶,將他引至療養院深處的一間病房。病床上,蜷曲著一個被黑球包裹的人形輪廓,那裡散發出的惡意,比「白煞」那混著海水鹹腥的怨恨更加古老、更加純粹——那是一種將靈魂徹底榨乾後,只剩下詛咒的虛無。
就在他試圖窺探那人形輪廓的瞬間,無數如墨的絲線,如同飢渴的毒蛇,瘋狂撕咬著他的理智、靈魂正在被撕裂、凍結,眼前猛地一黑。
莫莫看著祐翔倒下,立刻將他緊緊地摟住。她感受到冰冷的惡意在祐翔身上擴散遊走,那一瞬間,心中一股不能讓他被傷害的念頭戰勝了恐懼,月白色的光芒再次從她的身上湧出。
「祐翔!」
伴隨著一聲心碎的呼喊,他猛然睜開雙眼。莫莫放大的臉龐就在眼前,淚水正不受控制地從她泛紅的眼眶中湧出,一滴、兩滴,燙在他的臉上。
他貪婪地呼吸著現實中的空氣,胸口因缺氧而刺痛。「我……怎麼了?」
「你突然倒下去,臉色好可怕,我以為……」莫莫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又掉了下來,「都是我的錯……如果我不讓你……」
「沒事。」祐翔打斷了她的自責,聲音雖然虛弱,眼神卻異常堅定。
他吃力地撐起身體,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不是妳的錯,是我自己耗盡了力氣,但……是值得的。」他喘了口氣,繼續說道:「至少,我看到了一個新的地方,我們有新的方向了。」
接著祐翔拿出手機在群組中發出:「我們是否可以提早一天在事務所見面,我們有新發現。」
很快眾人都表示可以。
一行人比約定的時間提早了整整一天,再次聚集在藏識事務所那令人心安的茶香中。然而,空氣裡瀰漫的不再是希望,而是一種瀕臨潰堤的焦躁。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挫敗與被惡意反噬後日漸加深的恐懼。
祐翔的臉色依舊蒼白,但他將自己在「BleueMatte」咖啡廳外,跟隨那股惡意源頭所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那是一個療養院,非常偏僻。林立晴所有負面能量的核心,那條最細小的黑絲線,最終都指向那裡。我認為,那裡才是真正的源頭。」
祐翔的話音落下,事務所內陷入了一片死寂。他所描述的療養院景象,像一塊沉重的鉛塊,將眾人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徹底壓入深淵。
「療養院…」紀威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被徹底擊潰的無力感。他痛苦地抓著頭髮,手腕上那條本該帶來庇護的紅線,此刻卻像在灼燒他的皮膚。「沒用的…全都沒用的。我拜託的那些長輩,給我的理由都完美到像是藉口。有的突然要舉家出國,有的公司剛好被查稅,還有一位叔叔勸我去看看醫生。」他頓了頓,眼神空洞地說:「就連我照鏡子的時候,鏡中的人居然是我父親,並且用失望的眼神看著我。」這番話,像一把利刃,刺穿了他身為企業家之子的驕傲與人脈自信。
萱語的嘴唇顫抖著,她和曉鈴緊緊靠在一起,像是兩隻在暴風雨中無處躲藏的雛鳥。她打開手機,螢幕上是一個她們用來當作誘餌的假帳號,但此刻,帳號的頭像被換成了一張海邊別墅落地窗的照片,窗玻璃上,還倒映著她們那晚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孔。「祂知道是我們…」萱語的聲音帶著哭腔,「祂……還說我們很沒用……甚至說因為我們兩個一直在一起,所以祂更好找到我們!」
「這不是單純的反擊,這是…剖析。」哲宇的聲音低沉而壓抑,他推了推眼鏡,試圖掩蓋雙眼的赤紅。「我追蹤的所有線索,最後都會變成我差點掐死曉鈴的影片或是照片,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眼前播放。」他吞了吞口水,「影片上還寫著,我救不了任何人,我的理性只是兇手的偽裝。」
這番話,比任何直接的警告都更令人不寒而慄。眾人再次被那種被徹底看穿、玩弄於股掌的無力感所籠罩,那晚在別墅裡因恐懼而生的猜忌與分裂,此刻化為更深沉的、對自身弱點的憎惡,無聲地啃噬著他們勉強維持的鎮定。
「不!這正說明了你們走在正確的路上!」陳仁沉穩的聲音在此刻響起,像一根定海神針,強行穩住了這片即將崩潰的情緒汪洋。
然而,最先做出反應的,卻是方才情緒最為崩潰的哲宇。他沒有立刻抬頭,只是扶了扶眼鏡,肩膀也還在微微顫抖。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所有人說:「......我們不是誘餌。」
他的話讓眾人一愣。
「我們是攤在手術台上的標本。」他終於抬起頭,環視著每一個人,「我們的恐懼、我們的弱點、我們的人際關係…全都被看得一清二楚。我們所有的行動,都只是在為祂提供更多的…娛樂罷了。」
這番逼著自己用僅存理性進行的殘酷分析,像一盆冰水,澆醒了同樣沉浸在恐懼中的紀威。
「所以……」紀威痛苦地抓著頭髮,像是要將那個令他恐懼的幻影從腦中甩出去,「你的意思是,我們要繼續……扮演好我們的『標本』角色?」
「沒錯!敵人的反擊之所以如此精準、如此針對你們的內心,恰恰證明了你們的行動觸及了核心。」陳仁喝了一口茶,語氣篤定地說:「因為你們本身就與事件因果關聯過深,所以一舉一動都像在黑暗中點亮一盞巨大又炙熱的探照燈,不僅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連你們的影子形狀,都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此時,事務所厚重的木門被推開。戴著黑框眼鏡的冠銘與眼神銳利的婕妤快步走了進來,兩人專業而冷靜的氣場,瞬間沖淡了室內的混亂。
「老師,我們有新的發現。」冠銘將一台平板電腦放到陳仁面前,直接切入主題。「我們放棄了容易被干擾的路線,反向追蹤林立晴的數位足跡與基地台訊號,找到了一個無法解釋的異常點。」
婕妤滑動螢幕,一張偷拍的照片清晰地顯示,那個完美的林立晴,正走進一間位於市郊、沒有任何登記資料的詭異佛堂。
「身在局中的你們是誘餌,容易被察覺;而身在局外的我們才是真正的『獵人』,能夠找到對方忽略的破綻。」婕妤的結論一針見血。
這番話讓情緒失控的哲宇瞬間冷靜下來,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頹然坐下。「……我明白了。」他低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絲覺悟,「我的方法錯了。直接衝撞只會引來反擊。或許……我不該是去找線索,而是像老師你說得由我來處理線索。」他抬起頭。
「我的錢和人脈在明處沒用,但在暗處可以。」紀威也接著開口,昔日的張揚被一種沉重的責任感取代,「祐翔需要找出那間療養院,我可以提供所有可能的名單和背景資料,讓他不用再大海撈針。」
看著眼前這群雖然遍體鱗傷,卻開始主動思考如何戰鬥的年輕人,陳仁的眼中露出一抹讚許。
他轉向自己的兩名助手:「冠銘、婕妤,佛堂這條線交給你們。你們與這件案子的因果連結最淺,不容易被察覺。用你們的專業,查清楚這間佛堂的底細,但記住,只在外圍觀察,絕對不要進入。」
「明白。」兩人異口同聲地應道,神情專注。
接著,陳仁的目光回到祐翔和莫莫身上:「祐翔,療養院那邊,只能靠你。只有你看過那個地方,也只有你能感應到那股最源頭的惡意。」
祐翔迎著陳仁沉重的目光緩緩的點了點頭。他感覺身旁的莫莫,在這一瞬間將他的手握得更緊,那力道,彷彿無聲地訴說,不論前方是怎樣的深淵,她都會陪著他一起。
沒有更多的言語,也不需要任何計畫的贅述。當晚,紀威便動用關係,將一份檔案傳到了群組之中,那是一份北台灣所有符合條件的療養院與精神病院的詳細列表。哲宇連夜將其整理、篩選,製作成地圖,而萱語與曉鈴也沒有閒著,他們依然在社群媒體上找尋蛛絲馬跡,儘管他們相當害怕,但只要能製造出眾人還在嘗試透過這些表面的方式找尋線索,他們願意承擔這個責任。這份看似徒勞的堅持,是他們唯一能為祐翔與莫莫爭取到的掩護,一道用自身恐懼築起的脆弱屏障。
隔天朝陽尚未驅散夏夜的涼爽,眾人已經聚集在事務所中,紀威等人臉上雖然疲憊未退,無形的恐懼也壓在心上,哲宇的臉色依然難看,但眼中的混亂已經被一種決心取代,他將紀威提供的檔案,與自己整理後的成果在長桌上鋪展開來,北台灣的地圖上,被標註了數十個紅點,每一個紅點,都代表一間療養院,是眾人在這場恐懼大海中的一座座孤島。
「根據紀威的資料,我排除了其中幾間政府或大型醫療法人背景的機構。」哲宇推了推眼鏡「在篩選後,又要符合地處偏遠,所以我將目標鎖定在,那些更容易被人遺忘的角落。」
他指著地圖上幾個被特別圈選出來的紅點:「……再根據私人、甚至傳出負面新聞的療養院。」
紀威在一旁補充道,聲音更為疲憊了些:「這些地方的資料很難查,大部分能夠查到的資料都是有政府登記的,而那些沒有登記的非法的,水很深,只能查到明面的負責人跟地址,再深入就會遇到阻礙。」他手腕上的紅線雖然不再發燙,但像一道無法抹滅的烙痕,時刻提醒著這股邪惡力量的存在。
祐翔靜靜看著地圖,那些陌生的地址,在他眼中卻像是一張張等待被翻開的陷阱,其中一張,藏著那吞噬一切的深淵源頭,他能感覺到莫莫在身旁,那溫和的氣息,是他即將踏上這趟危險旅程前,最堅實的依靠。
「我們今天就開始!」陳仁的聲音也帶著疲憊「我們必須一個一個去確認,不能放過任何可能。」
計畫很簡單,他負責開車,畢竟這群孩子已經被折磨太久了,與其讓他們東奔西跑,不如讓他們在相對安全的事務所好好休息。
「紀威!你們這次就好好待在事務所,由我帶祐翔跟莫莫去就好」陳仁的語氣不容置喙:「由我帶祐翔跟莫莫去就好。你們從網路上提供後援與資料比對,會比跟著我們在外奔波更有用。」
第一站
一間位於位於陽明山麓的私人療養院,它被一片樹林環繞,安靜典雅,看起來像是一間高級的度假村。空氣中飄散著青草與泥土的芬芳,陽光灑落樹間,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陳仁將車停在遠處,祐翔與莫莫則像是一對尋常的年輕情侶,沿著蜿蜒的步道緩緩走向療養院大門,越是靠近,祐翔的眉頭鎖的越緊。
「怎麼樣?」莫莫輕聲問,她的手始終與祐翔交握,隨時準備為他過濾掉不必要的雜訊。
「有很多情緒的絲線……」祐翔低聲回應,他閉上眼,感受著周遭無形的能量流動。「大部分是衰老帶來的無奈、對死亡的恐懼,還有一些……對家人的思念。這些情緒很沉重,但很『乾淨』,是屬於人性的正常範疇。」他搖了搖頭,「不是這裡。那股惡意,是帶著強烈掠奪性的,像是黑洞,只進不出。但這裡的氣息,更像是夕陽,雖然正在消逝,卻依舊溫暖。」
他們沒有多做停留,確認了第一個地點的排除後,便轉身離去。陳仁從後照鏡看到他們平安返回,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才稍稍落下。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幾乎跑遍了整個大台北地區的郊山。第二間、第三間……祐翔的感官成了最高精密度的探測儀,一次又一次地潛入那些由無數陌生人的痛苦、絕望與希望交織而成的情感磁場。
他們去過一間被都市遺忘的老舊療養院,那裡的空氣黏稠而滯悶,充滿了被家人遺棄的怨懟與精神藥物堆疊出的麻木。祐翔在那裡感受到幾條極黑的絲線,充滿了對世界的詛咒,但那更像是個體在長期壓抑下形成的負能量,彼此獨立,並未聚合成一股有意識的惡意。
也去過一間標榜心靈療癒的現代化精神科醫院,那裡窗明几淨,醫護人員臉上掛著職業的微笑。但在那光鮮的表象之下,祐翔卻能看見無數條代表焦慮、恐慌與自我懷疑的絲線,在地板與牆壁間瘋狂竄動,像一張捕獲了無數驚慌飛蛾的巨網。那裡的痛苦是尖銳的,卻依舊不是他要找的目標。
每一次的探尋,對祐翔都是一次巨大的消耗。儘管有莫莫的守護,讓他不至於被那些龐雜的情感洪流所吞噬,但那種反覆將自己投入他人生命中最深沉的痛苦中,再抽離出來的過程,依舊讓他的靈魂感到無比疲憊。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眼下的烏青也日益加深。
然而,比疲憊更令人不安的,是一種變化。
在探訪第五間療養院時,那是一處位於濱海公路旁,飽受海風侵蝕的破舊建築。當祐翔再度張開他的感官網絡時,他忽然愣住了。
「怎麼了?」莫莫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樣。
「……太安靜了。」祐翔的聲音帶著一絲困惑與警惕。「這裡應該有很多情緒才對,被遺棄的、絕望的、瘋狂的……但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不對,不是感覺不到,是……」他努力尋找著精確的形容,「……像是所有的絲線都被一層厚厚的、濕濡的毛毯蓋住了。我能感覺到毛毯下有東西在騷動,但我看不清它們的顏色和形狀。」
莫莫立刻明白了這意味著什麼「祂發現我們了。」
祐翔凝重地點了點頭。那個隱藏在幕後的惡意源頭,察覺到了有人正在用一種祂無法理解的方式窺探祂的領域。祂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方法,但祂做出了最直接、最有效的反應將自己的氣息,以及所有可能暴露祂的同類氣息,全都隱藏了起來。
這趟地毯式的搜索,就像在黑暗中點亮了一盞探照燈,雖然尚未照到主體,卻驚動了黑暗中的狩獵者。祂收起了利爪與吐息,與整個黑暗融為一體。
祐翔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帶著鹹味的海風吹拂著他蒼白的臉。他知道,最困難的階段來臨了。敵人不再是被動的陷阱,而是變成了懂得躲藏、懂得反擊的對手。他們不能再用之前那種大範圍撈捕的方式了,那只會讓對方藏得更深。
他轉頭看向莫莫,眼神中帶著前所未有的依賴與信任:「接下來,我想去探查那道細小到我們看不見的絲線,我想這股力量不會放棄汲取能量,儘管它覆蓋了所有氣息,但越是這樣祂越需要能量,我們只要找出那根提供能量的絲線就好。」
「我會保護你。」莫莫她伸手,輕輕撫平他因專注而緊鎖的眉頭,語氣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新的計畫就此成形。他們不再追求效率,而是將速度放得更慢、更謹慎。每到一個新的地點,將車停得更遠。祐翔則不再一靠近就張開感官,而是和莫莫一起,靜靜地站在療養院的周圍,可能是一處山坡,可能是一片樹林,也可能只是街角的咖啡廳。
他會讓自己的心緒完全沉靜下來,像一湖不起波瀾的靜水。莫莫則會在他身旁,用她那純淨的能量,為他構築一個無形的屏障,隔絕外界的干擾,也隱藏他們自身的存在。然後,祐翔像是被動的雷達,不主動發射信號,而只是去接收這片土地上隱藏最深的惡意。
那被黑球包裹的人形輪廓、那條最為細小的黑絲線、那間散發著純粹詛咒的病房。
他試圖從所有的絲線裡,挑出更多的細節,更多微小容易被忽略的惡意。
這是一個極其耗費心力且枯燥的過程。他們探訪了更多地點。祐翔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每一次的比對失敗,都像是在他緊繃的精神上,又增加了一絲裂痕。
與此同時,在事務所內擔任後援的眾人,也感受到了敵人的策略轉變。那種直接的、帶著明確警告意味的攻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陰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日常侵蝕。
眾人這幾日都待在事務所內,他們卻開始產生感官的錯亂,本來溫潤的茶香與藥香,現在夾帶著一絲海水的鹹腥。
甚至他們在與祐翔與莫莫交換資訊時,會看見他們不再是團隊中最鎮定與溫柔的組合,而是用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眼神,靜靜的,充滿壓迫感的注視著眾人,這份扭曲的幻覺,讓他們對於團隊中唯一的支柱,都產生了無法言語的恐懼。
在他們被心魔緩慢吞噬的同時,祐翔的狀態也越來越差,這幾日累積著情感與記憶,開始在他腦中發酵,他會在夜裡夢見不屬於自己的回憶,會在新的一天感受到前一天留下來的陌生的記憶。他變得更沉默,若非莫莫始終緊握著他的手,不斷支撐他,恐怕他早已被這些二手的情感淹沒。
「這樣下去不行。」在又一次徒勞無功的探訪後,莫莫看著祐翔蒼白如紙的臉,終於忍不住開口。她的聲音裡滿是心疼,「你的精神已經繃得太緊了。我們就像在一個大海裡,尋找一根黑色的針,這樣下去,在你找到之前,自己會先崩潰。」
他們來到地圖上第八個被圈選的紅點,位於桃園與新竹交界的一處濱海地區根據哲宇的資料,這間機構,在十幾年前曾因資金問題倒閉過一次,後來被神秘的資金注入才重新開業,但經營狀況一直很不明朗,在網路上幾乎找不到任何有效的資訊。
陳仁將車停在遠處的便利商店門口,祐翔這次也靜靜感受這周圍的惡意,就當他絕望之時,他發現了,發現一條細小的黑色絲線,緩緩地,在輸送能量,就像是一列螞蟻,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搬運,那名為惡意的巨大食糧,迂迴且分散。
他們緩緩的驅車離開,直到祐翔眼裡再也不見這黑色的絲線。
「就是剛剛那裏了」祐翔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塵埃落定的疲憊與肯定。
車內的空氣瞬間凝固。陳仁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他從照後鏡中看著那臉色蒼白的祐翔「你確定?」
「我確定」祐翔點了點頭
莫莫則是將手握得更緊,想替他將這幾日的疲憊全都驅散。
「那股能量流動的方式,那樣迂迴、隱蔽、持續不斷地掠奪感,就和我在「BleueMatte」看到的那條由黑球延伸出去的臍帶一模一樣,祂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但這種持續性的輸送,最終還是暴露了祂真實的位置。」
「很好」陳仁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總算讓我們逮到狐狸尾巴了。」他沒有立刻掉頭,而是繼續平穩地將車駛離,直到完全融入濱海公路的車流中。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打草驚蛇。
回到藏識事務所時,已是深夜。留守的紀威、哲宇、萱語和曉鈴立刻圍了上來,他們臉上的焦慮在看到祐翔那幾乎透明的臉色時,轉化為更深的擔憂。
當祐翔把今天的發現說出來後,眾人沒有那種發現目標的喜悅,取而代之的是更沉重的壓力,因為在最後的出口前,迎接的不是勝利的果實,而是一場超自然的戰爭。
「既然確定地點了,下一步就是擬定計畫」陳仁打破了沉默,他的語氣恢復了一貫的沉穩,為這群被恐懼與疲憊折磨的年輕人注入了一絲安定:「敵人非常謹,而且有能力在小範圍內影響普通人的心智。正面闖入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看向冠銘與婕妤:「佛堂那邊的調查如何?」
冠銘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平板電腦連上事務所的投影機,數張從不同角度拍攝的夜間照片清晰的顯示出來,接著他說他們只在外圍收集資料,沒有更近一步的探查:「這間佛堂沒有任何登記資料,地圖上的地址也是故意提供錯誤的地址」
婕妤接過話,她俐落的短髮下,眼神銳利如鷹:「那地方與其說是佛堂,不如說是一間私人招待所。」她滑動螢幕,畫面切換到一段行車紀錄器影片,畫面中,一輛輛價格不斐的黑頭轎車,滑入那座沒有招牌的建築。「我們在外圍蹲守了兩天,從未聽見任何誦經聲,也沒見過任何像信徒或僧侶的人出入。反倒是日落之後,出入的車輛絡繹不絕,其中不乏一些在新聞上看到的熟面孔。」
這番話讓紀威等人心頭一沉,他們原以為只要對付一個使用奇怪能力的女人,如今卻發現,這背後像是一張他完全無法想像的網絡。
冠銘接著點開一個資料夾,裡面充滿了利用長焦鏡頭拍下的各種照片。
婕妤露出如獵人般的表情:「這些是我們在一個訪客較多的時段,拍下一些出入人員的照片,希望你們能從中找到線索。」
照片上,一個個光鮮亮麗的男女,快步進入彿堂,儘管在一般人眼裡,他們的表情充滿喜悅、混雜期盼與焦慮的神情,但是在祐翔眼裡這些人,彷彿是行走的匱乏感。
眾人看著一張張照片滑過,試圖找出每一張陌生臉孔的關聯。
「等等……」萱語忽然發出細微的聲音,她顫抖地指著螢幕的角落,「放大那張照片……右下角那個……」
冠銘立刻將照片放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被人群半遮掩的身影上。那是一個穿著時尚的年輕女孩,正快步跟在一位中年男子身後,雖然只是一個模糊的側臉,但那熟悉的輪廓,卻像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在場的所有人。
哲宇的瞳孔猛然收縮,他扶了扶眼鏡,彷彿要將那張臉看得更清楚。紀威倒抽一口涼氣,而萱語和曉鈴則下意識地摀住了嘴。
「是詠雯……」莫莫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在凌晨炸響的煙火。
霎時間,海邊別墅那一夜的記憶,如同失控的潮水般湧回眾人腦中。
海邊別墅那一夜的種種畫面此刻都有了令人不寒而慄的解釋:詠雯承認不愛岳勳時的怨恨與決絕,以及為何白煞的強烈怨念會和岳勳產生連結。
然而,在祐翔的眼中,他清晰地看見,一條混雜著嫉妒與匱乏的黑色絲線,正從詠雯的身上延伸出來,如寄生藤蔓般緊緊纏繞在身旁一名中年男子的身上,吸取著對方的能量,而絲線的末端,則最終匯入了那片他不久前才窺見的、位於療養院深處的詛咒漩渦之中。
原來,那不僅僅是單純的感情背叛,早在他們踏上那趟旅程之前,背叛的種子就已悄然埋下。詠雯的出現,讓這張由惡意、怨念和謊言構成的巨網,終於露出了最令人不寒而慄的一角,敵人,從來就不只在外面,也潛伏在他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