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滿月酒的宴席上,姚大的酒杯總是裝滿了酒,他一杯接著一杯,見人就敬酒;這也難怪,一胎生三個,個個都是壯丁,姚大怎能不樂?
陷空島結義的五鼠,連同盧夫人、文秀、宋大夫全都被請上了主桌,姚大敬了盧夫人、敬了玉堂跟宋大夫,接著姚大又斟滿了一杯酒,恭敬的走到文秀的面前:「文秀姑娘,姚大要大大的敬您一杯啊!您是我姚家的大恩人哪!這陷空島上的大夫,沒有一個敢替我老婆接生,只有妳,一把脈就知道是三胞胎,而且還能夠替我老婆剖腹接生!文秀姑娘,您真是位神醫啊!多虧有您救了我老婆孩子四口的性命啊!今後我姚大任憑姑娘差遣,只要是您吩咐的,姚大絕無二話,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文秀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靦腆地笑著:「姚大哥,千萬別這麼說,救人是文秀本份該做的,能幫得上忙,文秀也替姚大哥、姚大嫂高興呢!」姚大將手中握著的酒杯遞了過去、咧開嘴笑道:「這杯酒,姚大敬文秀姑娘!」
文秀面露難色、推辭道:「姚大哥請見諒!文秀不會喝酒,可否以茶代酒,回敬姚大哥?」
姚大喝了許多酒,已然有些醉意,不知怎地竟固執了起來,他大聲嚷著:「那可不成!今日您是我的座上賓啊!文秀姑娘,您怎能不喝一杯呢?您是不是瞧不起我姚大啊!」
文秀聽姚大說得激動,再看看姚大喝醉了,竟帶著幾分兇惡,文秀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她皺眉不語、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不知該如何是好!
坐在一旁的玉堂知道文秀沒有酒量,不忍看她受窘,於是站起身,從姚大手中接過了酒杯,笑言道:「姚大哥,姑娘家不會喝酒,你就別為難文秀姑娘了,這杯酒我替文秀姑娘喝了吧!」
姚大拊掌叫了聲好,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大聲說:「五爺,您這麼做就對了!做丈夫的幫老婆擋酒天經地義啊!」
玉堂與文秀一聽,倆人彼此互望了一眼,不由得尷尬萬分。
只聽著姚大仍是說得起勁:「咱們大伙兒全都聽說了,當日您在渡船頭親口說了,您說文秀姑娘是……是您的女人啊!哈哈哈!您代替自個兒的老婆喝了這杯酒,甚好甚好啊!來,五爺,咱們乾了這杯!」
玉堂握著酒杯,有些尷尬,但也有些歡喜,若是文秀真的能成為自己的老婆,別說是一杯酒,多少杯他都願意為文秀擋下來!
玉堂舉起酒杯,酒到嘴邊正待要飲,沒想到一旁的文秀硬生生地將酒杯給截了過去。玉堂訝異的看著文秀,姚大也是不明所以,一時之間兩個大男人都愣住了。
只聽著文秀說道:「姚大哥,您誤會了,文秀跟白五爺只是萍水相逢!白五爺為人熱血,他救了我的性命,又好心護著我尋親,全然是因為五爺天生的俠義心腸。當日在渡船頭,白五爺是為了求他四位哥哥出手保護我周全,一時情急才會說出……說出那些話的,那只是權宜之計,文秀與白五爺並無婚約,大伙兒都誤會了!」
文秀不解釋還不要緊,這麼一解釋,玉堂心中更是氣苦,臉色立即變得鐵青,文秀竟是連一點點希望都不留給玉堂!
文秀接著舉起了姚大斟的那杯酒,勉為其難地說道:「姚大哥敬的這杯酒,文秀自己喝了便是!」酒杯舉到了嘴邊,文秀頓時聞到了濃烈嗆辣的酒氣,她不禁皺起了眉頭、滿臉的害怕。
文秀轉頭望了玉堂,此時玉堂也正憂心地看著文秀:「文秀,妳……」玉堂真心願意代文秀喝了這杯酒,但文秀自己卻執意要飲,玉堂也不好為了她強出頭了!
只見文秀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吞下去、一口乾盡這杯酒的同時,酒杯又被旁人給搶走了,文秀轉頭一看,竟是姚大嫂!
姚大嫂毫不猶豫,酒杯抄過來,立刻一飲而盡,飲罷還將杯口朝下,向眾人展示自己確實是喝乾了!
姚大不服氣,大聲嚷嚷著:「老婆,妳…..妳這是幹什麼呢?我敬文秀姑娘的酒,妳怎麼給喝了呢?」
姚大嫂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她理直氣壯地說著:「方才在廚房裡我已經認了文秀姑娘當我的乾妹妹了!怎麼,做姊姊的不能替妹妹喝一杯酒嗎?」
文秀立刻明白了姚大嫂的好意,高興地喊著:「謝謝姊姊!」同時雙手拉著姚大嫂的胳膊,甚是親熱。
姚大嫂輕握著文秀的手,笑著說道:「文秀,我的好妹妹,姊姊能夠有妳這麼好的妹妹,也是很高興呢!」接著姚大嫂轉頭瞪著自己的丈夫,沒好氣地大聲說道:「文秀,妳來姊姊家中作客,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識相的,敢欺負妳!」文秀忍不住笑了出來。
姚大嫂雙手叉腰、對著姚大怒聲大吼:「姚大,你別在那兒發酒瘋了!我妹妹就是你的小姨子!你要是敢得罪了文秀,你今晚就別想進屋子裡睡覺了!」眾人聽罷,一陣哄笑,姚大搔搔頭,對著老婆,他就從老虎變成貓了!
回到盧家莊,文秀四處看不到玉堂,她知道玉堂是為了姚大敬酒之事,在生自己的氣!
人非草木,玉堂對文秀的真摯深情,文秀自然全都明白!只是文秀想到了亡父一直到臨終前,都一心記掛著女兒的婚事,文秀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陣傷心!文秀想到父親一生最重誠信二字,就算是孩子尚在繈緥之中許下的婚約、就算是這個婚約時日久遠了,但承諾就是承諾!即使是對方變心、先違背了婚約,那也得先找到了這個未婚夫婿,知道對方已然成婚了,文秀的這樁婚約才能算是真的作罷了!
玉堂對文秀固然是一往情深,而文秀同樣也是日日夜夜心繫著玉堂。文秀一直堅定地告訴自己:「白五爺對我有恩,趁著我們還能相聚在一起,我定要好好地照顧他、報答他。」
文秀察覺得到自己對玉堂的關懷,已不僅僅是對待恩人,或者是兄長那樣的單純,但文秀不願承認這是兒女之情!文秀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情愫,一直不斷地告誡自己,一切都只是為了要報答玉堂的救命恩情!
文秀知道玉堂為著自己,深受情字所苦的酸楚,但她卻看不見自己也正被自己的性情苦苦鞭笞著!
月色皎潔、映照天際,藉著月光文秀彷彿看見了屋頂上有個人影晃動著,她不禁抬頭往屋頂上張望著:那人正是玉堂啊!玉堂生著悶氣,抱著一罈酒,躍到高高的屋頂上,自顧自地喝著悶酒!
玉堂坐在屋頂上,拿著酒碗自斟自飲著,他心中的一股悶氣無處宣洩!而讓玉堂心中感到最無奈的是:讓他如此氣惱的人,就是他心中最放不下的姑娘,這該如何是好?面對文秀,既不能放下、又不能強佔,既不能動之以情、又不能揮之以拳!玉堂氣自己一個大男人,面對文秀竟是無法割捨忘懷,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啊!玉堂氣自己竟然過不了美人關!
忽然間,只見梯子架在屋頂一側,玉堂疑惑著,是誰這麼不識相,敢爬上來打擾五爺的酒興?想不到爬上來的竟是文秀,玉堂嚇了一跳,他忙問道:「文秀,妳……妳怎麼爬上來了?」
文秀淡淡地笑著,繼續往上爬,沒想到一個踩空,文秀的身子竟往下墜落,文秀驚叫了一聲,手已經被玉堂緊緊地握住了!
玉堂護著文秀爬上了屋頂,牽著文秀穩穩地坐下,玉堂皺著眉頭說道:「文秀,妳爬上來做什麼?妳不會武功,屋頂這麼高,爬上來多危險啊!」
文秀一雙妙目,靜靜地望著玉堂,好一陣子,兩人默默無語,誰也找不出話說!
過了好一會兒,文秀柔聲說道:「五爺一個人躲到屋頂上喝悶酒,酒喝多了,很傷身體的!」
玉堂長嘆了一口氣,無奈說著:「傷身總比傷心好多了!文秀妳就別管我了,妳越是關心我,……我只能喝得越多!」
文秀皺著眉,她看著玉堂這樣愁眉不展、鬱鬱不樂的樣子,這不像是自己所認識的白玉堂啊!那個豪邁瀟灑、不拘小節、生性狂放、無拘無束的江湖漢子,竟為了自己如此神傷!
文秀忍不住幽幽言道:「五爺你何苦……何苦這般折磨自己,文秀……不值得五爺你這般用心的!」
玉堂淡淡地說道:「妳就別管我了,咱倆只是萍水相逢、非親非故的,我連替妳擋一杯酒的資格都沒有!我自喝我的酒,與妳無關!」言罷,又替自己滿滿斟了一碗酒,舉起酒碗正待要飲。
文秀冷不防地奪過玉堂手中的酒碗,雙手舉起了酒碗,一整碗烈酒,她竟是想也不想地一飲而盡!
玉堂大吃一驚,他緊張地喊著:「文秀,妳不能喝就別喝啦!這酒很烈,妳會醉的呀!」
文秀皺著眉、酒像是在喉間燒灼著,這燒酒的猛烈勁兒一路往下在胸腹之間翻騰著。文秀咳了幾聲、忍住了烈酒嗆辣的滋味,她淡淡地笑道:「方才在姚大哥家裡,我是真的敢喝那杯酒的。」她緩了一口氣,接著又說:「因為文秀知道……五爺……你一定會……會護著文秀的!只要是有你在我的身邊陪著我,我什麼事都不用怕!」
玉堂一聽,心情激動,自己對文秀的深情,文秀真的都懂的!
文秀的目光開始有些迷離,神情變得異常地溫柔而嬌艷,文秀的說話也有些不清楚了:「五爺,你對文秀的好,文秀自然都明白。」
烈酒開始發作了,文秀感到頭暈、身子癱軟著,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快要倒下去了。人說酒後吐真言,也許只有藉著酒的力量,人們才有勇氣放下世俗禮教的約束,真實地面對自己內心的感情。
只聽見文秀昏昏沉沉、皺眉說著:「文秀對五爺,我對你……我對你又何嘗不是……。」
玉堂聽著文秀說到關鍵處了,但文秀卻像是欲言又止似的,玉堂急著問道:「文秀,妳……妳對我又是怎麼樣呢?」玉堂心裡焦急著,他期盼著文秀也能說出她對自己,就如同自己對她一樣!
只一瞬間,文秀手中的酒碗跌落下來,文秀緊閉著眼、身子像是沒了知覺、逕自往後倒了下去。
玉堂一心只盼著文秀的答覆,竟沒注意到文秀早已不勝酒力,整個人搖搖欲墜,待得驚覺到文秀已經倒下去,急伸出手要抓住文秀時卻抓了個空。
玉堂一驚,急喊了一聲:「文秀!」當即俯身往下衝,半空中玉堂抓到了文秀的手,使勁將文秀的身子往上拋起,再用雙手穩穩地接住了文秀。玉堂抱著文秀平安地落到地面上,文秀已經是昏了過去。
玉堂抱著文秀,一邊輕搖著文秀的身子、一邊急著問道:「文秀,文秀,妳還沒告訴我,妳對我又是怎麼樣呢?」
文秀這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躺在玉堂的懷裡,絲毫不見任何反應!玉堂只能嘆口氣,抱著文秀,逕往文秀的屋子走去。
院子裡,正遇上巡更的兩名僕從:「五爺!」僕從一邊向玉堂答禮,一邊驚疑地看著玉堂懷抱著文秀。
玉堂不答話,自顧自地走著,身後聽著僕從竊竊私語著;玉堂知道等到明天,自己抱著文秀入房這件事,肯定會傳遍了整個府裡。玉堂是不怕那些流言蜚語的,他甚至希望大家傳的這些流言能夠成真!
進屋之後,玉堂將文秀輕輕地放在床上,為她蓋上了被子。玉堂望著文秀柔美秀麗的臉龐,烈酒作祟讓文秀的臉異常紅豔,玉堂不禁看得呆了!玉堂情不自禁地壓低了身子、俯身靠近文秀的脣,就在玉堂的脣將要印上去之前,玉堂倏地站起身、退至門口。
玉堂的心狂跳不已,他閉上眼睛、忍不住用頭撞著門板:「白玉堂,你到底在想什麼?要是真的要用強的,才能得到文秀,你又算是什麼英雄好漢?虧得文秀那麼相信你,你難道要辜負文秀對你的信任?」玉堂趕緊鎮靜下來、攝住自己的心神。玉堂的心中就像是遭逢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決鬥,而對手正是自己!
深夜已至子時,玉堂還是捨不得離開文秀的臥房,他坐在桌邊,時而閉目養神、時而望著文秀發呆。
不一會兒,文秀似乎是將要醒過來,玉堂趕緊倒了一杯茶,走到文秀身邊。
文秀睜開眼睛,見到了玉堂,烈酒的後勁讓文秀整個人昏沉沉地:「五爺,你……一直守在我身邊?」
玉堂扶起了文秀,苦笑說著:「來,喝杯茶,可助妳醒酒!」
文秀感激玉堂的體貼照顧,她溫柔地望著玉堂,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玉堂接回了茶杯,略帶責備的口氣說道:「今後妳可別再喝酒啦!妳沒有酒量,一杯就醉倒了!」
文秀十分感激玉堂,自己飲酒失態,而玉堂始終是一位正人君子,沒有趁人之危地侵犯文秀,文秀感動地說道:「我知道你會護著我,我不擔心喝醉的!」
玉堂想到剛才自己差點無法控制住自己,心中暗覺慚愧,他幽幽地說著:「可我不能永遠都跟妳在一起啊!」
這句話竟像是一語雙關,重重地擊打在倆人的心上!倆人竟然都是一臉愁苦、無言以對!
隔了片刻,文秀緩緩說著:「今後只要你不在我身邊,我就滴酒不沾!」
聽見文秀這麼一說,反而讓玉堂感到無奈,他賭氣說道:「文秀,妳我非親非故啊!玉堂不是妳的丈夫,妳又怎能……怎能說是沒有了我就滴酒不沾呢?妳的夫君……又怎能忍受,在妳的心裡……還記掛著別的男人呢?」
聽了玉堂所言,文秀心中驀然驚醒過來,烈酒帶來的茫然一掃而空。
一直以來文秀總是把自己對玉堂的情愫,密密實實地深藏在心裡,她謹守著禮教分寸、不敢逾越,深怕自己不經意地對玉堂表達出自己的情意,會使得玉堂更是為情傷得厲害。如今卻因為文秀喝了酒、亂了心緒,竟讓玉堂看出文秀心中對他的牽掛:「我這樣胡言亂語,豈不是害得五爺對我的情,更加難以自拔?」文秀心疼著玉堂!
文秀重新收回了自己的柔情,她恢復了一直以來,拒絕玉堂於千里之外的態度。玉秀冷靜說著:「五爺責備的是,文秀的確是口不擇言,盡說一些不合身份的話,文秀已有婚約在身,確實不該……不該對著五爺說一些瘋言瘋語的!」
玉堂不可置信,文秀又恢復了一副將自己拒於門外、用婚約橫擋在倆人之間的態度!玉堂深吸了一口氣,他冷著一張臉,走回桌邊放下了茶杯,語氣肅然:「距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睡吧!明天,咱們準備準備,我送妳到妳二叔那兒去!」
文秀言道:「多謝五爺!」
玉堂望了文秀一眼,眼神盡是無奈,玉堂不再多說,轉身隨即離開。
待得玉堂離去,文秀的眼淚再也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