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淵十八年正月春節,京城風雪未歇。
知棠剛凱旋歸來,滿腔豪氣
皇后、太子便談起西北大捷。戰場上如何橫掃千軍、敵將如何被他玩得團團轉。
他們聽著也笑得合不容嘴。
墨皇后親手替知棠披上紅袍,笑意溫柔:「這孩子,自小就愛胡鬧,如今能立大功,總算讓為娘放心了。」
知棠咧嘴大笑:「皇后娘娘,我這叫天生神將!」
墨皇后瞪他一眼,卻忍不住伸手替他理了理髮冠:「你啊,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嘴賤。」
太子笑得比誰都爽快,端著酒盞跟他碰杯:「好弟弟!你這一年,打得我都替你驕傲!」
知棠眼睛發亮,直接扯著太子的袖子:「等著吧!再給我兩年,我一定把隆州攻下來,送給你!」
太子哈哈大笑:「那可得加倍封賞你!」
墨皇后看著這對兄弟,眼底隱隱有淚光,滿臉欣慰「你們和睦,這便是我最大的欣慰。」
***
靖淵十八年正月十五元宵
宮中設宴,群臣齊集。
靖淵帝自沉迷煉丹以來,已鮮少在朝堂露面。
這場元宵大宴,他更是未至。
群臣心照不宣,讚功、疑功,皆落在皇后與太子面前。
殿內一片喝彩聲,許多老臣滿面紅光,齊聲稱賀:「賀喜!賀喜!風王威震西北,邊境安穩,國運昌盛!」
有人忍不住高聲頌揚:「此乃天兵神將!真乃社稷之福!」
墨皇后端坐上首,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心裡滿是欣慰。
太子也不掩驕傲,起身舉杯:「我這個皇弟,為朝廷立下奇功,自當加賞!」
然而滿堂喝彩之中,有幾名老臣,皮笑肉不笑。
尤其是兵部尚書趙湘岸。
殿內的氣氛,便在一片歡賀與暗流之間,逐漸變得微妙。
有些人低頭,不再作聲,也有些人眉宇間卻掠過複雜神色。
***
後來春節快進入尾聲了 陸昭特地過來找知棠,靜靜聽他說了一炷香的「風王傳奇」。
「怎麼樣?兄弟,我是不是該被寫進史書?」
「我跟你說再給我兩年的時間!我一定可以攻下隆州!」 知棠舉杯,笑得張狂。
陸昭卻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嗯,有機會,我會再去西北找你。」
「哈哈哈,當然沒有問題!」
知棠興奮之餘,沒注意到對方眼裡那抹凝重。
陸昭放下酒盞,語氣一轉:「你知道從京城到西北,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
「嗯?問題?」
知棠一臉不在意
「打下來還有什麼問題?」
陸昭望向窗外風雪,聲音沉穩卻冷靜
「運輸。補給線千里,糧秣、馬匹、兵員,全靠一路輸送。對整體利益來說,西北……是個不毛之地。」
知棠皺眉,心裡不耐
「哪有這麼多彎彎繞繞?打下來不就完事了?」
「進攻容易,守住難。」
陸昭目光落回他身上,神色不動
「先帝先不論,皇上會選擇在那裡不上不下十七年,固然是有一些原因的…」
知棠撇嘴,語氣挑釁:「那你有沒有方法?」
陸昭沉默半晌,終究不語。
屋裡燈火搖曳,他只是抿了口酒,心裡暗暗的想: (可能…需要的是建設……)
知棠心裡暗暗想 (這人真掃興)
但陸昭轉身走後
留下的背影卻讓他第一次有種「戰場之外還有另一盤棋」的感覺。
***
很快的春節也進入尾聲
知棠也整裝隨行隊伍
跟著鄭氏父子一同回去西北努力了
夜晚紮營時
鄭副官抿了口酒,忽然幽幽冒出一句:「唉,我跟長仁啊……除了聊你這個王爺,根本沒什麼話能說。」
知棠挑眉,饒有興味:「哦?怎麼個沒話說?」
鄭副官苦著臉,模仿對話: 「我問他——你過得好嗎?」
「他回,還不錯。」
「我再問——你在京城怎麼樣?」
「他回,沒怎麼樣。」
「……然後就沒了。」
「……唉,我家娘子更不用說了…過年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說完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滿臉無奈。
知棠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就安靜的聽著陪著喝酒
火盆裡的火苗跳動,帳內靜下來,只剩下風聲呼嘯。
鄭副官慢悠悠問了一句:「小王爺,你這年紀……該也有孩子了吧?老婆呢?」
知棠懶懶靠在樹幹,晃著酒盞,語氣帶笑: 「有啊。十六歲那年政治聯姻,安排了一門親事。老實說,不熟」
「後來我們有生個兒子,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他停了停,又補了一句
「十九歲又因緣際會多了個側室……我知道她很喜灣我,但就這樣吧!」
鄭副官死魚眼一瞪,語氣滿是無奈:「……好好的王爺不開後宮享樂,跑來這裡出生入死?」
知棠仰頭灌了一口酒,咧嘴笑道:「我就不喜歡那種環境。太悶了,悶得要窒息。」
火光映著他的笑意,卻有一絲倔強的孤單。
鄭副官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你啊……等大一點就知道了。時間是不等人的。」
他話是笑著說的,眼裡卻閃過一絲只有為人父的人才懂的憂心。
知棠笑著沒接話,只把酒壺往老鄭手裡一推:「行啦,少說教,來,喝!」
鄭方行嘆了一聲,忽然咕噥: 「趕緊把隆州收復回來,趕緊回京城吧……」
知棠抬眼看他,笑著問:「怎麼?你也想當功臣?」
老鄭翻了個大白眼,死魚眼比火盆還暗:「功臣個屁,我都覺得我娘子大概不要我了。」
說著還無奈地撓了撓頭,滿臉寫著「老子真是白忙一場」。
知棠愣了愣,隨即笑得直拍桌,笑到酒都快噴出來。
「哈哈哈哈!老鄭,你這話比打仗還真!」
***
春節過後,京城坊間也沸騰起來。
茶肆裡、燈市間,說書人拍案而起,口沫橫飛:「風王縱馬西北,三聲大笑,十萬敵軍嚇得丟盔棄甲!」
孩童提著燈籠,學著模樣,高喊:「風王!風王!」
婦人們聽得心驚,卻忍不住笑著討口彩:「這下邊疆可算太平了。」
市井的傳言越講越誇,人人都說「風王天降神將,專克敵軍」
甚至還有人將他與古代神話裡的戰神相提並論。
百姓只覺熱血沸騰,將他當神將傳頌。
然而朝堂之上,卻暗流湧動。
——同一時間,兵部尚書府。
夜深,燭火搖曳。
趙湘岸坐在書案後,手中捻著一封密報,字裡行間滿是「風王」二字。
他冷笑一聲,把紙條丟進火盆。
火舌竄起,將那兩個字燒得粉碎。
「少年功盛,必生禍端。」
他語氣冰冷,像是在自言自語,卻又像在向身邊的幕僚暗示。
一名幕僚低眉順眼,輕聲應和:「尚書大人說得極是。捧得越高,摔得就越狠。」
趙湘岸微微眯起眼,目光如刀,落在搖曳的火光上。
「成就不是靠一人。等到該摔的時候……自然有人推一把。」
燭影搖晃,火盆裡的灰燼被風吹散,落得滿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