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淵十八年二月。
西北邊營,風雪依舊。
賀知棠再度歸營時,整個營地沸騰起來。「風王回來啦!」 「兄弟們,快看——風王回來啦!」
士兵們像是等候多時,紛紛擠到道旁,笑聲、呼喊聲此起彼伏。
有人拎著酒壺,有人拍著胸甲,甚至還有小兵激動得紅了眼眶。
與朝堂上的暗流不同,這裡是真切的擁戴。
對他們來說,風王不是什麼「天兵神將」的神話,而是能帶著他們活下來、贏下去的主將。
知棠縱馬而入,披風獵獵,將士們高呼聲震天際。
***
火堆劈啪作響,寒風裡混著烤肉香。
幾個小兵圍坐一圈,酒過三巡,話題果然扯到了風王身上。
「哎,你們說……王爺是不是腦子有病啊?好好的大將軍,不坐轎子,不擺譜,偏要跟咱們一起衝前線。」
「腦子有病?我看是心大!」
另一個咧嘴大笑
「上回我差點被敵人一槍戳死,他硬是把我扯回來。」
「哈哈,我也遇過!那天我說我腦袋笨,只會扛糧,他居然說——『能扛糧才是天才,換我扛兩步就喘死』,還真在那裡喘給我看!」
眾人哄堂大笑。
「不過說真的,王爺要我們提意見的時候,我還真嚇一跳。我隨口說敵軍晚上打更的順序怪怪的,他第二天真拿去用,結果一仗就贏了!」
「對啊!他還拍我肩膀說『好樣的!有眼力!』媽的,這輩子頭一次覺得自己不是草包!」
火光映在每個人笑臉上,帶著醉意與熱氣。
「反正我覺得啦……要是能一直跟著這個瘋王混,就算死在戰場上,也值了。」
眾人舉碗,一口悶下。
兵死心塌地跟著他——他瘋歸瘋,但他眼裡有每一個人。
笑聲在夜裡傳開,沉悶的軍營裡,忽然多了股暖意。
久而久之,士兵們心裡都明白。
這位瘋王雖然瘋,但在前線,他和他們是一樣的人。
別的將軍只會賞罰嚴明,但知棠會「陪你笑、陪你拼」。
在王爺身邊,好像封建禮教都被推翻了,剩下的只有一件事——
你命我命,一起拼命。
火光搖曳,笑聲正盛。
忽然,背後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哼笑:「哎呦,各位,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眾人一愣,齊刷刷轉頭一看——賀知棠就背手站在火堆外,臉上掛著吊兒郎當的笑。
「風、風王?!」幾個小兵嚇得差點把酒碗摔了。
知棠慢悠悠走過來,毫不客氣地伸手搶了口酒,一口悶下
「死在戰場上也值了?別亂立flag啊!本王還想讓你們多活幾年凱旋而歸,傻子!」
小兵們面面相覷,下一瞬哄堂大笑。
有人喊:「王爺,咱們都跟著你!」
知棠咧嘴一笑,把酒碗往地上一磕,聲音洪亮:「行!就聽你們這句話!這仗,咱們一起拼!」
笑聲、呼喊聲再一次蓋過風聲。
那一夜,整個營帳外的星空,都像被這股瘋勁燒得發亮。
***
某夜。
帳內燈火昏黃,氤氳著酒氣。
煙菱菱慵懶地靠在榻上,髮散如墨,衣衫半解,指尖還在描繪知棠胸膛的疤痕。
知棠伸手攬住她:「哎,我不在的時候,你怎麼排憂啊?」
菱菱眨眼,紅唇一勾,語氣帶著笑:「還能怎麼樣?找幾個年輕俊俏的小伙子,哄著玩玩唄~」
知棠嘴角微笑:「哈哈哈~很好很好!」
菱菱也笑,眼尾媚得像勾子。
兩人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戰場之外,他們像一對同謀的賊,荒唐、放浪,卻格外契合。
***
夜色沉沉,業國王城。
大殿燭火搖曳,業帝披著厚裘,眉心卻深鎖不開。
「風王……」他低聲咬牙,聲音壓得極沉。
「這小子打得太狠,已經亂了局勢。」
本該均衡的戰場,如今被他連連捷報攪破。
原先「分蛋糕」的遊戲規則——你吃我一口,我咬你一口——硬生生被打斷。
「長此以往,禮朝聲勢必壓過我業國……」
業帝聲音沙啞,「這江山,如何安穩?」
殿下靜默一瞬,忽然有腳步聲傳來。
邊符緩步而出,垂手抱拳,語氣冷靜:「陛下,不必與他正面爭鋒。」
業帝抬眼,眸中閃著寒光:「哦?」
邊符垂眸,聲音緩緩落下,如同一口冷鐵:「打不過,就反著來。」
殿中空氣驟凝。
業帝眯眼,嗤笑一聲:「你是說……捧殺?」
邊符神色未動,聲音卻如毒蛇般陰冷:「將他的名聲,越捧越高。捧到人盡皆知,捧到禮朝人人仰望。如此一來,他便不是我等的敵人,而會成為他們內部的眼中釘。」
燭火搖曳,業帝先是怔了怔,旋即低低笑出聲來。
「好……好計。」
他一邊笑,一邊抬手灌下滿盞烈酒,目光森冷。
而邊符垂首,眼神卻在暗處一閃。
——他想的不是業帝,而是遠在京城兵部的那位尚書趙湘岸。
(已經在這裡待了九年了…)
(陛下要穩江山,尚書要撈油水,我邊符要的,不過是立足之地罷了。)
燭火將他半邊臉映得明暗不定,誰也看不穿他真正效忠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