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醉酒的提問
你傳訊息說朋友聚餐，問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盯著那行字，猶豫了很久。答應，代表我得走進你的世界——那群和你同齡、同樣年輕的人；拒絕，卻又好像在逃避。
最後我還是打字：「好。」
晚上出門前，我在鏡子前換了三次衣服。白襯衫太正式，牛仔外套太隨便，最後挑了一件最普通的針織衫。照著鏡子，我心裡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怎麼像一個要去見家長的小女孩一樣不安？
餐廳不大，燈光偏暖。你朋友們的笑聲像一道牆，從門口就能聽見。你拉開椅子，讓我坐在你身邊。我笑著打招呼，他們也很熱情，隨手倒酒、遞筷子，沒有不友善的表情，可我心裡還是有一道隱形的界線在。
話題從工作訓練聊到遊戲戰績，又扯到誰最近追哪部動漫。笑聲一波接一波，我跟不上，只能附和。偶爾有人問我問題，我回答了，他們客氣點頭，又很快轉回他們的節奏。不是刻意排斥，只是我們的世界線不同。
我看著你。你也沒說太多話，只是靜靜坐著，偶爾補一句，更多時候聽朋友們笑。可你的手一直扣著我，指尖不時輕輕摩擦我的手背，像提醒我：我在這裡，不孤單。
我低頭喝了一口酒，喉嚨被灼了一下。心裡卻冒出一個念頭：你屬於他們，我是不是太勉強地坐在這裡？
酒過三巡，桌上更吵。你臉頰泛紅，笑得比平時多。我看著你被朋友們推杯換盞，心裡突然又酸又暖。酸的是你這麼年輕，還有一個完整的同齡圈子可以並肩走；暖的是，你還記得把我拉到身邊。
突然，你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迷濛，湊到我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妳覺得……我們能在一起到什麼時候？」
那一瞬間，整桌的笑聲像被抽走。我愣住了，心口被一根細針扎進去。你沒有平時的沉穩，像個不小心把心掀開的孩子。
我腦中閃過無數念頭：
— 我的朋友在規劃房子婚禮，你的朋友在談比賽和遊戲；
— 我想要未來的答案，而你的人生才剛開始。
我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我知道，任何此刻說出的答案，都會在明天失效。
你沒有等到回覆，很快被酒意拉走。頭一歪，整個人陷進椅背。朋友們笑著打趣：「交給妳照顧啦。」我勉強笑，替你披上外套，扶你站起來。
你走得不穩，下意識伸手來牽我。那一下抓得很緊，像怕我會消失。我的心被揪住，鼻子一酸。你在醉意裡，還是本能地要抓住我。
回家路上，夜風有點冷。我半扶半拉帶你回小套房。你一進門就往床上一倒，卻還是朝我這邊挪，像潛意識裡要確認我的存在。
我坐在床邊，看著你睡著後還緊扣著我的手腕。你曾說喜歡抱得很緊，因為「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現在，你在醉夢裡反覆印證這句話。
我的心亂成一團。你在最自然不過的情境裡，說出最真實的恐懼；而我在最清醒的時刻，卻給不出任何答案。
也許我們都在害怕：你怕下一秒，而我怕下一年。
我低頭，輕輕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解開，又一根一根扣回去。像是一種無聲的妥協，也像是一次徒勞的祈禱。
夜色靜下來，時鐘的滴答聲清晰得讓人心慌。我靠在牆邊，心裡第一次想：如果我真的是你的阻礙呢？如果我讓你錯過更適合的未來呢？
這樣的問號沒有答案，只能暫時埋進黑夜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