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沒有看到寬闊的天空,我也能夠翱翔。即使沒有擁有輕盈的羽片,我也能夠翱翔。只要我有自由的心,夢想的方向在那裡,我堅定著,我就能夠翱翔。
做人難嗎?做個普通善良的百姓安安穩穩過幾年日子難嗎?應該是吧,要不然為什麼那麼多寫歌的人要羨慕鳥有翅膀,能在天空中飛;而聽歌的人也情緒沸騰,自以為背後長了一對翅膀。他們想要挑戰生物基因學嗎?還是看到天空中展翅的鳥,心中充滿感動,原來我們的心也可以跟著翱翔、跟著自由?
飛翔之歌
2014年,由挪威的阿內森(Kim André Arnesen) 作曲,蘇格蘭的泰特(Euan Francis Barclay Tait) 作詞,共同創作的合唱曲《飛翔之歌(Flight Song)》廣受歡迎。歌詞意象來自詩人自身經驗:泰特住處附近常有海鳥飛翔、鳴唱,他因而聯想到以飛行比喻年輕生命展開。歌唱是生命,生命是一場飛行,而指揮揮舞的手臂引領歌曲前進,正如靈魂翅膀的拍擊。全曲以溫暖悠揚的旋律起始,隨著歌詞述及夜晚的不安、動盪與內心波動,樂曲張力漸趨強烈,直至給出肯定與承諾之時,滿蓄的能量凝聚而飽滿地釋出。高潮過後,輕柔的女聲如微風吹拂,旋律如羽毛滑翔般飄盪,緩緩落下。曲末沉穩而肯定地敘說,縱然生命脆弱、渺小,並非一無所懼,我們仍會提起力量,義無反顧地展翅飛向天際,踏上人生旅程。(以上介紹引用自網路)
飛翔之歌的末段歌詞如下:
Like a feather falling from the wing,
Fragile as a human voice,
Afraid, uncertain,
Alive to love, we sing as love,
Afraid, uncertain,
Yet our flight begins as song.
(人的聲音
就像從羽翼上掉落下來的羽毛般脆弱,
恐懼、不安,
為愛而生、我們為愛而歌,
恐懼、不安,
然而、我們的飛翔從歌聲啟航。)
飛羽梳理
我的陽台有植栽,植栽結果子,於是鳥愛來。鳥來時也留下鳥大便,之後長出更多植栽,鳥就更愛來了。不過,沒果子的日子鳥也常來,來時沒果子吃,我好奇牠們都在樹枝上做些什麼事?
根據我的觀察,除了小憩發呆以外,最常做的事便是整理羽毛。牠們整理羽毛的動作非常快,絕不像人類梳長髮時緩慢而優雅;相反地,牠們用鳥喙子在羽毛上像在啄什麼似的。我曾經以為牠們在翻找躲在羽毛中的小蟲子,就像我小時候看動物園裡的猴子會幫同伴「抓蝨子」。但後來我聽說猴子身上並沒有那麼多跳蚤、蝨子,通常是因為被理毛的猴子身上有皮屑、灰塵、及一些細毛,猴子會習慣性的將這些東西塞到嘴巴裡。據說猴子用理毛來表達親情或鞏固社交關係。
那麼,鳥為什麼要整理羽毛呢?我不清楚。雖然不清楚,但根據我的觀察,整理羽毛的開關一但被鳥啟動了,那專注的動作往往會持續好幾分鐘,白頭翁「阿瘦」、綠繡眼「左左」「右右」他們都是這樣子的。過程中,鳥會擺出各種高難度的瑜珈姿勢,加上動作很快,實在讓人看得眼花撩亂。但撩亂中又讓人療癒,我除了自己欣賞以外,當然也用相機幫牠們留下一些記錄嘍(FIG 1-4):

FIG 1 綠繡眼「左左」這一天早上來我陽台,就停在血桐的枝條上。這個季節不是血桐結扭蛋果子的時候,那麼,左左在想什麼呢?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血桐扭蛋。

FIG 2 「左左」開始整理她的羽毛。她整理胸口的羽毛。

FIG 3 也悠哉地整理了臂膀的羽毛。

FIG 4 屁股旁的羽毛也沒有放過。
觀察飛羽
我不清楚鳥為什麼要整理羽毛,直到有一天,我看著阿瘦的照片,心中浮出許多疑問:鳥的羽毛似乎有不同的形態,翅膀或尾巴的羽毛看起來是一片一片的?羽毛不是應該軟軟的嗎,怎麼能夠挺直形成片狀的呢?蝴蝶翅膀上的鱗粉如果受傷脫落是不會再長回來的,那麼,鳥的翅膀羽毛掉了還有機會長新的嗎(FIG 5)?

FIG 5 這一天早上,白頭翁「阿瘦」停在陽台的藍花楹樹上整理羽毛,有那麼一刻,他高高地舉起臂膀把整個翅膀攤展開,而這短暫的時刻被我用相機定格下來。照片中的羽毛沒有毛毛的,反而是整整齊齊形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羽毛一整排約有十來根,當中似乎少了一根。羽毛雖然成片,但其間偶有小裂隙。
我好奇鳥的翅膀羽毛到底是長怎樣的,於是上網做了一點功課。原來平常我們遠遠看鳥的時候,那些覆蓋著鳥身上大部分地方的羽毛,主要是由飛羽(flight feather)以及廓羽(contour feather)構成的。飛羽包括長在翅膀上的翼羽(wing feather)和長在尾巴上的尾羽(tail feather);廓羽則是長在身上其他部位,構成鳥流線輪廓的羽毛。這些羽毛通常可以提供我們判斷鳥種類的依據。
接下來,我觀察了「阿瘦」送我的一根翼羽(謝謝阿瘦,陽台若長小果子隨時隨便你吃,算是給你的通告費嘍!)(FIG 6-8):

FIG 6 從白頭翁「阿瘦」翅膀掉落的羽毛,抵算了他寄宿我陽台的費用,正好讓我慢慢欣賞。羽毛主要是由中央的一根羽軸(rachis)及兩側的羽片(vane)所構成。與尾羽不同的是,翼羽的羽片是非常不對稱的,其中靠近翅膀前緣(照片右邊)的羽片窄短,靈活性較差,可以防止飛翔在半空中時發生扭曲。

FIG 7 放大來看,羽片是由許多羽枝(barbs)和其上兩側的羽小枝(barbules)所組成。鄰近的羽枝(照片中亮黃色,稍粗)互相平行,羽小枝(照片中暗黑色,極細)也互相平行,但成排的羽小枝與「對岸」的羽小枝之間則是互相交錯。因為羽小枝上還帶有小羽鈎(hamuli),羽小枝鈎搭對岸的羽小枝,於是羽毛形成一整個羽片。照片中有不少的羽枝末端缺乏羽小枝,或者羽小枝脫鈎了,因此羽片出現裂隙。(編者註:小羽鈎非常細小,照片拍不清楚,要用顯微鏡看。)

FIG 8 雖然翼羽的大部分藉由小羽鈎的鈎搭形成緊緻的羽片狀(pennaceous),暴露在外,具有防風防水的功能;不過靠近羽毛根部的地方仍有些小羽鈎不夠發達,因此呈現蓬鬆的絨毛狀(plumulaceous),貼近身體,具有絕緣隔熱的效果。
網路上還說,羽小枝平常緊緊相扣,但遇到外力時可能會脫鉤,就像我們衣服上的拉鍊,有時候會鬆脫一樣。那麼,有裂縫的羽片還能讓鳥飛嗎?所幸鬆脫的拉鍊可以重新拉起,而脫落的小羽鉤,經鳥兒的尖嘴順一順,也就扣回去了,又是一根嶄新的羽毛。難怪我常常看到「阿瘦」他們有事沒事就在整理身上的羽毛。哎呀,鳥要能翱翔可不簡單,除了在天上時要花很大的力氣拍打翅膀之外,起飛前、降落後的地勤保養可也不能少。
同唱共鳴
《飛翔之歌》自問世以來約過了10年,受到多個團體廣為傳唱,在網路YouTube上就有許多版本,來自不同的合唱團,有興趣的人在家上網就可以免費聆聽。不同版本中,我最喜歡的是美國猶他州楊百翰大學(Brigham Young University)錄製的:畫面裡三十多位教會學生(也許也有老師?)著便服,在看似某室內走廊上,以鋼琴為中心,圍成半多個圈圈唱歌。影片(3分多鐘)連結如下:
"Flight Song" by Kim André Arnesen, BYU Singers with Dr. Andrew Crane conducting
底下是飛翔之歌的開頭歌詞:
All we are, we have found in song:
You have drawn this song from us.
Songs of lives unfolding
Fly overhead, cry overhead:
Longing, rising from the song within.
(我們在歌中尋獲自己
你從我們心中引領出這首歌
生命之歌展翅
飛越頭頂 咆哮天際
想望自曲中升起)
我特別喜歡這個版本,是因為它不是乖乖在教堂或音樂廳錄製的,那看似隨興的歌唱(還有路人經過)似乎更能呼應飛翔的自由。也想起自己以前參加合唱團巡迴表演前,大家會在舞台後方的走廊輕輕預唱著。走廊空間通常小,聲音的共鳴特別好,總是讓我耳朵產生美好的錯覺。直至上台後,面對寬廣的觀眾席唱歌時,才重新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多麼虛弱,哈。
自由之心
「阿瘦」又在整理他的羽毛了。他專注整理時,會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好幾分鐘,過程中還會擺出各種名模等級的姿勢,除了讓人看了覺得療癒,這個時刻也是我替他拍攝寫真集的最好時機。茲用幾張照片見證他的婀娜多姿如下(FIG 9-13):

FIG 9 白頭翁「阿瘦」整理肩膀附近的羽毛。他發現今天有不少鬆脫的拉鍊。

FIG 10 白頭翁「阿瘦」整理背上的羽毛。他發現今天有不少鬆脫的拉鍊。

FIG 11 白頭翁「阿瘦」整理屁股附近的羽毛。他發現今天有不少鬆脫的拉鍊。

FIG 12 白頭翁「阿瘦」整理尾巴的羽毛。他發現今天有不少鬆脫的拉鍊。

FIG 13 白頭翁「阿瘦」整理羽毛,不知道他整理到哪裡去了。我聽說鳥的羽毛全身加一加有上千根,我想阿瘦他今天忙不完了。
我現在還希望像鳥一樣擁有一對翅膀,能夠在遼闊的天空中翱翔嗎?或許我該放下鍵盤和滑鼠,去伸展一下筋骨,練一點瑜珈,為下輩子投胎當鳥預做準備?或者再報名書法或畫畫課,也練一點整理羽毛需要的耐心?但也許我該乖乖去上班,賺錢換一張機票,我就能趕在這輩子結束前在天空翱翔,像阿瘦一樣?
話說搭飛機翱翔需要流汗練臂力嗎?似乎不用。搭飛機會很無聊像在蹲空中監獄嗎?不,朋友說他搭飛機時可以邊吃點心、追劇、睡覺,過得像在家裡一樣頹廢。所以「阿瘦」會羨慕我用搭飛機來翱翔吧?嗯,或是我乾脆就在家睡覺做翱翔白日夢就好了,這樣連乖乖上班賺錢都可以省了。「阿瘦,你就羨慕我好了!」,哈哈。
後記:
就在這個月初,愛護大自然並以一生守護黑猩猩的動物行為學家珍・古德(Jane Goodall)以91歲高齡辭世,影音串流平台Netflix播出了她生前最後一次的公開訪談,我看了,覺得很感人。其中有一小段談到她在還沒有找到黑猩猩之前一整天一個人待在叢林裡,連續好幾天、好幾個星期、好幾個月。主持人納悶:「但妳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她說:「對,因為大自然總有值得看的東西。」之後她另舉了兩個小趣事,分別是關於糞金龜和麻雀的,然後她小結:「沒必要覺得無聊。」
我的陽台麻雀不多,於是以綠繡眼「左左」及白頭翁「阿瘦」的打理羽毛寫了這次的文章,遙祝珍・古德博士在天堂與她一生的摯愛們重逢--白鬍子大衛(第一隻與她搭起友誼的黑猩猩)、阿魯(她小時候養的狗)…,當然,還有栽培、鼓勵她一輩子的媽媽。
謹以此文獻給所有生命的鬥士:如果心是自由的,我們就是自由的。
附提:
鳥每年都會換羽毛,不是一次換全身毛,而是幾根幾根慢慢換,才能應付換毛期間的日常活動。所以我不用為「阿瘦」少了一根翼羽擔心,它會再長回來的。
【作者簡介】
作者熱愛生命,喜歡大自然;他住在都市,卻想種一座森林。透過一系列自家陽台攝影,他編著了世界上第一本聚焦於陽台生物的雜誌《陽台觀察者報告》。目前人生的志向是推廣陽台綠化,讓台灣的都市蛻變成森林都市。他們說,如果把花園和各種植物帶回城市,動物們也將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