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想起我平常與人相處時是不是也識人不清,容易以貌取人呢?有些人的美很外顯,第一眼就引起別人的注意;有些人的美藏在深處,相處久了,才越讓人發現。
陽台來了小小鳥,褐色不起眼。
我的陽台有植栽,鳥於是愛來。其中白頭翁「阿瘦」幾乎天天來走廚房,看有沒有早餐,熟識園丁的格友們應該不陌生,牠是我陽台戴白帽子的班長;而綠繡眼「左左」「右右」是兩小無猜,就算沒有早餐也來曬恩愛,是慣老闆旗下的大明星。但是,今天要登台的「斑斑」呢…?咦,他是誰?斑斑傻呼呼地說:「我只是一隻小小鳥。」
斑斑是斑文鳥(學名:Lonchura punctulata),是梅花雀科,文鳥屬的一種小型鳥,不論是花色或是體型大小,都與麻雀有幾分相似。以前他其實沒那麼常來我陽台,偶爾來時也沒有待很久。加上他全身褐色,尤其是頭部褐色更深,拍照時給人的感覺就是整個頭臉都「黑成一坨」,實在很難讓我說他多好看,我因此一直沒太關注他(FIG 1-2)。不過雖然長相不出眾,他的叫聲倒是很特別,「噓—噓—」很單一的聲音,不很清亮,像小孩子剛學吹口哨時,真哨音混參噘嘴漏風的聲音。他叫的頻次斷續而不密集,與麻雀吱吱喳喳叫個不停也很不一樣,我是不會弄錯的。

FIG 1 陽台的藍花楹枝條停著一隻斑文鳥。斑文鳥全身褐色,頭頸部尤其褐得深。胸腹部顏色偏淡,有褐色魚鱗狀斑紋。褐色系加上小體型,斑文鳥乍看之下容易被誤認為我們周遭常見的麻雀。但麻雀肚子較白,且沒有褐色魚鱗狀斑紋。

FIG 2 麻雀雖不起眼,兩邊臉頰白白的,拍照時還稱得上幾分可愛;但斑文鳥臉黑、眼睛黑、下巴也黑,加上鉛黑的嘴巴,真的「黑成一坨」,如照片所示。實在不討喜,裝可愛也沒用。
想起小時候,我伯父家的後院養了不少籠中鳥。院子其實不大,但數十個鳥籠靠著三面牆壁堆疊著,倒也是挺壯觀的。籠中大部分是小鸚,又叫桃面愛情鸚鵡(學名:Agapornis roseicollis),牠們隻隻五顏六色,非常可愛討喜,叫聲雖不大,但是聲音尖銳,我偶感吵雜。除了小鸚,院子裡也有幾籠是白文鳥、十姊妹等文鳥,花色單純多了,我後來知道白文鳥牠們其實就是從斑文鳥雜交配種而來的。
意外近拍,我重新認識小小鳥。
不知道為什麼,斑文鳥最近很常來我陽台,頻次多了,於是我幫他取了個名字「斑斑」(抱歉,這又只是一個菜市場名子,我太沒創意了)。不過即使有了名子,似乎能與人開始搭起一點連結了,但斑斑仍然對我頗有戒心,我在陽台的動作只要稍大,他就飛走。飛走我並不以為意,反正他是野鳥,反正我喜歡看鳥自由飛。
沒料到有那麼一個大太陽天,天上突然掉下來禮物被我拾獲——我竟用平常拍小朵花的微距鏡頭貼近拍到了「斑斑」,才發現他的羽色挺美的,近看才被我發現(FIG 3-5)。

FIG 3 豔陽下的斑文鳥「斑斑」。拍照時他眼睛瞇瞇的,似乎在打瞌睡?編者註:斑文鳥有著鉛黑色、錐狀形的粗厚喙子,再加上叫聲像在吹哨子,他們因此獲得「黑嘴嗶仔」這個可愛的台語俗名(嗶仔,哨子的意思)。

FIG 4 斑文鳥的斑紋印在胸前及腹部的廓羽上,每一根羽毛都有類似的魚鱗狀斑紋。當我對焦在他的背時,一撮腹部側面的羽毛沒梳理好,從翅膀旁邊翹了出來,於是被我入鏡了,一樣可以發現魚鱗狀斑紋。

FIG 5 也拍了翅膀。不論是下層的大片飛羽,或是上層的小根覆羽,斑文鳥的翅膀整個都是褐色的,沒有特別的斑紋。
小小鳥上枝頭,引來小思考。
想起1630年代發生在荷蘭的「鬱金香狂熱」,據說是世界上最早的泡沫經濟事件。當時由鄂圖曼土耳其引進的鬱金香球根異常地吸引大眾搶購,導致價格瘋狂飆高,然而在泡沫化過後,價格僅剩下高峰時的百分之一。網路上也說,白文鳥、十姊妹等文鳥,在1970年代的台灣也曾發生狂熱和泡沫。回想起來,我伯父原本就愛鳥,所以曾經養了很多鳥,當中的那幾籠文鳥應該和狂熱泡沫沒什麼關係吧。以時間推算,說不定是泡沫後,投資人不想再飼養的鳥,被我伯父收容吧?
也想起近幾年,台灣的生態保育意識抬頭,其中指標的重要物種,例如台灣黑熊、石虎、白海豚等,被廣為宣傳而受到大眾關注,市售商品(T恤、帽子等)也不乏牠們的卡通造型圖案,因此成了明星動物,連小朋友們都能朗朗上口。與此同時,那些同樣瀕危,卻默默無聞的許多其他生物,是否就很可憐,只能自生自滅呢?所幸倒也不是,因為當我們為了黑熊、石虎、白海豚等明星,把深淺山或農墾地或海洋都弄成友善動物的環境時,所有的生物(包括人類)都會受益。
以前我拍鳥,總特別關注明星級的綠繡眼,這次藉著近拍,讓我有機會重新認識了斑文鳥。我覺得斑文鳥的羽毛其實非常細緻,身體的魚鱗狀斑紋沒話說,連臉頰的羽色也分層次(就是原本被我戲稱「黑成一坨」的地方):「抱歉我錯了,斑斑請你原諒我」。也想起我平常與人相處時是不是也識人不清,容易以貌取人呢?有些人的美很外顯,第一眼就引起別人的注意;有些人的美藏在深處,相處久了,才越讓人發現。
不用我欣賞,小小鳥自有人愛。
這一天大太陽,我躲客廳看電視,「噓—噓—」,不很清亮的聲音輕傳到我的耳朵,我知道魚鱗衣斑斑又來了。隔著落地窗玻璃,我發現他不是孤鳥一隻,他今天攜伴來。我想,現在的他或許不怕我靠近,但他的愛人可不一定,我還是不要去打擾他的約會好了。我站遠遠地用相機記錄下這一刻,當然,搭的是我平常用慣的遠攝鏡頭(FIG 6)。

FIG 6 隔著落地窗玻璃,透過樹枝葉縫,我發現兩隻褐色小小鳥在血桐的橫枝上。陽光照射下,雖然離我有點遠,身上的魚鱗狀斑紋仍然清楚可見(格友們也瞧見了嗎?),沒錯,是斑文鳥「斑斑」和他的伴侶。
當電燈泡打擾別人約會不是我的習慣,我想,我還是躲客廳「放長線釣小鳥」好了。網路上說,斑文鳥一年四季都可以繁殖,而且能一次在巢裡下很多顆蛋,甚至會超過十顆…。或許幾個禮拜後,按兵不動的我可以欣賞一群小小小鳥在樹枝上排排站,就叫他們「小斑斑」好了。嗯,小斑斑一號、小斑斑二號…,乾脆組一支棒球隊!
話說限制級畫面都還沒看到,就說要組棒球隊,我這個人會不會想太多了?沒辦法,陽台觀察者天性樂觀,他認為都市都可以種成森林了,那世界上還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有時候禮物就是會從天上掉下來,看官們覺得呢?
〈小小斑文鳥〉
夏日的陽台
魚鱗衣粗黑喙子
漏風的哨聲
【作者簡介】
作者熱愛生命,喜歡大自然;他住在都市,卻想種一座森林。透過一系列自家陽台攝影,他編著了世界上第一本聚焦於陽台生物的雜誌《陽台觀察者報告》。目前人生的志向是推廣陽台綠化,讓台灣的都市蛻變成森林都市。他們說,如果把花園和各種植物帶回城市,動物們也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