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京城的夜空沉得像漆，守門者總部的長廊卻亮著一排黃燈籠，照在深褐色的木柱上，落滿搖曳的光紋。
楊瑞坐在書案後，報門金鑰璇璣小心翼翼將一封以黑色火漆封口的密信捧上前。
「義父，是莫言急傳，從妖界境外送回來的。」楊瑞輕輕點頭，伸手接過，食指輕輕撫過火漆上獨屬守門者的銘紋，神色晦暗。下一瞬，指尖微微一彈，火漆裂開。
紙張被攤開在案上，上頭筆跡沉穩帶著疾意：
「破門勢力現蹤，所擒者竟為五年前逐出銀鑰之林森。林森拒吐供，妖界會交由丹雀審問。妖后示意將助我等共尋破門。守門者尚有安然，請楊公勿憂。」
楊瑞將密報遞給璇璣，燈火在桌上跳動，映著那「林森」二字格外深沉。
「林森，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會又出現呢？」璇璣疑惑道。
——林森，五年前還是他手底下一員銳氣逼人的銀鑰，卻因貪淫強暴民女，違守門律被逐。他本以為此人或死或逃亡，竟沒想到會投向破門，暗裡蠶食他守門者的基業。
楊瑞凝視窗外許久，緩緩闔上眼，沉聲吩咐：
「璇璣，你請幫我辦件事情，去查查看近幾年，不守紀律被逐出守門的人有哪些。就從林森那年開始查起。另外，備轎，點好燈，我要今夜進宮。」
「是！」璇璣不敢多問，立即退下。
燭影搖曳，他背影在牆上映得高大，卻有幾分孤獨。
深夜的皇宮靜得連腳步聲都彷彿會驚動月色。高牆紅瓦，在燈火下流淌著金色的暗芒。
御書房內，還亮著兩盞紫煙紗罩燈。皇帝負手立在龍紋木案前，身披墨色繡金的常服，雖年歲已長，卻依然氣場如山。
楊瑞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臣楊瑞，夜擾聖安，罪該萬死。」
皇帝不曾轉身，只淡淡道：「夜裡來，必有急事。」
楊瑞不敢抬頭，將手中摺疊整齊的稟表高舉過頂，由陳公公取去呈上。
只聽那稟表被展開的聲音在安靜的屋裡輕輕響起。皇帝慢慢看完，才放下手，轉過身來。那雙沉穩的眼，似乎永遠能看透世間人心。
「破門竟如此蠢蠢欲動？連守門舊人都被收買……」皇帝輕輕嘆了口氣，卻不是懼意，反而眼神鋒利，「真要湧上來，本王也省得再逐一挖了。」
楊瑞低聲說：「妖后方面表態會協助追查破門，且允護送月鈊鏡銷毀事宜。」
皇帝凝視著燈火，片刻後緩緩頷首。
「此事就交由你全權調度。破門若真在收集神器，他們若拿到鳳血鎖、月鈊鏡這些殘存神器，怕是要翻了天。京城不可亂。」
「臣明白。」楊瑞心頭微松。
皇帝看向他，似乎想了想，目光深沉得像古井：「楊瑞，近年來你掌守門久了，可還牢靠？」
楊瑞雙膝一沉，沉聲叩首：「守門之職，臣寧可以死殉之！」
皇帝輕輕一笑，揮手讓他退下：「朕信你便足夠了。」
楊瑞心中翻湧著複雜情緒，低聲應是，退出御書房。那一刻，他暗自慶幸，關於妖后所疑太古王未死的事，他還是選擇暫時按下不報。
這話若貿然說出，恐怕會在京中掀起更大的風波。
同一時間，太古京城偏東的九連宮燈火通明。三皇子朱璟嶺負手立在窗前，身後一名戴著黑銅面具的暗探正低聲回報。
「殿下，李關元已隨守門者人馬進入妖界。」
朱璟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終於動身了……」
他緩緩走到書案旁，取起一枚檀木棋子在手中把玩，淡淡道：「讓我們的人繼續盯著。若他能順利帶回什麼……也是一樁功德。」
「是。」暗探低頭，無聲退出房內。
朱璟嶺垂下眼，輕輕轉動手中的棋子，望向燈下映出的棋盤。上頭散亂的黑白棋子，像是有人故意打亂的局。
「破門……妖后……太古王？……」他低聲呢喃。
「就看你們能走到哪一步吧。」
而在宮城深處的鳳瑤宮內，朱窗被月光映得如血，宮門前懸著一盞暗紅流蘇燈籠，燈下立著兩行低眉垂手的宮女。
白霜鳶踏著極輕的步伐從密道暗門走進，輕輕合上機關門。只聽得細碎的機括聲一轉，那道隱秘的牆縫再度閉合，彷彿從未存在。
「公主！」貼身侍婢小微快步迎上來，輕輕攙住她的手臂，忍不住壓低聲音埋怨道：「妳總算回來了！再這樣讓奴婢易容頂著身份在宮裡走動，奴婢都要累死啦。」
白霜鳶抿嘴笑了下，坐到鏡前，讓小微開始替她卸去原本守門者銅鑰的束髮與暗甲，換回熙安公主的金線曳地長裙。
「辛苦你了，小微。」她輕聲說。
「都是應該的。」小微飛快替她梳理青絲，卻又忍不住小聲嘀咕，「公主，妳在外頭可小心點，萬一……」
「放心吧。」白霜鳶嘴角含笑，眼神卻有點暗，「我可還想查清楚母后當年的事呢。」
小微微微頓住，換了柔軟的語氣：「宮裡沒什麼異樣，只是聽說三皇子最近見了很多外面的人，不知在盤算什麼。長公主最近忙著百年祭典，還說明日要請公主您去商議。八皇子又偷跑出宮，被陳公公抓到，罰禁足一個月。」
說到這她縮了縮脖子，「那位陳公公可是皇上最倚重的近侍，不苟言笑，但傳說他是京城十大高手之一，真天人氣十一階……宮裡頭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過他的眼。」
白霜鳶點點頭：「原來我不在這段期間，發生那麼多事情。對了，妳剛剛方才說明日長公主要見我，商討百年祭典的事情。」小微點頭示意。
接著，白霜鳶便將自己在守門者那邊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小微。當熙安公主輕聲提起守門者任務與破門之事，談到李關元時，眼神不自覺溫柔起來。
忽然，小微湊過來，小聲問道：「公主……妳這回去守門者，真的只是想查皇后案嗎？怎麼……一提起那個李關元，妳眼睛就亮得嚇人。該不會對那位銅鑰動心了吧？」
白霜鳶怔了怔，輕輕紅了耳根，低聲說：「別胡說……他只是幫我辦案的人。」
小微撇撇嘴：「是是是，奴婢可什麼都沒說。」
宮燈下，兩人相視輕笑，屋外的夜風輕輕吹過簾紗，卻無人知道心底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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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在城外的守門者臨時營地裡，蘇臨歌依舊昏睡著，眉頭緊蹙。
在他混沌的夢裡，彷彿有誰在耳邊輕輕說話，聲音冰涼而細膩：
「……你不是討厭這世道嗎？」
「若能親手推翻……你甘願嗎？」
蘇臨歌額上冷汗涔涔，手指在床單上輕輕蜷縮，像抓住什麼又像抗拒什麼。
下一瞬，他眼角輕顫，嘴角似乎浮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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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妖界的深宮，黑曜石鋪成的寬闊地面映著妖火的藍光。妖后望希坐在高座，手裡輕輕把玩著一枚白骨雕成的指環。
嗤封半跪在殿下，低沉道：「啟稟妖后，月鈊鏡碎片由余狐藏於黃山密室，可惜他被破門攔截，帶傷隱藏，最後命隕。幸得守門者發現並保存，如今在守門者李關元之手。」
嗤封又接著說道：「這位李關元的容貌與氣息，讓屬下想起一位故人！」
妖后輕輕挑眉：「故人？像誰？」
嗤封聲音沙啞，「明日您見到他，就會明白屬下所言。」
妖后輕輕地笑了，眸光帶著說不出的幽深：「那便安排明日之宴。孤要好好看看……這位小客人。」
她緩緩合上掌心，那枚白骨戒指在她指間轉了一圈，發出輕輕「嗒」的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