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灑落在商店街,水聲與笑鬧聲此起彼落。
市川全身濕透,黑襯衫緊貼在身上,汗水與水花交織,勾勒出冷峻卻鮮活的輪廓。
那張平日冷淡的臉,此刻笑得明亮,像被光包圍——刺得我移不開眼。
偏偏下一秒,他卻冷冷把抹布扔到我胸口。
在眾人的笑聲中,我咬牙低吼:「你這混蛋,絕對是故意的!」
他只挑眉,眼神戲謔,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惱人得要命,卻又讓我心跳得不像話。
第十八章、他是羽根川的影,也是光
過了午後,我來到海邊的小屋。屋外緊鄰一片向海延展的梯田,水面倒映著天空,波光粼粼。農夫們正彎腰插秧,汗水濕透了衣衫,他們的身影與雲影交錯,像一幅緩慢流動的畫,在我眼前鋪展開來。
我靜靜望著眼前這片廣闊的天地,心中卻翻湧著另一場更艱難的戰役。
我開始思考該如何真正改變現況。可以走法律途徑,揭露陳院長過往的惡行;也可以運用自身在媒體與資源上的影響力,喚起社會對育幼院孩子處境的關注。但那都不夠。
我心中已有決定——我要親自接下這間福利機構的營運權。不再讓那些孩子受制於謊言構築的制度裡,不再讓所謂的照護名義,成為剝奪與操控的工具。
我要讓他們,真正自由。真正被保護。
我連續打了幾通電話給高誠,但每一通都沒有接聽。
我盯著螢幕上的通話紀錄,拇指停在重播鍵上,遲遲沒按下去。心底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從慈愛育幼院出來的人,哪一個不是打不倒、摔不爛的?我們習慣了硬撐,不輕易喊痛,也不願讓別人看到脆弱。
肚子忽然咕嚕一聲,把我拉回現實——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錯過午餐。掏出手機一看,下午兩點二十七分,離早餐已經過了六個多小時。
我下意識地轉向熟悉的街角,腳步朝『岳。料理』走去。邊走邊想:不知道這時間,他們還會不會開著門。
我推門而入,熟悉的醬油與湯底香氣立刻迎面而來,暖暖地衝進鼻腔,胃也很配合地又叫了一聲。
裡頭空氣微熱,客人稀稀落落,還有兩三桌坐著慢慢吃飯。開放式廚房裡,岳伯綁著圍裙正忙著撈湯,聽到門聲,他抬起頭望來,額上還冒著細汗。
「哎呦,你來啦!」他笑著招呼,「吃飯了沒?」
我搖搖頭:「還沒,中午到現在都還沒吃。」
「快坐快坐,我早上燉了一鍋牛筋湯,正好。」
我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陽光正好灑在木桌上,照得木紋清晰發亮。
視線在店裡轉了一圈,卻沒看到那張熟悉又冷峻的臉。
「市川不在?」我忍不住問。
「他啊?去幫商店街清地下道了。」岳伯邊說邊舀湯,蒸氣一層層升起。
「這條街上很多人都依賴他,特別是年紀大的那幾間店,只要水溝堵了、電燈壞了,一通電話,他就過去了。」
「他還挺…熱心的嘛。」 我低聲嘀咕,視線不由自主飄向窗外。
「嘴巴硬、心卻軟,就是那種人。」岳伯笑著搖頭,「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但只要有人需要幫忙,他比誰都快出手。」
說不上是驚訝,更多的是一種微妙的違和感。那個總是板著臉、講話像刀子一樣犀利的市川,竟然會在這條街上,成為別人口中『可以依賴的人』。
他用最不張揚的方式,默默做著別人看不到的事——像是怕被人發現他的溫柔。
我看向窗外,一旁幾家店門拉了下來,貼著『出租』的紅紙,在風裡飄搖。
「岳伯,最近生意還好嗎?」我收回視線,問道。
「生意是越來越差了,這個月又有兩間店撐不下去,拉下鐵門。整條街,比以前還冷清…但那小子還說什麼,趁這段時間能修就修,能救多少算多少。」
他聲音一頓,補上一句:「他比誰都不甘心,這條街就這樣沒了。」
「岳伯,我可以問你一件事。」
岳伯抬起頭,微微眯起眼睛,靜靜看著我。
「市川,他一向都只穿黑襯衫和黑褲——」我低聲問。
「不是。」岳伯緩緩搖了搖頭。
「他還在當醫生的時候,總愛笑著說——有誰能把白袍穿得這麼帥氣。」
「可自從苑生離開的那天起,他就再沒穿過白色的衣服,一直換成黑色……我不敢問,但總覺得,他是在為苑生守喪。」
——守喪,這不是什麼隱秘的猜測,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連葛大都曾說過,市川的那一身黑,就像是在為苑生,日日守候。
我接過岳伯遞來的照片,視線凝在照片上的人——
照片裡的市川,穿著潔白的醫生袍,站在陽光斜灑的醫院花園裡。神情溫和,眉眼間透著少年般的澄澈與明亮。那樣的光景,幾乎讓人無法將他與如今那身冷峻的黑色聯繫在一起。
「他當過醫生……」我輕聲喃喃。
腦海裡不由自主浮現那晚的畫面——我替他敷藥時,還一邊數落他。
如今回想起來,卻像是巴掌一樣狠狠甩回自己臉上。
「三年前,他媽媽跟一個常來店裡吃飯的客人跑了。」
「那年他離開醫院,就回來幫我。還笑著說,拿手術刀和菜刀,其實沒什麼兩樣。」他勉強笑了一下,但很快收斂,「我很感激他留下,可心裡卻總覺得…對不起他。」
突然,岳伯伸手抓住我的手。
「有件事,我只跟你說…我覺得市川心裡一直過不去。他救過無數人,唯獨自己的戀人,卻沒能救活。這件事,可能會壓垮他。」
他的聲音哽住了一瞬,又緩緩吐出一口氣:「我這兒子啊,從小只要心裡有什麼事,就悶著不說。說好聽,是不想麻煩別人;說難聽…就是愛折磨自己。」
「看他現在這樣,身為一個父親,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乾瞪眼,什麼也幫不上忙。我真是沒用。」
「這不是你的錯,也不能怪你,岳伯。」我低聲回應。
岳伯忽然抬起眼,目光帶著幾分認真與沉重:「今天,我跟你說的這些話,絕對不能讓市川知道。」
「我不會說的,你放心。」我反握住岳伯的手,感覺他掌心微微發涼,「市川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是你的兒子…你要相信他。」
我說不出更多的話。
這段時間,他又是靠著什麼力量,才一步一步撐到現在?
是倔強、是責任,還是那份連自己都不肯示人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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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完午餐,順著羽根川商店街慢慢走著。午後陽光從遮雨棚的縫隙斜灑而下,把地面照得暖洋洋的。商店街依舊靜謐,幾間店鋪緩慢地拉開鐵門,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清潔劑味,還有剛煎好的煎餃香氣。
轉進一個轉角,耳邊傳來水聲、刷洗聲和斷斷續續的笑談。
我遠遠看見幾個人蹲在地下道入口,手裡拿著掃把和水桶,一旁堆著清出來的紙箱和舊家具。市川也在其中,還是那身黑襯衫和黑褲,袖子挽到手肘,正跟一位大哥說笑。
「這些破鐵管太危險了,我來搬。」他話音剛落,便俐落地接過那一捆銹跡斑斑的水管,雙手毫不猶豫。
「市川,年輕人就是不一樣!」賣豆花的阿婆笑著拍了他一下肩膀。
搬完後,他蹲在一口老舊的排水孔旁,手上早已沾滿污水與黏稠的泥沙。一旁的大哥遞來鏟子,他沒多說什麼,只是默默點頭接過,動作熟練地繼續挖掘。
「這段水管整個卡死了,難怪整個雨季都在冒泡。」他皺著眉,一邊說話,一邊低頭仔細檢查,手指在排水孔邊緣來回探查。
陽光照在他背上,衣服被汗濕了一大片,卻像沒感覺似的。
「市川!」斜對面小吃店的老闆娘忽然喊他,「有看到我家的板手嗎?找半天了都找不到!」
「上次你收進妳倉庫門口那個小箱子了。」他頭也不抬,語氣平淡卻記得一清二楚。
「哎呀對對對,對啦!」老闆娘恍然大悟,笑著拍了自己一巴掌,「你這腦子真的比我清楚!」
阿國哥擦著手走過來,遞給市川一瓶冰水。
「你這陣子幾乎把整條商店街都跑透了吧?哪家水管漏、雨棚破、配電箱標示模糊……你通通搞定。你到底是廚師,還是全能水電工啊?」
另一位正在擦招牌的小哥也搭話:「上次颱風快來的時候,也是他一家家跑去幫忙釘防水板。誰家的冷氣在滴水,他也會主動幫忙聯絡修理。」
市川接過水,喝了一口,隨口回:「這條街要是再關三家,就只剩空殼了。」
他望了望周圍,一眼掃過那間貼著「頂讓中」的理髮廳、鐵門關半的文具店,還有遠處招牌褪色的冰店。
「我不想看到這裡變成這樣。」他語氣低沉卻堅定,「以前這條街比現在熱鬧多了,孩子們下課後會在這裡跑、叫賣聲此起彼落……現在呢?只剩鐵門聲跟招牌脫漆。」
阿國哥嘆了一口氣:「我還記得過年那時候,你跟苑生會一戶戶幫忙掛紅燈籠……那時街上多熱鬧啊,大家笑聲不斷,燈火通明,哪像現在,冷冷清清的。」
豆花阿婆接著說:「對啊,那會兒連我家孫子都愛跑來這兒買古早味冰,現在都說這裡沒人氣,不想來了。」
另一位洗衣店的阿姨也點頭:「但說真的,還好有你。不然我們都不知道怎麼撐得下去?」
市川搖了搖頭:「不是我一個人能改變什麼,只是……我不想眼睜睜看著這條街一點一滴消失。」
那名正在擦招牌的小哥放下抹布:「市川,我們都知道你在扛什麼。你放心,我們會跟你站在同一邊。」
「你不是一個人在撐,真的有什麼需要,說一聲就好。」
市川沒有馬上回話,只是低頭把水瓶蓋回去,輕聲笑了一下:「我自己都沒想過未來會怎麼樣?但如果哪天我真的開口,你們可別嫌我囉唆。因為有你們,我才覺得,這條街……還撐得住。」
阿國哥本來倚在牆邊,聽到這句話,笑了笑:「這個時候,可不適合講那麼嚴肅的話啊。」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忽然彎腰抓起旁邊一條水管,朝人群一邊大喊:「看招囉——!」話音未落,水柱已經轟地一聲噴了出去!
「又來了,阿國,每次都這一招!」有人大叫著閃躲。
「看誰怕誰啦!」另一個小哥不甘示弱,直接端起水桶往阿國哥潑了過去。
市川反應超快,往旁邊一閃,水柱擦著他的肩噴過。他轉頭看了一眼阿國哥,眼神像在說「你真的很幼稚」,可下一秒,他就順手搶過一根備用水管,毫不猶豫地加入戰局。
水霧在陽光下飛散成一片銀白,他的身影穿梭其中,靈活得像一隻輕巧矯健的黑豹。
我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那場亂鬧。他全身被水濺得透濕,黑色襯衫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結實的輪廓;濕透的布料下,胸口那層繃帶依稀可見,頭髮被水打濕,垂落在額前,卻沒有半點狼狽,反而讓他看起來格外鮮活。
我不禁擔心,那繃帶下的傷口會不會又被水浸濕了?還在隱隱作痛嗎?
但那張平時總是冷淡的臉,此刻卻笑得那麼自然,那麼耀眼。水花在空中濺起,折射出一圈圈閃亮的光暈,仿佛連他周身都被光籠罩著。
真的很難不多看他一眼,甚至——很難移開目光。
這時,安婕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條乾淨的毛巾,輕輕遞到市川面前。她臉上泛著微微紅暈,聲音柔軟得像風一樣:「市川,你滿身都是水,擦一下吧。」
市川接過毛巾,邊擦著額角和她聊了幾句。女孩的笑聲清脆悅耳,如同銀鈴般在空氣中蕩開。
聊天間,安婕的手不經意地輕輕放在市川結實的手臂上,眼神裡閃爍著幾分羞澀和期待。
那一瞬間,我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感——卻說不清,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安婕——只給市川,太讓人傷心了吧?」一旁的阿國哥故意用略帶誇張的口吻調侃,語氣裡帶著幾分笑意。
「哇,安婕偏心!」另一名夥伴笑著摟住阿國哥的肩膀,語氣裡卻隱隱帶著一絲打趣外的意味。
安婕被逗得臉更紅了,連忙別開視線,小聲說了句「才不是啦……」便急匆匆地轉身離開,留下一抹淡淡的香氣在空氣中蕩漾。
我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紅的臉頰上,心底暗暗嘆了口氣——不用多想也能明白,這女孩安婕,對市川顯然是動了情。
市川神情未變,只低下頭慢慢擦著毛巾,動作不疾不徐。微光映在他冷峻的側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睛,讓人難以看透此刻的心緒。
心裡不知為什麼堵了一口氣。他平常總是一副懶得搭理人的樣子,話少又冷,像誰都不放在眼裡。可現在,他卻能和這些人有說有笑,笑得那麼自然,像是這條街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地方。
到底是因為我跟他不夠熟,還是他對我……特別冷淡?
一股悶意悄悄湧上來,也有點亂,又說不出為什麼?
我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像是想確認什麼。
他這才抬起頭,視線一掃,立刻落在我身上——眼神微頓,像是有一瞬間的遲疑。
然後,他慢悠悠地關上手上的水管開關,動作俐落又隨性。
「你怎麼在這?」語氣還是那樣,像什麼事都不怎麼值得驚訝。
他甩了甩頭,水珠飛散開來,那隨性又帥氣的樣子,真的會氣死人。
「這裡我不能來?」我反問,語氣裡沒有火氣,只是有些不爽。
他瞥了我一眼,轉身拍掉身上水珠,隨口道:「來得正好,這邊還缺人擦欄杆。
「你把我當工具人啊?」我挑眉盯著他。
「目前人手不足,就別廢話了。」
他突然一個甩手,把抹布朝我扔過來,語氣像平常一樣理所當然,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對。
我沒反應過來,抹布直接砸在我胸口,我一個踉蹌差點踩到水桶,差點整個人摔進去。現場的幾個人看到,立刻爆出一陣哄笑。
「喂!」我穩住身子,瞪向市川,「你這傢伙,是不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吧!」
市川難得笑得這麼開朗,一邊用毛巾擦著那頭濕漉漉的捲髮,一邊語帶調侃地補刀:「誰叫你反應這麼慢?你這身手啊,還得多練練,丟人現眼了吧。」
「靠!」我差點爆青筋,「我這麼糗還不是你害的?」
這時,旁邊剛收完攤的大嬸忍不住插話,笑得前仰後合:「哎喲,年輕人談戀……咳咳,吵嘴的模樣真是青春啊,真可愛。」
「可愛個頭啦——」我們幾乎異口同聲,喊完之後又同時頓住、轉頭互瞪,現場一秒靜默,下一秒笑聲又炸開。
安婕還是用那會殺人的眼光緊盯著我,我甚至能感覺到,那雙眼正把我全身上下仔細地剖析,像是要把我活生生剝開。
我悶悶地接過抹布,一邊擦欄杆一邊嘴裡碎唸:「到底誰可愛了……」
手裡的動作慢慢跟上了節奏,我卻忍不住悄悄彎起嘴角。
就算他嘴巴壞得很,這裡的人,還真是挺喜歡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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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的手快斷了……」我癱在餐桌上,整個人像曬乾的魷魚,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紅燒肉香味,讓人肚子更餓。
岳伯從冰箱拿出一壺冰鎮的冬瓜綠茶,幫我倒了一杯,冰珠在玻璃杯壁上滾動。
「辛苦了,來,喝點岳家的招牌——特製冬瓜綠茶,冰得剛剛好。」
廚房裡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音,市川還在忙著炒最後一道菜。不一會兒,他捧著熱騰騰的紅燒肉、炒高麗菜和蒸蛋走出來,神情淡定,動作俐落地把菜一盤盤擺上桌。
「這樣就喊累,真沒用。」他撇撇嘴,把湯勺一丟,坐下。
我抬起頭,撇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身上長了一整組魔鬼肌肉,體力當然用不完。不像我,是正常人,好嗎?」
他冷哼一聲,沒接話。
「對了,你身體還好嗎?傷口…還痛不痛?」我忍不住問出口。
「你別多話,吃你的飯。」語氣比往常更冷淡,聽來既警告,又像是在掩飾某種不願說出口的情緒。
他始終沒抬頭,只低著頭將飯一勺勺盛進碗裡,動作俐落熟練,熱氣從鍋裡蒸騰而上,把他的側臉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我意識到自己又多話了。他那副疏離的神情,又恢復成那個一貫冷淡的市川。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啊?」岳伯一臉困惑地看著我們兩個來回拋話,眼神在我們之間游移。
「沒事……昨天他——」我剛開口,他就立刻打斷了我。
「昨天他沒地方住,就厚著臉皮住我那裡。」他語氣像是在報備某種無奈。
「原來這樣——」岳伯已經忍不住笑了,爽朗得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趣事。
「難怪你今天一早心情這麼好,連冬瓜綠茶都提前煮好冰起來,」他調侃地望向市川,「真少見啊。」
市川好像想說什麼,嘴角動了一下,卻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低頭,用筷子撥了撥碗裡的飯,裝作沒聽見。
我瞇著眼看他,突然有點想笑。
吃完飯,我自告奮勇留下來幫忙洗碗。鍋碗瓢盆堆了一整槽,熱水燙得我手紅通通,洗到最後連指節都快伸不直。
「我手快廢了……」我癱在椅子上哀號,舉起泡皺的手掌像在示弱投降。
市川看了一眼,丟了兩片酸痛貼片過來。
我眼明手快,啪地一聲穩穩接住。
「耶耶~」我得意地揚眉,晃著手指,「看到沒,我這身手怎麼樣…」
「不怎麼樣,傻子。」他撇了撇嘴,拿起掛在牆上的車鑰匙,轉身就走。
「蛤?去哪?」
「閉上你的嘴,跟我走就對了,別問那麼多。」
他走到後門前,喊了一聲:「爸,我出門了,店交給你關!」
話音剛落,岳伯從後門探出頭,笑得眼睛都瞇起來,還圍著那條有小鴨圖案的圍裙,一邊走出來一邊樂呵呵地說:「要開車出門哦?好好玩,別太晚回來,記得帶他一起回來啊,別跑太遠。」
「不是你想的那樣。」市川腳步沒停,頭也不回地回了一句。
他語氣不急不緩,但我聽得出來那股「快別亂講」的無奈味。
我忍不住彎起嘴角,快步跟上他,一邊偷笑:「喂,什麼叫『不是你想的那樣』啊?你爸又沒說什麼,是你自己心虛吧?」
他瞥了我一眼,沒說什麼,只是腳步明顯加快,像是巴不得甩開我這個吵人的尾巴。
我故意不放過,立刻加快步伐貼上去,嘴角帶著壞笑:「那你到底在氣什麼?說出來啊……」
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過頭透著警告:「矢渚。」
「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趕出門。反正你現在也沒地方去,不是嗎?」
我一愣,嘴巴還半張著,整個人僵在原地,氣得想跳起來拍桌,但偏偏,這句話我竟然無法反駁——這混蛋說的還真沒錯。
「……喔,我閉嘴行了吧。」我悶聲咕噥,像被踩到尾巴的貓。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沒多說什麼,直接走向車邊。一手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動作俐落卻明顯帶著不耐煩,像是連拉門都用了點情緒。
「上車。」兩個字像命令。
我嘴上不服,身體倒是很誠實地乖乖坐進副駕。
車門關上的瞬間,我轉頭偷偷看他一下——他明明還是那副酷到不行的樣子,但耳尖,卻微微紅了。
我忍住笑,望向窗外,心裡悄悄想著——
這傢伙,真的有夠彆扭。
但我好像,越來越習慣這樣的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