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原來我弟那張用了十年的黑色桌布,是在等一個人形暫停鍵
秋宅-大廳 23:30
將甄芽絔送去 A 區的精品旅館投宿後,秋冽泉回到了秋宅。
推開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門,大廳的主燈已經熄了,只留了一盞角落的落地燈,將偌大的空間切割得半明半暗。
秋冽海坐在深陷的皮沙發裡,腿上攤著一台終端,幽幽的藍光映在他略顯疲憊的臉,畫面停在甄芽絔的 A 區臨時入境登記表上。
「你認真的?」聽見腳步聲,他頭也沒抬地問。
秋冽泉沒有立刻回答。他脫下那件沾染了夜露和車內淡淡蜜桃香的外套,掛在臂彎裡,慢慢地走向沙發。
「嗯。」
那一聲回應落入寂靜的大廳,像小石子落入深井,沒有巨響,卻漾開一圈圈沉重的波紋。
秋冽海沉默了三秒,手指在終端上輕點,眉頭微鎖:
「她……看起來完全不像你會選的類型。不夠聰明、不夠冷靜,甚至……有點吵。」
秋冽泉的腳步微頓,走到茶几旁。聽到「吵」這個字,他嘴角竟然微微上挑,那抹笑意極淺,卻溫柔得過分。
「我也以為。」
他彎腰從茶几下的小冰箱抽了一瓶冰礦泉水,單手旋開瓶蓋,仰頭灌下半瓶。冰冷的水珠順著他滾動的喉結滑落,流過鎖骨,最後消失在微敞的襯衫領口深處,壓下了一身的燥熱。
秋冽海盯著他,像在審視著一台突然自行修改了底層程式碼、偏離預設軌道的無人機:
「泉,你以前從不選『看起來』怎麼樣的人。你選效率、選風險係數極低、選能跟你併網運算、能跟上你那種瘋狂節奏的——」
「我選能讓我關機的。」
秋冽泉打斷了他。
那聲音低得像一句從深海海底浮出的自白。
「……泉,」秋冽海語氣放軟了一度,帶著一絲擔憂,「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你從來不讓無法預測的『變數』進入系統核心。一旦這個變數出錯,你可能會崩潰。」
「她不是變數。」
秋冽泉放下瓶子,抬起眼。那雙瞳孔在昏暗的燈光下黑得像夜航時深不見底的海,卻因為某個人的存在而有了燈塔。
「她是——」
他停頓了一下,像在浩瀚的戰術詞庫裡,尋找一個最精準的定義。
最後,他輕聲補完:
「她是 Pause 鍵。」
秋冽海愣住了。
電光石火間,他想起來泉那台象徵著最高指揮權的軍用終端機。
從 17歲進入預校到現在28歲,整整十一年,無論硬體換了多少代,那台機器的桌布永遠是一張漆黑的底圖。
在那片死寂的黑色中央,只有一個簡潔、孤獨、發著微光的白色符號:
▐ ▌
原來這麼多年,他等的不是能陪他高速運轉的人。
是那個能讓他停下來的人。
秋冽泉將空瓶準確地拋進回收桶,沒再多解釋一句,轉身上樓。
背影依舊孤傲,卻不再像過去那樣緊繃得彷彿隨時會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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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區-精品旅館 10 樓
這時候的甄芽絔,正抱著旅館那柔軟得像雲朵一樣的被子,睡得正沈。
夢裡沒有沉重的家族,也沒有 A 區與 B 區的階級壁壘。
夢裡的她,還穿著那件印著「I PAUSED MY GAME TO BE HERE」 的 T 恤,嘴裡咬著一根白色的數據線,左邊那顆高出 0.5 毫米的小虎牙囂張地露在外面,笑得沒心沒肺,把整個 A 區那種昂貴又做作的香氛味都蓋了過去。
她不知道,
此刻秋宅,有兩個掌握權力的男人正在討論她。
她不知道,
自己在秋冽泉那個精密、冰冷、殺伐果斷的世界裡,被放在了多麼靠前的位置,甚至是唯一的例外。
她不知道,
自己被愛得那麼安靜、那麼深。
更不知道,
不久後,正是她這雙無辜的手,會親手摧毀這段被視為「奇蹟」的關係,將那個把她當作 Pause 鍵的男人,推向無盡運轉的地獄。
但在那半年裡, 她是唯一能讓秋冽泉毫無緣由笑出聲的人。
在所有後來的一切崩壞、背叛與誤解發生之前, 他真心地、毫無保留地愛過她。
就像是把整片洶湧的海,溫柔地折進了一隻脆弱的紙船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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