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薰
楊徽
「楊徽哥哥今天看起來很生氣呢。」聞薰輕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絲關切。
「嗯……確實被聞若的行為給激怒了。」我歎了口氣，語氣略顯沉重，「而且，我對古嬪也很愧疚。如果當初我能更嚴厲地警告聞若，不讓她打古嬪的主意，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聞薰微微一笑，輕柔地說道：「楊徽哥哥的心意，我相信古嬪姐姐一定能夠明白。沒有人能永遠守護住所有人，總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但只要心中仍懷有珍惜，那份情感就不會輕易改變。」
她的話語如清風拂面，溫柔而理性，讓我心中的悔意稍稍平息。我推著她的輪椅，緩緩走進庭院深處的花園，四周滿是清幽的荷塘，綠意盎然的景色映入眼簾，池塘中央矗立著一座精巧的平台，唯有一道狹窄的小徑通往那裡。
「這裡真漂亮。」我忍不住讚嘆，目光掃過湖面上盛放的蓮花，水波輕輕蕩漾，映照出天光雲影。
聞薰輕輕嗅了嗅空氣，嘴角揚起一抹淺笑：「嗯……這熟悉的味道，應該是我平日裡最喜歡來散心的地方。」
「妳的嗅覺真靈敏呢！」我笑道，對她的敏銳感知感到驚奇。
「因為這裡的空氣裡，滿是蓮花的清香，從四面八方縈繞而來。」她語氣輕柔，眉眼間透著恬靜與滿足。
我望著眼前那一片潔白與粉紅交錯的蓮花，心有所感，低聲念道：「確實如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聞薰眼眸微亮，露出興喜的神色：「《愛蓮說》！」她輕輕地笑了起來，像是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老朋友。
「沒錯。」我回以微笑，「這片蓮池與妳很相稱，白蓮花！純淨、寧靜，卻不失堅韌的生命力。」
她輕輕搖頭，嘴角卻依舊帶著淺淺的笑意，似乎對這句話並不全然認同，卻也沒有反駁。蓮花或許象徵著她的品格，但她也許並不覺得自己能與之相比。
夜風吹過荷塘，湖面微微盪起層層漣漪，伴隨著淡淡的花香，讓這片刻的寧靜更加悠遠深長。
「雖然我喜歡蓮花，但並不希望自己成為白蓮。」聞薰沉思片刻後，緩緩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猶豫與堅定交錯的意味。
我微微一怔，好奇地問：「為什麼？白蓮不是象徵著純潔高尚嗎？」
聞薰輕輕搖頭，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不是不好……只是太過獨立於世，難以真正融入眾生之中。這樣的花或許會被君子欣賞，卻未必能被世間所有人所接納。如果不能與大眾產生共鳴，又怎麼能真正理解他們，與他們同心同行呢？」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點頭：「原來如此……不愧是聞薰妳，這個見解確實發人深省！受教了！」
聞薰微微一笑，輕聲道：「哪敢當……楊徽哥哥才是，每次的對話，總讓我受益良多。」
「哪裡的話！只是一些淺薄的經驗，充其量不過是自賣自誇罷了。」我擺擺手，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的笑意。
然而，話音未落，聞薰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聲音急促而壓抑，讓我瞬間繃緊神經，心頭猛地一跳。
「聞薰！妳沒事吧？」我連忙上前，眼神滿是擔憂。
聞薰抬起頭，依舊維持著淡然的笑容，語氣輕描淡寫地說：「沒事啦，楊徽哥哥！大概是花粉不小心進到鼻腔了，這種小事很正常的。」
我微微皺眉，沉默地看著她。她說得雲淡風輕，彷彿真的只是偶然吸入了花粉，但如果真是如此，應該會打噴嚏，而不是這樣深沉的咳嗽……她在說謊。
她的身體狀況，始終是個謎。但我並不認為這是個樂觀的謎題。或許現在天氣尚暖，她的狀態看起來還算穩定，可若是入秋入冬，恐怕她的身體就不會像現在這般無恙了。
就在我陷入沉思之際，聞薰突然收起了笑容，神色難得地凝重起來。
「其實……我現在很擔心一件事。」她輕聲開口，語氣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我回過神來，看著她微蹙的眉心，心中不禁浮現一絲不安：「什麼事？」
聞薰沉默片刻，然後輕輕歎了口氣，緩緩道：「武思姐姐的事情……」
我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會提起武思。
她輕輕地笑了笑，面色卻帶著幾分複雜與遺憾：「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了……我不希望因為我的緣故，而耽誤了她的前程。」
我的笑意一瞬間消失，沉默地望著她，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苦澀。
她早就知道了吧……知道自己的時間可能不多了，知道自己或許無法陪伴我們太久。
但即便如此，她從未把自己的狀況放在首位，反而仍然優先考慮著別人，擔心著武思，擔心著國家，擔心著所有人的未來。
而這份體貼，這份無私，讓我心裡既感動，又無比難受。
聞薰，妳總是這樣，明明自己才是最需要被守護的人，卻還是把別人的幸福擺在最前面……妳怎麼就不能為自己考慮一次呢？
聞薰突然輕輕握住我的手，指尖溫暖而柔和，像是微風拂過心間。她沒有說話，卻透過這個簡單的動作，傳遞了一種安定的力量。
她察覺到了我的擔憂吧？察覺到我心中的不安，甚至比我自己更清楚。
然而，她卻什麼都沒說，沒有安慰的話語，沒有多餘的解釋，只是靜靜地陪伴，讓這片刻的寂靜比千言萬語都更有重量。
奇怪……明明要離開的是她，可是此刻，卻是她在安慰我。這種違和感讓我覺得不真實，甚至有些不甘心。
為什麼……明明該是我們為她擔心，該是我們安慰她的不是嗎？可是她卻總是這樣，反過來替別人著想，甚至不顧自己的處境，依然保持著溫柔與堅韌。
這樣的聞薰，真的讓人心疼。
「為什麼妳總是能保持微笑？」我忍不住問道，語氣裡帶著幾分疑惑與不解，「妳的身體應該很虛弱吧？但為什麼看起來總是這麼堅強？」
聞薰聽後，微微抬起頭，像是在思考這個問題。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嘴角輕輕上揚，露出如孩子般的純真笑容。
她的一舉一動，真的像極了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讓人不禁想要「噗哧」一聲笑出來。
「為什麼呢……」她輕聲呢喃，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尋找一個適當的答案。
沉思片刻後，她忽然柔聲道：「大概是……世上沒有什麼，比看到別人悲傷，更讓自己感到悲傷的事情吧？」
她的語氣輕柔，像是微風拂過湖面，卻在一瞬間，直擊我的內心。
那一刻，我的心猛然一顫。
我何嘗不是如此呢？
就在月兔計畫降落之際，在生死交關的那一刻，我心裡想的並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如果我死了，身邊那些珍視我的人會陷入悲痛。
想到他們會為我流淚、為我哀傷，我甚至覺得，比死去還要更加難以承受。
聞薰的這句話，讓我深深共鳴。
她的堅強，並不是因為不害怕，而是因為她不願讓別人難過。她的微笑，並不是因為不痛苦，而是因為她不想讓身邊的人承受她的痛苦。
這樣的聞薰，怎能不讓人心疼呢？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更加了解每個人的世界……」聞薰輕聲呢喃，語氣中帶著一絲遙遠的憧憬。
她緩緩伸出手，彷彿在與空氣交談一般。下一刻，一隻鳥兒輕盈地落在她的指尖上，微微歪著頭，彷彿與她心靈相通。
蓮池微微蕩漾，清風拂過，池中蓮花輕輕搖曳，與聞薰的身影交相輝映。此刻的她，如詩如畫，宛若一幅流動的藝術品，美得令人屏息。
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內心深處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
如果說武思是聞薰的堅盾，為她抵擋風雨，那麼我，應該成為她的利劍，替她披荊斬棘，為她打造一個真正符合她理想的華邦。
這，不僅僅是她的願望，也是我此刻最真摯的決心。
「如果聞薰妳能被解禁，我一定會帶妳去我的國度遊玩，讓妳親眼看看我所生長的世界，親自感受那片土地的氣息與人們的生活。」我微笑著對她承諾，語氣溫柔而真誠。
聞薰聞言，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浮現出發自內心的喜悅。
「呵呵呵！太好了！」她輕笑出聲，雙手合十，彷彿已經開始憧憬那一天的到來，「那到時候，就要麻煩楊徽哥哥好好帶路了！」
她的笑容依舊純真無邪，如同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女孩，樂觀得讓人不忍心去打破這份美好。
而我，也在這一刻暗暗發誓，無論如何，我都要讓她真正擁有自由，親眼見證這個世界的廣闊與美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