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思
武肇
楊徽
楊焉
當然，這未必是因為他對我有所顧忌，而是因為他心知肚明──如果他真的對我下手，那勢必會激怒聞若。一旦聞若下令徹查此事，楊焉也未必能討到好處。
（事實上，楊徽也還有中聯英雄『月兔一號』的身分，而且還有榮譽翼行師的國際身分，導致楊焉沒這麼容易對楊徽出手。）
世家大族的權勢再大，終究還是受限於禁軍的制衡。
從歷史資料來看，齊妃血案之後，先皇曾經大舉改組禁軍，使其變成皇帝直屬的掌控力量。
即便不是由皇帝親自指揮，禁軍的實權也始終掌握在皇帝身邊最信賴的人手中。
更何況，楊焉還得顧及天下人的目光，他不可能在明面上與女皇公然對抗。
朝廷該開的會，他仍然得親自進宮，履行表面上的忠誠義務。而禁軍一天掌握在聞若手中，他就無法真正控制宮內局勢。
正因如此，聞若才會將部分禁軍的權力交到我手上。
一方面，她清楚我與楊焉有不共戴天之仇；另一方面，她也選擇相信我，以此進一步綁定我與她的關係，讓我與她「抱團取暖」，共同應對宮廷內外的風暴。
歷史上，對付這類權臣的常見手段，通常是等他們過於自信、驕傲自滿時，再由弱勢的皇帝設局，在一場類似鴻門宴的局勢中，直接將其除去。
然而，我很清楚，這種方法未必能對付楊焉。
他不是那種因權勢滔天而輕忽大意的人。他是聰明人，生性謹慎且極端狡猾，「高傲」反而不是他會輕易顯露的特質。想讓他犯錯、露出破綻，難度遠高於那些目中無人的權臣。
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弱點。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而他真正害怕的，恐怕就是「變數」。
如果他真的無所畏懼，就不會刻意對我敲打、施壓。
他在警告我，不要再深入調查，這恰恰證明了一件事：我，就是他無法掌控的變數！
這樣的變數，對於像他這種習慣操控全局、謀劃千里的老狐狸來說，才是最致命的存在！
「楊徽？怎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武思瞥了我一眼，語氣帶著幾分探詢。
「沒什麼。」我收回思緒，沉聲道，「這件事只告訴妳，千萬別讓聞薰或其他人知道。」
「哦？」武思挑眉，露出一絲好奇，「什麼事這麼神秘？」
「我一直在暗中調查齊妃被害的真相，連帶著聞薰身體虛弱的原因，我也大致摸清了。」
武思聞言，臉色一變，驚訝地看著我，「竟然把我們全都瞞過去了！她們還總笑說你每次出門，肯定又看上哪個宮女了，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有心。」
「這群人……真該管管自己的嘴，成天只知道造謠，害我都想在金鳳宮宣布戒嚴了！」我無奈地撇撇嘴，心裡有些無語。
「總之，老侍女是被滅口的，這件事牽涉到世家大族的利益。」我收起玩笑，語氣轉為凝重，「當年齊妃之死恐怕不是單純的宮廷鬥爭，而是世家大族視官后為變數，想要徹底鏟除她，結果卻失敗了，賠了一個齊妃，卻沒拉下官后。」
武思輕輕吸了口氣，目光變得深沉，「原來如此……」
「後來，世家大族被姥姥架空，失去了原本的權勢，只能轉而投靠聞若，幫助她發動閃擊行動。結果權勢滔天，最終連聞若自己都壓制不住。」我冷笑了一聲，「掌權後對聞若的一切很不滿，所以他們又盯上了聞薰。當初的比武招親，本來就是世家大族想趁聞若不理智時，藉此奪取政治籌碼，以便未來世家起義時需要，偏偏被我攪局，壞了他們的好事。」
「所以現在，世家大族恐怕已經把我視為下一個官后，亦即另一個未知的變數。因此，他們策劃了這場殺人案，不只是滅口，還想趁機敲打我，讓我知難而退。」我冷笑了一聲，眼神微微一沉。
武思點頭，語氣果斷，「放心吧！有我在，楊徽，你不會有事的！」
我挑眉，輕輕一笑，「那還真可靠呢！我的背後可就放心地交給妳了，師姐！」
武思輕哼了一聲，沒有多說，但眼底的神色卻分明透出幾分自信與決意。
●
正當我們往前走去時，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闖入視線──只見一名小侍女手裡抱著個球，步伐凌亂，直接撞了過來。
「啊……對、對不起……這位大人……」她驚恐地抬起頭，眼裡滿是惶恐，整個人幾乎顫抖著跪下。顯然，她深知在這個宮廷裡，一個不小心，可能隨時會送掉性命。
我輕輕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語氣溫和，「沒事啦，別怕。」我故意放柔聲音，讓她安心下來，「話說回來，現在宮裡可不太平，妳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玩？」
她沒說話，只是怯怯地抬起小手，指向不遠處的方向。
我和武思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轉頭望去──只見一名白髮女子端坐在石椅上，姿態優雅從容，目光卻冰冷如霜，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哪怕只是一眼，我便認出了她的身份。
楊焉身旁的侍衛──武肇。
武思的神情明顯一變，當即邁步向前，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
武肇似乎察覺到了我們的目光，緩緩抬起頭，視線落在我們身上，片刻後，竟主動開口道：
「坐吧。」
她與上次見面時判若兩人，語氣少了幾分冷冽，竟然流露出一絲善意。
武思微微皺眉，但仍然依言坐下，語氣克制而恭敬，「是，武肇大人。」
武肇的目光緩緩落在她身上，沉聲問道：
「妳，叫什麼名字？」
武思神色不變，迎著她的視線，緩緩答道：
「武思。」
「果然如此嘛……」 武肇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像是早已知曉一切。
武思眉頭一皺，語氣微微有些試探，「武肇大人……莫非妳知道我的身世？」
武肇望著她，沉默了一瞬，隨即輕輕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柔和，卻又帶著些許感慨──
「豈止知道，我本人……還是妳的親姐姐呢。」
「──蛤？！」
武思整個人僵住，嘴巴微微張開，幾乎能塞下一整個雞蛋，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武肇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語氣比剛才更輕柔了一些，像是喃喃回憶著過去。
「當年我們武家莊遭到盜賊襲擊……」 她緩緩開口，眼神微微低垂，彷彿陷入回憶的深淵。「雖然我們武家莊人人習武，但那群盜賊人多勢眾，來勢洶洶……我們拚死抵抗，卻依然無力回天，最終只能被迫撤離。」
武思聽得屏住了呼吸，心跳聲幾乎響徹腦海。
武肇的眼神微微發沉，卻依然平靜地說道，「那時候，我還緊緊抱著妳……可惜，在最混亂的時候，父母厲聲呵斥我，讓我先走。我別無選擇，只能忍痛將妳放下……」
她說到這裡，語氣終於有些波動，輕輕吸了一口氣，繼續道：
「但我怕妳會忘記自己的名字，所以特意在妳身邊放了寫著『武思』的布條……只是，後來我們再也沒能找到妳了……」
武思怔怔地站在原地，腦海裡閃過無數零碎的記憶片段。
「所以……所以我的名字……是妳留給我的……？」 她喃喃自語，眼神有些恍惚。
武肇微微一笑，目光中閃過一絲安慰，點了點頭。
武思咬了咬牙，垂下眼眸，語氣複雜地開口，「我……從我有記憶以來，一直都在盜賊團裡，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作奸犯科，是我的生存方式，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家人……直到我遇見了聞薰公主殿下，才得以脫離那個深淵，歸順朝廷……」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武肇，內心的波瀾起伏難以平靜。
命運如此荒謬，她竟然在此刻，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姐姐。
更令人心痛的是……我們站在了對立的陣營。
武思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武肇，腦海中翻騰著過去的片段，卻怎麼也無法將這個冰冷如霜的女子與自己的親姐姐聯繫起來。
武肇的神色依舊淡漠，彷彿這段重逢只是命運的一場戲弄。她冷冷地開口，語氣中透著無法動搖的決絕──
「非常抱歉……但天理總會循環的，當初我拋下了妳，這份報應，終究會落到我身上。」
她的語氣沒有一絲溫度，卻又透著一種壓抑的自嘲，像是對自己命運的無奈接受，甚至……帶著幾分刻意的贖罪意味。
武思咬了咬唇，垂下眼眸，拳頭微微握緊。
「可是……我並沒有那種實感啊……」 她低聲說道，語氣裡透著一絲困惑與苦澀，「我不記得什麼被拋棄的痛苦……也不覺得武肇大人該受到報應……」
她緩緩抬起頭，直視著武肇，眼神裡沒有憤怒與怨懟，反而有更多純粹的渴望。
「什麼報不報應……如果武肇大人是我的姐姐，那我只想……認親，然後一起好好過日子。」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真摯的溫度，彷彿她真的願意拋下所有立場，只想單純地找回失去的親情。
可這簡單的願望，卻在此刻，顯得如此遙不可及。
「但願如此……」
武肇輕輕嘆了口氣，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彷彿試圖掩飾內心的動搖。她伸手輕拍武思的肩膀，語氣少了剛才的冷漠，多了一絲柔和。
「好了，妹妹，別再叫我『武肇大人』了。」 她微微彎下身，目光與武思齊平，輕聲道，「我是妳姐姐，以後叫姐姐就好，或者直呼我的名字──武肇，隨妳喜歡。」
說完，她直起身子，目光重新變得冷冽，轉身招呼剛剛的小侍女，一如既往地果斷決絕。
「我們先走了。」
武思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一時之間，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直到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漸漸遠去，幾乎快要消失在長廊盡頭──
她終於忍不住，猛地向前衝了過去，大聲喊道：
「姐姐！」
武肇的腳步微微一頓，這一聲呼喚似乎刺中了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她緩緩轉過頭，望著武思，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武思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但仍帶著些許顫抖──
「後會有期！」
武肇沉默了片刻，最終微微點頭，目光溫和了一瞬，隨後輕輕合掌，向武思行了一個簡單的頂禮。
然後，她回過身，輕輕牽起小侍女的手，步伐穩健地離開了。
她的身影看似冷漠，可是那一絲細微的動作，卻洩露了她內心的溫暖。
如果她真的無情，怎麼會如此細心呵護一個微不足道的侍女呢？
然而，命運從來不會因人的願望而改變軌跡。
我知道，終有一天，我與楊焉，武思與武肇，這兩對血脈相連的親人，會站在彼此的對立面。
那一場最終的決戰，是否能避免傷及無辜？沒有人能給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