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思

聞若

楊徽

武肇(已故)
聞若趴在桌上,眉頭緊皺,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如今的她比過去成熟了不少,至少在外人面前已經不再任性,但到了我這裡,還是毫無顧忌地耍起了幼稚。
「罡風該怎麼辦?雖然已經癱瘓了,但還是會被國際社會給質疑啊!華邦在國際的信用本來就很差了。」她嘟囔著,語氣中帶著幾分懊惱。
我雙手抱胸,嘴角微微揚起,帶著一絲戲謔:「呵!這問題可算是問對人了,罪帝陛下!」
聞若立刻抬起頭,朝我翻了個白眼:「能不能別再用這個稱呼來調侃我啊?」
我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欸?妳不是自己在罪己詔上這麼稱呼自己的嗎?」
「嘖,沒辦法啊!為了平息民怨,只能這麼寫了嘛……」她嘟囔著,明顯有些不甘心。
我輕笑了一聲,語氣故作輕快:「喔~所以罪帝聞若根本沒悔過嘛!那我要傳出去,讓群眾再來一場大叛亂好了?」
聞若瞬間炸毛,猛地坐直:「欸!不要啊!你到底是幫我的還是幫百姓的?!」
我眨了眨眼,笑得意味深長:「哼哼,我當然是幫聞薰的!妳別忘了,我從始至終都是聞薰派,從來沒加入過妳的陣營哦!」
聞若氣結,語氣有些不滿地糾正:「妳那稱呼要改改,現在該叫她『柔宣』!」
我聳聳肩,悠然回應:「我是聞薰的丈夫,叫什麼還輪不到妳管!」
「好好好,隨便你!」聞若敷衍地擺擺手,懶得再跟我爭辯。
「反正我早就有想法了,總之……」我站起身,動作悠然,語氣更是篤定自信,「妳就別操心了,老老實實看著我幹就行了。」
「喂!你倒是說啊!」聞若不滿地瞪大眼,語氣中帶著幾分急躁。
「幹嘛跟妳說?妳只會來礙事而已!」我挑眉,一副故意吊她胃口的模樣。
聞若氣得嘟起嘴來:「喂!怎麼這樣啦!我當時真的很崩潰欸!還有,我都還沒跟你算帳呢!」她雙手抱胸,眼神危險地瞇起,「敢把本女皇拋飛出去?!哼哼……宮刑伺候!」
我忍不住笑了,嘴角一揚,帶著幾分賊意:「但我可是救了妳,否則妳早就被罡風炸成渣了。」
聞若被噎了一下,嘟了嘟嘴,隨即眉眼一彎,語氣突然變得嬌滴滴的:
「呃……好啦好啦!小女子無以為報,那……願嫁給你當愛妻,怎麼樣?可以吧?」她眨了眨眼,語調還特地拉長,滿臉戲謔。
我頓時無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不用害羞啦!」聞若見狀,笑得更加放肆,「反正我們都接過吻了,也有兒子了!」
我深吸一口氣,心裡百感交集──到底該笑還是該哭?我當初到底救了什麼個玩意兒?
「第三夫人之位怎麼也不會給一個只會礙事的花瓶。」我無奈地搖搖頭,苦笑道,「而且妳就這麼對妳妹妹的嗎?」
「妹妹走了,姐姐趁機霸佔?妳這邏輯……還真是令人無語!」我揉了揉額角,一臉頭疼地看著她,「而且,妳剛剛還提到『兒子』?妳是想逼我翻桌嗎?!」
我深吸一口氣,忍住想拍桌的衝動,語氣不禁帶上幾分咬牙切齒:「我寧可認為那是我和古嬪的孩子,也絕不會承認跟妳有任何關係!氣死我了!」
當然,嘴上這麼說,但其實我也沒真的生氣。
畢竟,對聞若這種人,認真就輸了。
「嘿嘿嘿!」聞若雙手背後,笑得一臉沒心沒肺,完全不知悔改,甚至還有點得意的樣子。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語氣難得帶了幾分正經:
「妳只能在這裡這樣鬧,懂嗎?適時要學會成熟!百官們都在看妳,妳要是沒個威嚴,他們就會輕視妳。」
我停頓了一下,語氣稍微柔和了一些:「這就是妳以前一直糾結的地方,我現在直接告訴妳原因了。」
聞若難得沉默了一瞬,像是思考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平常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知道知道!那楊徽,你接下來要去哪?」她雙手抱胸,語帶揶揄地問道,然後忽然眼神一亮,嘴角上揚,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該不會又跟傳聞裡的一樣,去追宮女的屁股了吧?」
我嘴角一抽,臉色微妙地沉了下來。
這流言都被傳成這樣了?跳到黃河都洗不清啊!
而最大的造謠者……我敢打賭,絕對是昕雪!
「我要去見武思……是我……對不起她。」我語氣低沉,臉色也不自覺地暗了下來。
聞若見狀,也收起玩笑的態度,目光變得柔和而嚴肅。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彷彿已然明白我內心的糾結與自責。
──
金鳳宮後院。
當我踏入後院時,武思已經站在那裡了。她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墓前,一動不動,彷彿已經站了許久,卻始終不願離開。
她的眼前,是武肇的墓。
儘管武肇與我們曾為敵人,與楊焉同屬陣營,但我很清楚,她與楊焉不同。
她不是陰險之徒,而是一名對主人忠心耿耿的戰士。 她的忠誠並非來自野心,而是出於她內心深處的堅持與信念。
──所以,我敬佩她!
即便我們站在對立的戰場上,即便最終她倒下了……但她的信念,從未動搖過。
「武思……」我走上前,語氣放得很輕。
武思沒有回頭,也沒有驚訝,彷彿早已預料到我會來。或許,這就是師姐與師弟之間的默契,即便沒有言語,彼此依舊能夠理解對方的想法與心情。
沉默片刻,我低聲開口:「對不起……讓妳親手弒親……這份罪責,妳不需要獨自承擔,我來承擔就好了。」
「如果當初我能直接射殺楊焉,也許一切就不會變成這樣……」我自責地低下頭,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武思依舊沒有轉身,只是目光微微垂下,聲音輕淡而平靜:「侍衛的使命,便是服從主人的命令……即使楊焉死了,姐姐亦然不會獨活……這一切也註定無法改變姐姐的命運……她不會逃避,也註定……無法存活。」
她輕輕地吸了口氣,聲音裡沒有憤怒,只有無可奈何的釋然:「更何況,扣下扳機的是我,做決定的……也是我。這是我的選擇,與楊徽你,沒有任何關係。」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姐姐的最後遺言……她說她以我為榮。」武思的語氣極輕,卻像一記重擊狠狠撞上我的心頭。「她認同我的選擇,這對我們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解脫……?
我怔怔地看著她,無法想像她在說這句話時,心裡究竟背負了多麼沉重的情感。
良久,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放在武思的肩上,語氣溫柔而堅定。
「武思,我也以妳為榮。」
武思淡然地點了點頭,那雙曾經充滿痛苦與愧疚的眼眸,如今已經恢復平靜。
她不再哭泣。
我知道,她是個異常堅強的人。
這場戰爭,她不僅失去了最摯愛的主人──聞薰,也失去了唯一的血親──武肇。
這場和平之爭,終究沒有勝利者。
無論如何高舉大義,殺戮終究是殺戮,死亡終究是死亡。
該背負的罪責,該承受的報應,終究由蒼天裁決,無人能逃。
而我們,也只能靜待命運的審判。
有人選擇坦然接受,有人選擇無盡逃避。
但無論如何,這份傷痕,將伴隨我們至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武思!」我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既然現在我是妳的主人,那麼我命令妳!」
她微微一怔,抬頭看向我。
「從此,解放自己的身分,不再是侍衛,從今以後,妳自由了!」
我停頓了一下,語氣放緩,目光柔和地凝視著她:「也許……這才是聞薰真正的願望。」
聞薰將武思的主人權交付給了我,並非要她繼續活在束縛之中,而是為了讓她擁有選擇的權利,讓她不必隨著聞薰赴死。
而我,如今則徹底將她從「侍衛」的枷鎖中解放。
即便有一天我不在了,她仍能選擇自己想走的路,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生都被「主人」二字所囚禁。
我輕輕伸出手,溫柔地拍了拍她的頭。
「去過妳真正想過的生活吧。」
然後,我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離去。
「我真正想過的生活……」
武思輕聲呢喃,彷彿在細細咀嚼這句話的含義。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抬起頭,嘴角揚起一抹輕快的笑意,然後毫不猶豫地快步追了上來,語氣中帶著一絲俏皮與篤定──
「就是希望能永遠跟楊徽你在一起!呵呵!」發出銀鈴般的少女輕柔的笑聲。
我微微一愣,回過頭看向她。
這還是剛才那個沉默冰冷、滿懷愧疚的武思嗎?
短短片刻,她彷彿已卸下了所有的包袱,從沉重的枷鎖中掙脫,露出那只屬於少女般的微笑。
但我知道:這並非逃避,也不是對過去的淡忘,而是勇敢地面對未來的生活。
這一路走來,武思承受了太多,她曾背負著聞薰的遺志,也曾親手結束了姐姐的性命,這些痛苦與罪責,並不是一個人能輕易承受的。
然而現在,她選擇了微笑。
選擇了擁抱未來。
而我──
也會陪著她,承擔這一切。
看著她純真的笑容,我忽然明白──
武思終於笑了,這一次,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
※註:
武思真的背負太多了,徹底卸下包袱後終於笑了。
並不是徹底淡忘了悲傷,而是學著與楊徽一樣跟著悲傷一同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