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間,一道帶著甜膩的香味竄入了我的鼻中,將我從睡夢中喚醒。
濃厚的睡意還在我的腦海中打轉,試圖把我再度拽進夢鄉。
突然,伴隨著唰的一聲,我感到臉上一陣溫熱,微微睜眼,陽光像溫柔的手掌,輕輕撫過我的臉頰。我揉了揉眼睛,腦子還有些昏沉,然後整個人突然清醒了過來,我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哪來的香味?
想了想最後的印象後,我很肯定我應該還是在休息室裡才對,身上的感觸也在告訴我,我正躺在休息室裡的那張三人坐的沙發床上。
那麼……香味哪來的?總不是夢吧。
我猛得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可惜,剛睡醒的腦袋還很迷茫,一時間竟沒辦法正常的判斷事物,緩了好一陣後,我才抬眼朝四周打量起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不遠處,那因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板上,形成的一塊塊溫暖的光斑。柔和的橙色打在地板上,不只帶來了溫馨,還有木地板經過陽光的溫度照射後,散發出了木質氣味。
鼻子輕輕的嗅了嗅,香味不是夢——它真實地在空氣裡盤旋,像是剛出爐的點心或是某種果醬的餘韻。
我緩緩站起了身,原本披在身上的涼被緩緩滑落到地上,隨手撿起涼被放到沙發上後,我才抬頭看了看四周。
我邁開步伐,追著味道四處找尋著。休息室裡的擺設熟悉而安定,書架上幾本翻開的書、茶几上還有早上留下的杯子。
楚婉汝和愛麗絲不在視線內,但不知道為什麼,休息室裡還留有兩人的味道,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她們的存在像是空氣的一部分,讓整個空間多了些人氣。
我剛剛是想到了什麼?
我抓了抓腦袋,由於剛睡醒的關係,我的大腦還需要一點開機時間。
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把盤踞在腦中的迷霧吹散,卻在心底隱隱感到一絲不安與急躁——里卡諾的名字像一根繃緊的弦,時不時在我心裡顫動,提醒我外面的世界並不是如眼前這般平靜。
隨著時間流逝,腦袋開始清明後,我順著香味走向休息室內部通往陽台的方向,香味的來源很快就被我找到。
楚婉汝正在烤爐邊忙碌的處理著食材,愛麗絲則坐在餐桌旁,手裡拿著一本食譜,偶爾抬頭看向烤爐內的木炭。楚婉汝的動作熟練而優雅,像是有某種堅持般分切著菜葉;愛麗絲的眉眼帶著一種專注的溫柔,直勾勾的盯著剛冒出煙的烤爐,讓人覺得她在守護著某種小小的儀式。
感受到我拉開落地窗的動靜後,兩人齊齊轉過頭來,看到我醒來,都同時笑了,笑容像陽光一樣溫暖。
「你醒了?」楚婉汝的聲音低而柔,帶著一點關切。她把一塊剛出爐的檸檬磅蛋糕放在盤子裡,蛋糕表面微微裂開,散發出檸檬皮的清香。
「你來的正好,快坐!」愛麗絲站起來,走到我身邊,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動作不多,甚至有些大咧咧的,但讓我感到一陣安心。
隨著輕輕拍打,她掌心上的溫暖傳遞到我的肩頭上,把我從剛才那不安的情緒中拉了回來。隨後她把一杯熱紅茶遞給我,茶香混合著檸檬的甜,讓我整個人慢慢放鬆下來。
「你們這是在幹嘛?」我接過蛋糕跟紅茶,傻楞楞的問道。
「也沒什麼,就是感覺天氣涼涼的,就突然想弄點烤肉來吃了。」愛麗絲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火爐上。
「烤肉?」我愣愣地看了眼手上的下午茶經典組合,然後又問了一次。
「別理她。」楚婉汝抬頭苦笑了一下,這才開口解釋道:「原本我買了剛出爐的蛋糕當點心,結果愛麗絲吃了幾塊後就說想配點鹹的。」
「嗯哼?」我輕輕頷首,然後挑起眉頭,等著後續。
楚婉汝一副無奈的模樣聳了聳肩,抬手指向愛麗絲道:「然後就這樣了。」
「懂了。」我表示理解,然後隨便找了個座位,拉開椅子在一邊等著。
看著愛麗絲在一邊忙碌做著烤肉準備,我悠悠哉哉地咬了一口蛋糕,手裡捧著茶杯,感覺像是陷入了某種頹廢卻安逸的狀態。
蛋糕入口綿密,檸檬的酸甜在舌尖跳躍,像是把午後的慵懶和陽光一同吞下。
「別全吃光了,我等一下還要吃喔。」終於搞定好柴火的愛麗絲回頭朝我們看了一眼,然後出聲提醒道。
「知道了。」楚婉汝應了一聲,然後動手把蛋糕切成三等份,分給我們每人一塊。愛麗絲不時的回過頭來,雖然她裝出像是在警惕我們有沒有偷吃的模樣,可我知道,她是在看我,那雙眼神裡有著探詢與關心,像是在衡量我是否真的放鬆下來。
「我不會偷吃的。」我無奈的朝她保證道,同時也算是委婉地提醒她小動作露了餡。
誰知她一點也不在意,反而大大方方的湊了過來。
「我怎麼覺得你看起來還是有點累?」她輕聲說,語氣裡沒有責備,只有關心。
我想要說沒事,但里卡諾的影子又在心裡浮現。看來,他給我帶來的壓力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大,經過時間的累積,或許我的內心終於到達極限了?
畢竟,那個名字代表的可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威脅,一種我無法完全掌控的變數。即使在這樣溫暖的午後,我也會不自覺地去想像最壞的情況:里卡諾的人會不會突然出現在門外?他會不會找到我們的藏身之處?那群傭兵現在又是待在哪裡?這些念頭像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
楚婉汝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沒有直接問我關於里卡諾的事,而是換了一個方式關心我。只見她回了室內一趟,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條薄毯,那是我入睡前拿來墊在腦後充作枕頭的那條。
「氣溫變低了,外面涼,這個給你蓋著。」她溫柔的把薄毯披在我的腿上,動作輕柔,像是怕我受寒似的。她的指尖在毯子邊緣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又迅速收回,像是做了一個小小的確認。
那個動作讓我心頭一暖,就像是母親一般呵護著我,又像是在無聲地對我說:「我在這裡。」
不一會,陽台上就飄出了陣陣肉香,愛麗絲的烤肉儀式終於開始了,當然,我與楚婉汝也"被迫"的參與了這項強制性用餐活動。
我注意到自己在吃東西時,手會不自覺地顫抖,這是緊張留下的痕跡。
期間,我發現愛麗絲也看見了我手上的異樣,但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手輕輕覆在我的手背上,指尖有意無意地摩挲著我的皮膚。那種接觸不需要言語,卻比任何安慰都來得實在。
「一定是肉吃的不夠。」她裝傻的大聲叫嚷著,然後轉頭朝正在烤新一輪食材的楚婉汝喊道:「這邊還要再來一盤小牛排。」
楚婉汝就像是早有預料般,從旁邊變出一小碟肉片,遞了過來,有些無奈道:「就知道你吃得快,這邊還留了半分,先用這個頂一下吧。」
熱熱鬧鬧的鬧騰了好一會,午後的時間在我們三人之間慢慢流動。
突然,愛麗絲站了起來,環視了我們之後,雙手一拍,提議玩一個簡單的桌遊,作為醒腦的活動;看上去喜歡清靜的楚婉汝則是提議先吃點心,讓我們能好好休息、好好享受。
毫不意外的,兩個意見不合的女人,當場就小吵了一架,最後,被夾在中間的我不得不加入其中,理所當然的成為夾心餅乾。最後,在我的調停與兩女的妥協下,終於調節好了雙方,來了一場圍繞著點心的刪減版桌遊。
於是,我們在餐桌旁擺開了愛麗絲預謀已久的棋盤和卡牌,點心盤也被放置在中央,像是一個小小的祭壇,供奉著我們的閒適時光。
就這樣,我們稀哩糊塗的開始玩起了桌遊,遊戲規則簡單,更多的是靠運氣和直覺,尤其還有個喜歡看人倒楣出洋相的愛麗絲,遊戲過程間的曲折砍可就更不用說了。
遊戲的節奏讓人放鬆,笑聲也在不經意間溢出。愛麗絲總是能在關鍵時刻做出出人意料的選擇,讓我們驚呼;楚婉汝則以她一貫的冷靜和計算,慢慢累積優勢。看著她們,我的心情也被感染,緊繃的弦似乎鬆了一些。
但即便在笑聲中,我的思緒還是會飄回那個名字。外部敵人的存在像是一個未解的謎題,讓我無法完全投入當下。我試著把注意力拉回遊戲,卻發現自己在計算下一步時,腦海裡同時在盤算防範的策略:如果里卡諾真的來了,我們該如何應對?我們的撤離路線是否還安全?那股隱藏的勢力到底想做什麼?我們的通訊是否會被監聽?這些問題像是暗礁,潛伏在平靜的海面下。
楚婉汝察覺到我的分心。她沒有直接指出,而是在我下一次出牌時,故意放慢動作,讓我有時間把注意力集中回來。
她的眼神柔和,像是在用一種無聲的方式說:「你可以慢慢來,我在這裡陪你。」
而愛麗絲也在這時候刻意收斂了歡鬧,像是在無聲的支持著楚婉汝的想法。
那一刻,我感到一股暖流從胸口流過,緊張的情緒被兩人的關懷磨平了一些。
愛麗絲則在遊戲間隙,偷偷把一塊蛋糕推到我面前,然後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別想太多,吃點甜的,腦子會更靈光。」她的語氣裡有調侃,但眼神裡卻是真誠的關懷。
小小的動作,像是另一種提醒,提醒我在危機之外還有生活的細節值得珍惜。
承她們的關心,我試著放寬了心,試圖拋下那些煩惱投入到兩人準備的活動中。
就這樣,我們聊起了些輕鬆的話題:像是最近看的電影、街角新開的咖啡館、愛麗絲最近學會的一道甜點食譜等。
這些話題像羽毛一樣輕、一樣無關緊要,卻能讓人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楚婉汝偶爾會插入一些溫柔的評論,讓話題更有深度;愛麗絲則用她的幽默把氣氛拉回輕鬆。兩人的互動像是兩股不同的暖流,交織在我的周圍,讓我在不知不覺中放下了戒備。
遊戲結束後,我們沒有立刻收拾,而是回到休息室裡,一人抓了一顆懶骨頭到陽台,然後各自找了個角落坐下。
午後的陽光依舊溫柔,外面的樹影在三人臉上投下斑駁的圖案。我靠在塌軟的懶骨頭上,閉著眼睛,讓夕陽和茶香在胸口慢慢擴散。這種休息的感覺很珍貴,像是把一整天的疲憊都交給了空氣。
我很清楚,雖然這樣的時光令人愜意,可盤據在心裡的影子仍然存在。
閉上眼睛並不能把他驅散,反而讓我更容易聽見內心的聲音:如果他真的來了,我們會怎麼辦?我試著把這些擔憂具體化,像是把一團亂麻攤開來檢視。
具體化之後,問題似乎不再那麼可怕,或許是因為兩人的陪伴?我不清楚。
當我的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原本混亂的腦子裡變得一片清明,思緒也有了脈絡與方向。
是玩耍的關係?是因為愛麗絲的吵吵鬧鬧?還是因為香甜的蛋糕亦或是可口的烤肉?
真的拋下一切的煩惱後,我感覺到不只精神,連身體好像都因此受到影響而改善了許多。
當我重新想起那些壓力時,已經是不知道浪費了多少的時間之後了。
躺在懶骨頭上,我盯著被夕陽染滿橘紅的天空,腦袋異常的澄澈。
我們有幾條備用路線,有幾個可以信任的聯絡人,還有一些臨時的藏匿點。
我還有愛麗絲、有楚婉汝、有齊邵奇的幫助,阿虎哥那邊也還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不管是當誘餌還是表面戰力,還有……很多事情都一一浮現在腦海裡。
這些明明都是我和她們曾經討論過的,為什麼我之前一直都沒想起來?
我搞不明白,卻也不再重要,在這樣平靜時刻重新檢視,這些重新回歸腦海的訊息,反而讓我感到一絲安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