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妳在的話,出來見個面吧。」
關店後,柳香迎站在天井呼喚,但始終沒見到柳悠木出現。今晚沒驗證黃李月娥的話,她肯定是無法睡了,所以不死心地拉張椅子,打算在工廠守株待兔。
等待時,柳香迎翻開製香手冊,上頭寫滿各種香的成分及製作方法,柳悠木去世來不及完成的幾款香,也都已經在她的手下實現。且今年生日已過,要說是準備明年的禮物,未免有點過早,她搞不懂究竟是黃李月娥記錯,還是真有不為人知的驚喜。
「媽,快點出來,不然我就請魏叔叔來喔。」
魏叔叔是在地的紅頭法師,曾經指點柳悠木製作「嵐」這款線香,幫助柳香迎遠離無形的騷擾。
柳香迎等了快一個小時,柳悠木都沒有出現,她也只好回房休息。
香房目前只有「觀音」這款塗香,柳香迎雖有心想製作新的商品,可遲遲沒有得到靈感。
塗香在台灣是相對陌生的概念,大多數的人習慣噴香水或使用體香劑,較少想到香粉這個選項。柳香迎想結合中藥起到線香最初發明是為了治病的作用,同時又可打造特殊香氣,可藥材百百種,一時不知從何下手才好。
她躺在床上,看著桌上的日曆,想起這個月的經期又慢了。
月信總是遲來,縱使喝中藥改善也是不見好,柳香迎想起青春期轉大人時,柳悠木每晚都逼她喝下苦酸的藥湯,讓她深覺當女人真辛苦,甚至羨慕起班上的男學生,忍不住把他們當成寇讎看待。
出社會以後,工作壓力大也會影響月信的時間,尤其是獨自經營香房後,幾乎沒有一個月準時,柳香迎也不忌口,想吃就吃,甜鹹酸辣,冷熱溫涼,通通送進胃裡,每逢這個時候就悔到發誓要改,可過了就又忘。
「早知道就不喝這麼多冬瓜茶,一定又是我貪嘴,這個月親戚才會晚到。」
柳香迎心想柳悠木要是在的話,一定會罵她不懂愛惜身體,可台南的夏天如此炎熱,要是不喝點甜的,根本撐不下去。她本打算撐到十一點再睡,可沒過多久就沉沉入睡,恍惚間彷彿聽到工廠有動靜,立刻從床上彈起衝下樓,可是趕到現場,同樣連個影子都沒有。
「媽,妳我知道妳在,不要裝傻!」
語畢,一道無形從曬香機跑出來,柳香迎知道會這麼調皮的只有柳悠木,果然沒過多久,對方就現出明顯的身影,滿臉不耐煩地問她何事。
「妳前兩天跟黃阿姨見過面、說過話嗎?」
柳悠木吐舌頭,稱一切都是意外:「她突然跟我搭話,我嚇一跳,但好像不知道我已經去世。」
柳香迎解釋黃李月娥身患認知障礙的病,記憶錯亂,或許是這個緣故,才會看見柳悠木。
「黃阿姨說有一款新的塗香,可以告訴我嗎?」
柳悠木解釋兩人只是順口聊起,並強調真要說的話,那款塗香的誕生比「觀音」還要早,只是遲遲沒有找到適合的材料,所以才會擱置。如今恐怕也不需要了,勸她還是把這件事忘了才好。
但柳香迎身為一位製香師,怎可能故作不知,現在她一心一意都在線香的研發,好歹都要實際嘗試才肯罷休。
「既然是我的生日禮物,我就有權知道。」
「又不光是給妳的,黃家的大女兒也有份。」
「生日禮物還有跟人分的?」
「見者有份啊,妳這孩子這麼囉唆,會一輩子嫁不出去喔!」
「我又沒壓力,老的都走了,我不生,你們也拿我沒轍。」
「這樣的話,祖先會生氣的,他們都還在,小心都回來跟妳大眼瞪小眼。」
柳香迎不依不饒地追著柳悠木問,最後實在是被她問煩了,對方才肯透露那款香至今都沒有名字,所以暫時只能用「無名氏」稱呼。
「妳去問黃玉珍,那款香最早是為她做的。唉,父母為子女擔憂,真的長憂九十九,妳要好好孝順知道嗎?」
「妳已經走了,我要怎麼孝順?」
「多燒點紙錢啊,我在下面也想財富自由,最近正在上大學,妳不會希望我半工半讀,過得這麼苦吧?」
其實,光是聽到柳悠木在上大學,柳香迎已經覺得夠苦了,她還以為死後的世界可以每日遊山玩水,沒想到需要繼續進修。
「離投胎還有很久的時間,這就跟退休一樣,沒有事做很無聊,不可能天天出門玩。妳要是沒問題的話,趕快回去睡,我要借用一下這邊的場地,妳不適合在場。」
柳悠木除了是一名學生,現在也是文化導覽員,而她最擅長的就是製香,所以趁著晚上沒人時,帶一整團的無形來參觀,現在只待柳香迎回房睡覺,她就能開始幹活。
「所以,我最近看見的無形都是妳帶回來的?」
「這裡是我家,我招待朋友也很合理吧。」
「我叫香媽收了你們。」
香媽是九天玄女,也是製香業的祖師爺,供在店鋪的神龕裡。
柳悠木表示自己已經打過招呼,而且都有好好收拾場地,催促柳香迎趕快回房後,一溜煙的不見了。
有了線索,柳香迎今晚也能安心睡覺,打定主意,明天不論如何,都要從黃玉珍身上知道答案,可她總覺得又上了母親的當,抱怨她講話沒頭沒尾,只是話沒講完,眼睛已經重到闔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