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公共空間發生隨機暴力事件,社會總會迅速進入一種熟悉的流程。
先是震驚,接著是安撫,最後,一本顏色鮮明的小冊子被推到我們面前,告訴我們:只要照著做,就能比較安全。
這種時刻,人們往往會說,恐懼是正常的,而指引能把恐懼轉化為行動。
聽起來理性、成熟,也充滿善意。 但問題是——它真正轉化的,從來不是風險,而是責任的去向。
在高度擁擠、開放、不可預測的公共場域裡,個體能控制的事情其實極少。
不推擠、不踩踏、不造成二次傷害,幾乎已是極限。 剩下的,往往只是機率。
然而,人類對「機率」這個答案極度不耐。
因為如果悲劇只是隨機,那就意味著: 它不服從努力、不回應理性,也不因為你做對了什麼而繞道而行。
於是,我們發明了指引。
指引的真正功能,不在於防止事件發生,
而在於事後能夠回答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那為什麼偏偏是他?」
只要有一套流程,就能讓世界看起來仍然可解釋。
只要有一份守則,悲劇就不再是無意義的降臨, 而彷彿成了一場「本來可以避免」的錯誤。
這並非惡意,而是一種心理自保。
比起承認我們生活在一個偶爾會毫無理由傷人的城市, 人們更願意相信:只要多看一眼、多記一條、多冷靜一點, 命運就會比較有禮貌。
但問題在於——
當風險是結構性的,把希望放在個人修行上,只會讓制度看起來更清白。
真正令人不安的,不是那本小冊子本身,
而是我們如此迫切地需要它, 好讓自己相信: 世界仍然講道理,只是有人沒照著讀。
人們之所以熱衷於發放《安全指引》,
不是因為它真的能防止暴力, 而是因為在一個無法控制的世界裡, 「指引」能讓我們暫時相信—— 悲劇發生,是因為有人沒有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