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靈井,泉水冽寒,火光閃動,兀自不熄。
碎石被士兵們一塊塊搬開,濕重的岩壁在火光下現出原貌。
接著便是匠人們的拿手好戲,只見數名石匠與井匠伏身貼近岩層,有人以鐵錘清除亂石雜屑,有人以指節敲石辨聲,一來一往,不斷交談,卻不見慌亂。這些人是飛日城的能工巧匠,他們的先祖大半皆曾參與當年靈泉擴井築池的工程。古代匠人世家,獨門技藝只傳親子,不傳外人。是以多年來,他們世代負責城內大小井口的維護修繕,對靈泉地勢並不陌生。只是因瘟疫而受召入池,卻還是生平頭一遭,神色間不免添了幾分慎重。忙活了一陣,眾匠人似乎已有結論。
一名鬢髮花白的老匠人向太守微ㄧ拱手,指著塌陷石壁道,「大人請看,這赤金礦脈只突在一側兒,從東角斜岔而來,更多的部分則隱在岩內。可靈泉水卻是由西方孤雲山脈地底流入。」
太守沈之嶽道:「陳老匠手,您的意思是?」
那老匠人又伸手比劃了片刻,續道:「大人請您再看此蓄水池,當年建置之時,沿壁開鑿為一大槽體。如今礦脈入泉,汙了靈泉,若能將此槽一分為二,引水避石,泉水仍可另行其道。這死石仍是死石,可死水卻能變回活水。」
此言一出,眾人得知靈泉或有復甦之望,不禁神情微動。
太守沈之嶽立於一旁,認真聽著,目光在岩層與水面之間來回移動,未曾插言。顯然心中仍在權衡。畢竟靈泉一事,牽動全城,容不得半分疏忽。
他看得極細,似要將這一池清濁印入眼底,「你們有多少把握?若真可修,需多少時日?」
石匠沉吟片刻,道:「此處幽深,運材不易。嗯……老朽推算鑿槽設石,少則數月,多則一年,只是其間此泉不可再用。」
話音落下,眾人一時無言,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太守。
沈之嶽向眾人掃視一眼,皺眉說道心中疑慮:「方才,謝公子提到,此礦突現,或因地牛近來頻頻翻身之故。老夫擔心的是,未來若地牛翻身頻仍,難保泉水不再被汙染,彼時飛日若已無崔小神醫,甚至此事發生於百年之後,吾等皆已回歸塵土,再臨此困境,只怕無人發現更無人能解。因此,吾意奏明聖上,稟明緣由,此泉若廢當封即封,如此才能一勞永逸。」
在場眾人聽得太守所言,一陣譁然。
只見白衣軍師也點頭道:「上書封泉可謂釜底抽薪,大人已考慮的如此深遠,此番思慮與決心令人敬服。不過依在下所見,眼下尚未到那樣的時刻,吾有一計,或能化解現況,其中諸般細節,還需眾位一同參詳。」
沈之嶽道:「哦?軍師所提一定是好法子,願聞其詳。」
「是這樣的,咱們先按陳老匠手所說,分槽引水,並派人定時巡檢槽體,順利的話可暫保靈泉存續,又不傷辱太祖所立之靈泉聲名,若之後一切太平,便是無礙。在此期間,城內用水尚可由其餘大小井口供應,城外善源河也是一處良好水源。至於大人所言,若日後地牛再次翻動,彼時崔小神醫已不在此地或吾等已不在人間,該如何探知泉水質地,便是欲與諸位商討之事。崔小兄弟是第一位發現靈泉有汙之人,你可有想法?」
崔少雲自始便站在礦脈附近,一邊聽著眾人所言,一邊忙著將此事詳實紀錄於隨身書簡。
此刻被軍師問及,自然而然的便答道:「此事不難,在下可將生蛋沉降、紅焰青轉等諸般技法教予城中醫者,但與槽體維護一般,需派人定期檢視。若有一日驗不過,當即停泉,不存僥倖之心,便能無礙。」
聽完軍師計策與少雲所言,在場眾人不住點頭,皆覺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綜觀現況,修泉之事,需時;城中百姓,卻等不得。靈泉未清之前,城中用水,勢必另作安排。
念及此處,沈之嶽心中已有所定,旋即轉身低聲吩咐隨行官吏數句。
命令未明言,眾人卻已察覺——
一場不止於泉下的調度,正在悄然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