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街靈泉,自古便為飛日城命脈,是以開井揭泉的消息一出,不少人聞訊而來。
晨光初起,泉前已列滿軍士,紅纓垂動,寒甲生光,百姓被管制於牌坊之外,低聲議論,卻不知何事發生。
但見太守立於泉口,面色沉靜,衣袍在風中微動,看著靈泉石碑,似在思考著甚麼,默默說道:「此泉於我飛日意義深遠,今日開泉,不為其他,只為真相,望城中疫病,至此當止。」接著,沈之嶽突然大聲喊道,一跪至地:「恭請太祖御賜古鑰。」。
隨其後,只見謝清、白衣軍師與眾將士,甚至連外圍一干百姓都幾乎同時下跪,俯身而拜。
崔少雲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身體也不由自主地跟著跪了下來,此當口他才真的被深深震撼,並感受到這口靈泉之於飛日先祖,以及世世代代生於此的百姓是多麼重要的存在,那是一種肅穆,甚至可以說是崇拜。
崔少雲腦海裡浮出昨日軍師的諄諄告誡,當時覺得自己心志當可承受,可目睹過眼前場景再想,只覺開泉一事其中牽扯的各種干係,遠比原本所想的還要重大,自己似乎過於幼稚了。
思及此,不免感到有些後怕。
不過如此一來,卻也讓他在想到太守沈之嶽對自己用人不疑的信任、白衣軍師善意的勸誡,還有謝清從頭至尾義無反顧的相挺,等種種情事時,深自動容。
崔少雲俯身跪地之時,瞧見那頂隨行而來的金荷黑轎,緩緩地被四名士兵抬行至靈泉石碑跟前。太守沈之嶽於三拜後起身,揭開轎前簾幕,遂從轎中取出一把餾金鐵鑰,他對準後一把插進石碑上緣,轉了幾下。
咯……咯……,經過一連串機括運轉的聲音後,那巨大石碑轟然移開,現出一條往下的走道。
沈之嶽從士兵那取過火把,便領著頭往下走去。
暗道幽深,水氣撲面,火光閃爍,光影在石壁上游移,如潛龍入腹。
階道苔痕遍布,濕滑難行,蜿蜒而下,過了小半時辰,水聲漸響,眾人終於步入地下蓄水池。
但映入眾人眼簾的靈泉水,卻不如碑上所述的『初見靈泉,但覺飄渺,清澈淨明,亮如薄玉』。
取而代之的是,泉水上飄著一些碎石沙塵,水氣中更瀰漫著一股澀金之味。
眾人順著沙塵來勢探去,行至池底一隅,只見大塊石壁塌陷,碎石堆積,裸露的岩層在火光下泛出死綠。崔少雲俯身細看,指尖蘸水,舌尖微試,眉心幾不可察地一動。他以掌為勺,伸掌入池,連同水與池底沉積一併撈起。
崔少雲將掌中所盛放到火光下,並道:「諸位請看,此間泥沙帶有綠意,代表岩層含有銅礦,又稱赤金,滲入泉中則成毒,看來這塊凸出的大石便是一切的源頭了。」
太守道:「年初,出征落北之亂之前,吾等也曾來此祭祀,開泉分水,祈求眾將平安,當時卻尚未有此石。卻不知是何時長出?」
謝清聞言道:「近來地牛頻頻,或許地動之後,礦脈外露,水行其上,久而久之,毒便隨水入城。」
他略一停頓,又補了一句:「既非瘟疫,亦非細作下毒。」
沈之嶽望著那片塌陷岩層,久久未語,低聲歎道:「素日裡,飛日城南來北往的人眾,老夫只道是外人引得瘟疫入城。沒承想,竟是從內而生。老夫征戰半生,守得城池,卻險些因不察水源,害了萬民。」
蓄水池內一時寂然。
軍師出言安慰道:「此事,實乃天災,非是何人之過。現今之法,乃是理出解決之道,有我等,還有崔小神醫在此,定能安然解決。」
太守擺了擺手,便讓眾將士與隨行的匠人,開始丈量、記錄、探井的作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