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夢土通知我》【三】在這城聖人難以生存030
7.
我在心裡排列事情發生的順序。
阿嘉莎在三月二十四號中午去世，老八查了勤務中心的紀錄，從凌晨的報案電話循線找出我的資料，然後把我約到便利商店。與我的談話不歡而散之後，老八回到警局清查失蹤人口的資料，接著在傍晚拜訪宋家。
但是，阿嘉莎身上任何沒有可供識別的證件，老八為什麼會知道她就是宋家的外籍看護？
「太快了。」我對安帛低語，安帛點點頭，停下筆，向宋家夫妻提出疑問，「警局受理的失蹤案件一定不止這一件，刑警為什麼會那麼快就到府上來？」
「這件事我倒沒想過……」宋先生思索了一下，自顧自地點點頭，「不過刑警向我們提過，在急救過程當中，阿嘉莎曾經清醒過一次，時間很短。」
在那個短暫清醒的剎那裡，阿嘉莎只說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宋先生」三個字。
老八檢查失蹤人口資料時，注意到宋先生的姓名，再發現他報稱家裡外籍看護失蹤的時間吻合，於是就先登門拜訪，直接確認了阿嘉莎的身分。
「我當場就哭了。阿嘉莎那麼乖，我那麼保護她，她為什麼還會遇上這種事？」宋太太說著說著，眼中泛淚。
宋先生伸出瘦長的手臂摟了摟妻子的肩頭，「刑警安慰我們，說他已經鎖定了一個嫌犯，要我們隔天去警局一趟，他會讓我們看看嫌犯。」
「刑警說嫌犯看起來就是個幫派分子，臉上很多疤，還刻意戴墨鏡想要掩飾；」宋太太抽抽鼻子，「我說我們不認識這種人啦，但刑警還是要我們去看看，說不定會想起阿嘉莎曾經和嫌犯有過接觸。」
我就是那個嫌犯。
老八安排宋氏夫妻和我見面，一方面是想看看宋氏夫妻能不能認出我來，另一方面也想觀察我的反應。如果我真的認識阿嘉莎、曾經與她有過接觸，那麼面對阿嘉莎雇主的指控，或許會洩露出什麼情緒。
今天老八又來找我，是因為有那通檢舉電話和找到我出現在抗議現場的照片，還是因為我昨天面對宋氏夫妻時的態度仍讓他感到懷疑？
「所以我太太昨天才會有點失態，我們不知道你是記者嘛；」宋先生朝我低了一下頭，「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你送阿嘉莎去醫院。」
「應該的。很遺憾沒能救她。」雖然熱心助人搞得我連續三天被老八騷擾，但這句話是我的肺腑之言。「哪家仲介？」
「那家公司叫『勞偉會』，偉大的偉，你等等。」宋先生按著手機，叫出通訊錄遞到我們眼前；安帛在筆記本上寫下「勞偉會」三個字以及公司的地址電話。
我對宋先生道，「可以和令堂談談嗎？」
8.
走進對門，一個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助行拐杖倚在一旁；老太太的眼睛盯著電視螢幕，光線映在臉上，凸顯她緊緊攢在一起的眉心與深深刻著皺紋的額頭。
「媽，」宋先生對老太太恭敬地道，「這兩位是記者，想和您談談阿嘉莎。」
「您好。」安帛向老太太打招呼。
老太太抬起眼，看看我們，點點頭，表情充滿懷疑。
「這位先生也是那天凌晨把阿嘉莎送到醫院的人。」宋先生幫我補充。
「這樣啊，請坐。」老太太的神情放鬆下來，轉頭對宋太太道，「幫客人倒杯茶呀，阿嘉莎不在，妳就什麼都不會做了嗎？」
我們一面坐下一面搖手，宋太太開口想說什麼，又閉上嘴巴。
「謝謝你幫忙阿嘉莎，」老太太朝我淺淺低頭，「你住在那一帶嗎？」
「我去抗議現場採訪，那時剛交班。」我搬出原來盤算好的藉口。
「難怪，我們就需要有你這種認真的記者；」老太太下巴一抬，「我一直在注意新聞，這些孩子很不簡單。」
我回頭，看見電視螢幕上的即時新聞畫面。
「過獎。」我根本不是記者，這誇獎真是受之有愧；安帛幫我接話，「這是我們的本份。我們雖然幫了一點忙，但是面對這樣的結果，我們想再多出點力，協助找出凶手。」
「警察來問過問題了。」宋老太太道，「你們想知道什麼？」
「阿嘉莎從前曾經沒有告假就在晚上出門嗎？」安帛問。
「從來沒有。」宋老太太答得斬釘截鐵，「阿嘉莎很守規矩，晚上要出門一定會告訴我。」
「所以阿嘉莎從前也曾經晚上出門？」安帛聽出弦外之音。
「對。」宋老太太答。
攝影：吳政樺、臥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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