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到底有沒有你的份

1. 

 

這個禿頂的中年胖子，在一家商店，看中一個被鎖著的銅鍋。於是拜託一個亞裔年輕女店員給他取下來看看。

 

那個女孩說，這是專業的鍋，一般是賣給專業人士的。

 

胖子說，沒關係，我可以看看的。

 

女孩說，鑰匙在前臺，可是現在要打烊了。

 

說罷，便徑直走開了。

 

結帳的時候，胖子看著一臉滿不在乎的女孩心有不甘。又說了一句。

 

你知道嗎？我是一個白癡，我一般逛店會買一堆不實用的東西回去——我的意思是，假如你能好好的接待我的話，我可能很隨便就買個兩千塊錢東西。或許你只是個打工的。你不能像你們老闆那樣，希望生意興隆。

 

女孩說，我就是老闆。

 

胖子滿臉疑惑。說那我講這麼多，為什麼你不賣給我，你看不起我嗎。

 

女孩說，好吧，我們的東西，還是希望賣給那些年輕有品位的顧客。他們希望得到更為專業的烹飪用具，而不是賣給那些感到自尊被亞裔店員傷害的人。

 

胖子趕緊回避掉這個有些種族歧視的話題，無奈的說，至少你要尊重顧客吧，上千年的生意經，難道現在不管用嗎

 

女孩說，我二十四歲，在曼哈頓開有自己店，你知道這意味什麼？

 

中年胖子真是氣到了，他說，好吧，我告訴我們這一代人，以後和你們這一代人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反正你們也不需要我們的東西。

 

女孩收起一直保持的微笑，正色跟這個胖子說，你在年輕人跟前總是不舒服是吧。你知道為什麼？

 

胖子搖搖頭說，不知道。

 

女孩說，我也許知道原因。因為我們是未來，而未來沒有你的份。

 

2017年最後一天，忽然為「未來沒有你的份」這句臺詞給驚到了。作為另一個猥瑣的中年胖子，忽然感到無比的沮喪。準備寫這一年的總結之際，沒有比這句話更適合作為題目的。

 

 

這段臺詞來自《路易不容易》最後一季。路易CK的劇集。這個中年修頂胖子，2017年遇見了大麻煩。他和凱文史派克西一樣，遭遇了性侵醜聞中。我也是最近才讀到他的聲明，他說他誤解了女性，當她們服從於我的時候，我沒有意識到，其實是我的權勢在發生作用。和凱文史派克西一樣，這至少等於暫時中止了他的演繹事業。

 

2.

 

路易CK是脫口秀藝人。但感覺和伍迪艾倫很像。都是對於現實的秩序崩解有著喋喋不休的見解。只是伍迪艾倫持有知識份子視角。而路易則更從藍領的角度去見識世界。路易對於伍迪艾倫持有敬意。新片《我愛你爸爸》好像便影射伍迪艾倫的故事。只是因為醜聞事件的爆發，也跟著暫停了。

 

伍迪艾倫早年超級無厘頭的時候，演過一個精子。在預備發射的時候，在一群躍躍欲試的精子中間，帶著寬大的黑框眼鏡，典型的小文人形象。面帶憂鬱，反省人生，以及這他媽的到底有什麼意義。但最後，還是被一堆精子裹挾著射出。這個時代的洪流滾滾，叫人即便內心再不從眾也不由自主。

 

而路易，則表達了一個更好玩的角度。好吧，伍迪艾倫歎息的是精英主義在這個流行時代的墮落和無可奈何。然而精英主義早已不是這個時代的問題，這個時代的問題則是無可救藥的消費主義。

 

路易拿同性戀調侃起來何為消費主義。

 

他說他自己不是一個同性戀。

 

但看《熱力麥克》馬修麥康納的演出。其中馬修演一個舞男，他模仿馬修的賣弄性感的動作說了一句讓他按捺不住的臺詞。

 

按住法律你們是不許摸我的。但我知道，在座的全是不法分子。

 

接著路易開始發散這一段。

 

他繼續強調自己不是一個同性戀。

 

但他這樣的人，有一個愛好。便是喜歡最好的東西。最稀罕的東西。比如說有一瓶紅酒，五百年前就已經收藏三百年了。現在給你來一口，來不來。

 

當然要來一口。

 

他說最好的男人（呵呵，他說的要比這個下流多了），比如馬修麥康納這樣的。也或者最頂級的那話兒。幾十年一直堅持不懈的塗抹著黃油和護膚品。閃爍那種極致的光輝。

 

現在問你要不要來一口。

 

好吧，那就含個二十秒吧。嘗嘗再說。

 

他在舞臺上拿話筒模擬20秒是多久的時間。

 

最後結論，操！都忘了自己不是一個同性戀。

 

好吧，撇开那些政治不正確的部分，也不談以上言論對針對人群的冒犯。但從中体现的，還真是當下一種很奇怪的心態。

 

很多東西是自己未必需要，或者，你毫無必要成為那樣的人。

 

我們這些中年胖子，何嘗在乎過未來。

 

在乎的，還真是這句。

 

未來沒有你的份！

 

又何止未來。

 

不管任何時候，任何事物，有什麼意義，或者價值。

 

唯獨怕的，只是沒有我們的份而已。

 

3.

 

拿路易CK的脫口秀，作為一年的總結。因為我也想不起來，這一年，具體發生過什麼。

 

我們熱衷於回憶，即便如此，還是有點應接不暇那些發生過的事情的具體，

 

也或者，那麼多的強刺激。以致你想談論一些細微的話題的時候，感覺不到所謂的力度。

 

因為沒有力度，就有點把持不住。是的，這有意義嗎？

 

是的，過去解釋這種現象，叫做失重。

 

因為失重，所以失衡。

 

然而很多東西其實發生了變化。《未來簡史》裡說，1998年盧旺達侵略剛果金，為的是獲得一個稀有金屬的礦。這個礦的蘊藏量達到全球的80%。每年可以賺2.4億美元。但是比較下來，中國不會去入侵矽谷，因為毫無道理，即便打下了矽谷，也沒有矽礦可挖。中國只要平靜的和矽谷做生意就行了。盧旺達腥風血雨搞下的事業，全年的收益也趕不上中國和平做生意一天達到的利潤。

 

拿過去的邏輯，去解釋即將發生的事情，是我們這一代的人的悲哀。也或者，我們是持有類似經驗的最後一代人。

 

所以，不可避免，我們到處表達態度，發表見解。甚至不惜奚落自己，以獲得存在。

 

即便這個時代如此之小，以致讓我獲得可以批評他的勇氣。

 

但是當你高談闊論的時候。

 

何嘗感受到內心其實有一種私語。

 

你是誰？你在乎誰？

 

好吧。2017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