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回新營外婆家喝二舅的喜酒,在七月盛夏。午宴的句點是帶著碎冰的冷凍情人果,此物既酸且甜,還點綴著鹹味,和著醃製情人果的結凍汁液一同下嚥,暑意全消,全身毛孔齊唱《歡樂頌》。於是我著魔般地在各桌的殘羹剩肴間搜索情人果,將之全部納入胃囊。到晚上皮膚奇癢,有如千萬隻蚊蟲叮咬,歡樂大合唱走音成為歐咿無調性哀鳴。大人得知我在午宴時間的瘋狂行徑,衰道︰「那玩意很毒,你敢這樣吃﹗」挨到隔日去同村親戚的診所求救,吞下抗過敏藥粉,方平息皮膚之下的騷動。
其二
到父親朋友家作客,發現茶几上有桶軟糖,繽紛的色彩吸引我一顆接一顆,草莓、檸檬、百香果、葡萄的香甜在口腔裡迸發,潑灑出一幅幅美味的野獸派畫作,我迷上這萬花筒般的魔幻畫面,不停往嘴裡注入顏料,想實驗出更炫目的效果,轉眼桶裡只剩一半份量。回家不多時,胃腸開始翻攪,我吐出失去新鮮色彩的晚餐、水果、軟糖膠,口腔中滿是胃液酸苦,軟糖桶也隨之褪色、灰敗,淡出我的慾望清單。
其三
七月是嘉南平原第一期稻穀收穫時節,每天外公用鐵耙細心梳整、翻攪新收割的稻穀,務必讓每個子粒都能接受陽光的洗禮。穀粒有時推成小丘,有時鋪平延展如行伍,外公就是以稻埕為畫布的地景藝術家。某日我心血來潮,把自己當成畫筆,在穀堆上打滾。太陽下山之後竟然全身發癢,外婆把我拎到浴缸,上下徹底刷洗一遍,洗澡水竟變成淡綠色。原來稻殼也會引發過敏,只有台北來的土包子不識輕重,才會下去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