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迫切
8.11洛杉磯、8.21北京、8.23釜山… 魏斯將文件與便條釘上掛圖,撐著桌面嘆了口長氣。她承認自己束手無策。短短20天不到,世界已經遍地烽火。本以為宿敵白面具在半年前遭到毀滅打擊後已難振作,想不到多了這個興風作浪的ISUF。 他們手法和白面具極為相似,都很擅長室內的肅清、攻堅、防禦、固守。看得出十足的師承特色。這一點也已經從金東旭的遺言得到證實。 魏斯看著金東旭的照片,用紅色馬克筆簡單標註”死亡”。 她本想放個長假的…好好規劃一下人生。 魏斯再次嘆了口長氣,忍不住為自己逝去的青春感到憂傷。20年,為了不知所謂的世界和平。但是世界卻從未真正和平過。念思及此,她忍不住握緊拳頭。湛藍深邃的雙眼溢滿了焦躁和不安。
考登的腳步聲從門外自遠而近傳來,魏斯連忙深呼吸調整情緒。 不出她所料,規律的敲門聲在幾秒後響起。 魏斯暗自感謝考登的貼心,其實虹彩小組人人身懷絕技,腳步聲哪會如此沉重。她十分清楚,是考登故意讓房內的她聽見,讓她能提早在別人面前將軟弱敏感藏好。 「什麼事?」魏斯打開房門,冷淡平靜。 「半小時後,安理會想要召開線上會議。」考登說道:「我會在艦橋等妳。」 「知道了,我沖個澡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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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TC+9) 2018.8.23 14:45 「契約號」艦橋 位置:日本海某處
「通信衛星就位,3、2、1!魏斯探員,妳正在和遠藤代表連線。」 契約號上的通信操作員將通信頻道打開,螢幕上立刻投影出遠藤代表的嚴肅面孔。另一邊則是『虹彩六號』執行長。 『午安,席克絲夫人、魏斯探員。』遠藤面無表情的問候:『安理會已經於今日0800授權我成為與虹彩小組的唯一對話窗口。在劍獅行動期間,都是由我本人負責與貴單位的交涉。』 魏斯沒有回應,雙手抱胸靜靜地看著遠藤。她聽出遠藤這番話只是為了強調自己掌握主控權。對她來說,這種刻意的權威表現,她不買帳。 『那我就直接切入主題。』遠藤臉色一沉,鏡面後的目光難掩焦躁:『妳們可以解釋30小時以前在釜山的混亂嗎?或者是,妳們有找到任何、任何有利的資訊嗎?』 「重要證人金東旭於1040時許遭狙擊手擊斃,在死前有吐露些許關鍵,我們還在努力。」魏斯解釋。
『魏斯,劍獅行動執行的最早目的是防患未然。為了配合亞太地區的行動,還新加入了兩位幹員。但到目前為止,我們並沒有達到這個目標,我希望妳能留意這一點。』席克絲夫人長說道。 『這是11日在洛杉磯保羅蓋提美術館的駁火。』遠藤代表說道,放出了監視畫面。可以看見Valkyrie正持沙漠之鷹在長廊射擊,還可以從畫面中看見逃散中的平民。 『這是21日,在北京故宮的戰鬥。』遠藤代表繼續道,切換了畫面。故宮的弘義閣北側傳出巨響,濃煙自窗口灌出。分割畫面則是事發較早時,武裝匪徒正從弘毅閣高調鳴槍示威。 『這是昨天,23日,在釜山商業建築內的混戰。』遠藤再次切換畫面,釜山街道燃燒的車輛、敵方的武裝載具放下重裝士兵,手持機槍掃射。 『你們把整個戰場拉到了東亞,而且敵人還不只是你們當時聲稱的白面具。坦白說作為一個日本人,我很擔心幾天後你們會不會在東京秋葉原或是京都歌舞伎町大開殺戒。我以前以為赤鴉行動(Operation Red Crow)期間已經是東京都最黑暗的日子,但現在看來當時實在不算什麼。』遠藤代表面色凝重地挖苦道:『再者,雖然在北京與釜山你們都成功排解了危機…但,至少從畫面看起來,你們被打得很慘。』 「遠藤代表,我們十分清楚自己處理危機的能耐與風險。」考登搶在魏斯反唇相譏以前先開口。 『如果是那樣就好。』遠藤代表:『因為理事會已經決定,若是再有這種誇張的行動,理事會將會撤銷你們在東亞各國的行動權限。』 「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魏斯問。 『我很快說完,稍安勿躁。一周內我要一份有關ISUF的報告。弄出來給理事會,就這樣。』遠藤代表說完,魏斯就立刻中斷了通訊。 『魏斯,我們晚點私下談談。』席克絲夫人說道。 魏斯嗯了一聲,表示聽見。同樣也中斷了老闆的通訊。 「還好嗎?」考登關心的問。 「不用擔心,我沒時間生氣。」魏斯冷哼:「金東旭最後一個看到的活人是誰?」 「醫生與明熙。」考登說。 「我需要找他們談談。」魏斯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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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室中央,兩個壯碩的漢子正激烈對打。其他的隊員們則紛紛放下手邊訓練圍著觀戰。連正在鍛鍊核心肌群的明熙都忍不住加入了圍觀。眾人沒有歡呼或喝彩,畢竟這是在觀察訓練,心態上自然嚴肅許多。明熙忍不住想起正在醫務室休養的袁煥。 因為若是袁煥在場,他絕對會把這個當成業餘拳賽在看。 作為英國陸軍的中量級拳手,代號Smoke的詹姆斯波特(James Porter)就像一隻獵豹,他敏捷而危險。在靈活的閃動中隨時找尋出手時機。相反的,他的對手:代號Bandit的伯恩施米爾就顯得遲緩許多。 只見波特用連續組合拳將伯恩施米爾逼到了邊角。紮實的兩記刺拳全數釘在伯恩施米爾的臉上、右手鉤拳則重擊肝臟。但就在波特準備接續連擊時伯恩施米爾突然抬腿往波特小腹踹落,一個大而不當的滑拳緊接著轟在波特正臉。 「倫敦男孩,你就這點能耐?」伯恩施米爾嘲諷,金髮與短鬚下的臉色脹紅。 「這樣不算犯規?」明熙忍不住開口問。 「伯恩施米爾在地獄天使機車幫進行長期臥底過,他對武術的認知只有暴力鬥毆。」由美子解釋:「但考登認為,我們可能會遇到的格鬥對象就是這類人士。所以特別准許在搏擊練習時不限制任何規則與招數,只要別往死裡打就好。」 明熙不予置評,在她看來,剛剛那拳就是十足的往死裡打。 波特抹了抹臉,兩槓鼻血流下。但這個英軍拳手卻顯得有些興奮。立刻閃身衝上,一輪狂暴的刺拳再次控制了局勢,而且還明顯用上了實力。伯恩施米爾的嘴角已經腫起。 「嘿,適可而止。」一個剽悍的中年漢子出言喝道。 明熙記得他的代號是Montagne,是來自GIGN的資深幹員。本名叫吉勒斯.圖雷 (Gilles Touré)。他的壯碩體格與硬漢氣質讓他不怒自威,一頭短髮俐落有型、雙眼堅定而銳利。在頭幾次戰術演練時,曾經嚴厲的要求明熙的轉角行進動作。作為士官長,這還是明熙長久以來第一次被當成菜鳥操作城鎮戰的基本動作。 「喔!真是掃興!」波特脫下拳套。 「波特,清理一下自己。兩分鐘後到停機坪向我報到。」圖雷神色嚴肅,走出了練習室。波特吐了個俏皮的舌頭,抓了外衣從忙追出。這顯然讓剛剛劣勢的伯恩施米爾感到十分火大,他站在繩角不發一語。
「圖雷前輩是少數管得動波特的人。」由美子再次解釋:「只要波特太愛現,圖雷前輩就會把他叫過去特別指導。」 「那另一位呢?誰來管?」明熙小聲問。 「據說他只怕Caveira。」今川一樣小聲回答。 「嘿!」伯恩施米爾在繩圈內喊了一聲,明熙抬頭,恰好和他四目相對。 「就是妳,新來的妞」伯恩施米爾粗聲喊道:「難道你們不知道當面談論別人是很沒禮貌的事情嗎?就算妳很漂亮也不例外。」 「伯恩施米爾,你越線了。」”Glaz”帖木兒.格拉茨科夫(Timur Glazkov)出言提醒。 「難道新人不用教嗎?」伯恩施米爾攤手,一臉流氓樣。 「你想怎麼教?示範給我看。」帖木兒冷硬得像冰山。 「兩位,我們都冷靜一點吧。」寇茨上前安撫,用眼神示意格拉茨科夫退後:「多明尼,我知道你情緒不好,但隨意跟別人起爭執是不好的喔。咱們別讓泰娜也跟著生氣,你也不想吧?」 「我不生氣。」一旁正安靜玩拼字遊戲的拉丁裔美女突然開口,明熙知道這位泰娜就是剛剛提到的Caveira。 「不過我還蠻想看新人的能耐到哪邊。」泰娜抬頭,看著明熙。 「喔!老天。」”Jäger”馬里烏.施特萊歇爾(Marius Streicher)喃喃自語 「總算有點有趣了。」正在舉啞鈴的陰沉漢子起身,加入圍觀。他是”Kapkan”來自俄羅斯的幹員,馬克沁姆.巴蘇達(Maxim Basuda) 「明熙,妳先回去吧。我們來處理,這種鳥事偶爾會發生。」今川輕聲說道。 「不,我也想活動一下。」明熙深呼吸,調整怒意。 今川看狀況不妙,立刻轉頭就走。她打算立刻把隊長考登拖到現場。
「小妹,剛好利用這機會介紹一下自己吧?」伯恩施米爾伸展背肌,看著明熙輕巧的跨入繩圈。 「那也是打完之後的事。」明熙帶上輕量手套,擺開架式。像一頭雌豹緊盯對手。伯恩施米爾冷笑,霸道的左鉤拳毫無預警地往明熙揮去。明熙緊收雙肘,踏步向前。八極拳的左頂肘恰到好處地撞上了伯恩施米爾的胸骨,雖然明熙身材嬌小,但肌肉瞬發力以及長期鍛鍊的體勢讓她每一招的威力依然不容小覷。 伯恩施米爾哪想得到明熙這樣的柔弱女性竟然招招搶攻,只見她一擊得售。左手順勢抬掌上托擊中伯恩施米爾下頷,讓壯漢的意識中斷了短短半秒鐘。而在半秒鐘內明熙右手力灌指尖,貫手寸擊像把利刃擊透伯恩施米爾的體勢。在劇痛間,明熙招數已變,換掌為拳再次用寸擊擊中了同一個點。伯恩施米爾不自然地弓起身子乾嘔出聲。但明熙完全沒有給任何喘息機會,右腳足尖閃電飛起、精準踢中伯恩施米爾大腿內側的神經束。然後力道萬鈞的右手靠肘直撞上伯恩施米爾的正臉。伯恩施米爾只來得及擋下這招,否則鼻樑堪虞。 明熙拍開伯恩施米爾的手,退開數步。留下單膝跪地,依然七葷八素的壯漢。 眾人安靜無聲,誰也沒想到明熙竟然這麼能打。
「我是中華民國陸戰特勤隊士官長梁明熙,我是單位中第一名結訓的女性。18歲從軍至今,最厭惡被軍中同袍當成洋娃娃和花瓶。」明熙在繩圈邊朗聲說道:「有人暗示過我,長得漂亮抹上胭脂就不用流汗;有人嘲笑我,軍人這職業男女有別。我把這些當屁話,相反的,我會用表現證明我儘管長得像個溫柔的大姑娘、我一樣可以吃苦,可以與戰士並列。而對於那些擺明想欺負我、吃我豆腐的人…」 明熙頓了一頓,說道:「我絕對會狠狠揍他一頓。」 「漂亮。」”Valkyrie”梅根.J.卡斯提拉諾(Meghan J.Castellano)忍不住出言讚道,同樣身為團隊中第一位女性成員,她對明熙有種難以抑制的認同與親切感。 「既然都上台了,我就直說我的心裡話好了。我們到底在這邊幹什麼?」明熙問:「我們二十幾天來就是待在船上,像一群搭郵輪的死觀光客一樣打發時間,等到出事情時才後知後覺的出動處理危機。我這人一向不愛說重話,但有句很衝的話實在憋在心裡很久了…」 明熙近乎『大放厥詞』的呼告,眾人都靜靜地聽著。 「虹彩小組的各位是不是以為取了個行動代號,就算是在東亞反恐了啊?」 畢竟是士官長,明熙對於訓話的表現格外出色。 「這種團體太消極了吧?只有魏斯一個人在操勞,其他人好像都沒事情一樣,然後我們卻還敢標榜什麼虹彩精神是國際無私合作的先驅?」 「聽到妳這麼說,我覺得中肯、也有點感動。」魏斯從門外走入,語氣冷淡:「但,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來說這種話,很不恰當。」 明熙有些尷尬的住嘴,魏斯環視房中諸人,嘆了一口氣。 魏斯那模樣就像是在哀悼所有人的智商一樣。 「適度切磋是好的,但不要傷和氣。虹彩小隊廣納各國菁英,大家都是狠角色。基於尊重,我們才決定不用明定紀律約束彼此。雖然後來幾個特殊行動,加入了不少新朋友,但我希望我們最初的運作方式不要受影響,各位同意嗎?」一旁的考登補充。 「同意!」眾人回答。 「梁,借用一下妳的時間。」魏斯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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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借用,實在是太客氣了。因為這一借,就借了整整五個小時。 明熙撐著腦袋,覺得疲憊不堪。一旁的醫官卡堤也一樣困倦,只有魏斯還像個機器人一樣,不停查閱著網路資源以及衛星情資。 「瓦列里(Valeri)是個很常見的俄文名字,如果我們要靠這種方式找,一點效率都沒有。」卡堤攤手,揉著痠痛的雙眼。 「你們確定金東旭講得是這個詞吧,韓文、中文發音?」 「都不是,我很確定他在用斯拉夫發音,所以方向應該沒錯。」卡堤。 「在整個亞太地區,不算俄國,登記上就有至少7萬個瓦列里。」明熙傻眼。 「有人來了,去看看他要幹嘛。」魏斯說道,調閱著美軍資料庫。 明熙起身開門,恰好看見"耶格"施特萊歇爾正準備敲門。 「嗨,醫務室需要醫官回來,多明尼吐了、袁煥需要換藥、火熱的西班牙辣妹也需要身體檢查──」施特萊歇爾搖頭晃腦講著不三不四的話。 「耶格,閉嘴。」魏斯平靜的命令,施特萊歇爾連忙吐舌,盯著明熙。 「哈!感謝天主!」卡堤起身拍了拍一旁死魚眼的魏斯,魏斯以中指回應。
「剛剛,幹得好。」施特萊歇爾豎起大拇指,小聲對明熙說道:「妳現在是我的粉絲──阿不對,我現在是妳的粉絲。」
明熙苦笑致謝,看著耶格跟在醫官後面,裝模作樣的模仿明熙的格鬥姿勢。
「盜賊踢到鐵板囉,帥啦!(Bandit got busted ! Sweeeet)」
明熙不敢再回應,連忙關上房門。
「抱歉,這裡的德國人都不太正常。」魏斯將卡堤使用的筆電搬到面前:「既然古斯塔夫都落跑了,我也就不勉強妳留下。晚安吧。」
明熙本想順勢溜走,但看見魏斯的工作量。心頭又是一軟。
她本來就不喜歡看同伴一個人。
「我們一起來吧。」明熙微笑。
「真的?謝謝妳。」魏斯難得露出了笑容。
《梁明熙的任務影音檔》 編號05 錄製於:08232330,當地時間
(攝影鏡頭開啟梁明熙一臉疲憊,一邊擦著頭髮。T-Shirt上還有剛沐浴完的水漬) 三等長梁明熙於本地時間08232330開始記錄。任務編號:136089-MI。
我下午打架了...跟一個德國幹員。我把他揍到吐,算是沒丟我們鐵軍的臉。
我是被挑釁的,不能怪我。
簡單來說,我覺得虹彩小組太過自由了。分工很鬆散,我覺得這樣不妥。尤其是當我們還得應付國際恐怖分子時...但說也奇怪,他們好像很習慣這樣。
指揮官莫妮卡魏斯絕頂聰明,我蠻佩服她的。我不能多講,今天先報告到這邊。因為我還得陪她過濾龐大資訊量。可能會弄到半夜吧。
三等長梁明熙,報告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