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13|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森林 五

    走回家的途中,我會悄悄哼著歌、一邊數算著遠處稀稀碎碎的光點,口裡仍殘留著晚餐的氣味,歸程總是特別漫長,在欣賞風景的同時,不經意間,如海水一般的意識會漲浮而來,睡蓮似的自我被撐住,卻是勉強之間平衡著,不至於沈入水中的程度維繫著,有時那種海的意識會滿溢到難以呼吸、窒息的程度,在漆黑的海中,必然發生著不少事,如海底火山,一陣陣氣泡隨之冒上來。
    我想起過去在老家,和家人同住的時候,那種不自由的感覺,像窒礙、緊身的衣服一樣纏身,緊緊的束縛著,不帶一絲感覺,只是間歇性的麻痺感浮湧上來;他們雖不知道,但我自己,卻身在其中,被這種難以擺脫的鬱悶禁錮著,像囚籠裡的動物,過著奴役般的生活。
    雖想忘卻家人,卻是不能,應該說,沒這麼容易;他們並不像喝杯酒、抽根菸就能消解的煩惱一樣,而是固有的存在於我內心深處,畢竟,他們是生活在我早期人生當中,幾個極為重要的『陌生人』,如影子一般,總會在不知不覺間,浮現在暗夜的燈光下,投射出我的形影……,像殘留在五線譜上的旋律,雖被譜出,但卻不被演奏,安靜無聲的成為紙上的殘影,虛留圖像,但卻不能發出聲音。
    我為這煩惱已久,但煩惱也不能幫助我,擺脫這些殘存的寂寞;他們像某種空虛的壓抑,又像破碎的酒瓶,傾倒在街道一隅,偶有酒味伴隨,但我卻不能為之傾倒,因這酒精的殘味使我感到厭倦、疲乏、煩擾,甚至枯乾、凋垂……:閉上眼睛時,雖會浮現他們的臉,但卻不能說是懷念,只能感傷,用一種近似於古董般的鑑賞注視著他們清晰、於黑暗中摸索的臉,然後就是我自己……我也在其中,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不能否定的是,我流著這家人的血液,無論是好是壞,都是某種繼承;而他們的雕像,如紀念碑般被塑造在那些特別醒目的地方,雖然我不斷逃離,卻時時影隨著我,像趨之不散的蜂群,構築起隱密的六角形蜂巢……使我不敢輕易接近。
    在他們的腦海裡,大概很難想像,我為何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在這裡,過著這樣的生活。作為他們的女兒,應該說,家中的次女(上面還有一個姊姊、下面還有弟弟和妹妹),在他們的眼中,本該是模範,或者說:『模範的樣板』,應該做給弟妹看,讓他們看見我是一個守秩序、乖巧、聽話的好女孩,可是當然的,那不過是一種理想,就如我現在的生活是某種理想一樣,他們在我身上套上的枷鎖,也是沉重無比。理想總是沉重,而我如今逃離的,不過是從這座尖塔,跑向另一座尖塔罷了,如此的,之所以身在這裡,可以說是命運及自我的決定與安排、也是某種命定的選擇與被選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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