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0/05/16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第一章:夜遊團(1)

  人類把見鬼壯膽當作遊戲已有多年歷史。其中,夜遊撞鬼一直是裏台灣的重要文化之一。這也是為什麼台灣的夜遊團多不勝數,團主湊一湊,甚能組成兩支國際棒球隊。
  夜遊團的目的大多一致;為了見鬼,人們用盡千方百計在夜深人靜的陰宅裏作怪。奇怪的是,大部分的團遇到的屍體比鬼還多,見過的警察自然也比廟公多上不少。
  其原因各說紛紜,有人說是人多勢眾,也有人說是陽氣旺盛——人多總有幾個八字或戾氣重的,篩也篩不掉。總不能網路上開個團還要讓人報生辰八字,這真報了,怕是還沒見到鬼先被團主做成鬼去。
  反過來說,這也象徵了一件事:絕對見鬼的夜遊團一定有商機。
  乍聽是種很荒謬的生意。但看那些試圖接觸玄學的人,他們一生所花的「迷信費」怕是比我一輩子的存款還高。
  還記得那天正好是端午節,我趁著離職的興頭打了一通電話,把想法說給懂點玄學的朋友聽,卻被對方一口否決。他說這錢賺不得,別說安全一定有疑慮,死了是要下地獄的。我轉念,提議採直播的形式才得到他的批准,但也被迫答應了三個條件:
  第一,從今往後不得呼喚彼此的本名。
  第二,直播時不能與觀眾互動。
  第三,至少要打一個耳洞。
  我尋思前兩項還算正常,第二項雖然設限了直播的形式但也未嘗不可,唯獨最後一項,怎麼想都沒有道理。難道他暗戀我許久,透過這話給我暗示?
  下意識揉了揉耳垂,我皺眉,「為什麼要打耳洞?你想跟我出櫃不成?」
  短暫的沈默來臨,我隔著話筒都能想像他大翻白眼,不厭其煩地把玩著右手上的佛珠。等到他再動金口,已是三分鐘後的事。
  「你見過鬼嗎?」
  聽他沒頭沒尾的提問,我下意識的否認,聽著話筒那端傳來推動打火機的滾輪聲。等了一會兒,見那朋友的孤僻症又犯了、不想發言,只好主動開口:「鬼是說見就見的東西嗎?」
  他笑了一聲,解釋耳洞文化有幾千年的歷史,儘管目的眾說紛紜,但以古陰間的角度來看,耳洞與女性密不可分,屬陰。尤其剛穿刺的時候,見了紅,短暫壞了運,而這運勢的高低會影響見鬼的機率,減少八字的干擾。
  我聽得困惑,只知道這事不能推拖,索性鼓起勇氣,安排了打耳洞的行程。對方也沒多談,聽我安排好時間便掛斷電話,在通訊軟體的聊天室裡留下一句簡短的「之後再談」。
  隔天打完耳洞,我立刻就播電話給那朋友。電話響了一分鐘左右,默默地轉到語音信箱。我想著這人多半在上班,只好從通訊軟體上翻出他的名字——嶢六子。
  嶢六子本名嶢海,有著一雙細眼,被附近的廟宇稱作天眼通,圈子裡的人則叫他六子,取得就是六大神通的「六」字。
  儘管我也跟著喚他六子,但是從沒搞過魑魅魍魎的勾當,這人到底神不神也不曉得。只知道六子是我認識十多年的兄弟,而他除了穿著品味改上一些,整體容貌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我發了一條討論後續的訊息給他,下一秒便收到他的回訊。他要我安排一場週五晚上的團,接著又傳了一個落在萬里和基隆交界的地址給我,讓我打點一下交通。
  我心想這地址不曉得有沒有在《逃跑吧!好兄弟》出現過,上網搜尋好一陣子,看不出個端兒。只好摸摸鼻子,著手準備週五的租車和直播頻道的宣傳。
  直播這種東西看來簡單,從零開始卻不好搞。還好有些人脈協助,湊合著也在週五前吸引了幾百人的關注。
  夜遊當晚,六子對這人數不甚滿意,說是人太多,走陰容易觸霉。但我沒什麼概念,況且直播時已經不能與觀眾互動了,人少還怎麼搞生意?
  我把邏輯說給六子聽。見他沒再吭聲,以為是他討厭人群的毛病發作,忽略了最初的目的。便沒多想,帶著郊遊的心態把人推上車。
  開著堵塞的夜車,我閒著沒事,問六子直播時為什麼不能和觀眾互動。但他忙著在副駕駛座吃粽子,完全沒有要搭理我的打算。
  直到進入瑪鋉溪流域,他才抹抹嘴,按下等候多時的直播按鍵,盡責地介紹起今天的目的地。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個老眷村,戒嚴時遇到清鄉,現在已經荒廢了。當時這塊地沒怎麼開發,搬到這裡來的多半兒是沒什麼生產力的老弱婦孺。」
  說到這裡,六子拆開我的那份粽子,一臉嚴肅的上下打探。我以為他沒吃飽,隨口叫他再吃一點,卻看他杵在那,若有所思地擰著包粽的桂竹葉。
  見他一時半會兒還不打算回神,我閒著沒事,下意識地把目光轉向手機。還沒看清直播間的留言,就被六子塞了一口帶肉的糯米。
  這時我才想到,看留言也算「直播互動」的一種分支。心想壞了,這規則不跟六子確認清楚,哪天橫死街頭必被嘲笑一番。他這人說好不好,說壞還真的挺壞,看我闖禍總會第一個出現,笑完了才願意關心幾句。
  在我胡思亂想的同時,車子已進入瑪鋉溪的支流沿岸。四周一片漆黑,安靜的令人壓抑。我緊張兮兮地四處張望,六子卻自在地吃著我粽子裡的鹹蛋黃,繼續說著眷村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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