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機又當機了。
這台NikonB700的類單眼原是我爸的,是他前年過年時相中的戰利品,在網上研究許久終於決絕的把私房錢撒了出去。去年年初的時候,即將遠赴西班牙讀書的我,硬是盧著要帶一台相機,好似沒有相機我的生活就會是黑白的 (這個Instagram、Facebook當頭的網路世界的確給人有種沒有照片就沒有人生的錯覺),他想了想就決定借給我用了 (預算緊,無法買新的),大概也是耐不過我的軟求硬逼,世上沒有哪個父親是拿女兒有辦法的。
我爸是個很節儉的人,平時衣服都是買市場那種五件399、買三送一,吃的都是那種俗夠大碗的滷肉飯、陽春麵,鞋子穿破了也以為是時尚繼續穿 (他是個很不顧世俗眼光總愛唱反調的人,這點我到是承襲了不少),唯一會大手筆購物的時間也就只是過年的時候。於是他就發展出了一個他自己專屬的過年的儀式感,每每抱著他那台骨董ipad找尋著下一個要添購的東西,一旦確定種類了又開始茶不思飯不想的瀏覽各個型號、閱讀底下的留言評論。
這裡指的是農曆年,陽曆的那叫做跨年,在我心裡算不上過年。一是家裡人不會在這時候拋下手頭忙的事情從各方跑回來聚頭,二是在這個數到十二就回頭從一開始數的狀況下總覺得有點被動,被動的感到興奮,為了這突然掉下來的浴火重生的機會;被動的感到無奈,為了不得不接受這無盡的循迴,不得不跟著看煙火,不得不換掉桌上的日曆。好吧其實我沒有桌曆,這個時代還有誰在買桌曆呢,日子過的模模糊糊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我剛開始的確對這相機愛不釋手,到哪都得捎上它,三跪九叩的進行著我神聖的攝影工程,即使只是去一趟超市,也要煞有其事的記錄,那時候總覺得西班牙的豬肉更新鮮更高級。後來漸漸的也會忘記,其實是刻意的不帶,因為它太重,我太懶。重不只是物理的重量,還有在那一次次按快門中所交疊累積下的壓力,成了一種騎虎難下的困境,不拍可惜,想拍又覺得累。
就像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其實都是在進行一場拉鋸,盡力維持著平衡。當一方在建築於精神層面的愛和對物理層面資源的掌握都超出一定的比例時 (在經濟學裡稱之為資訊不對稱),那乘載兩個人的稱之為relationship (可能是情侶、朋友、家人或是上司與下屬)的翹翹板就會往一邊塌陷,而通常這樣的結果往往是糟糕的、可怕的,是一齣不可理喻的肥皂劇。為了要避免這種狀況發生,我們得盡可能做到毋枉毋縱,不過分依賴,也不吝嗇付出;不咄咄逼人,也不為俎上魚肉。
回到相機。我們往往太依賴它去為我們保存回憶,所以一朝停止了拍照,面對美景竟也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用雙眼去拓印,用雙手去觸發,打開感官與之貼合。呆呆地站在那裏,城市還是鄉村,山巒還是海洋,都只是主頁上九宮格裡的一塊,倫敦亦像是羅馬。
相機的發明開創了另一個紀錄回憶的好方法,但當有一天我們只知道用相機記錄,那些精采絕倫的瞬間將不再與你相關。
「算了,當了就先擱著吧。」我心裡想著,抬起頭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