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25|閱讀時間 ‧ 約 18 分鐘

花舞:15

她沒有留宿。回到自己的家,洗了澡,吞了兩顆安眠藥,才在輾轉反側中勉強睡去。
那是一座看來不高的小山,卻最為接近天空中的那朵雲。她推著楚湮,一直往上爬,爬得腿都酸軟,還是沒有慢下來。兩人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像會痛會累的機器,一步一步來到小山的最高點。那朵雲很近,像是觸手可及;那天空很大,很藍,令人相信裡頭有天堂。楚湮抬起頭,看著那朵雲,滿足地笑著;花無寒低下頭來看她,被那和煦的笑容觸動。剎那間,她被這畫面嚇倒,雙手放鬆,稍稍使力向前,把楚湮推下了山。
她渾身是汗,醒來了,腦袋內還是閃現著楚湮血流披面的樣子。夢裡的她,一臉冷漠,不帶一絲情緒;動情,讓她動了殺機。醒來,她不自覺地哭了,努力地回想夢中的情節;在她與楚湮爬上山以前,她們究竟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她怎也想不起。被記取清晰的只剩夢的結局,傷盡了身心;讓她殺掉楚湮的,卻被意識忘掉。
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燈。
楚湮房間裡的燈微黃,柔柔的,就像她;她房間裡的燈很白,亮眼的,就像他。她閉上眼,嘆了一聲,回憶便佔了主導。
楚湮告訴自己,她是同性戀者;說話的時候,她是閉著眼的,眼淚卻攔不住地不斷下滑。她的腦袋裡,大概裝載了很多,很多;很多想要說的話,很多要宣洩的情緒。她沒有再說什麼,也沒顯露其他的情緒,只垂下頭;花無寒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到她長長的眼睫毛上閃著光,像晶瑩的水晶。
「對不起。無寒。她們以為你是我的女朋友,才會那麼敏感。」
一切變得合理。那群確實是她的朋友,打從心底裡關心她,擔心她因著殘疾而誤墮情網,被傷害得體無完膚。
「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她一直逃避直視花無寒,是不想讓她從自己的雙眼裡看出什麼,也是不想看到她而令自己更捨不下。但,事情說開了,一切都變得清楚不過,本來像是加了密的訊息,隨著她的話,她的肢體語言,她的選擇,無需解碼也能輕鬆理解。
楚湮喜歡自己。
「很晚了。你回家吧。」
花無寒看著那依然垂下的臉蛋,瑟縮的軀體,一時間腦袋一片空白,身體僵直,無從反應。當她的心神回來了點,她拉起沉重的雙腿,緩緩轉過身去,無聲息地離開。不留一句話。再見也沒有。
聽見門關上的聲音,她抬頭看著那身影曾佇立的地方,讓眼淚掉下。她不知道自己呆看了多久,無聲地哭了多久,只知道眼睛終於哭累了,眼淚還不願意留下,她便得強行阻止。她不比別人,沒有哭個夠的空間;而且,這是她想要的結果,即使心痛比預計的要嚴重太多,也沒有放肆哭泣的權利。
來到健身房,她爬到地上去,把例行肢體運動的強度加大,像是要懲罰這具廢物般的身體、折磨自己的意志般,使盡了勁,讓自己累得彷彿廢了的不單是下半身,而是整個身體、整個腦袋、整個靈魂。
翌日,兩人沒有見面。一切,回到了幾個月前的原點,卻像是離鄉別井了一輩子,物是人非,什麼都不一樣了。
她很早來到辦公室,很早,很早,比跟楚湮上班還要早。走到文件櫃後,才發現娛樂事務部已搬離,留下的只有空空的桌椅;牆上的海報沒了,角落裡的海報沒了,飛天仙子也沒了。看著空蕩的辦公室,花無寒的心也像是同步了般空空的。
「你的靈感,還是那麼源源不絕嗎?」
沒想到,沈仲喬會在離辦公時間尚有差不多兩個小時的時候出現;花無寒不無驚訝,身體卻沒有多餘的力氣被嚇倒,只是如幽靈般轉過身來,以空洞的雙眼看著他。
「喬哥。」幽幽的,吐出去了的話如不存在般粉碎於空氣中,「早。」
「走走?」
他們離開了創作工程部大樓,往第三酒店的範圍走。那裡不過是塊爛空地,被刻意栽種作遮掩的大樹掩護著。兩人看著那片空地在瞬間萬變的陽光中還是始終如一的光秃,沉默著,久久沒有話語,彷彿就是要觀賞千變萬化和一成不變之間的落差和融和。
「你能看見嗎?」沈仲喬輕嘆了一聲,然後咀角拉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孤度,「你腦袋裡的夢想家樂園。」
「我可以坦白嗎,喬哥?」花無寒扭過頭來看著沈仲喬,苦笑,嘆了一聲。「我已看不見。」
她已忘了。腦袋裡自行組嵌起來的設計,曾經讓她瘋狂地在圖紙上畫的靈感,不過幾天便全忘了。如今,即使讓她拿起那堆圖紙,一張張仔細地看,她也不會記起來。
「你要記住這一刻的空白。」沈仲喬也扭過頭來,拍了拍她的肩,「不為理想。」
花無寒無法理解沈仲喬所說所做的。他似乎若有所指,又似乎單純地只為了玩弄自己;但她已無力去解碼,身心的狀況比上次喬安將她的設計撕了還要差。但這回,她沒有一個懷抱可以倚靠;她想倚靠的,正正是讓自己陷入這種困境的。
她站在遊人堆裡,發覺自己的格格不入。但格格不入的感覺並沒想像中的難受,也不是真的容不了。
這幾天的她是不完全的。說不上是陷入了怎樣的情緒,她只知道有些什麼還沒解决,有些什麼缺失。她看了醫生,還以為會被斷症患上抑鬱,對方卻只說她缺乏休息,壓力太大,開了幾天的藥和病假便把她打發掉。於是,她呆在家裡,面對一室空洞,感到寂寞之餘,竟然也有格格不入的感覺。
心血來潮,她在網上搜尋董衍曼的資料。
找到的,都公式得不得了;除了芭蕾舞團的官方介紹,便只有數篇舞蹈相關的新聞報道,說的和場刊裡的無甚分別。
然後,她打開飛天仙子那條影片看了數遍,偶爾在留言處看到該是董衍曼的留言。以那用戶名字搜尋,果然找到她想看到,也不想看到的。
那是董衍曼的個人網誌,已開立多年,除了記錄自己舞蹈生活外,便盡是和楚湮的甜蜜回憶。裡頭沒有她們的臉孔,沒有她們的名字,沒有任何能把她們辨識出來的資料,字裡行間卻處處滲漏兩人之間的親䁥。她不吝以文字明目張膽地表達她對楚湮的愛意,將她視為終生伴侶,人生拼圖裡最重要的一塊。有那麼一篇網誌裡,她貼了飛天仙子的剪影圖片,內文只有一句『你是我唯一的仙子』那亦是網誌最後的一篇,發表時間是數年前,楚湮意外發生前後的時間。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呆至黃昏的;甚或,她根本不知道時值黃昏。范非發來慰問短訊,把她從一片虛空中拉回現實;而回來現實後,她只想到一個人。
她喜歡自己,幾乎已能篤定,也就解釋了最近她刻意疏遠自己的古怪行徑。大抵,她不認為她們之間有任何可能,才會想到用最拙劣的方式企圖斬纜。有這樣的想法不難理解,就只那麼兩個原因;她們都是女人,和她廢了雙腿。花無寒想起她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以及升降機門關上時楚湮那抹笑容。
花無寒忽然感到筋疲力竭,明明沒有做任何事,體力卻都散掉,她跌躺在床上。
那晚,自己走了以後,她是怎麼過的呢?之前才信誓旦旦地說會陪伴在側的那個人一聲不哼地離開,那巨大的落差大概讓她很難受吧!她會像自己那樣,要依靠安眠藥進睡嗎?會發惡夢嗎?醒來會感到無力,會哭嗎?她又是怎樣上班的呢?在沒有自己伴在側的時候,粗魯莽撞的人們可會弄傷她?那條崎嶇不平的路上,可有願意幫助她、扶她一把的人?對了!她的手還受了傷,推輪椅的時候可會把傷口扯開了?那一定很痛了吧?很痛,很痛吧?
想著,她從床上彈了起來,急急披上外套便想要往外跑,卻在來到門口時,兩腳生根一般停住。
見面了後,那又如何?楚湮沒有明說,但她喜歡自己是事實;她把自己疏遠,就是不覺得兩人之間能保持單純的朋友關係。自己能回應她的情意嗎?不能的話,這樣裝作什麼也沒發生地獻殷勤又有何居心?
范非的來電,讓她稍稍從這樣的思維裡走出來。稍稍。
「發短訊給你沒見到回覆,所以打個電話來看你可好。是感冒了嗎?」
「沒事。只是太累。」
「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多睡一點。不過也不要忘了吃東西。你吃飯了嗎?我可以給你買些過來。」
吃飯了嗎?
花無寒很貪吃,而且對食物很有要求,是個奄尖腥悶的食客;但她懶,嫌麻煩,自己弄的話只會弄最簡單、無甚難度的東西。每次跟人外出用膳,她的吹毛求疵總讓同伴扶額;她的喜好亦令朋輩摸不出頭腦,難以理解。例如她偏愛嫩的食物,無論是肉食、海鮮還是蔬菜,都是煮得差不多一戳就爛的才能得其歡心,稍為湮靱一點的都被她忽略。知情的朋友都取笑她是個無牙的老婦,但她不以為意;道不同不相為謀,不結伴用膳就好,她也不屑多作解釋。
楚湮用不著她解釋,甚至用不著她提及,便像是知曉她的喜好一樣,每道菜餚都是嫩的。花無寒並不相信那是巧合,不相信楚湮也有同樣的偏好,心裡斷定楚湮是從什麼途徑觀察到她的飲食喜好,才會至今都不曾弄出讓她不喜上眉梢的東西。相反,花無寒對楚湮的喜好全不知曉。
不知道她今天吃的是什麼呢?一個人吃的話,會不會剩下很多?以她賢慧的個性,大概會把剩下的弄成色香味俱全的便當,第二天拿回辦公室當午餐了吧!打開便當的蓋子時,會不會引來身邊的人艷羡的目光呢?
「喂喂?無寒?你在聽嗎?」
「嗯。我在聽。」
「你還是多休息。吃個飯,再去睡一睡。我就...不打擾你了!」
「嗯。」
她沒有猶豫地掛了線,倒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上的燈發呆。
「我餓了!湮湮!有什麼好吃的嗎?」
沒人回應。她自然是知道的。這是她自己的家,楚湮不在;怎麼嚷嚷,都只有牆壁把相同的話語反彈回來。但她還是想這麼大聲地叫出來,然後跌落一陣落寞中。
肚子不爭氣,她便拉著身體來到廚房,想要給自己弄一碗麵。已經好一段時間沒下廚,家裡的儲糧在上一次清理雪櫃時已耗光,只剩即食麵。在廚櫃底找到幾個罐頭,以為好歹有點食神,卻發現自己笨得買回來了狗糧。水喝光了,咖啡沖劑過了期,只剩幾天食用期限的汽水也變了味。
湮湮。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湮湮~。
楚湮努力地讓自己的生活如常,回歸沒有花無寒的日子。她在左手上紥了一層厚厚的布,給自己煮了一人份的早餐,吃了,勉強把碗碟洗了,便提早出門上班。地鐵站升降機升級工程延長,她還是得往下一個地鐵站走;雖然不是第一次一個人走這段路,但傷了左手的她必須小心翼翼地前行,花的時間便又更長了。
地鐵裡大多是揹著沉重書包的學生,走起來時不比她省力多少,也就更沒有人來幫她的忙。逼不得已,她找來了地鐵的職員幫忙,在上下車的站協助一下;其餘的時間,她把心神都放在觀察車廂內的人上。
漫長的通勤時間終於結束,她草草向上司交待了左手受傷的事情,便回到自己的座位,開始處理日常的工作。審閱求職者的履歷表作篩選,就每一個空缺的求職狀況作報告,與相關人士溝通和商討面試安排,與求職者作首輪面試等等,她忙得很,沒有一刻閒下來。她沒有選擇在午飯時間用餐,避開人流高鋒期,轉而在下午茶時間才買點簡單的東西裹腹。她一直在崗位上工作至夜晚,才在煙花表演那段人流最少的時間離開。
在中轉站換了一輛的士回家,她給自己弄了一碗麵。就單單是一碗麵,吃了,把碗碟洗了,拿著吸塵機把地板弄乾淨了,便在健身房內做運動。運動過後,洗了澡,吹乾了頭髮,塗了點潤膚乳液,在手提電腦上記錄了今天的運動狀況,確定了明天的日程,便挪到床上睡覺。
但她睡不著。再沒有其他事情來分散她的注意力,躺在床上的她便想到了花無寒。
那個晚上,她曾經有這麼一股衝動跟花無寒坦白,告訴她自己喜歡她已經有一段時間,對她從來存的不只是朋友的心思。但她沒有,轉而提醒她時間不早,該走了,然後任由她的身影離去。大概是知道花無寒並不需要她的表白便能理清這一切,也大概是習慣了謹慎,習慣了隱忍,衝動從來衝動不了,很快便被壓抑下來。
說了又如何呢?你期望她怎麼回應你?有些事情,留在心裡就是願望,說出口後就是奢望。再說,自己之所以突然在她面前出櫃,無非也是為了把她嚇退;打從心裡,自己對兩人之間能發展出來的,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都沒有任何信心,都不認為值得讓花無寒為之而生活大亂。
悄悄地,楚湮哭了。
這個星期,無論再怎麼努力,她都無法欺騙自己說事情是回到了應該到的地方。這個人曾經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裡,便再也抹不走。所以,離開了床塌,她可以努力讓自己沒空去想;躺到床上,她還是會因為自己這個决定而偷偷哭起來。
「找個地方,好好發洩出來。不要憋在心裡。」精神科醫生如是說。
星期五的晚上,該要上床睡覺的時分,她推著輪椅,來到碼頭旁的另一個小碼頭。那是老區內幾乎被遺忘的地方,一個簡陋得很、只容小遊艇上落客的小碼頭。小碼頭設在高架高速公路下,猶如燈下黑,不被人所見;在小碼頭上能遠眺對岸的風景,景觀比大碼頭更為開揚。
從小碼頭旁一條小路繞到縱橫交錯的公路下,便見一座又一座的公路柱躉;那是隱蔽的地域,卻不時出現在警匪電視劇裡,是臥底或黑幫見面的地方。對輪椅客來說,那裡是進不了的;楚湮卻無意間找到了途徑,將這滄海遺珠般的地方變成自己喘息的秘密花園。
意外之後,家裡也留有太多令她喘不過氣來的東西;在絕望的時候,她來到了海邊,帶著一絲結束一切的心思,卻發現了這樣一個地方,被周遭的氛圍留下。
及後,每每遇到讓自己身心疲累的事,她便會來到這裡,看著風景,吹著海風,把折磨著自己的事情好好想一遍,然後痛哭一場。把陽光和街燈都擋下來的公路、把人聲車聲都掩蓋的海浪,會讓她把不能說的說了,不能棄的棄掉。
這晚,不知道自己可是傷心到了盡頭而欲哭無淚,她哭不出來。
海風吹拂她的臉,帶來一點刺痛,讓她稍稍皺眉,身體抖了一下。但她還是傲然地面向著大海,並沒有一絲退縮的意思;背上那結實的肌肉拉緊,像個戰士一樣,不曾有一刻鬆懈下來。歲月讓她不經意地變得堅強,在所有人都認為她有軟弱下來的理由時更為強大。
花無寒看著這抺背影,不禁會心一笑。她並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還一直猜想再見的一刻會是怎樣的窘迫,那刻來到的當下心裡卻是沒有一絲負面的情緒,沒有糾結,只有滿滿的愉悅。
「湮湮。」
聲音擦過耳邊,楚湮不敢相信,像個被逮住了的小賊,只懂呆著,連轉過身去的勇氣也沒有。她幾乎失卻重心,雙手不自覺地使力,差點沒把自己連人帶椅推到海裡去。花無寒急步上前,一手拉著輪椅,一手從後環抱著楚湮的肩,把人和椅都定住。
因著這麼一個動作,兩人都喘著氣。花無寒的手臂還在楚湮的胸前,雙唇貼近楚湮小巧的耳朵,氣息吹送進她的耳窩,害她不住抖動。而這一抖動,讓花無寒本能反射地把她抱得更緊,生怕她會跌下去。
良久,她們才稍稍在這樣窘迫的狀況下冷靜下來。
「湮湮。」說話時,她沒有離開分毫,像是纏綿耳語般,「是緣份吧。」
說罷,花無寒沒有放開懷抱,依然抱緊,像是要從身體接觸中感受楚湮的反應。楚湮不住又抖了抖,身體已經拉得僵直,理智反應不過來。直到花無寒終於將她放開,她才稍稍回過神來,辨清眼前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花無寒蹲下去,小心檢查輪椅的輪鎖,確定它是鎖上了的,才鬆了一口氣。沒有理會柱躉骯髒不已,她盤膝坐在地上,沉默地看著對岸的景緻。楚湮帶著一絲莫名的驚恐,偷偷看她,也沒說話,然後也把視線放在對岸那些在湮霞裡若隱若現的大樓。
開初,她們各自為著不同的緣由而對這樣的沉默感到有點不自在;但過了數分鐘後,她們都突破了那份不自在,習慣了,甚至可以說是在當中找到了落腳點。那是一種證明,證明那人還是在自己的身邊。
手機響起。花無寒瞧也沒瞧,便把電話掛了。
「你最近。。。」楚湮看著她把手機塞回衣袋裡,帶著不少的緊張試著問,「過得好麼?」
「你呢?」
花無寒反問,抬起頭來看她;她卻別開了臉,無法直視,也無法回答。
因著每個晚上不能自控的哭泣,她的雙眼明顯紅腫;上班時她都會戴著口罩假裝感冒,避開同事的詢問。如今沒了口罩作防護,花無寒又是知情者,她實在不想讓她見著自己。
花無寒有點無奈,有點急。她很想見她,想看著她的臉,對方卻刻意迴避,像是要讓她乾等下去一樣。想要狠力地把人拉過來,卻又捨不得對楚湮粗暴,她只能咬著牙去想辦法。
「你還愛著董衍曼嗎?」
這道問題讓楚湮掉進另一堆思維裡。她不住去想董衍曼,想著她們之間的點滴,不自覺地拉出一抹帶著濃濃愁絲的微笑,身體放鬆,嘆了一口氣。
花無寒就趁著她放鬆下來的一下,輕力地把人拉近,轉過來面向自己。那雙通紅且腫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還是清晰可見。
「她拋下了你。你還愛她?」
「她。。。」楚湮想要說什麼來反駁,最終卻沒有說出口,只輕聲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說過,」花無寒嚴肅著臉,雙手抓著楚湮的雙臂,想著剛才楚湮欲言又止的雙唇便有點生氣,「你相信愛情能讓一個人犠牲一切。那麼,她不是那種人,她也不是你的真愛了!」
「我和她之間,我是那種人就夠了。若然我們倆都是那種人,便成了白痴的羅密歐和茱麗葉了。」
對於至今楚湮還是為著維護董衍曼而說這樣的話,花無寒有點不甘。她把楚湮的輪椅轉了過來,讓她整個人都向著自己,然後湊近,雙手按在她的大腿上,直視她的眼睛。那眼神尤如探射燈,讓楚湮心裡湧起一陣恐懼,懼怕心底裡的什麼被發現,下意識地將雙手放在輪圈上,手腕卻被花無寒抓緊。
「湮湮。」拉著楚湮的手腕,花無寒更是往她靠近,「那我呢?」
「什。。。什麼。。。」
「我很想你。」花無寒跪了在地上,拉直了身體,和楚湮不過十數公分的距離,「你有想我嗎?」
「我。。。」她很想說,有,我很想你,想得都快要瘋了。但她不敢說,只敢點頭,重重地點頭。
「湮湮。告訴我,」花無寒湊得極近,楚湮已看不清她的臉容,「她是怎樣吻你的。」然後如被雷擊般整個人當掉。被雷擊中,好運的,昏過去後總會醒;不幸的,永遠不會醒。那刻,她以為自己不會醒,唇上的熱度卻把正要往地獄下墜的靈魂拉了回來。「是這樣嗎?」
「無。。。無寒。。。我。。。」
花無寒沒讓她說下去,便又纏上那兩片誘惑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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