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31|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示見之眼] 番外 過往

你要記得,你們不能分開,但是絕對不能在一起,這是命運,要勇敢接受,知道嗎?
這是奶奶的遺言,只說給我聽的。
五歲那年,我失去了父母,後來回想起來,已經記不住當時的狀況,父母親的笑容成了照片而不是記憶。
喪禮怎麼辦的我沒有印象,只記得奶奶從來沒有哭過。
也不記得春秋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個家的,但從有記憶開始,春秋就在身邊。
依稀記得,姑姑捏著我的臉笑著說冬海長大了。
然後家裡有了比我更小的孩子。
小時候家裡很熱鬧,總是有很多人在家裡走動著,但是只有三個孩子。
我跟春秋還有杜家的槐愔。
槐愔是個漂亮的孩子,跟春秋一樣白白淨淨的,但是他一進房就哭鬧,像是不願待在房子裡,奶奶只笑著說槐愔不適合進她的屋子,於是槐愔來的時候,大家都待在頂樓上。
大概是七、八歲的時候,記得那天奶奶不在,舅舅和其它親戚喝酒,說了句也不知道那野孩子是打哪裡來的。
當時我想了半天,家裡進出的只有三個孩子,不知道舅舅是在罵誰。素香婆婆見我站在那裡,跑來罵了舅舅幾句,把門拉上把我帶走,要我別介意,也不要告訴別人。
直到年紀越來越大,某天看著素香婆婆細心擦拭櫃子上的照片,才想起漂亮的姑姑離家不過半年,回來的時候就帶了春秋。
我用力搖搖頭,把那個念頭搖出去,不管是從哪裡來的都沒差,春秋就是家裡的孩子。
不管我到哪裡春秋總是跟著我,只要看著春秋,他就會甜甜的笑。白裡透紅的臉就像是素香婆婆蒸的白桃包子,我總是趁沒有人的時候偷親他。
奇怪的是,越大槐愔跟春秋長得越像,尤其坐在一起的時候,那像極了的笑容讓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怪異。
尤其是杜家伯伯,每次來總盯著春秋很久很久。
不曉得為什麼,我總覺得杜家伯伯想搶走春秋,於是有好幾次,我拉起春秋就跑。槐愔總是不明就理的爬起來跟在後面。
某天杜家伯伯和奶奶爭論了起來,像是提起很久沒回家的小姑姑。
那天起,杜家伯伯就不再來了,只派人送槐愔過來。
槐愔越大越不肯跟在我們後面跑,總是一個人靜靜的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後來春秋嘟著嘴告訴我,說槐愔有很多朋友,所以不再跟著我們了。我不是很明白,家裡就三個孩子而已,槐愔去哪裡交朋友?
於是我問了槐愔,他說明天帶我們認識他的朋友。
我們隔天在頂樓等他,他真的帶了個朋友來,一個比春秋還要白的男孩子,只是他並沒有春秋那樣紅潤的臉色。
我覺得那孩子怪怪的,不太敢跟他說話,槐愔卻很開心的要我們認識他。
春秋睜著眼睛看著那孩子很久,突然朝他伸出手,直直的望著他,要他過來。
我想阻止春秋,可是那孩子卻像是看到什麼很好的東西似的,突然就朝春秋撞了過去。
我跟槐愔尖叫了起來。
只是槐愔叫的是不能去,我叫的是不要過來。
那孩子穿過春秋就消失了,春秋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得和那個孩子一樣,槐愔卻很生氣。
於是我和槐愔打了一架,直到奶奶叫人來拉開我們為止。
後來槐愔沒有再來過。
春秋病了三天,那次我們都嚇壞了,我整天待在春秋床邊唸經給他聽,安慰他陪伴他。
他好了之後,奶奶很嚴厲的告訴春秋,不可以再這樣做。
至少,在他有能力抵抗之前,不可以這樣做。
後來,我和春秋開始學習怎麼淨化,春秋學得很快,我卻始終做不到。
沮喪和害怕讓我夜不成眠,春秋一直安慰我,可是我還是無法振作。
到最後我哭著跟奶奶說我是膽小鬼,我好害怕,我做不到。
奶奶沒有生氣,只是摸摸我的頭說,有些人是特別的,有些事只有某些人才做得到,我很努力了。
我還是很難過,這樣下去我是不能繼承奶奶的。
春秋那時候說了,他可以幫我做,我不能做的他都可以做。
這樣冬海就不用再難過了。
春秋當時是笑著說的,我卻難過了好久。
奶奶沒表示反對,只說繼承她很辛苦,春秋說為了我他會努力。
於是春秋開始學比我更多的事,我做不到的春秋都會做,我能做的就是陪在春秋身邊,看著春秋笑,看著春秋難過。
我們常常在晚上跑到頂樓去看星星,奶奶睡得早但是也起得早,所以我們會在十點左右帶著軟墊上頂樓去躺著看星星,聊今天整天的事。
春秋能做所有的事,就是無法出門,他只要一出門就生病,所以他不能上學。
我就把今天學校所有的趣事告訴他,而他告訴我今天他跟奶奶做了什麼。
這是長大之後,我們每天唯一可以獨處的時候。
我們邊聊邊笑,常常笑到滾在一起。笑到春秋睡著,我抱著他,把衣服蓋在他身上看著他的睡臉。
一直到我實在睜不開眼皮了,才把他叫醒下樓回房。
我還是會在夜裡偷偷的親吻他,到了十幾歲的年紀,我已經懂春秋對我來說並不只是家人而已。
在屋頂上,等他睡著了,熟睡的容顏在我眼前,我總是忍不住要偷偷的吻他的臉,吻他的唇,我知道那種心跳的感覺代表了什麼。
我沒有告訴春秋,我覺得春秋還太小,他也許不懂。
我一直想著,等春秋十六的時候我就告訴他,我相信那時候他會懂我的感覺。
我在夜裡偷偷吻他的時候,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跟我一樣急促,只是他從來沒在那時候醒過來。
於是我等著他什麼時候會醒來,或是等著他十六歲的時候。
記得那年的冬天並不太冷,到了十二月還只是微涼而已,大家都說天相有異,只有奶奶笑呵呵的說她最怕冷了,暖著走好,太冷了她會不想走。
當時沒有人在意,只笑著說奶奶要出門的話,車上暖氣要開強些,讓奶奶像在過夏天。
奶奶笑了,大家也都笑了,只有我注意到春秋笑不出來。於是我知道時間到了。
那年我十九,春秋十六。
我握緊他的手,他哀傷而堅強的望著奶奶,不曉得是他的手冰,還是我的手心發冷,總之緊握的兩隻手半天都感受不到溫度。
奶奶當晚就倒了下來,大家圍著她安慰她,告訴她不用擔心,奶奶卻笑說,這些話該是她要跟他們說的。
她說,不用擔心,沒有問題,春秋已經可以繼承她了。
奶奶用著一貫信任的目光望向春秋,笑著說交給你了。
春秋點點頭,沒有哭。
奶奶要大家都出去,只留下我。
在安靜的房裡,她卻用從沒有用過的嚴厲語氣告訴我,我不能跟春秋在一起。
我從不知道奶奶明白我對春秋是什麼想法,我以為奶奶不會發現。
我驚訝大過於其他,連為什麼都問不出來。
奶奶說完又恢復她以往慈愛的笑容,伸出細瘦的手握住我的。
冷冷的,像春秋一樣,沒有溫度的手。
我的眼淚滑了下來。
奶奶說,孩子,讓我一個人走吧。
於是我離開了房間,春秋靠在門外,哀傷的看著我。
「奶奶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
我緊緊的抱住了春秋,心裡知道這是最後一次。
這是命運,我要勇敢接受。
明天開始貼第二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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