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洋在隔天中午才回家,他扭扭僵硬酸痛的脖子,前一天實在太晚又叫不到計程車,不知不覺走得太遠,看看方向離易仲瑋家不遠,無奈之下打電話給易仲瑋,拜託學長來接他。
去易仲瑋家借宿才發現楊君遠居然搬進去不知道多久了,讓他整晚都不太自在,深怕打擾他們。
不過令他意外的,學長們完全不像剛開始交往的情侶,楊君遠整晚安安靜靜的看書,易仲瑋在上網,有一句沒一句隨意閒聊,後來楊君遠睡沙發,他睡地板。
半夜睡得不太安穩早早爬起來,轉頭一看楊君遠不在沙發上,不知道是出門了,還是睡在易仲瑋房門裡,他也不好意思去敲門,留下字條就逃走了。
「哈啊~~」打了個哈欠,伸下懶腰,一走出電梯就嚇了一大跳。
家門口堵了好多人,他怔了怔,大概有五、六個,全穿著黑色唐裝。
這、這是什麼新興宗教嗎……
那些人見他出電梯,都回頭盯著他看,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老先生。
陸以洋探頭看看,說是老先生也沒真的很老,只是一頭灰白髮色看起來多幾份蒼桑,臉上神情相當嚴肅,穿著藍白色長馬褂,活像從書裡走出來的古人。
「唔……請問……您要找誰?」因為他們全擋在門口,陸以洋也不敢直接穿過去。
「你是誰?」那位中年先生看他一眼,開口問他。
「我叫陸以洋,我住在這裡……您要找冬海嗎?」陸以洋眨眨眼睛,春秋沒什麼朋友,這位先生應該是找冬海的。
「住在這裡?」中年人皺起眉盯著他半晌才開口說,「我姓杜,是他們家幾代的朋友了,我要找春秋。」
「喔喔……那我來開門,電鈴前天起就壞了……」陸以洋笑著,小心翼翼穿過那些黑衣唐裝人。
雖然有些擔心,但如果是壞人應該通不過警衛那裡,既然樓下的警衛還活得好好的……應該沒問題吧。
刷了門卡開門後猶豫了會兒,也不好隨便就請人進來,他對那位先生說。「對不起,要請您再等一下下,我去叫春秋出來。」
走進門後他才想到,那位先生說姓什麼?杜?陸以洋停了腳步,該不會跟槐愔有關係吧……
「以洋,你在跟誰說話?外面有人嗎?」
「吭?」陸以洋回過神來,葉冬海正疑惑的問他。
「啊、有客人。」陸以洋指著玄關處。「一位姓杜的伯伯,說是你們家幾代的朋友,要找春秋。」
葉冬海一下子愣了住,猶豫半晌才走向玄關開門。看著門外的人,有著不好的預感,半晌才開口喚了聲,「杜伯伯…」
「嗯,不請我進去坐?」杜家這一代的當家杜青,看著葉冬海的神情仍然很嚴肅。
「……當然,杜伯伯請進。」葉冬海讓開路,對杜青禮貌性的微笑。
杜青讓跟來的人在外面等。他進了屋內,走向觀音深深一揖。
葉冬海忙點上香遞給杜青。
杜青上好香,看著奶奶的牌位,不知喃喃唸了什麼,才轉身看著葉冬海。「春秋在嗎?」
「嗯……在。」葉冬海有些遲疑,但仍然點點頭,看向陸以洋。「以洋,春秋在上面,你去叫他一下,說杜伯伯來了。」
「嗯,知道了。」陸以洋應了聲,跑上頂樓。
「在觀雲嗎?你奶奶以前也很愛在上面觀雲。」杜青的神色瞬間溫和許多。
「嗯,偶爾……」葉冬海隨口回應,他猜得出杜青是來做什麼的,不過只要見到杜青總讓他不太安心。
「冬海。」杜青突然喚住他。
「是。」葉冬海回過神來,看向面前的長者。
「這幾年,你姑姑有消息嗎?」杜青的語調聽起來十分正常,卻讓葉冬海更加不安。
「沒有,完全沒有。」葉冬海搖搖頭,「杜伯伯坐,我去倒茶。」
「不用忙了,我很快就走。」杜青抬手拒絕他,只在長椅坐了下來。「我一直沒問過,你奶奶葬禮那天,她到底有沒有回來過?」
「唔……出殯那天我沒看見,不過頭七的時候,姑姑在半夜回來過一次……就在您回去之後,我進房看見姑姑在家還嚇了一跳,不過她沒待很久。」葉冬海老實回答。杜青其實算是他相當親的長輩,小時候教了他很多,對他一直很親切。在老人家跟奶奶吵了一架之後,在奶奶過世之前他都沒再踏進他們家,就算如此,他對杜青仍然有一份敬畏。
「是嗎,也沒見見春秋嗎?」杜青皺了眉。
「因為……那時候春秋累得睡著了,姑姑讓我不要叫他,也不用提她回來過,說完人就走了……」葉冬海其實一直無法理解姑姑在搞什麼,把孩子一丟十幾年,回來也沒見春秋一眼,急急忙忙的像在躲什麼的走了。
葉冬海看著一臉嚴厲的杜青,他猜姑姑在閃避的人就是杜青,他不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麼糾葛,但是當時他才十幾歲,奶奶的遺言對他來說幾乎是世界末日,根本沒時間去理解他們在搞什麼,只自私的想著春秋就算不見到母親也無所謂,他有自己就好了。
長大之後多少有點後悔,雖然春秋從來沒提過,但至少該讓春秋見一見母親,至少讓他有個心靈的寄託,但是已經怎麼都沒有姑姑的下落了。
「杜伯伯。」
冬海回頭,夏春秋帶著笑容走進客廳,「好久沒見了,您身體還好嗎?」
「很好。」杜青難得的露出笑容。「你呢?過得好嗎?」
「我很好。」夏春秋點頭坐在杜青面前,笑容裡的開心杜青感覺得到。
「我應該常常來看你。」杜青幾乎是在嘆氣。
「杜伯伯別這麼說,應該是我要去看你才對。」夏春秋笑了出來。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太出門。」杜青看著夏春秋的臉,還是微微吁了口氣。
「杜伯伯今天來是?」夏春秋收起笑容,他大概猜得出杜青為什麼來,他悄悄看了葉冬海一眼,果然臉色不是很好。
小時候葉冬海防杜青防的跟什麼一樣,不過小孩子的失禮總是能被原諒,都這麼大個人了,總不能跟個孩子一樣,夏春秋輕拉葉冬海的衣角示意他坐下。
葉冬海這才坐下來,遲疑了會兒開口問道:「……杜伯伯是為了槐愔的事來的吧?」
杜青的臉恢復成原來的嚴厲,「嗯,你們知道槐愔在哪裡嗎?」
「我……不太確定。」夏春秋微側頭想了想,見杜青的臉色更難看,趕緊安慰道:「不過我知道他在很安全的地方。」
「就是說還活著嗎?」杜青停頓了會兒,語氣裡難得帶著些許緊張。
「嗯,活得好好的,也許受了點傷,但是他很好。」夏春秋溫和的回答。
「那個……請用茶。」陸以洋趁隙端茶過來,心想原來這個人就是槐愔的父親。
「這孩子是?」杜青看了他一眼,問夏春秋。
「是個朋友,寄住在我們家。」夏春秋看著陸以洋說道:「叫杜伯伯,杜伯伯是槐愔的父親。」
「杜伯伯。」陸以洋乖巧的開口叫人,心裡卻有點緊張,這位長者有雙十分銳利的眼睛,像是可以看透所有事情。
他在回來的路上買了個手機袋,可以掛在脖子上那種,因為那個盒子沒比手機大多少,所以他掛著那個盒子塞在衣服裡貼身放著,雖然他不知道那個盒子是做什麼用的,但這是槐愔的東西,要是他發現盒子在自己身上要怎麼解釋?
陸以洋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不奇怪,只好傻笑。
杜青仔細的看著陸以洋半晌,也沒說什麼,回頭對夏春秋說。「槐愔沒事就好,我聽到消息的時候,派出所有人去找都找不到他的下落,我想除了你以外也沒人知道他的狀況……」停頓了兩秒,杜青神情溫和的繼續說道:「春秋,我聽說你舅舅的事了,你要是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你知道的。」
夏春秋還沒開口葉冬海搶先回答。「舅舅已經退休回家了,我們過的很好,謝謝杜伯伯關心。」
夏春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著,扯了扯葉冬海的衣角,朝杜青點點頭,「謝謝杜伯伯關心,我過得很好。」
「那就好。」杜青很乾脆的起身,交待道:「那小子要是沒事,叫他找時間回家一趟。」
「嗯,我有機會碰到他的話。」夏春秋苦笑回答。
「杜伯伯我送你。」葉冬海也跟著站起來。
「不用送了,看你一副急著想把我趕走的模樣。」杜青哼了聲,也不像不高興,再度對觀音行禮之後自己離開。
葉冬海有些尷尬,但還是跟在後面送人,夏春秋忍笑,送杜青到電梯口。
「對了……」杜青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望向站得遠遠的陸以洋,對他們說,「那孩子,如果你們帶不了,送到我那裡也可以。」
陸以洋嚇了一跳,不曉得為什麼會提到自己。
葉冬海怔了怔,夏春秋卻先開了口。「謝謝杜伯伯,不過我想把他留在身邊。」
杜青點點頭沒再多說,帶著他的人離開。
葉冬海回家關上門才鬆了口氣,夏春秋好笑的看著他,「幹嘛緊張成這樣。」
葉冬海撇撇嘴角的開口,「我怎麼知道他是不是還想著把你帶走……」
「我都什麼年紀了,我能決定我自己要待在哪裡。」夏春秋看著葉冬海,認真的回答。
葉冬海聽見夏春秋那句話,停頓了下,在他靠近夏春秋之前,陸以洋連忙衝回房間去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