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律》第二章 丙申。小蒼山 2-4

芸香和小妹急匆匆回到嘯蒼舍時，天色已晚，炊煙老早就冉冉生煙了。兩人忙偷偷地從後門翻牆而入。剛著地，小妹正慶幸沒人發現時，突然一粒石頭從暗處朝她飛來，趕緊側身一閃，石頭卻打中芸香的身上，芸香不禁痛得哎喲一聲。小妹忙關切芸香，卻又聽見嗖的一聲，這次她一甩袖捲住石頭，接著反打回去，只聽見一陣笑聲。

「七師兄？」小妹辨出聲來，一個人從暗處走出，果然是七師兄雲騰鳶。小蒼山裡目前最老資格的就是雲騰鳶，前面五個師兄皆已結業下山去了。雲騰鳶本身生得齊整，稍稍帶著一點書卷氣，個子拔高。當月兒移出夜雲，將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一瞬間，還真有點玉樹臨風。小蒼山裡，幾乎所有女弟子傾心於他，卻只有兩個人除外。

雲騰鳶笑著將雙手抱胸，道：「看看，我逮著誰晚歸了。」

小妹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逮著了就逮著了，我們仍趕上了晚膳時間呢。」小妹牽起芸香的首要往裡頭走，卻被雲騰鳶伸手攔住。

「七師兄，我們又沒壞了規矩，幹嘛攔我們？」

「你們沒向我報備一聲就溜出去了，這怎麼能行哪。都去了哪兒了？」雲騰鳶笑道。

「能去哪兒？我們又沒下山。天氣熱，就在林子裡逛逛去，乘乘涼。」

「好歹你的佩劍也帶上吧？雖說小蒼山安靜得很，可要是有個萬一，」雲騰鳶不再笑了，一臉關切看著小妹，「要是有個萬一，你可是姑娘家。。。」

「我說是誰回來了，原來是小妹呀。」八師姐薛憶心的悅耳的嗓音在雲騰鳶身後響起，一臉笑容地開了門。

「快，趕緊洗把臉去用飯。師父今日傍晚來了位客人，就不和我們吃飯了。虧得是如此，小妹你呀，晚歸可就要被發現了。」薛憶心笑道，拉著小妹的手往屋裡走，又不忘向雲騰鳶說：「師兄，你要教訓小師妹們，也得等她們飯吃飽了再說。他們餓著肚子挨你的訓，對身子可不好啊。尤其十二和小妹年紀又那麼小，身量又那麽瘦巴巴的。」雲騰鳶聽她這麼一說，也不便再說什麼，讓他們入屋去了。

晚膳過後，徒弟們忙著收拾善後，小妹也不例外。她一向喜歡和溫柔的薛師姐親近，藉了個由頭，挪近師姐身旁，道：「今晚還真謝師姐給我們解了圍。」

薛憶心聽了，只是一笑，未語。

「師姐，你不僅人好，人長得也美。你這一笑，真是傾國傾城。」小妹由衷地說。

薛憶心不禁搖頭道：「一個姑娘家，說話這麼不正經。」

「師姐，我是說真的。我上頭有兩個姊姊，他們都沒長得你看。還有，他們沒你那麼人好，老是喜歡奚落我。」小妹笑道。

薛憶心有著一張瓜子臉，兩道柳葉眉，一對盈盈杏眼，不點而紅的嬌唇雙瓣；身量婀娜，說起話來輕聲細語；顧盼之間，雖不笑卻美眸含笑。小妹常常和芸香說，薛師姐不只是小蒼山和遇杰村首屈一指的大美人，更是這天底下的最好的姐姐。

薛憶心接過小妹正在洗的碗盤，柔聲說道：「這些我和其他師妹來整理就好，妳快去和十二到哪裡去玩吧。」

「師姐，就你那麼好，七師兄管我那麼嚴，你卻縱容我啊。」

「可不是，師父今天有貴客，讓我們休假三天。」

「真的？」小妹開心地咧嘴笑道，薛憶心看著也跟著笑了。

「又想摸魚啦？」小妹正高興可以偷閒三天，突然聽到雲騰鳶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小妹和薛憶心轉頭，只見雲騰鳶笑笑地站在她們身後。

「是『那個』貴客嗎？」小妹沒理師兄的嘲笑，問師姐和師兄。

「哪個貴客？」薛憶心沒搞清，問。

「師父很少有客人到訪，其中有一位客人神秘的很，去年就來了兩回，恰好一回在春天，一回在秋天。那兩次秘客來，師父就讓我們放假三天。其他客人我們都打過照面，偏生這位我們從來沒看過。」小妹道。

「師父有客有什麼稀奇的？」雲騰鳶故意滿不在乎地說道。

「你不稀奇？」小妹撇撇嘴：「那你可見過我說的那位貴客？」

雲騰鳶頓時語塞。

他的確沒見過，因為那位貴客每次來訪時，面戴黑紗，從沒有弟子能夠仔細看見他的面容；而每次那人一來，師父便閉門不理嘯蒼舍的大小事，也不讓任何弟子入內侍奉，除了大弟子，也就是師父的年幼的長子尹笑安，在內伺候。自然而然，弟子們都好奇此位神祕的貴客究竟是何許人也，也都探問過尹笑安，可是每每問及，尹笑安都擺出冷傲的姿態，拒絕作答。

「看來，愛吹的師兄也沒見過呀。」小妹一眼看穿師兄的窘迫，嘿嘿一聲笑起來。

雲騰鳶正要反駁，他們的年幼大師兄踏進來。

「有熱水沒有？師父要茶。」尹笑安盡量用最威嚴高傲的姿態向幾位年長他多歲的師弟妹問話，卻還是掩不住他的奶嬌。

「有的，早備下了。」薛憶心忙回道，拎起一壺早就燒沸的水，注入一黑色陶壺，又小心翼翼隔著厚布將壺放到托盤上。「小心點。」薛憶心說道：「小妹，不如你跟著大師兄去吧。」

「不了，誰都不許跟來。」尹笑安嚴正地說。小妹聞言，忍不住背過臉去，扮了一個鬼臉。

「我幫你提著吧，等一會兒不小心絆倒燙著了，師娘可是要怪罪我們的。」雲騰鳶說道，端過熱水，向小妹和薛憶心使了個眼色，就大步踏出灶房。他也是想藉此機會，看看能不能瞧見一下師父的秘客的真面目，好堵堵小妹的嘴。

「七師弟！」尹笑安急忙邁著短腿追了出去。

小妹離開了灶房，並沒有馬上去找芸香。相反地，她偷偷躍上了房樑，暗中跟上了兩位師兄。兩位師兄在師父起居的偏舍停下，大師兄奪過了七師兄手中的熱水，奶聲奶氣的教訓了幾聲，逕自推門而入。門外的七師兄討了個無趣，慢慢地沿原路折返。

「看樣子，七師兄是要回灶房找我呀？」小妹心道：「這七師兄最煩人，三不五時地賭我的路，找我的碴。不，說不定也不是找我，八師姐在那兒哪。小蒼山裡，就這兩個人最般配，郎才女貌，說不定兩人郎有情，妹有意呢。」想到這裡，小妹不禁勾起嘴角偷笑了一下，想著等會兒一定要和芸香說這事。

小妹嗖地飛下房樑，躡步走向門邊，查看一下，就偷偷開了條縫溜進去了。剛進小蒼山時，小妹就愛偷偷在嘯蒼舍亂逛，每間屋舍她熟稔地很。她熟練地一間間屋子探過來，略過了師娘和大師兄的寢屋，直探一間點著燈的屋子。今天月色晴朗，她好不容易把自己隱身在窗下牆邊一暗處。她掂起腳跟，手指沾了唾液，悄悄地在角落戳破了窗紙，立時她聞到一股撲鼻的奇異的茶香。

只見尹笑安端著熱水進了房間，一本正經地要給師父和貴客泡茶。貴客的斗笠已然摘下，遮面的黑紗也取了下來。此人面目平常，不是特別俊秀，也不醜，只是看起來有點嚴肅。

令小妹有點驚奇地是，師父一改以往對徒弟們的威嚴的姿態，而是十分恭敬地對待眼前的貴客。茶几上有兩把茶壺，似乎是師父一個，貴客一個。

師父恭謹地替貴客斟上一碗茶。當茶水從壺嘴瀉出時，原本小妹聞到的奇異的茶香就更濃烈了。

「好香，」小妹心裡說道：「這不是嘯蒼舍的茶。」

師父和貴客很快地低聲交談起來，尹笑安則是垂手在旁，低眉恭候。二人說些什麼，小妹隔著牆也聽不清楚，一心只是嗅著奇異的茶香，覺著這一股茶香似乎特別能清爽頭腦。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妹都有點睏了，突然聽見裡面有些動靜，忙扒回窗邊偷看。只見尹笑安揭開茶蓋，把兩把茶壺裡的茶葉倒了出來，換了新茶葉進去，沏上最後一些熱水，準備起身離去。

小妹見狀，忙躡手躡腳地沿原路回到了灶房。

灶房裡，薛師姐早又燒好一壺水了。小妹進了灶房，隨意和師姐閒扯，果然尹笑安不久後進來添熱水，並且隨手把茶葉渣隨便扔在了門外草叢。等尹笑安走後，小妹趕忙從懷裡拿出一條絹子，把扔下的茶葉盡數撿了用絹子包起來。

「你在鼓搗什麼呢？」薛師姐笑問。

「噓，師姐你可別跟任何人說我有這怪癖，」小妹調皮地道，「你大概不知道吧，有時我就喜歡師父喝的茶葉香，拿回去製個香囊。」

「從沒聽說過用茶葉做香囊的。」薛師姐疑道。

「是沒有，我自個兒瞎弄的。每當有任何客人來，師父喝的茶葉和平常不同，特別的香。」小妹謅道。

薛憶心知道小妹從來鬼點子多，也就不再問，離開灶房忙自己的事去了。小妹撿完茶葉後，湊近嗅了一下，果然那貴客喝的奇異茶香仍在。想當然耳，小妹捧著這些茶葉渣高高興興地跑去找芸香獻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