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見之眼] 黑夜降臨 05-2

「結果我們真的在流浪了。」陸以洋開始後悔帶著小宛到槐愔這裏來，現在可沒公車再回學校了。

「要是把妳帶到學長那裏去，會嚇壞學長們吧……而且我也不想做電燈泡……」陸以洋嘆了口氣，「我看我們只好用走的回學校，然後夜宿實驗室了……咦？」

陸以洋沒走多遠，就看見夜站在前方對他微笑著。

「原來你們在這裏呀，我找了好久。」夜笑著朝陸以洋走近。「結果怎麼樣了？」

陸以洋嘆了一大口氣，「別說了，一團混亂……我都得出去流浪了。」

「這麼慘？發生什麼事了嗎？」夜一臉關心的問。

「總之……小宛的頭是暫時沒辦法拿回來的。」陸以洋挑了最簡單的回答，他想自己還是不要多說來的好，只是想了想還是覺得很生氣。「到底下面是什麼規矩，亂七八糟的都讓人不知道到底怎麼樣才是對的。」

夜噗的一聲笑出來，「我第一次聽見有人當我的面這樣罵。」

陸以洋扁著嘴，不滿的睨著夜，「我又不是在罵你。」

「總之，都是那些狗屁的鬼規矩害我得去流浪。」陸以洋隨意遷怒的下了結論。

夜笑著搭上他的肩，「那你想不想下去玩看看？我認識一些制定那些規矩的人，或許你可以改變他們的想法也不一定，搞不好照你的想法可以訂出有趣的規矩。」

陸以洋看了夜一眼，「我才不要，我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到下面去。」

夜看起來心情很好，語氣輕快的說，「死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像我這樣不是很自在嗎？輪迴一世不過七、八十年，一輩子努力唸書、工作、養兒育女到老到死，再重來一次不是很無聊？到下面去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是很好嗎？」

陸以洋皺起眉，反駁他說，「你是下面的業務員嗎？我才不想到下面去工作，人活著一世雖然只有七、八十年，可是這七、八十年是很珍貴的，應該要好好保把握才對。」

夜看起來有點惋惜，「你真不考慮一下嗎？」

陸以洋用力搖搖頭，堅定的拒絕，「不要，我要做一個人！」

手機突然響起，陸以洋趕忙接起，「喂喂……啊、嗯……在、在路邊。」

陸以洋正想回頭跟夜說等一下的時候，發現人已經不曉得消失到哪裏去了。

「咦？人哩……啊、沒有，沒有別人，我一個人在路邊……」趕忙把注意力回到電話上去。

是高懷天打來的電話，因為他忘記回簡訊，等報了自己的位置掛掉電話之後，陸以洋看著夜空的星星，感激得差點掉下淚來，「還好，不用真的去流浪。」

陸以洋帶著小宛坐在路邊等人，「小宛，妳哪裏認識夜的呀？他好像有點奇怪。」

陸以洋想起杜槐愔說過叫他不要隨便相信執行人。

不過……夜說他不是執行人呀？

陸以洋就坐在路邊胡思亂想，直到高懷天的車開到眼前為止。

開了車門，他先朝高懷天抱歉的笑了笑，「那個……如果不介意的話，我還有一個朋友……」

高懷天低頭看看車窗外，沒看到任何人才意會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朋友，他笑了出來，「無所謂，反正我也看不到。」

「謝謝！」陸以洋開了後車門讓小宛上車，小宛不知道為什麼猶豫了會兒，才上車靠在車門邊，陸以洋也不好意思在高懷天面前問，見她坐好了也趕忙上車。

「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面，又在幫助同學了？」高懷天把車開上路之前先看了他一眼問道。

「唔……我、我跟春秋吵架了。」陸以洋低著頭小小聲的開口。

「離家出走嗎？」高懷天笑了出來。

陸以洋癟起嘴，「一點都不好笑……」

「抱歉。」高懷天輕咳了聲止住笑，「不然到我家住一晚吧？」

陸以洋開心的睜大了眼睛，「可以嗎？」

高懷天著帶著溫和的笑意，「當然，你不擔心的話。」

擔心什麼？

陸以洋怔了下，才想起他跟高懷天的狀況，好像也不是很方便隨便投宿到人家家裏。

可是……總比流浪好吧……？

陸以洋很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高懷天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我開玩笑的，我不會做什麼的你放心好了。」

「我、我沒有擔心啦。」陸以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偷偷看了看後照鏡裏的小宛，好像也沒什麼反應，只是緊緊貼在門邊，才沒感到那麼尷尬。

「為什麼吵架了呢？」

「因為……春秋見到小宛了……」陸以洋把吵架的事說出來，除了小心的漏掉他愚蠢的中邪跑去找犯人差點被砍的事，其餘的全都像是抱怨似的告訴高懷天。

高懷天也只默默的聽他抱怨，沒發表什麼意見。

「你、你覺得呢？我是錯的嗎？」陸以洋看向高懷天。

高懷天笑著停車，「你自己覺得呢？你希望我認同你是對的嗎？」

被高懷天一說，陸以洋覺得自己果然是個小鬼，他的確想要人安慰，也希望人認同，他知道春秋或許是對的，可是他無法接受，這種狀況又該怎麼辦？

「先上樓吧，到了。」高懷天熄火催他下車。

「喔喔……」陸以洋趕忙解開安全帶，下車和高懷天一起上樓，小宛遠遠的跟在後面，他有些擔心的回頭看了她好幾次，最後忍不住慢了幾步小聲問她，「妳怎麼了？妳……怕他嗎？」

「……不怕……但……不能靠近……」小宛慢吞吞的回答，看起來也不像早些見到甦時候整個人都縮在牆角的模樣，應該是真的不怕。

陸以洋猜不能靠近的原因大概是高懷天身為警察，可能煞氣比較重之類的，只要小宛不怕他，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陸以洋這才放下心，快步跟上去。

高懷天的住處是棟整潔明亮的公寓，感覺非常舒服，「雖然要多付清潔費，但是每星期都固定有人來洗樓梯，所以保持得很乾淨。」

陸以洋跟著高懷天，沒有搭電梯直接走上二樓，掏出鑰匙開門之後，他看見的是一間很普通的房子，不管家具或擺設都很樸實。

「我在家的時間不長，所以沒什麼多餘的東西，隨便坐，我拿點東西給你喝。」高懷天把鑰匙放在鞋櫃上的小碗，走向廚房。

「謝謝，不用忙了啦。」陸以洋說著，回頭一看小宛還在門口，「咦？妳在那裏幹嘛，怎麼不進來。」

「進……不去。」小宛像是有點苦惱。

「進不來？」陸以洋怔了下，轉頭才發現高懷天家中居然供奉了關公。「咦？」

「怎麼了？」高懷天走出來。

「你供了關老爺在家裏呀。」陸以洋眨眨眼看著那座神像，有些訝異，除了做生意的人家，很少見人家裏供關公。

「說來話長，那是我剛當上警察時的局裏供的，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那間警局必須拆掉遷移，新局長請了新的關老爺來坐鎮，我也沒辦法看著這座關老爺留在即將拆遷的局裏，就這麼請回家了。」高懷天笑著，走過去上了柱香。

陸以洋抓抓頭走到門口去，「怎麼辦？不然我們還是回學校去吧？」

「……這裏……好……我沒關係…」小宛微微笑著，在走廊上走來走去。

「真的可以嗎？」陸以洋不知道她是真的覺得這裏好，還是不想自己半夜再回學校去。「小宛，謝謝妳。」

「嗯。」小宛只是照例應了聲，在走廊上散起步來，看起來跟在學校裏一樣自在。

「她進不來嗎？」高懷天問。

「嗯，她說沒關係，待在走廊上就好。」陸以洋把門關上，微嘆了口氣。

高懷天擔心會不會嚇到鄰居，不過想想應該也沒這麼多人能見鬼……吧。

決定先放下這件事，他把剛才拿到桌上的牛奶遞給陸以洋。「抱歉，冰箱裏只有水跟牛奶。」

陸以洋盯著他手上拎的啤酒，高懷天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起來，「還是你想喝酒的話也無所謂。」

陸以洋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搖搖頭，「牛奶就好。」

他不是不能喝，啤酒的話大概一次三、四瓶也可以，但問題在他只要喝半瓶就會開始滿臉通紅，像是已經喝了半打一樣。為此他被捉弄過好幾次，那些明明喝得比他少的同學們，一個個藉酒裝瘋說他好可愛然後撲過來的，大概也有半打……後來易仲瑋就嚴禁他在家聚的時候喝酒，也禁止別人灌他酒，再後來他就一直被笑說保護得比女孩子還嚴。

我又不是自願的……

想起往事，陸以洋癟起嘴，不甘不願的喝牛奶。

「你剛剛問我的事。」高懷天不知道為什麼最後也把啤酒塞回冰箱，倒了杯水出來。

「嗯？」陸以洋抬頭看著他。

「我是不曉得你們的世界有什麼規矩，不過以我的立場來說，如果我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殺人犯也讓他判了刑，結果他撞到頭失去記憶忘記他所殺過的人、犯過的罪，對我來說結果還是一樣的，那抹滅不了他所犯過的錯，並不是忘記了一切就可以被寬恕。」高懷天神情溫和的望著他。

陸以洋怔了半晌，「可是……都已經……」

已經過了那麼多世了……但那又跟過了好幾年有什麼不同呢？

陸以洋垂下頭，靠在椅背上，「難道要我把小宛送回去繼續輪迴嗎？」

高懷天笑著，「說實話，不是認識你跟冬海，我還不太信這種事情，以你的立場來說，你做的也不是錯的，拿剛剛那個失去記憶的犯人當例子，因為我在他犯罪的時候就知道他，所以我必須追捕他，若是有人在他失去記憶之後才遇到他，一定無法認同我的做法，不過法律就是法律，只要我遇到他我就會抓他，你會想保護他也是人之常情，但可以試著理解夏春秋的想法。」

陸以洋低著頭很久才抬起來看著高懷天，「我知道就算我沒辦法認同，春秋也的確是對的，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讓春秋瞭解小宛的事，也不知道怎麼做能讓他高興。」

「你並沒有必要討好他。」高懷天有點無奈的說。

陸以洋愣了下，才吶吶的回答，「我不是……想討好他……」

那不然是什麼呢？不就是希望春秋開心，希望春秋認同自己做得好，做得對。

高懷天看他苦惱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想伸手去碰，但他反而只是往後退的靠在椅背上，「你現在就像個想要父母認同的孩子，但是再怎麼崇敬自己的父母親，他們走的路也未必適合你。」

陸以洋愣了下，他當初選擇農化是為了家裏的菜園，什麼時候開始他連實驗也沒顧好，每天把所有的時間精力花在這些事情上。

結果，卻什麼也沒做好。

「我覺得你太急著栽進那個世界，反而忘記你的現實生活了，除非你想像夏春秋那樣開業，或是乾脆在他們家工作，不然你是不是該想一下你原本念農業是為了什麼？」高懷天望著陸以洋認真而溫和的開口。

陸以洋深思，他一直想讓春秋開心，但他從來沒想過要跟春秋一起工作，因為春秋在做的工作他不會，他沒有那種替人消除災厄的能力，他能做的只有和那些東西溝通而已，就像槐愔在做的……

見陸以洋沉思起來，高懷天看看時間，已經過三點了，他起身說，「都快三點半了，先去睡吧。」

「啊、抱歉，你明天是不是還有班？」陸以洋一時之間也忘記高懷天還要上班。

「不要緊，我晚班。」高懷天帶陸以洋走進一間房間，看起來似乎沒有人在使用，堆了不少雜物。

「抱歉，平常沒人在用所以有點亂。」高懷天把床上鋪的床單拉起來換上新的，再搬了床薄被給陸以洋。「湊和一下吧。」

「謝謝，真的麻煩你了。」陸以洋低下頭，心裏十分感激。

「不用客氣，我上次說過的，我空著一間房，如果你需要的話隨時都可以搬過來，我是認真的。」高懷天帶著微笑，語氣認真的說。

「唔……」陸以洋抱著被子有點不知所措，轉念之間想起葉冬海的話。

「那個……我可以問嗎？」想了半晌，陸以洋還是決定開口問看看。

「嗯，當然。」高懷天點點頭。

「冬海告訴我……你有交往的對象，是以前同寢的室友，是真的嗎？」陸以洋覺得一直保持這種曖昧的狀況也不好，不如趁早問清楚。

「小千呀……」高懷天笑了起來，笑容裏那種無奈陸以洋見過好多次，看來那位室友，對他來說應該也是位很麻煩的人吧。

「我知道別人怎麼看我跟小千，我也一向懶得解釋，不過如果我告訴你，我跟他沒在交往你信嗎？」高懷天交叉手臂靠在牆邊看著他。

「嗯，如果你說沒有的話，就沒有。」陸以洋用力點點頭。

「不過呢……」高懷天猶豫了會兒，才接著開口，「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雖然我們沒在交往，不過我們的確是會上床的關係。」

「啊？」陸以洋沒想到高懷天會說得這麼坦白，他也沒想過他會有這麼……開放的關係，雖然會上床不見得就在交往是沒錯……。

陸以洋偏頭想了半天，儘管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說不介意的話又好像很奇怪，可是說介意就更怪了，他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想跟高懷天交往，雖然常常在麻煩他，跟他一起出門或是吃飯的感覺很好，但要進一步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接受……他連女朋友都沒交過了，更何況是男朋友。

「我跟小千在警校就認識了，當然是經歷過很多事才會變成那種關係，我們會上床是建立在彼此的需要上，當然我們在很多事情上也互相依賴，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如果今天他有認真的對象，我會毫不猶豫的停止這種關係，反過來他也是，但那不妨礙我們身為朋友的那一層關係，這是我們的共識，我們覺得沒必要說給別人聽，所以總是被誤會。」高懷天很認真的解釋他們的關係。

陸以洋有點疑惑，他看著高懷天問，「真的能分得那麼清楚嗎？」

高懷天笑著回答，「別人我不知道，我們的確可以，小千是非常專情的人，可惜他只喜歡他愛不到的人，他這輩子只愛過兩個人，第一個死了，第二個可能也死在哪裏了吧，小千不說我不知道，不過肯定的是他從來愛的就不是我。」

高懷天停頓了下，望著陸以洋，「我的話，小千對我來說是個很好的伴，但從來不是我喜歡的型，而且我一向不太容易喜歡上人。」

陸以洋覺得高懷天的等級實在太高了，自己連交往過的對象都沒有就碰上這種的，難怪冬海要自己離他遠一點，但是……

「那你……喜歡我嗎？」陸以洋小心翼翼的問出口，如果不喜歡的話，為什麼要吻他第二次，為什麼要叫自己一起住，自己只要一通電話就可以找到他幫忙……

「我喜歡你。」高懷天溫柔說道，「但是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辦法在一起，如果是別人的話可能我不會顧忌這麼多，通常我都是抱著不試看看不會有結果的想法，可是你的話……」

高懷天笑得有些無奈，「一來你是冬海像弟弟一樣的朋友，二來我不確定我所謂的試看看會不會傷害到你，你看起來是很容易認真而且完全投入的類型，事實上我過去從來沒有試過和你這樣個性的人交往。」

「你的意思是你對戀愛不會認真嗎？」陸以洋皺起眉，不太理解他到底想不想跟自己交往。

高懷天解釋，「不是這個意思，我自認只要有對象就是很認真的，只是戀愛對我來說，向來在生活裏佔的幅度不是很大，我不確定你能不能接受，如果你投入百分之九十的時間，而我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時間，顯然對你來說我就不夠認真。」

陸以洋低下頭想了半晌，「我不曉得耶，我不曉得我能拿出百分之幾的時間來跟人交往。」

高懷天笑了起來，「就是因為都不曉得，所以才要試看看不是？」

……唔……是這樣嗎……？

陸以洋想了很久，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怎麼整理。

高懷天笑著，最後還是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頭，「是剛好你問了，所以我解釋給你聽，我從來沒有對別人解釋過小千的事，但這也不是要給你壓力，我們可以像之前那樣就好，等你覺得你能夠理解了我們再來討論也可以。」

陸以洋鬆了口氣，用力點點頭，很感謝高懷天給他的時間和空間，至少這是唯一一件不會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的事，「謝謝你。」

高懷天笑著低聲說，「別謝那麼早，搞不好我隔兩個小時就來偷襲你了。」

「啊？」陸以洋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高懷天已經笑著離開房間，順手帶上房門。

只留下抱著被子站在房間裏，後知後覺滿臉通紅的陸以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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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進場CWT，見了朋友也遇到可愛的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