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15|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02伏筆的鋪陳與柔軟的你

      又一次的星期四,我跟雨柔去了教會。我們幾個人圍成了一個圓圈,一起討論新歌的事。雖然說是討論,但其實更多的是閒聊,畢竟真正有音樂底子的人不多,編曲的事也輪不到我跟雨柔給出建議。
      圍在一起的我們都還沒成年,其中從國小到高中生都有。我跟雨柔最小,叫其他人的時候都會在後面加上哥哥姊姊。
      「妳有沒有覺得,教會裡的哥哥姐姐都很溫柔。」我轉過頭看著雨柔問。
      雨柔的眼睛沒有帶瞳孔放大片,可是散發出的光芒比加工過的隱眼還要刺眼。她留著一頭及肩的長髮,身形是看起來飽滿健康的瘦。跟旁邊美麗的姊姊相比,只有年紀跟身高比較小稍微遜色了點,其他都遠勝於其他人。
      「可能大家都受到主的影響吧。」雨柔的美,遺傳自她的母親。陳雨柔的母親,全名是楊秀華,大家都稱她秀華姐。秀華姐常常出現在教會,協助我們功課上與教會內的事。她的歌聲很好聽,幾乎每次歌曲有獨唱的部分都會由她獻聲。最近幾次錄製的曲子,還有得獎跟被其他教會傳唱的肯定。
      我笑了笑,說:「對啊。」
      面對全能的上帝,我們人類都顯得那樣的渺小。與我們的渺小相比,在身上的原罪是那樣的沉重。但不管罪咎有多深,我們都還是要努力的活著。
      突然,與我們一起討論的某個姐姐開始全身發抖。其他哥哥姐姐們為了上去,其中一個很高大的哥哥把我們帶開了。秀華姐看到便走了過來,用溫柔又帶有嚴肅的語氣說:「不要害怕,向上帝禱告就好了。」
      我跟雨柔點了點頭,在場的人都沒有明講,但大家都知道她是被惡靈纏上了。
      「妳真的很美呢。」我說。一部份是刻意將話題繞開了惡靈,一部份是我真心這麼覺得,而且印象中也沒有當面稱讚她這件事,雖然我覺得她已經被稱讚到麻木了。
      「羊也很美啊。」雨柔笑著說。
      我們一起走到了教會的樓梯旁邊坐著,然後開始聊起了學校的事。
      「我覺得運動會過後,大家好像變得不一樣了。」我說:「剛開始換班級的時候,我很想以前的同學跟朋友。但是運動會一起努力準備那些比賽之後,我感覺他們其實也沒有那麼要好了。」
      雨柔想了想說:「我還好欸,跟以前的同學也很好。」
      「嗯。」我說:「可是要每個朋友都還是很好,也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情。」
      「不會啊。」雨柔說:「只要時時刻刻跟主禱告,主就會一起愛他們的。」
      對於雨柔來說,主好像隨時都與她在一起一樣。
      「我雖然還沒感覺到主的聲音,但我也會繼續禱告的。」我發現,雨柔在教會比在班上更常提起主,是因為大家都主不了解所以不去宣揚嗎?還是因為怕被別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
      「妳有喜歡的人嗎?」雨柔問。
      「妳啊。」我被我自己快速地回答愣了一下,然後抱住她說:「我最愛妳了。」
      「白癡喔。」雨柔瞇著眼笑著說:「這樣很不像羊欸。」
      一陣哄笑過後,我反問雨柔那她喜歡誰。雨柔看著教會的鋼琴,然後說:「我真的沒有喜歡的人欸。」
      我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雨柔的媽媽就站在鋼琴的旁邊。「我也真的沒有喜歡的人。」我用有點落寞的語氣說。
      「是吧。」雨柔歪著頭,長髮與臉頰形成一個三角形的空隙。「沒有喜歡的人才是正常的吧,大家都只是看了偶像劇在那邊幻想跟誰交往,才去喜歡上別人的。」
      我學著雨柔歪著頭,覺得她說的好像滿有道理的。
      「是吧。」雨柔揚起頭驕傲的說著,然後心虛的笑出來。「沒有啦,其實是我媽說的。」
      雨柔的媽媽看起來很溫柔,但其實在家中很嚴格。因為她是家庭主婦,所以有很多的時間可以管教雨柔跟她哥哥姊姊的功課。她會在家裡訂定家規,還會限制看電視的頻道跟時間。上面這些有的是雨柔告訴我的,有的是雨柔媽媽在上課的時候自己爆料的。
      「但是班上很多男生喜歡妳欸。」我本來想這樣跟雨柔說,但一想到她肯定被問到煩了所以沒有開口。剛剛一起說了沒有喜歡的人的時候,我感覺自己跟雨柔更像了一點。我跟她之間多了一個共通點,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多一個人喜歡我。
      「可是被喜歡要幹嘛啊......」我低咕著。
      「嗯?」
      「沒事。」我說:「我在自言自語而已。」
      這時,孟演哥哥彈起了鋼琴。他就是剛才把我們跟姐姐隔開的,身材高大的國中生。他雖然不太會彈,也不是教會裡彈得最好聽的。但我很喜歡他彈琴的樣子,可能是喜歡他認真的模樣。他彈了大家比較熟悉的曲子,也是我第一次跟雨柔來教會時學會的歌曲。
      我跟雨柔說我想跟孟演哥哥講講話,於是起身走到了他的身邊。在他彈完曲子後,我靠在鋼琴上對他說:「你的『奇異恩典』彈得很好聽。」
      「沒有,比起其他人我爛多了。」他尷尬地笑著說,像是沒有料到我會主動找他講話一樣,原本在琴鍵上順暢的手指,一時間不知道該放哪裡。
      在我準備轉身回去找雨柔的時候,孟演哥哥對著我說:「對了,羊姩。這個星期六,要不要跟我去另外一個教會看看。」
      我感到意外的,不是他找我去其他教會,而是記住了我的名字。而比這件事更意外的,是我轉過頭答應了他的邀約。
      回到家後,我沒把這件事跟任何人講。寫功課時,我把筆記本拿了出來,想寫下來順便釐清這件事的優缺點。我畫了一個簡單的十字當作表格,一邊寫上優點,另一邊寫上缺點。然後發呆了半個小時,因為我根本想不到赴約的好處與壞處。最後,我把前一頁有寫著「喜歡他,好像是琪汶發現的。但又好像是我自己發覺的,在琪汶說之前。」的句子的紙給撕掉了。
      一直以來,我都想把每件事做到完美。但當某一次考試沒辦法拿到滿分的時候,好像就漸漸接受了不能完美這件事。每多發生一件不完美的事,就對追求完美這件事少了一分動力。就像是想寫滿字的筆記本無法寫滿,想不著痕跡的撕下一張紙,卻弄得滿是皺褶。
      「所以妳放棄完美了嗎?」孟演哥哥笑著問我,在我跟他分享自己其實很想當個完美主義者的時候。我們在前往新教會的路上,而這個教會的距離比雨柔的教會又更遠了一點。孟演哥哥一派輕鬆的與我應答,我比在教會時更仔細的端詳了他,發現他沒有我想像中的魁梧。他只是高而已,而且手還很細,應該可以稱得上瘦。
      「沒有。」我說:「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瘦欸。」
      「我只是臉比較圓而已啦哈哈哈哈。」他笑著說。
      我笑著看著他,心想:等我國小畢業之後,上了國中之後,我也能這樣很順利地跟陌生人對話嗎?還是對方還是得是教會的人,我才能比較勇敢的講話呢。
      「其實,我也只是臉比較圓而已。」我拉了一下他的手,問:「為什麼要去另外的教會?你常常這樣找女生出去喔?」
      一月初,一種不知名的樹葉在冬天的末端凋零。雖然我不覺得自己是偶像劇的女主角,也不覺得孟演會是那個男主角。但腦中有「我不覺得怎樣」的想法時,其實還是有一絲這樣的感覺吧?至少......
      「沒有啊,我只有找妳去。」至少,在他這樣說的瞬間,有那麼一絲絲少女的幻想。
      新的教會,是黑色的。牆壁是黑色的,座椅是黑色的,只是是不同程度的黑,不會難看,而是在神聖的氛圍中多了一絲神秘感。
      「這裡就是教會了,二樓有鋼琴跟禮堂,那裡的舞台有點像小型的演唱會。等一下就會看到亮離執事了,他是這裡最忙的人,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負責的。跟雨柔的媽媽有點像。」
      在我看著那道神秘的門,好奇裡面長什麼樣子,好奇執事是怎麼一回事,孟演哥哥一臉興奮的跟我介紹的時候。我們,被一個看起來比孟演哥哥長幾歲的男生擋下來了。
      「就是她嗎?」他看著我,然後把孟演哥哥給拉開到旁邊講話。
      我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但隱約感覺他是在嫌我年紀太小。他先離開孟演,走到我身邊。他蹲了下來,對我說:「妳回去吧。」
      他沒有解釋為什麼,而我也沒有問。我只是點了點頭,走下了樓梯,迷了五分鐘的路。我不知道他的話有沒有惡意,或者帶刺或鋒利。但我感覺,我好像被傷到了。
      在孟演哥哥一臉慌張的找到我時,我忍不住哭了。他跟我道歉,說他應該確定好我可不可以來才邀我的。我強忍住淚水,跟他說沒關係的。
      回去的路上我們沒有再講話了,再下一次見到他時,他又慎重的跟我道歉一次。道歉的地點在教會,因為事情過去了我反而對自己哭了有點不好意思,於是笑著提高音量說真的沒關係的。
      「真的很對不起。」他說:「那天那個人就是亮離執事,他其實人很好的,等過幾年再帶妳認識他。」
      「不用了。」我沒有感情的說。在離開教會的時候,我有些困惑自己為什麼突然收起了笑容。然後我皺著眉頭幾秒鐘後突然想通了,因為孟演的話側面證實了,那個人是覺得我太小了。
      「哼。」我冷笑了一下,對於因為自己年紀而不被重視,也對於自己的年紀無可避免的不被重視。
      「妳那天去了哪裡了?」因為接連幾天去教會晚歸的緣故,爸爸質問了我星期六的事。我正想回答,拿著碗筷吃晚餐的他不等我的回應就說:「還沒大學不能談戀愛。」
      我生氣的躲回了房間,用棉被埋住自己對上帝禱告。
      但禱告了十分鐘,我突然甩開了棉被。我想到了孟演,想到了那個新的教會。為什麼我聽不到神的聲音?會不會神也因為我的年紀,而不讓我進那扇門呢?
      隔天,我把這件事告訴了雨柔。
      她抱住了我,在高年級生最常玩鬼抓人的樓梯旁。她說:「主不會放棄任何人,主會愛每個人的。只要相信主,主就會讓妳聽到祂的聲音的。」
      我點了點頭,不是因為相信主,而是回應她的溫柔。之後,我決定減少去教會的次數了。
      而這個決定,只維持了不到六個小時。在寫完作業後我拿出日記本,看著空白的頁面沉思了許久。「也許年紀是一個障礙,但時間會跨過這個障礙。雖然,那好像不能證明年紀不是一個障礙。但至少,我能聽見祂的聲音。」我把這段話,寫在筆記本上畫了十字的那頁的後面。雖然我寫的是祂,但其實我真正想寫的是她。
      沒關係,我記得就好。就像我知道我會記得很久,雨柔的溫柔一樣。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