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13|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一字武魂 - 盡頭曙光 第六章 日記(3)

    -中曆七八七年,五月廿六
    我已經不知道該寫甚麼了。
    今天履行半年之約,幫蛇精卸去最後的鐵箍。自從給她照顧狼女開始,我早把鐵鍊卸下,她一有心,隨時都能強行離開。
    「你以為我會感激你嗎?嘶嘶。」才剛取下鐵箍,她馬上化身為巨蛇纏繞在我身上、趁機勒我脖子。蛇信子在我臉頰上遊走,很癢。
    好吧,至少比上次好,沒用咬的。
    「咳咳,快滾啦!我還得幫狼女穿衣服。」
    「狼女來、狼女去,沒禮貌。聰明的孩子值得一個好名字。」
    狼女在一旁看我被勒,滿臉高興,像狗一樣亂叫亂跳,這叫聰明?
    「你快放我下來,咳咳,別鬧了。」
    「沒有名字前不准走。讓我想想……以遠古傳說的賢狼為名,叫她小蘿吧!」
    「這是諷刺…..啊!你咬我!」
    勒緊的力道突然卸去,蛇精眨眼間就溜到狼女旁邊。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超痛。「你…」啪!「不…」啪!「夠…」啪!
    我開一次口,她就用尾巴甩我一個巴掌。
    「小蘿還是得由我來。」蛇精頭也不回逗著她玩去了。
    甚麼鬼?!不是整天想溜出去、現在反而賴著不走了?我兩三天就得到鎮上買肉,你知道你食量有多大嗎?我都快被吃垮了你知道嗎?結果下午你都在跟狼女玩,她是來測試字,不是來光著屁股抓老鼠的!
    古人誠不欺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中曆七八八年,八月十六
    王五你混帳。我不過早上回宗門一趟、帶盒子給上層展示,還為你花三兩銀、從鎮上扛一大袋薰香回來,結果回來看你跟錦眉打架、拆了我半邊家?要不是一鳴大哭,把家全拆了才甘心?你腦子爛掉了嗎?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臭,哪來的好奇心竟然想把小蘿抓起來看?錦眉你也是,別以為甜言蜜語就把我哄過去,竿子上曬的肉乾都在、偏偏菜圃被壓爛?你不知道兩三天就要從鎮上扛青菜回來很累人?明天就算是雜草,我也會塞進你嘴裡。
    到頭來,還得由我去找不知躲哪去的小蘿。
    在谷地裡搜索小蘿時,我無意間發現山壁上有處極為隱密的洞口,擋住洞口的石板背面刻有「隱」、「掩」、「氣」、「存」等字,洞內則是「仙」字結構的古墓。大哥與宗門的文獻都沒提及,或許曾有世外高人,在此隱居追求仙道。
    誰再胡鬧,就關禁閉。
    -中曆七八八年,九月初七
    昨天找到王五的字,讓他回想起一些事情,包括成為活屍的過程。我早就猜大哥手段邪門,卻不知道為何他要讓王五喪失記憶。
    鎮上買菜時,聽到菜販讚賞「遊俠」在隔壁村見義勇為後,我突然明白他的意圖。
    人渣,虧我之前稱他大哥,咒他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懲惡陽善、聞名四海的中立組織「遊俠」之所以此時在幾里外的地方,多半有成員出自我宗門,卻不想每年重陽節太過張揚,於是私下回來祭祖。一旦暴露我叛經離道,豢養似人非人的怪物和活屍,那群衛道之士必定不由分說把我宰了,看似知情並下發經費的上層則被視為我的共犯……或把我說成共犯。一輪清洗後,那人渣近水樓台,必定步步高升。
    所謂遊俠,到底還是政治的工具。
    照理說,我把實驗體們全部處理,奸計不攻自破。但當我將他們五位聚集起來時,我卻為沒有他們的未來感到遲疑、恐懼、失落。明明照顧他們是一件噁心、煩心、操勞、挫折、挑戰忍耐底線的事情,但不得不承認,我不想回到那只有灰塵、書和癡呆老頭的倉庫,對空氣說話。
    當孤獨的智者比當保母糟。
    那瞬間,師父第一堂課的教誨浮上心頭:
    陪伴彼此的就是人。
    之所以為人,因為用心相處,正如花圃裡的花不是花,是長時間灌溉的心血。即使一顆球,也能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我們的生活支柱,在孤獨的汪洋上陪伴。
    現在開始,他們是我的家人,我不會拋棄他們。
    以前師父口中千篇一律的道理,現在心領神會。諷刺的是,我追求知識,到頭來還是收穫經驗。
    這就是時代的侷限性吧!
    倉皇離開反而容易引人注目。我佯裝意外,一把火燒掉谷地的家,順帶一些反偵察的手段。與其擔心留下蛛絲馬跡,不如痛快處理。讓他們暫時窩藏在古墓裡,避過風頭再會合。
    實驗不重要,反正小蘿的實驗不知何時開始就失敗了。現下生存才是首要目標。
    隱居山林終究是一時之計。不管是否真為人,我都得把他們變得像人,才能長久混在江湖裡。由於新的領悟,我可以將自己熟悉的物品擬人,於是順手湊些玩意兒,教他們補足各自缺失的要素,順便讓他們打發無聊的古墓時光。
    錦眉在偷看呢,待會我假裝把日記燒掉,你一定會偷撿回來,哈哈。
    人渣的手段很多,但無論他怎樣死纏爛打,只要你們別出來,他一定找不到你們。
    搜查結束後,我會親自找你們,到時候再一起離開宗門。
    我們是一家人。
    等我回來。
    「小鳴,來玩。」
    柔軟、卑微、模糊的細語從房門處傳來,打斷小妖的閱讀。小蘿野獸般四肢步行,身軀極盡所能地壓低,低到下巴正貼行地面磨擦。一掌,一掌,小蘿緩緩靠近,動作越發輕柔,似乎在捉摸小妖的底線。當小蘿與小妖俯視的目光對上時,那瞬間她身子後縮一圈,左肩顫抖得特別厲害,滴滴汗水滑過臉頰。
    但她仍勉強撐起笑容,抬起僵硬的手腳,將自己挪到小妖面前。小妖似乎還沉浸在日記裡,對抵達身前的小蘿沒有其他反應。
    直到小蘿輕含他的手掌。
    「呼嚕嚕。」她意義不明地低吼,輕輕拉動手掌,眼帶笑意看著小妖,示意想玩。
    尖牙讓小妖的手掌微疼,熟悉的觸感與溫暖流淌心扉,洗滌悲憤抑鬱的殘灰。陪伴感油然而生,一盞燭光點亮夜海星空。
    繁星點點,終串成線。
    星幕之下,村裡燈火嘹亮,家家戶戶團圓,村外寂靜草屋,孤兒獨自眺望,咬掌,彷彿有人陪伴。
    「是你嗎?」小妖眼裡噙著淚水,如幻似真,朦朧中安慰自己,夜裡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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