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海和沃內都比明珠大不了幾歲,兩人大節下偷閒,正在一間屋裡賞雪飲酒,忽聽御前三等侍衛成德過訪,都感詫異。沃內出身滿洲正黃旗,與同在正黃旗的明珠素有往來,便對巴海道:「成德是明珠長子,起小便是大汗的侍讀,如今又在御前應差,絕不會無事上驛館來戲耍,恐怕是出大事了。」
巴海出身滿洲鑲藍旗,如今在純親王隆禧旗下,因純親王年少,旗下約束寬鬆,寧古塔駐防八旗又在極北邊疆,天高皇帝遠,他不免有些眼色不足,聽沃內大驚小怪,便笑道:「將軍莫要驚慌,管他大事小事,總得耳聞眼見了再做論斷。」
二人隨領路驛卒到了成德所在院中,只見屋裡一個二十歲左右眉目如畫青年,頭戴暖帽,武官朝服外罩明黃馬褂,腰間左右配刀,腳下玄色高靴尚沾著白雪黑泥,渾身英氣勃勃,正好整以暇端著一個細瓷茶碗啜茶。巴海見成德如此年輕,不禁暗自皺眉,沃內卻上前拱手笑道:「阿哥,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人。」
成德知道康熙對吳丹是恨鐵不成鋼,因此大膽起用,看他能否知恩戮力,給他這繁難差事,自然也是歷練的意思,他來的路上已然思索許多,現下見沃內上前客套,便微微一笑,放下茶碗,起身拱手道:「不敢。因差事在身,又在驛館內,不便給將軍行禮,請將軍見諒。」
沃內見巴海無所動靜,便對成德笑道:「這可說笑了,你這身黃馬褂如何行得禮?」又伸手虛搭巴海,笑道:「你也見見這位大人物。」
成德看巴海神色倨傲,便拱手笑道:「成德見過寧古塔將軍。將軍在額耶爾札薩克汗時大敗羅剎,軍功赫赫,蒙授拖沙喇哈番,當時成德年幼,日後聽人提起,都誇讚將軍武勇。這不,今年將軍進京,大汗賞了黑狐裘,更是難得殊榮。」
巴海看成德笑容和煦,言語溫馨,卻話中帶刺,明著讚美他順治十七年軍功,實則暗指他隱瞞不利軍報,隔年便遭削職。他不料一個年輕人這樣犀利,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只能勉強微笑拱手。沃內見場面不洽,忙擺手笑道:「成德過訪必有要事,大夥兒坐下說罷。」
成德讓兩位將軍上座,自己在下首坐了,拱手笑道:「今日特來傳恩赫阿木古朗汗聖諭,請兩位將軍各調一千滿騎兵入京。」
沃內和巴海聞言俱是一驚,沃內便問道:「請教為何突然調兵?」
成德笑道:「昨日有緊急軍報到京,察哈爾親王布爾尼反了,如今正奔張家口去。主子當機立斷,夜裡便行調兵遣將,今日之內,多羅信郡王鄂札便要率大軍起行,主動出擊張家口。只是這麼一來,京師兵力不免薄弱,得二位將軍協助拱衛京師。」
沃內納悶道:「據我所知,禁旅滿蒙八旗早已離京,在江南陝甘等地作戰,信郡王哪兒來的兵員出擊張家口?」
成德微微一笑,說道:「所謂禁旅,總有些捏在大汗手心,外人碰不著的兵。既然聖旨已下,大將軍王即日離京,兩位將軍就不用為此費神了。」
巴海聽得不明不白,便道:「話雖如此,從京師到寧古塔三千里路,這一來一去,就算我現下調兵,一千騎兵入山海關,怕不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成德微笑道:「京師防務豈能好整以暇?兩位將軍用印之後,自然做緊急軍報處置,交由六百里加緊馬上飛遞,將軍令到寧古塔,一千騎兵即刻啟程,日夜兼程入京。」
沃內點頭道:「我懂了,我倆這就修書用印,你親眼看著軍書交由驛遞,也好回去繳旨。只我有一事不明,還向阿哥領教:布爾尼叛變,恐怕也想往盛京去劫他阿瑪,這個節骨眼上,將一千精銳騎兵調離盛京,萬一真遭布爾尼暗算,將阿布奈給劫走了,我卻吃罪不起。此事又該如何是好?」
成德微笑道:「大將軍王主動出擊張家口,布爾尼自己的性命都要不保,哪裡還能分心又往盛京?就便他真的派兵往盛京劫人,也真給他劫走了,不過讓他父子倆落個一般下場,將軍儘可放心。」
巴海道:「話雖如此,調兵入京,非同小可⋯⋯」便拿眼睛看沃內。
成德將手一擺,笑道:「將軍請想,這是何等大事,我有幾個腦袋假傳聖旨?將軍不妨打聽打聽,入京蒙古藩王現下都在西黃寺,不獲特旨不得離京,如此陣仗從沒有過,可見情況緊急。如今蒙古各部都得輸誠,伊克昭盟和土墨特部正調五千鐵騎南下增援陝甘,兩位將軍鎮守滿洲和外滿洲,怎好按兵不動?此刻不動,過後⋯⋯恐怕便要擔當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