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正坐著許多家長,他們都是來觀看孩子們的演講比賽,當輪到他們的孩子時,台下總有一處的掌聲特別大聲,現在終於輪到最後一個孩子上場,觀眾席上的掌聲卻顯得很無力…
或許大人的生活真的很苦,就像阿爸愛喝的啤酒,或許在大人的世界真的很複雜,丟棄了自己,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但,我一點也不懂,因為我和隔壁鄰居的小孩沒有什麼不同,真的,頂多就是喜歡太陽,所以曬得比較黑而已。
我是清仔,出生在一個窮鄉僻壤的鄉下地方,在這種落後的鄉村總是會有許多地痞流氓,在這裡橫行霸道,以為只要聲音比別人大聲,拳頭比別人有力,人家就會怕他,對他禮讓三分。
而事實上,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歡惹事,甚至應該說『別人家的事與我何干』,所以當這些人在街上大聲的對嗆,各種謾罵都出籠,祖宗十八代都一起拖下水,還是沒有人敢站出來勸架,大部分的人只是視若無睹的繞另一條街走,一些比較『大膽』的人則是會在『100公尺以外』的距離觀看,為什麼?因為這是安全距離,靠太近,輕一點可能是一記瞪眼加一句『看三小』,嚴重一點就是矛頭指向你,送你去醫院,所以有『經驗』的人都知道,『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很慶幸的是,這些流氓大都不會幹什麼殺人、放火或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件來,大部份時候他們可能會去偷東西換點錢花用,或無所事事、漫無目的的閒晃,就是不肯腳踏實地的去找一份工作,於是被貼上『社會敗類』的記號,任左鄰右舍在背地裡瞧不起,甚至時時提醒著他們的下一代『千萬不要和那些人的孩子交往,誰叫他們是流氓囝仔』,而我就是他們口中的流氓囝仔。
我的阿公,總是板著一張臉,比連續劇裡的壞人臉還稱職的在這個庄腳行走。而我的阿爸,有著黝黑粗獷的線條、上揚的粗眉毛、兩顆透著兇狠的眼睛、卻掛著一個不協調的扁鼻子,配上一副像不倒翁的身材,人家都說他是個流氓,可是我覺得他的外型比較像相撲選手。
他仗著自認為『壯碩』的體型,與人談話時特別地肆無忌憚,什麼都敢批評,管他三七二十一,聲音往往提高個八度,好像比賽分貝似地,小聲點就輸人一截。
其實大家也不是怕他的『魁梧』,只是脂肪厚也是一種保護,何況重量也是一種壓倒性的力量,雖然他一直認為自己像某部電影裡的打仔,自我感覺很『帥』,然後問我:「阿爸有緣投嗎?」,我如果說「實話」,那麼我的晚餐就是喝西北風。索性我昧著良心說:「帥」,他一高興還會賞我吃廟口的蔥油餅。
廟口的蔥油餅淋醬是阿涼伯自己特調的,鹹甜中又帶點酸酸的滋味,阿爸請我去吃時,我總會和阿涼伯要求多一點醬,阿涼伯也很大方的淋上滿滿的醬,將蔥油餅整個覆蓋足足有一公分厚左右,讓我非常有飽足感。假如我手上有零用錢可以花,排在第一位的一定是阿涼伯的爆醬蔥油餅,因為這是讓我惟一會打心底蕩開笑容的一件事。
至於我的阿母,聽說也是個小太妹,頗有姿色,少年時阿爸只有現在的一半體重,加上173公分的身高,所以輕而易舉獲得年輕阿母的芳心,整日廝混在一起,胡搞瞎搞,連國民義務教育都不當一回事。當時阿公一天到晚去巷弄堵人,阿爸一但被阿公逮到,便是吊起來毒打一頓,阿公打得愈兇,阿爸就反抗的愈厲害,而且阿公就愈發難找到他的人,他們開始玩起貓捉耗子的遊戲,後來阿公怎麼也找不到,連他藏在床頭旁的鐵盒子也不翼而飛,裡頭有他的私房錢。
直到兩年後,阿爸抱著我出現在阿公面前,阿公氣得臉色發青,掄起拳頭往阿爸身上拳打腳踢,阿爸被打趴在地,氣憤地大吼:「你打啊!最好打死我,就像當年你打阿娘那樣,打啊!你打啊!」
結果,阿公準備揮出去的拳頭硬生生刹在半空中,然後軟弱無力的攤下,他看向在一旁哇哇大哭尚在襁褓的我,然後俯身抱起,搖動並安撫「乖喔!麥哭喔!」,隨即轉頭對阿爸喊「去買牛奶,囝仔肚子餓了」。
「我沒錢,我自己都兩天沒吃飯了。」阿爸頭撇向反方向,理直氣壯的說。
阿公沒好氣的將嬰兒的我塞給阿爸,「自己的種自己顧,還不快進去,你是要讓囝仔感冒才甘願嗎?」
「啊不過伊一直哭。」
「別囉嗦,快進去就對了,你是沒看到外面風這麼透嗎?」阿公說完轉身往停在院子裡的腳踏車走去,牽到街上然後騎向街頭。
幾分鐘後,阿公拎著一罐牛奶、兩盒便當回來,阿公徑自泡牛奶,泡好後走向阿爸,喊「囝仔」,阿爸就趕緊把囝仔遞給阿公。
囝仔一喝到奶,就猛起來喝,還嗆著,邊嗆邊喝,「不要喝這麼急,都嗆到了,還一直吸。」阿公說著便將奶瓶抽出來一點,阿爸看著囝仔大口大口的喝奶,忍不住吞口水。
阿公瞄了阿爸一眼,然後頭也不抬地冷冷的說:「我不小心多買了一盒便當,放在外面的腳踏車上。」
阿爸聽不懂阿公的意思,愣愣地看著阿公。
「還站在這做啥?還不趕快去拿來吃一吃,不然你是要等到冷掉,再給它吃到拉肚子喔!」阿公扯開嗓門佯裝生氣的對著阿爸講。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蹦出個我,莫名其妙的被阿公接受,再莫名其妙的被貼上「流氓囝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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