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09|閱讀時間 ‧ 約 11 分鐘

胭脂凝魚二十五

    《親事》
    自從和利娘約定好要學刺繡後靳若魚就被迫天天雷打不動的去練習,一開始自然拿著針就往自己的手指頭扎,到現在總算繡得出有些樣子的東西,但還是見不得人的那種。
    這一日,靳若魚剛從利娘那兒回來後習慣去自己的房間收好自己這一日努力的成果,豈料卻發現有人竟然將自己的繡品一件件的翻出來擺放著,就像是在展示什麼一樣。
    這人也不是別人正是嚴成瀾本人,雖然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回來了,但此刻他擅自翻看靳若魚的繡件,每一件從最早期看起,一件件的撫過一樣樣看得很仔細。
    「小魚兒,妳來說說,這上面繡的都是些什麼?」嚴成瀾頭也不抬的朝靳若魚招手讓她過來。
    靳若魚憋著氣慢吞吞跺步過去,一見上面的繡樣就臉紅,這是她最早前的作品最慘不忍睹的那一個。
    「那個,少主,這個是墨蘭⋯」
    「墨蘭?」嚴成瀾用拇指撫著手上的繡件嘴上輕笑著:「本少主這回算是開了眼界。」
    繡件上還有些暗紅色的點點,摸不到絲線的痕跡應當是乾涸的血跡。
    嚴東的來信提過,一開始學刺繡靳若魚確實是一直扎到手指頭,這應該是那時候留下的。
    靳若魚又想鼓臉生氣了,又沒人讓他看,看了還要嫌棄,真是夠了!伸手剛要搶就見到嚴成瀾開始收起繡件。
    嚴成瀾將那些繡件一塊一塊的折合收了起來,靳若魚也趕緊幫著收了幾塊,正準備拿回去鎖在箱子裡時嚴成瀾連同靳若魚手上拿著的都一起收走。
    「欸,那是我的,而且有些還沒完成⋯」
    嚴成瀾隨手就將繡品塞進自己寬袖的內袋裡,說著:「本少主先替妳收著,想繡完就過來找我。」說完雙手斂後唇畔帶笑的轉身離開。
    有這種人嗎?那既不是什麼名繡也不是繡得多好看,這麼拿走有意思嗎?
    靳若魚實在不懂嚴成瀾的腦迴路,不過他都回來了那她還能出門去學刺繡嗎?算了,找個人通知利娘一聲說自己暫時無法過去了。
    因為要過年了,嚴府別院裡每個角落都被人重新粉刷裝點,臨湖的冬天比起寒城來真不算冷,但為了府內唯一一個大家公認身體最差的人,嚴府的下人們還是在沿廊裝上隔板,阻隔了寒風吹拂。
    這一日下午,靳若魚趁著還有暖陽舒服的洗了個澡,此刻正坐在放置了三個火爐的室內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清點帳冊,一下下的撥動算盤記帳。
    「姑娘,妳過年後就十四了。」顏梅一邊幫靳若楓擦髮一邊小心謹慎說著。
    靳若魚嗯了聲繼續埋頭苦算,這個帳怎麼感覺算不完似的,嚴成瀾的身家到底有多少?怎麼這麼喜歡跟自己計較?
    「那姑娘以後有什麼打算嗎?」顏梅再度硬著頭皮開口。
    「打算?」靳若魚嘴上唸著下筆寫著五百二十八兩,「我還能有什麼打算?」當人貼身婢女還要有什麼打算嗎?不都是主子說了算!再說她還欠人一大筆債呢,沒還完債主肯讓她離開?
    「例如⋯嫁人什麼的?」顏梅說完就低頭彎腰假裝整理靳若魚打結的長髮。
    嫁人?靳若魚緩緩放下筆雙手環胸認真思考起來,顏梅也放輕手腳不敢打擾姑娘,她這任務還真有點難度。
    一直到顏梅擦乾頭髮讓顏菊幫著將靳若魚的頭髮重新梳理綁好了,靳若魚也沒個回應。
    顏竹這時候手上拿了張拜帖進來交給靳若魚,說著:「姑娘,這是剛才藏劍山莊著人帶來的,少主看過後說讓姑娘自去處理呢。」
    「讓我處理?」藏劍山莊的事怎麼會讓她來處理?接過去拜帖打開看著,其實內容也很精簡,藏劍山莊的表姑娘想來找靳若魚賠罪,於明天上午過來。
    「賠罪?」靳若魚眨了眨眼,看著顏梅問:「她沒事賠什麼罪?」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有被得罪過?
    顏梅正在準備手爐,等等好讓姑娘出門時可以抱在懷裡取暖,聽見問話便回答:「其實說賠罪應當也是想來瞭解一下咱們嚴府的事。」這席鵑真不知道是臉皮厚還是故意的,她們幾個顏在私底下都拒絕幾次了,這回席鵑竟然用藏劍山莊的名號下拜帖。
    「為了武林大會來探虛實?」靳若魚馬上想到再有三個月武林大會就要舉行了。
    這種事情其實也不少,看嚴成瀾近日雖然是在臨湖卻也時常找不到人,一下子這個約一下子那邊有事,偶爾還會到大半夜才回來,不過看他一臉平淡的樣子也不像是有人給他找事兒,靳若魚便也懶得去理會,只希望過年期間嚴成瀾別跑了,許多事情還得他親自主持呢。
    顏梅將手爐遞給姑娘後,張嘴欲問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正在猶豫間,靳若魚便先開口了。
    「藏劍山莊的事兒,問問嚴東吧,畢竟這臨湖是藏劍山莊的地盤,該怎麼應對他當是會知道一些。過年前的祭天祈福的事物看看還有沒有缺了什麼,這事兒馬虎不得。至於顏梅妳剛才的問題⋯⋯」
    「怎麼樣?」顏梅和其他幾個顏都伸長了耳朵等著聽答案。
    呵,原來不止顏梅其他人都摻和了!有必要繞這麼一大圈子嗎?真想不通嚴成瀾到底都在想什麼!
    靳若魚讓顏菊系好披風的帶子後便抬步就走,直到快走到門口吊足了四個顏的胃口才回頭:「我親自跟少主說。」
    走在沿廊上,靳若魚其實也想了很多,在這個世道上會武才是真正能生存下去的,就連那些以仕傳家的世家子弟都會學武防身,不會武的人大多都是最下等的人,女子不是在教坊就是淪為妓,而像她這樣不會武還能在武林世家當婢女的人幾乎就沒遇過,更甭說還是被人捧著伺候的。
    靳若魚深知給自己這一切的人不是嚴府而是嚴成瀾,但是她真的不想當人小妾,可是若以她這樣的條件想當正妻,老家主肯定分分秒秒都在想著怎麼砍了自己。
    因為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她才選擇裝傻,嚴成瀾應該值得更好的人,而她受寵時就好好過,不受寵時呢就縮著過,至於嫁人什麼的她實在還沒想過。
    「杵在這兒想什麼?」
    靳若魚抬頭就看到嚴成瀾帶著嚴墨和嚴東朝這走來,於是她趕緊迎上前說著:「沒什麼,看看外頭的景緻想著府裡還有沒有缺了什麼。」
    嚴成瀾嗯了聲就往書房走,嚴東和嚴墨也跟著去,而她這個貼身婢女正想著等他們說完事兒再過去時,嚴成瀾停下腳步就道了句:「還不跟上?」
    「好。」靳若魚只得硬著頭皮跟進去書房。
    嚴墨有些不贊同的看一眼靳若魚,而靳若魚自然也知道嚴墨瞧不上自己,認為書房是重地女子不得擅自進入,可少主都發話了他們自然也只能遵從。
    進到書房後嚴成瀾只是站在桌案後,靳若魚則是站在桌案旁開始安靜地磨墨、斟茶整理桌面,嚴墨和嚴東則是併排站在下頭朝嚴成瀾匯報工作。
    其實有大半時間靳若魚都處於放空狀態,所有事情做習慣了就只剩下慣性動作,等整理好桌子,她就安靜的退到一旁去站著,既沒離開嚴成瀾的視線,對他們的談話內容也聽不真切,這個距離還是靳若魚自己琢磨出來的。
    「京裡來消息說是三皇子拉著五皇子拖著八皇子要來看武林大會。」
    「吃飽撐著。」嚴成瀾對那些皇子的事不當一回事,想看就看吧,他們身邊的護衛說穿了不是江湖人就是江湖人訓練的。
    「香貴妃說能不能順手⋯」嚴墨安靜地比出一個手刀做了個砍的動作。
    好一個手起刀落,人死在宮外怎麼都與她香貴妃無關。
    「這事曹右相知道了,那麼單左相肯定也知曉,除了他們還有誰知道?」
    嚴墨低頭想了下緩緩說道:「藏劍山莊肯定有收到消息,至於其他人知道也會裝不知道。」
    「嗯,這事暫且放下,目前按兵不動。」要動哪個皇子還是得看老皇帝的意思,單左相那隻老狐狸自動請領帝師資格要教導諸位皇子皇女,肯定是相中了某位皇子,至於是他的意思還是帝王的意思那就且待日後了。
    「府裡的八名小妾正鬧著兇,老家主又以身體不適不想理了。」嚴墨繼續如此說著。
    「合該如此。」嚴成瀾不覺得小妾跑去鬧嚴景山有何不妥,畢竟人是他想娶進門的又不是他自己要娶的。
    「老家主還是想讓您趕緊娶個正妻回去管管,主要還是想讓您儘早開枝散葉。」
    「嚴墨,記住我的話。」嚴成瀾單手在桌案上慢慢敲打,「不是本少主親自要娶的人想進嚴家門都只能是小妾,而本少主的孩子只有正妻能生。」那些個小妾還是專門留著給嚴景山去頭痛吧。
    「是,屬下知道。」
    「再有幾日就過年了,你依照去年那樣處理,應當又夠她們鬧上好一陣子了。」
    「屬下明白。」嚴墨說完看一眼嚴東,嚴東會意接著說道:「那些有聯姻的門派都讓人傳訊說讓少主在武林大會上多多照應。」
    「哦,本少主記得是千機門、萬宗派和落意閣?」
    「正是這三個。」
    「嚴東記得了,碰上了別留情面。」
    「是。」嚴東點頭記下了。
    「這⋯不好吧。」嚴墨不太贊同。
    嚴成瀾看嚴墨一眼,冷冷說著:「沒本事的人即便我願意放水,也會被其他人打死,倒不如一開始就撂倒他們,那樣他們還有活命的機會。嚴墨,你會不清楚武林大會擂台上的殘酷?」
    「屬下懂了。」嚴墨立刻明白了。
    靳若魚因為嚴成瀾的話有那一瞬間失神了,她一直沒問武林大會上的比武方式是點到為止還是得至死方休?
    直到嚴墨離開時特意看一眼發呆的靳若魚,只見她嬌小的身軀和一張尚未長開的臉就隱在雪色貂毛披風之下,光這一件通體雪白的貂毛披風宮裡的貴妃娘娘都未必能擁有一件,而嚴府內一個小小婢女卻能使用,是嚴府太厚道還是靳若魚太命好?
    再觀她脂粉未施的素顏卻是一點瑕疵也無,這樣姣好的容顏,嚴墨卻是知道嚴府究竟花費多少食補在供養靳若魚,少主養的這條魚可算是天價了!
    著實是浪費!
    想到這裡,嚴墨袖袍一甩實在不想再看到這個花大錢的擺設。
    嚴墨有些生氣的離開,他沒注意到嚴東多看了他幾眼,而嚴東也沒說什麼,只朝依舊在發呆的靳若魚點個頭才出去。
    「小魚兒想什麼呢這麼認真?」嚴成瀾踱步到靳若魚的身邊隨意坐下。
    靳若魚這才回過神來,吶吶開口:「那個⋯武林大會上的比試需要比出個死活嗎?」
    嚴成瀾之手撐著下頷看了靳若魚一眼說道:「能讓對手認輸就算贏。」
    「倘若對手一直不認呢?」以自己對嚴成瀾的瞭解,他這麼自傲自負的人怎麼可能對他人低頭認輸呢?
    「小魚兒以為該如何呢?」嚴成瀾翹著二郎腿懶懶地問。
    靳若魚抿著嘴一臉凝重看著嚴成瀾,她只希望嚴成瀾能好好活著將武林大會比完,不管輸還是贏都比不上活著重要。
    「小魚兒不是該告訴本少主妳將來的打算?」
    看不慣靳若魚嚴肅著臉,嚴成瀾只能轉移話題,他記得底下的人說靳若魚要親自向自己說。
    「少主以為我該有什麼計畫?」靳若魚反問。
    「十四歲該議親了。」
    十四歲啊,才國中的年紀,國中生就要嫁人還太早了些⋯靳若魚皺眉開口:「會不會太早了些?」
    「議親後到成親至少也得等上兩年,十六歲嫁人差不多了。」
    「十六啊?不能到十八嗎?」這十六歲還發育不良吧,過早接觸房事不會有問題嗎?
    嚴成瀾瞪眼豎眉說道:「再等四年?」讓本少主再等四年?別人的孩子都可以啟蒙了!
    「很久嗎?我想著還可以多伺候少主四年呢。」靳若魚一臉惋惜說著。
    「⋯⋯」這算不算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等等,多伺候自己四年,那四年後呢?嚴成瀾抬頭看著靳若魚問:「妳想嫁誰?」
    「那得問少主想讓我嫁誰?」靳若魚眨著眼問。
    「自然是⋯」嚴成瀾摸著下頷看向遠處。
    「嗯?」
    「到時候再說吧!」
    「哦。」
    站在門口當衛兵的嚴東也很無語,您說您一個堂堂主子這麼認真的和婢女商量親事真的合適嗎?別人的主子不是直接命令或是就地生米煮成熟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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