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11|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你也被「擇善固執」綁架了嗎?

攝影師:EKATERINA BOLOVTSOVA,連結:Pexels
攝影師:EKATERINA BOLOVTSOVA,連結:Pexels
前一篇文章中提到,跟朋友討論「固執」和「堅持」時,連帶對「擇善固執」這個形容詞的定義產生好奇。
意思是--「一個人只要宣稱自己的選擇為『善』,別人就得接受這人對此行為的固執嗎?」
問這話前,得先問幾件事:
1. 善念(起因)一定會產生善行(結果)嗎?--核彈發明的初衷是為了止戰;研發塑膠袋是為了減少砍伐樹木。善念和善行若單獨存在,譬如:心存善念者未採取具體之助人行動;或為避稅而捐錢做公益者,都能稱之為善人或善行嗎?
如果我們不能認同搶劫是一種善行,那麼劫富濟貧能被視為善行嗎?排污大廠捐贈大筆善款給環保團體,也算是為善嗎?
2. 對於某一時刻或對象所採取之善行,是否在任何時候,對任何對象仍能視之為善行呢?譬如:從狼的口中救出羚羊;撲殺害蟲和益蟲;收留街友和通緝犯;兩國皆為保護主權而戰--兩者中,何者為善?
只要在行為中「有人受惠」,就稱得上是善行嗎?
3. 如果我堅持的「己見」你也認同,你還會認為我這個想法很「固執」嗎?相對來說,我認為「擇善固執」的行為,若你不認同,它還會是「善」嗎?譬如,父親為了保護女兒安全,要求唸書時間不准交男朋友;虔誠教徒要求家人都要跟著吃素?
如果我看了某篇研究報告,同時轉傳給三位朋友,提醒他們「為了健康理由」未來要改吃素才好。甲收到訊息後很認同,回覆感謝之意;乙收到留言已讀不回;丙在留言上回說,一派胡言--我好心做了同樣一件事,但對甲乙丙來說,哪個人會覺得我做了一件善事?而究竟這個行為,算得上是一件善行嗎?
4. 「善」如果有共識,會是以哪些組織或單位(家、部落、國家、族群、宗教、文化)的認定為標準呢?什麼組織或單位所認定的善,才能稱之為善(或還不能稱之為善)呢?
我們常聽人說:「我這麼做都是為你好!」,所以只要有這想法所採取的行動,皆為善行嗎?誰可以決定哪些行為是善行,哪些不是呢?
這事究竟誰說了算?
善惡、好壞、對錯、益害、有用無用......等相對概念,是在與他人「比較」的前提下產生的相對概念。事情只要經過比較的篩網,就要先釐清:「篩網的標準由誰訂定?誰又是仲裁者?」這其中涉及了做出判斷和裁定的權力在誰手上。
世界上如果只有一個人,就沒有好人壞人、善行惡行之分,也沒有對錯之事。動植物界彼此間沒有益蟲、害蟲的區別;也沒有判定此舉有益無益、有用無用......的仲裁者。
如果沒有外在因素影響,人不太會形容自己是惡人、壞人、無用之人。但我們很習慣這麼形容別人,是因為當評斷參考是以自身為標準時,自己永遠不可能站在負的那一邊--舉例來說,如果一個人的體重是六十公斤,對此人來說,超過六十公斤以上的人才叫胖;若此人是一百公斤,對他來講,就會變成超過一百公斤的人才叫胖。
所以,一個人之會被稱作胖子,表示那個胖的標準值,絕對不是被稱為胖子的那個人訂的。
也就是說,我是善人還是惡人這個標籤,並不是由我自己來貼上的。而是由他人,而且可能是更高權力者所決定的。對自身來說,我們怎麼可能是惡的、壞的、錯的、無益無用的呢?
那麼,多數人認為符合理性、邏輯、律法、道德之事,便是善、好、對、益之事嗎?
1633年,伽利略因追隨「哥白尼學說」被指控與真相及《聖經》權威相反,有異端邪說的嚴重嫌疑而被判終身軟禁。這其中,究竟是伽利略「固執己見,不知變通」,還是教宗「固執己見,不知變通」呢?
而誰的論述,又更加符合字典中對「擇善固執」的定義--意指「選擇好的、正確的事去做,且堅持不變。」呢?
那些站在被指稱「固執己見者」對面的一群人,會不會也同時是「固執己見」的另一群人呢?
這實在,是一件值得細思的有趣啊!
對善的另類理解
最後,我的想法是:
「善」,本身就是一個很難被定義的形容。它可能包含了「好」或「美好」的意思,卻又很難普遍用在所有人事物上。但若把「善」拆解為「善念」和「善行」,似乎就比較容易說明了。
「善念」--由「行動者」來定義,但其產生的結果不一定會是「善行」。
「善行」--由「被對待者」決定,無關「行動者」的初衷是否為「善念」。
舉例來說:
羅賓漢四處搶錢莊,然後把錢分給窮人。
對「行動者」羅賓漢而言,此舉是否帶有「善念」,他自己說了算。
但對「被對待者」錢莊來說,此舉絕非「善行」;而對「被對待者」窮人來說,此舉為「善行」。
一個學生在捷運上讓位給老人家坐。
對「行動者」學生來說,他可能只是因為要下車了,或怕不讓位會被其他乘客指責,所以此舉不一定帶有「善念」。
但對「被對待者」老人來說,此舉為「善行」。
「此舉是否為善?」的爭議,無法由行動者在行動前確定下來,因為那最多只是的念頭而已。一切就只能在事件完成後,由他人去定義了--「善念」和「善行」既非因果關係,也沒有對等關係。諷刺的是,這個「是否為善?」的定義還會因為年代、對象的轉換不斷翻盤。
英國政治哲學家海耶克說:「通往地獄之路,往往是由善意鋪成的。」
智慧型手機滅了相機產業;共享Uber搶了小黃生意。好心捐舊衣舊鞋給落後國家,最後卻毀了當地整個成衣產業;收容流浪動物的善念反倒增加了繁殖場營收......。
套句媒體評論的話:「對不起,弄死你不是我的初衷,只是順便而已,與你無關。」
我不知道,這個結論會不會令「善」的行動者與被對待者雙方都感到錯愕和沮喪,而有一種硬是被人綁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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