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16|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流金歲月(Eternal moment) 16

  * * *
  16.
  英智幾乎可以說是狼狽的逃離了朔月。
  是的,英智就是天祥院英智。這是他使用衛兵這個身分以來,第一次動用了關係請調離開這個城市,雖然本來就不會長時間逗留在一個城市中,但幾乎不曾給人如此高調的印象,他向來就跟那些不起眼的巡替衛兵一般,順著每一次的任期調動。然而這一次他確實是基於個人的理由,意圖離開這個城市,他知道自己其實並不能永遠的躲開這個人,這只是暫時性的,逃開這讓人尷尬的曖昧。即便他很清楚,自己實際上確實受到了些衝擊,一個他這些年來想都沒有想過的可能性。
  『您會來找我們的,為了成為,真正的哨兵。』
  * * *
  波光粼粼,這座落在庭院中的水池,在日光下顯得更為廣闊了些,清澈的池水映著底下的水生植被,泛著綠光,帶著蓮花的紅。然而天祥院英智站在這邊上,並不是為了這美麗的景色,他在思考,他在分析,他在掙扎。
  對他而言,這個世界無論如何,都不會影響自己的地位與生活,他的優勢讓他即便不選擇改變,也已然是比尋常人優渥太多的日常了。
  『英智,我已經決定退出了。』
  蓮巳敬人十分疲憊的來到自己的眼前,他已經放棄說服某個人來改變這個國家的現狀,即便這樣的下場是他必須依循舊制,與某個哨兵進行連結。
  ……不公平。
  『啊啊,我知道不公平,但這是嚮導得到自由與力量的方式之一。』
  即便不改變一切,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差別,他不會損失自己現有的安逸。反而是選擇了成為某個人,可能會讓自己萬劫不復,他的人生本就一帆風順,無論是發生什麼,無論其他人過的是怎樣的生活,都與自己無關。
  「是啊,無關。」
  天祥院英智後退了一步,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步極為艱難,然而下一刻他就轉過身,快步的離開水池邊,他想著,假設他碰到了什麼人,就要告訴他那水底有之前潛近府邸的人放置的東西,然而他卻遇到了日日樹涉,正確地說,他遠遠的看到了對方,然而對方顯然沒有注意到自己,他閉上眼睛,坐在涼亭中央的石雕椅子上,天祥院英智躲在了一根柱子的後方,他其實大可以直接走過去或是乾脆無視,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人面前總有些自卑。
  「是誰?」日日樹涉已經習慣了被人窺探,對這些個目光已經沒有感覺,甚至不會回頭看看這些好奇者,他笑了笑說,「還是僅僅只是一隻小動物?」
  「……!」天祥院英智突然被嚇到,動也不敢動。「唔、」
  「庫呼呼呼,看來真的是個小狗狗。」
  日日樹涉並沒有因為被打擾而選擇離開,卻也沒有對那頭躲著的人有任何的好奇心,若是他轉過身,也許就會發現那個人正是他至今為止,稱得上是心心念念的天使,然而他已經連轉過頭看看對方的好奇心都已經被疲憊所摧折,帶著抑制器的日日樹涉唯有在這樣綠意環繞的世界裡可以獲得一點安寧。
  「⋯⋯」
  天祥院英智自從那之後,幾乎沒有再在這個人面前出現過,即便是天祥院家未來的家主,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對方不會記得自己,渺小而醜陋的、殘缺的身體,讓他不願意就這麼出現在他面前,他不想被俯視,而是想正大光明的與這個人平視而來往,除非這個像神祇般的人從天上掉落,或又是自己強大到可以與之並肩⋯⋯但在這些日子的觀察下,他也並非一無所獲。
  「你的生活方式還真笨拙啊。」
  「什麼?」第一次被罵笨的日日樹涉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夢了。
  「為什麼要去勤奮的做那些,會讓人害怕的事呢,你若是個聰明的人,就應該示弱,讓別人幫助你,這樣才會讓你想要接近的人待在你身邊。」
  「⋯⋯在我的人生裡,沒有人這樣對我說過。」日日樹涉笑了起來,他突然有點想回頭看看,但又覺得如果自己回頭,發現這其實是自己的自言自語,那就太令人難受了,「那些對我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而且飛得越高,目光就會更加的集中到我身上來,也許那麼一天,他們就會在我身旁。但是⋯⋯」
  「你的高度越是高,就會顯示你與他人的距離,你的討好,都讓人感覺害怕,最後連家人都不敢靠近你,不是嗎?」
  那聲音如此美麗,就像是一直注視著自己般,戳破了自己的盲點,是的,自己實際上只是離人群越來越遠,就像是誤食了仙藥的仙女,等待自己的終點,也許只剩下清冷的月宮。
  「喔呀,我該怎麼做才好呢。」日日樹涉喃喃自語的說著,「嘗試失敗嗎?」
  「你已經攀得太高,即使摔下來也無人可以救你。」天祥院英智不自覺的聲音冷酷了起來,但他同時也在想著,他想接近這個人,自然而然的、正大光明的,「除非你死了⋯⋯死在人的手上。」
  「庫呼呼呼呼呼呼,Amazing!如果這是可能的,也許也是很驚喜的禮物。」
  『您是擁有改變未來的力量,您可以成為創造異人未來的那個人。』
  日日樹涉只是笑著,笑的十分疲累,他自己也明白,這個空話不會實現,這個世界的規則不是這麼容易就改變的,竹取公主最後得返回月宮,而這也是自己最後的結局吧。他會繼續在人造的植物園裡,被孤立,被圈養,直到孤獨而死去。
  「身為一個異人,卻深陷在人類的世界裡,這感覺會是一場美妙的悲喜劇了,可惜少了個完美的女主角。」
  天祥院英智突然往後退了一步,他的腦袋裡突然響起了那個聲音,那本來並不足以動搖自己選擇的話語,在日日樹涉的聲音為背景之下,就像是足以使人暈眩的囈語。
  「啊啊,不如我來演吧,也許我還滿適合演悲劇女主角的,也許上輩子的我會是一個演員──咦?已經不在了嗎?真哀傷。」
  後頭已經沒有了聲響,日日樹涉自說自答的好一陣子,終究還是安靜了下來,就跟最開始一樣,他安靜的坐在那裡,一個人,像是從來沒有人來到這裡與他說過話。
  『您會來找我們的,為了成為真正的哨兵。』
  * * *
  三日前,星曜──在神聖騎士團的所屬區域,切爾斯。
  雖然在新的制度運行之下,基本上哨兵嚮導少有私人領域,但由於Knights的特殊性,所以仍然在星曜的內部規劃了一個區域,讓他們以自己的制度進行規劃與訓練,若非「皇帝」的命令,任何外部機關都無法在Knights不同意的情況下進入屬地,可以說是即便有什麼特殊狀況也無法進行任何調查。
  即便是偵測到了不管是對於哨兵個人或是日常大眾都非常嚴重的「黑洞」指數的飆高,即便是蓮巳敬人派來的嚮導──來自蓮巳這個宗教派系,但即便是舊家的面子 ,依然沒有獲得入內的允許,僅只能在外部的會客室談話。
  「唉呀,請放心,我們合作的嚮導已經在處理了,就不勞煩外部的人了。」鳴上嵐勾著溫和親民的微笑,但氣勢卻是一步不讓,完全沒有可以突破的話語,「假使我們遇到了困難,我們會第一時間與醫療體系連結,以一般的管道請求協助。」
  把蓮巳家來的嚮導請走之後,鳴上嵐忍不住大大的吐了口氣,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後站起身,推開門往內廊走去,路上的哨兵們很自然地在他經過的時候低首執禮,即便現在鳴上嵐並沒有多餘的心力回禮,但做為低階哨兵這樣的狀況其實很正常,也沒有任何人有太多的反應。
  跨越的綠草如茵的中庭,中間的自動掃描生物反應的自動門立刻開啟,只見在其中一個迴廊的前頭,那個之前還躺在床上輸液的朔間凜月正靠在牆上閉目養神。
  「小瀨的狀況還沒有穩定下來,黑洞已經形成了兩個初期,但還沒有眼見的大小,但小瀨對於醫療團的嚮導有很嚴重的排斥的作用,未免繼續刺激黑洞惡化,我已經先讓他們暫時撤出。」
  「那個人還是沒有任何下落,真是的,平時滴水不漏死都不肯透露那個對象到底是誰,但唯一的聯絡訊息已經發出去那麼久了,一點消息都──」
  「哈──呼,」朔間凜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小──瀨還保持著意識,這件事就至少還有點時間,不過平常囉哩囉嗦的,這種時候卻一點都不可靠啊。明明自己擁有著適性極高的嚮導,卻沒有跟對方連結。」
  「嘛、泉也是有自己的浪漫,雖然現在是真的很困擾啊。」
  鳴上嵐與朔間凜月不由自主地朝著迴廊深處的某處看了一眼,假象覆蓋住的是一個乍看之下非常舊式的小莊園房屋,瀨名泉現在就在房子裡,牆壁上的迴路正在強力的運作將裡頭的能量壓抑住。
  『……嘶』
  黑暗的空間裡隱隱約約的勾勒出了一條巨大的蛇盤踞在房子的每一處,嘶嘶作響的蛇頭那雙碧綠的眼極具攻擊性的盯著每一處,牠緊緊盯著的上端有兩個小小的裂縫,不斷地劃過閃電的雷絲,黑洞有非常多種的樣式,對於瀨名泉來說閃電就是他的黑洞產生的方式。
  灼熱、疼痛、麻痺。
  「哈──」
  在雷電降下之前,漆黑房間裡的瀨名泉也僅僅只能深深的呼吸著,試圖控制自己精神領域,不要過度的刺激它。突然,周遭突然揚起了些許的麟光,一隻隻的蝴蝶輕輕的、就像是飄著般穿過了隔離的透明護罩之中,然後落在了瀨名泉的肩上、指尖上,還有大蛇的身體上。
  『泉……先生、』
  從接觸的地方散開了沁涼的氣息,黑洞散開的黑暗就像是一潭靜置的湖水,蝴蝶所觸碰到的地方化為了漣漪,黑化成了淺淺的灰白──蝴蝶一點一點的完成自己的任務,然後一隻消亡另一隻補上,只有一點點的作用,卻十分有用,在瀨名泉的意識開始感覺有些輕鬆的那一刻,他終於安寧的沉睡過去,上頭那隱隱的雷電對他再也無威脅。
  不知多久,莊園的門打開了,明明是只有特定之人才能獲准進入的,來人一踏入進去那評定為黑洞初期的雷絲,就在他衍伸出來的觸絲下一點一點的像是被橡皮擦消去的顏色般,再也不具任何力量。
  「為什麼突然這麼嚴重呢?」
  來人直直地走向前,然後在瀨名泉的躺椅前停下了腳步,似乎有些遲疑的伸出手,然後輕輕地撥開那覆蓋眼前的銀髮,他的手指在觸碰上對方的皮膚的那一刻,可以感受到那精神領域輕輕地搖曳了,就像是配合那手指的動作,還有那聲音中的嘆息。
  「哥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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