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的通識課「從現代生物學看人類行為」,除了原來周泰立老師Brain & Language的課外,又增加了一堂音樂課。11月19日邀請台北愛樂電台主持人Zoe在文學院小劇場介紹The music of Chopin and its underlying emotion。Zoe用台大的Bosendorf鋼琴一邊演奏蕭邦的音樂,一邊向同學們講解蕭邦的生平及音樂中的情緒,今年恰是蕭邦誕生200年,這堂課顯得格外具有時代意義,希望同學從我的通識課增加對語言的音樂的認識。
近來看到Nature有兩篇關於Science & Music的文章:Neural roots of music以及Talk of the tone,前者討論人類對音樂感知的基本原則,後者在探討音樂與語言的關係,深覺有趣,因此將之翻譯,並參考“劍橋音樂入門 ”稍加闡述,以享同好,也希望藉此引起大家對「音學與語言」本質的省思。
關鍵字:音高(pitch)、節奏(rhythm)、音階(scale)、音符(note)、旋律(melody)、和諧/不和諧(consonance and dissonance)
(Ⅰ)音樂的神經學基礎
為了尋找原創的聲音,二十世紀中葉重要的作曲家如Arnold Schoenberg、Pierre Boulez和他們的學生摒棄了過去的節奏和音調格式(tonal and rhythm forms)。他們堅持嚴謹的作曲技巧,像是音列技法(serial tone-row method)——所有的半音音符平均地重複出現而捨棄調性(tonality)。作曲家會寫出這種風格的作品,但是現在很少有人演奏。1999 年,Boulez被問到為何有這種現象時,他說:「或許,我們沒有周詳考慮聽眾到底如何感受音樂(well, perhaps we did not take sufficiently into account the way music is perceived by the listener )。」
(Music is conceived by our brains, played through our bodies, perceived through our sensory organs and then interpreted by our brains. Thus it is subject both to general constraints of our neural system and to specific constraints of our auditory processing capacities.)
人體對於複雜節奏的處理能力也許可以回答為何20世紀以來節奏性的實驗音樂會比音高性的實驗音樂來得相對成功。這說明了世界上許多傳統文明所使用的各種節奏結構已經融入於各種音樂之中的現象,而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爵士樂作曲家George Gershwin和大受歡迎作曲家如Stravinsky, Bela Bartok, Jennifer Higdon以及電影配樂作曲家Danny Elfman的豐富韻律為何如此感人。
音高的入侵
在音樂中音高的使用,反映出人體的辨認物體與分辨聲音來源的聽覺機制的限制,此一限制從各種不同音樂中幾乎無所不在的和諧/不和諧 (consonance and dissonance)規則中可以明顯看得出來。此外,音樂中以八度音階為單位重複使用不同的音調組合,減少了聽者必須記住的音符數量;以及在音階中使用至少兩種不同長短的音程,而形成西方全音階(diatonic)中所謂「主音」(tonic)和「屬音」(dominant)的誕生,在在都是此一聽覺機制限制的表現。
謹將本文要點整理如下:音樂中頻率與時間的組合——即音調和音高(rhythm and pitch)——源起於我們的生物本能。神經系統的限制使有些音樂結構比較易懂易學,促成了某些音樂的通則。當音樂的協調與不協調不能配合旋律的起伏與張力,或是所有音高都相同時;這樣的音樂難以解讀,大部份聽者也不敢領教。不過同樣的,過於簡單和好猜測的樂曲又會顯得無趣。
西方人傾向於將音階的結構視為自然的產物,它反映了聽覺法則(laws of acoustics)和聽覺生理學(auditory physiology)。這一點最早的例子就是畢達哥拉斯依據線繩震動實驗提出「萬物皆數」的觀點,也就是音階和其音高的差距就像是「可聽見的數」(mathematics made audible)。
然而,爪哇部落使用的甘美朗音階系統(Javanese pelog and syendro scales)就無法對應西方的音階,而每一個甘美朗樂器之間亦有非常多種各不相同的音調。這些細微的音符差異所演奏出的原住民音樂,在當地人聽來如癡如醉,西方人卻可能覺得五音不全。
因此,西方的音階並不能通用於全世界。真正可以通用並且跨文化的音階系統,其實是八度音程(Octave):在八度音階中使用一組小而固定的音高與間隔做為演奏與欣賞的架構(What is universal across cultures is the use of a small and consistent set of pitches and intervals within the octave as a framework for performance and perception.)。即便在不同文化背景下,也聽者可以直接透過接觸以及潛意識地從連續而音高不斷變化的聲音訊號中以八度音階為依據擷取特色的音高類別。著名的數學家畢達哥拉斯(Pythagoras),可能是第一個發現關於音程的人。最基本的音程是八度(Octave):相隔八度的音聽起來似乎是同音再現。當演唱或演奏音階時,聽者會感覺到第八個音就是第一個音的「同一個」音,只是比較高。當男人與女人一起歌唱時,男人很自然地比女人低一個八度。
最重要的是,當面對複雜而且隨時變動的聲波時,兩者主要都是依靠心智能力來創造並維持將聲音分類、分段(rely on the mind to create and maintain discrete sound categories)。即使語言和音樂在最後的「產出」並不相同,但是在它們在大腦內運作的過程中,卻可能使用了一些相同的機制。
節拍之詩:
在音樂和語言的關聯性研究中,來自西方國家以外的文化引發了一個新的議題:節奏感知的基本面在(The basic aspects of rhythm perception)世界上的共通性究竟可以高到什麼程度?西歐的研究長期以來始終認為在節奏感知方面有一個共通的現象:聽者有將聽到的聲音自行分組的傾向。例如,若是發出一段「長-短-長-短-長-短……」的聲音,西歐的研究指出聽者最後聽到的是長音,亦即在聽覺上聽到的是「短-長-短」的組合,而非另外一種可能的「長-短-長-短」。但是最近針對非西方文化的節奏感受研究則顯示,節奏解讀的共通性也會因為文化而有差異,例如許多日本成年人在實驗中聽到的就是「長-短」的組合。
這些非西方文化的音樂研究顯示,音樂在大腦中的分布並非像一座獨立島嶼(Music is not an island in the brain),音樂和語言系統間的緊密連結可追溯到柏拉圖、達爾文和Ludwig Wittgenstein等人的哲學思想;現代的認知科學以研究代替臆測,並且找出許多將語言和音樂連結在一起,進而形成感覺系統的線索。這些研究結果引起了許多的辯論,包括語言的模組化過程(modularity)或音樂的演化起源。人類不僅是有語言的物種,更是有音樂性的物種(We are a musical species as much as a linguistic one);透過對此兩大領域的深入研究,我們將可以更加了解,是哪些人腦的機制讓我們擁有這種獨特的聲音辨識能力(remarkable power to make sense of sound)。
取材文獻
1. L. Trainor. (2008). Science and music: The neural roots of music. Nature 453: 598.
2. A.D. Patel. (2008). Science and music: Talk of the tone, Nature 453: 726.
3. S. Sadie & A. Latham著,孟憲福譯(2004),《劍橋音樂入門》 (The Cambridge Illustrated Guide of Music),果實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