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無勇之大秦(七)
他在黑暗的隧道中不停地狂奔,身後有隻看不見的大怪獸在追他,要將他撕咬分裂,隧道四面看起來就要坍塌,粗糙冷硬的土牆彷彿另外一頭野獸要把他一口吞沒。
急遽的喘息聲跟驟然失序的心跳幾乎要讓他缺氧窒息,耳畔謝君憐的聲音震耳欲聾:『你為什麼不知道?』
轟隆隆的雷擊無情地劈開他的四肢,他再也跑不動了,幽暗的隧道沒有終點,但他看見一雙帶火的眼睛。
『你現在看見了。』徐瑩說,『你能放我們出去嗎?』
他的掌心被汗水弄得溼滑,華美的衣服在逃命的途中皺得狼狽,他雙腿一軟,跪在了噁心黏膩的土地上。
他反胃噁膩,一股想吐卻又吐不出來的嘔吐感襲擊全身,黑暗的隧道消失,轉瞬間他回到了富麗堂皇的明亮室內,然後被慕容槐一腳踹倒在地。
『誰允許你去看清真相的?』慕容槐兇惡地說,鞭子無情地落下,『不要去看、不要去聽、不要去查!』
可是為什麼?這裡是他家,他為什麼不能知道?
慕容蘭不記得他在逃離什麼,又或者在尋找什麼,他記得他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接著腳下的土地轟然破裂,冷凝的空氣漩渦入侵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身上的肉都被無形的刀刃一刀一刀切開,割裂的痛苦讓他忍不住大叫,但是他還在不停地下墜、下墜……
他在空中徒勞地踢蹬,試圖獲取哪怕一丁點的支撐,但是墜落仍在持續,他恐怕只能不斷地墮落下去,他終於放棄了,便溺的惡臭從四面八方傳來,有好多女人突然出現,她們尖叫著向他靠了過來,他不禁一陣哆嗦,摀著頭,閉上眼,但是一閉上眼就又見到了一隻巨大到可怕的烏龜,那異獸對著他齜牙,咆哮出聲,他嚇得心臟驟停。
「咳咳、咳咳……」慕容蘭猛然坐起,摀著胸口驚魂未定。
這個惡夢太真實……真實到他頹然倒了回去,只能苦笑。
今天的衝擊還是太大了一點,不知道他弟慕容芸知不知道這些事,不過看起來十之八九是不曉得吧。
那他要去做這一個告知真相的人嗎?他爸會氣炸的吧……
慕容蘭翻了個身,看了看窗外的月亮,現在大概快寅時,還能小睡一下,但他大概也睡不好。
如果他跟慕容槐直接提要放徐瑩她們回家,恐怕不可行,慕容槐更可能傾向於直接滅口,畢竟要是放人回去了,那就是活生生的人證,他如果想要毫髮無傷地放徐瑩她們走,他就需要幫手,幫他偷渡那些人從慕容府出去。
但是整個慕容府他能夠信任的人有誰呢?賀見魁他們是慕容槐的心腹,崔元看起來也是,慕容蘭在腦海中過濾了一遍名單,可恥地發現他堂堂一個嫡長子,手上竟然無一人可用。
這也怪不了慕容蘭,慕容槐基本上是根本不會讓任何人掌權的,分配給慕容蘭的人實際上也都更聽自己號令,包含之前的多事公也是。
看起來居然只有馬凡三個他從外地帶回來的陌生人更能信任點,起碼可以確認他們不聽命慕容槐,這也太諷刺了。
慕容蘭想,他至少得先弄到那些女人的名單,先從有家世的開始救起,這不是他歧視,而是有家世的女兒回家後,至少可以發揮一點影響力,將一些非法途徑給收拾掉。
但是他又想,這不擺明了跟父親對著幹了嗎?父親會不會一怒之下將他逐出家門,一毛錢也不給他,改成全給慕容芸了?
慕容蘭左思右想,他又想救人,又怕自己一的一切全都沒了,糾結無比。但好在他經商多年,思維靈活,想了半天,決定先去探探慕容芸的口風,要是順利的話,可以跟自己弟弟兩人聯合,好歹自己能免除淨身出戶的危險。
他就這樣翻來覆去地想,思維發散,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感覺沒想出一個十全十美的方案天就亮了,丫鬟小翠都進房來幫忙更衣了。
「少爺,今日一樣要待在書房嗎?」小翠恭敬地問,「今日是小吳公子他們去東昇堂的第一日,少爺認為有必要跟著他們去看狀況嗎?」
「不必了。」慕容蘭擺擺手,「我昨日還有些沒披覆的信,一樣午膳送到書房來。」
小翠恭敬地領命而去。
慕容蘭起身到飯廳,就見馬凡他們已經等在那裡了,一整桌熱呼呼的早飯聞著香噴噴的,然而慕容蘭一想到一屋子的鐵籠女,瞬間又沒了胃口。
有一下沒一下地挾著筷子,慕容槐冷冰冰地看著他,馬凡則是感覺他們父子間似乎產生了矛盾,盡力縮小存在感,李舟則是滿眼只有食物根本沒發現什麼不對,慕容芸依然還在睡大覺根本沒出現,謝君憐照樣變成透明人。
直到慕容槐重重按下筷子,冷笑:「你愛吃不吃。」起身拂袖而去的時候,李舟這才發現慕容蘭黑眼圈重得要命。
一陣唇槍舌戰,送走了馬凡跟李舟後,慕容蘭這才有空去找慕容芸探探虛實。
但是他該從哪裡講起比較好?直接把人領到地下室或是密室都算是對慕容槐權威的挑釁,慕容蘭煩躁地耙了耙頭髮,他現在就連找女人解悶都沒心情了,總是會聯想到徐瑩她們。
「少爺,家主有請。」小翠打斷了慕容蘭的思緒,「家主要我帶話給您,不論您想做什麼,惦量惦量後果。」小翠一臉疑惑,「少爺,家主這話是什麼意思?您跟家主吵架了嗎?」
慕容蘭僵直了一瞬,隨即笑道:「怎麼會?估計是我之前坑了楊全一頓,讓他不好跟楊家主交代了吧。」
「原來如此。」小翠點頭表示了解,「能夠坑楊家的人是少爺的本事,家主也太大驚小怪了。」
慕容蘭乾笑幾聲:「我去找爹了,妳不必跟著。」
小翠拱手問道:「少爺可需要奴婢先幫忙磨墨?」
「嗯,去吧。」
*
第一天東昇堂的正式上課,李舟本來滿懷期待,但是結果卻失望透頂——他們第一次上課就是上政治思想課。
馬凡是很討厭有人在自己腦子裡面上課的,但是無奈形勢比人強,只能跟著握著棋子。負責上課的人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語速頗慢,講述大秦的歷史倒沒什麼,但是一直宣揚沒有席王就沒有如今強盛的大秦,聽得馬凡直皺眉,很怕李舟接案而起幹架。
馬凡偷偷瞄了李舟一眼,發現李舟因為老頭講話太慢,已經開始昏昏欲睡,壓根就沒聽課堂內容時,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覺得好笑。
「席王當時以一己之力,力抗三千士兵,取得豐碩的成果……令叛軍心生畏懼,不少言家軍紛紛投降……」
「席王年少便在鄉野成長,對底層人民的苦感同身受,即位後立即推行新農土政策,讓所有人都有飯吃……」
「席王心懷慈悲,不忍商人剝削人民,建立公設生產隊,每一戶貧困人家都能享受到富裕的生活……」
馬凡聽得頭都快要炸掉了,太多吐槽點,不知道從何吐起,偏偏其他人都上得很認真,他又是拿著慕容家的招牌,發言稍有不慎就會給慕容蘭帶來『謗君』的災禍,只能強壓下吐槽的欲望。
不知道慕容蘭什麼時候能夠幫他找到妹妹,不然這種課一週要上五堂,他懷疑其他同學會上成世界只有席王好的神經病。
那表示他隨時都得提心吊膽看著李舟,免得他跟哪個席王腦殘粉一言不合就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