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燭火般被點燃的無名哀傷-大地無法承受之重

漫談

某天，騎摩托車行經一段不定期會經過的大條路段時，原本這個路段的寬闊景像，突然從兩旁「冒出」成排的建物。尚待完工的大樓矗立，頓時壓縮了我的視野。我心想：「我是多久沒經過了？它們是趁著自己專注於騎車時悄悄地『長出來』的嗎？太不可思議了！」說實在的，這類高大的建物橫空出世於我們的生活中，一般人似乎已習慣成自然，更甚者，有時很容易將之與「現代化」劃上等號。 想想曾經的自己，對於所謂的都市文明、「已開發」的事物，有著置身於此彷彿是都會中心的一份子的感覺。但，現在的自己，置身在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高聳和身形巨大的建物(住宅、辦公大樓、大型公共建物等)之間時，向我襲來的強烈感受竟是猶如穿梭於一頭頭的巨獸腳邊；它們昂首，試圖震攝住相對於它們而言我們這些「矮小物種」。那一天後，我不禁思索，應該是看慣了都市型態的自己，為什麼在這一剎那間，卻萌生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覺與想法？

依人類需求應運而生？亦或被「餵養」？

置於心中的這個疑惑，也讓自己在平時觀看現代建設時產生了異樣感。現今的現代化建物，動輒二、三十層樓高以上，動輒能於室內容納百人、千人、萬人的展演建築、商場、賣場等，宏偉的外觀佔地面積之大，連帶將周邊的土地一併納入規劃等；其他還有統整規劃，順應現代人的生活節奏和更能完善生活的「便民」、「便旅」、「便捷」等往上豎立或往下刨地立足的大型建設、公共空間設施等等，不一而足。

鋼筋與混凝土所構築起來的建物，隨著歲月流逝不減反增，充斥於日常，許多更被型塑成了各式的所謂趨勢、流行、時尚、旅遊觀光、主要標的、「風景」等。經年累月下，對其「無它不鬧」的依賴性似乎也不減反增。在享受它們為生活層面帶來的提昇和附加利益的同時，我的心，似乎潛藏了一股淡淡的哀傷，卻不明所以……。

地球就像一位母親，調節、滋養、看顧、細心照料著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大地、山、動植物等，大家都是一個生命共同體，息息相關，

地球是個會「呼吸」的生命體

直到近期，疑惑才開始慢慢消融，但，是否已經觸及核心了呢？如果說，地球是個有機生命體，不知道各位是否會相信？Gaia(蓋亞)，這個美麗的名字，是我近幾年才知道的。1969年詹姆士˙洛夫洛克（James Lovelock）在美國的一場有關地球生命起源的科學會議上，首次提出地球是個「活體」的概念，並幫她取名為Gaia(蓋亞)，即希臘的大地女神（意為大地之母）。

地球就像一位母親，調節、滋養、看顧、細心照料著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大地、山、動植物等，大家都是一個生命共同體，息息相關，「地球整個表面，包括所有生命（生物圈），構成一個自我調節的整體，這就是我所說的蓋亞。」洛夫洛克說道。這時候的自己，還不那麼確定，是否是因為這個概念於底心悄悄地駐紮，才使得自己為泥土地快速地被水泥地或柏油蠶食鯨吞而感到莫名地憂傷？直到一次經驗發生……。

其實，她的身體早已產生某種發炎症狀，而我們為了能夠繼續「進食」，便選擇持續地忽視，不想探究其病灶所在？

那日益虛弱無力的蓋婭：人類的成果，她的苦果？

因為好吃，自己的牙齒在長時間下咬了太硬的食物，讓原本修補過的牙齒過度地承受，不知道是在哪一天它終於承受不住了，牙齒斷裂其中而不自知。某天，半邊牙齦突然(其實已經累積許久)腫痛到幾乎難以進食，逼得自己不得不去看牙醫檢查其病灶所在。但，為時已晚，由於時間拉得過長，該顆牙齒的牙齦因為發炎而長出牙齙，裡頭充滿了血，且神經已經壞死；又由於牙周組織大致上被破壞，導致拔牙時麻醉藥的效果大幅降低，過程中，酸楚感如滔滔江水般狂襲漫延。

我忽然想起那幾次莫名的傷感。我們所需的文明和現代開發，其地基須要打進這片土地裡頭，蓋得越高越碩大，地基越需穩固，也就得打得深且廣，更何況還有地下建設。然而，越來越往上豎立的越趨高聳，越來越往下刨根立足的越趨寬廣，所有的建物和建設在這塊有限的土地面積中如雨後春筍般生長，或開枝散葉，或開疆闢土。我不禁思考：我們的大地，是否能夠承載這麼高度密集又龐大的建物群？

為著安居、舒適、便利、便捷、休閒娛樂等願景不斷地興建的舉措，一如牙齒不斷地咬著堅硬的食物。會不會我們所不知道的是，蓋亞，這位大地女神，已經在默默承受著我們所不知道的痛楚，而這個痛楚，正是人類常年將建物疊加於她身上及嵌進她的身體裡所造成的？是否就像牙齒斷裂其中卻不自知的情況，其實她的身體早已產生某種發炎症狀，而我們為了能夠繼續「進食」便選擇持續地忽視，不想探究其病灶所在？或者，我們對於一些「過度」乃至「無度」的行為對她造成的可能傷害，採取漠然的態度，甚至對此毫無感覺？基於此，我們更難以感知到的是，蓋亞是否因而日漸變得虛弱、蒼白，毫無血色？

她那暗自吞下的淚水，正灼燒著她的心，更咬緊牙根硬是忍受著巨大的痛楚。仔細思索，人類正享受著的現代化的成果，正好是她所承擔下來的苦楚。但，這樣的承擔是她必須一肩扛起的？在我們所不知道的未來，這些成果會不會演變成苦果呢？而這個苦果只有蓋亞一「人」獨嚐嗎？

繞了許久的迷宮般的思路，終於來到迷宮的出口。於是，我恍然大悟：啊~原來我那莫名的憂傷正來自於此。這股憂傷是個觸媒，催化自己產生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感受。或者說，以往的感受是「經」，新的感受是「緯」，兩者交織出了較為複雜的心路與思路的圖樣；雖複雜，卻也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