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空傳記 <六>

「孟長老，幸會。」周隱舉扇行禮。 ‎ ‎「周先生？」 ‎孟魁上下打量，絲毫看不出這文弱書生打扮之人有何能耐，竟敢在這當頭站出。 ‎ ‎武林近年來關於關長平與周隱的傳聞甚囂塵上。能在兩年間重建恆安鏢局，並收服六大水寨，開拓十餘條鏢路，如此功業足以證明兩人非同一般的實力。 ‎但，究竟是兩人的實力，還是這份實力只屬於其中一人？ ‎殺凌空墨，闖鹽幫，輪番力戰六水寨眾六十餘人，一把鳳羽打得江左武林聞風喪膽。 ‎關長平威名，如雷貫耳！ ‎反觀周隱在外毫無武名，自名號出現在江湖以來，見過周隱動手者寥寥無幾，相比武林人，他更似恆安總管，關長平身邊照料內務的一介文臣。 ‎以這樣的人作對手，孟魁雖極力克制輕敵之心，仍難免流露看低周隱的態度。 「周先生不同意在下當這江道盟主？」孟魁試探性地問著。 ‎「自然不是。」周隱拿起一酒罈，向內嗅了嗅，道：「若孟長老真是要當江道盟主，長平與我必定全力支持。」 ‎ ‎孟魁聞言，神色不變，表情自若，唯有那一直掛在嘴邊，像是在嘲諷般的笑容產生些許變異。 ‎他左右看看，哼哼說道：「只有你們恆安鏢局支持？周先生莫不是在教唆其他鏢局聯合對付在下吧？」 ‎「豈有此事。」周隱笑道：「孟長老有這一手『鎖魂醉』奇毒，還怕江道眾鏢局不聽你的麼？」 孟魁笑容徹底垮下，雙眼瞪大，一副不可置信表情說道：「你知道這毒？」 ‎ ‎「嶺東大闕山莊魅子夫人的絕技，周某不過略知一二。」周隱答道：「大闕山莊雖是煢煢獨立於武林，然其門下皆是不世出之英傑。魅子夫人三毒絕技『醉香散』獨步武林，無人匹敵，據說就連藥石谷的藥王麻畢都自嘆不如。只是…這奇毒雖厲害，卻非天鷲幫之毒，敢問孟長老如何取得？」 ‎ ‎孟魁閉嘴不語，暗地扣上兩枚沾了鎖魂醉的棉球，緊盯情勢以待時機彈射。 周隱目光如炬，自然有所發現，卻不動聲色，舉起酒罈飲了一大口八仙吟，匝嘴說道：「罷了，何以取得並不重要，反倒是這盟主之位，孟長老你可是真想坐？」 坐字一開口，孟魁雙手彈指便發，經由棉球沾上指甲的鎖魂醉透過內力疾射，無聲無息地附在周隱衣襟之上。 ‎鎖魂醉是種名為「淒切曼陀羅花」所提煉出的蒸露，帶有淡淡香氣，能誘發飲酒之人入醉，極其強力，無論善飲與否盡皆醉死，雖被稱為奇毒卻絲毫不帶毒性，醉暈後據酒量深淺二至五日便會悠悠轉醒，於身體無礙。 ‎此毒乍聽無害，卻是無可抵禦。試想酣戰之際而身中此毒，等同任敵宰割卻無招架之力，何其可怖。 ‎掌握此毒，可謂立於不敗之地。 ‎ ‎孟魁自盟會之始便注意著全場，等到眾人皆飲過酒才發難，然而自始自終唯有周隱一人滴酒未沾，著實令其心中忐忑。 ‎而方才也許出於顯擺自信，又或者壯膽，周隱竟飲下一大口八仙吟，無疑給孟魁落毒的絕佳時機。 ‎機會稍縱即逝，孟魁未及多想，貿然便出了手！ ‎ ‎他的手很穩，呼吸也未亂，鎖魂醉的確附上了周隱衣襟。 ‎孟魁已不在意對談內容，專心數著，一息、二息、三息過去，周隱卻仍神采奕然，清醒如舊，毫無昏醉之狀。 ‎「怎麼可能…？」 ‎孟魁自認未曾看漏眼，他確信周隱並非將酒藏起或排出，而是飲喉入肚，完全地將酒喝下。 ‎但為何鎮魂醉不起任何反應？ 周隱道：「孟長老莫要猜了，周某的確有將酒喝下。」 ‎孟魁不信：「不可能！鎮魂醉是無可化解之毒，你既已飲了酒，怎可能不醉！」 ‎周隱反問道：「孟長老算盡機關，怎就不懷疑周某知曉鎮魂醉，為何還要在你面前飲酒？」 ‎「你是故意的？」孟魁道出最不願相信的原因。 ‎周隱又喝了口八仙吟，苦笑道：「周某天生缺陷，喝了酒只會頭疼，不會醉。因此現在周某腦袋可是疼得很啊。」 ‎周隱閉眼搖搖頭，呼出一口氣，道：「孟長老說有朋友該是謊言，使鎮魂醉者，周身十丈不會有自己人，孟長老刻意言道，想必是要令我們投鼠忌器，彼此猜疑，真是高招。」 ‎「大刃兄兩位兄弟中的不是鎮魂醉，而是『奪心散』，劑量不重，不過令他倆喪失行動能力罷了。」周隱回氣，頭疼稍減：「你與馮莊主所說，是要他別戳破你施的毒並非天鷲幫之毒，但你也肯定在場無人知曉你施的是何種毒，因此故意言之，是為了緩下馮莊主之口。」 ‎「至於李小板兄弟…」周隱望了馬冷思一眼，向其微笑：「據說魅子夫人有一『不覺香』可惑人五感，孟長老該是以此香蒙蔽眾人雙眼，混入隊伍，李兄弟想來應當仍在局裡，被弄暈了吧。」 看著周隱一一點破自身佈局，孟魁此時方才體會這「江左周郎」恐怖之處。 ‎ ‎「他還未知我來此用意，反正種子已經種下，也該是時候脫身了。」 ‎孟魁暗自思忖，目光閃動，打量著從何處離去。 ‎未料，周隱破局竟還沒完。 ‎ ‎「孟長老…不，孟兄既非天鷲幫人，自然也不是什麼長老。」 ‎「你調侃了諸位鏢頭一番，惟獨一人你未曾提過。」 眾人猛然驚覺，紛紛看向卓取生。 ‎然而，卓取生已醉趴桌上，不省人事，身旁兩個孤鴻鏢師護著，對投射而來的目光感到渾身不對勁，同時警戒起來。 ‎ ‎「這傢伙內應是卓取生！」趙翼大喊。 此話一出，孤鴻鏢眾倏然站起聚攏在卓取生身旁，沉身擺姿，一時間，八仙樓風聲鶴唳，孟魁嘴角卻不經意地上揚。 ‎ ‎「哎呀哎呀，孟兄這就過於明顯了。」周隱搖扇說道：「局勢未成，你高興地早了些。」 ‎關長平與周隱交換一個眼色，走向孤鴻鏢眾，道了聲：「相信我。」跟著進到人圈裡，在卓取生頸後摸了摸，不一會兒，卓取生便幽幽轉醒，對於現場情景滿面疑惑。 「這怎麼可能！」孟魁大驚失色：「鎮魂醉怎可能失敗兩次！」 「因為卓總鏢頭中的不是鎮魂醉，而是周某的『幽人針』。」周隱解釋道：「這盟會本就是弭平眾鏢局嫌隙而辦，為免衝突，周某一早便預了出手的打算，恰巧孟兄亦是意在卓總鏢頭一醉，周某便將計就計，先一步封了卓總鏢頭昏穴，看起來便像是醉了一般。」 ‎ ‎「不可能！你怎會知曉我要使鎮魂醉！」孟魁慌了，漸顯狂態。 周隱從容道：「周某說過，魅子夫人『醉香散』三絕，周某略知一二，孟兄既施『奪心散』，懷疑你擁有『鎮魂醉』也在情理之內。」 「你以奪心散作幌子，意在施醉卓總鏢頭，而場間不斷將話題圍繞盟主之位，又刻意將卓總鏢頭略過，種種跡象只有一個導向。」 ‎「你要創造卓取生與天鷲幫勾結，意在盟主之位的假象，進而分化江道盟…不，說明白些，你想借江道盟之手，殺了卓取生！」 「我和你有什麼仇恨，你要如此害我！」卓取生憤怒大吼。 「哼！跟你有仇的人還少麼？」孟魁瞪眼冷笑。 ‎「周先生厲害，在下佩服，但…周先生是否忘了在下還有鎮魂醉奇毒？在場所有人皆飲了酒，若只有周先生清醒，未必攔得住我！」 ‎孟魁雙手一抖，指尖已然扣上六團棉球蓄勢待發，誓要眾人醉臥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