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大感尷尬,他畢竟是有血有肉的男人,縱是往昔功力復在之時,遇到如此境地,想必亦難抵擋,何況是現在內力俱失之際?他體內本已炙陽過熱,心火極盛,換做稍有人事經驗的常人,早已醜態百出,那裏等到少女手掌來到要身近處,這才克制不住的反應上來?但便是這樣,也已讓他窘的無地自容,只想找個洞鑽了進去。
那少女見他渾身極不自在,微笑道:「我師父常說,咱們人生下來就是光著身子來到世上的,古人若沒發明衣服來穿,現今大夥兒還不都光溜著身子,那又有甚麼好害羞的了?一個人要是無法面對自己赤裸的軀體,心中必存邪魔,只要坦然視之,又何須壓抑自己的心念?」另一名少女接口道:「是呀。這位大哥,你萬別以為身體有了反應便是罪惡,換做其他男子,老早便克制不住衝動,哪能如你這般的意志堅強?」
先前說話少女見胡斐始終不來答腔,問道:「你幹麼不說話了?」胡斐奇道:「你剛才不是要我別來開口說話麼?」少女們聞言均又嗤嗤笑來。那少女笑道:「你還真是老實。我說呀,那是怕你張嘴跑進了泥去,現在泥漿已經黏著上了肌膚,開口說話便已不妨了。」胡斐笑道:「我是天生的二楞子,你不明說,我怎能知道了?」
那少女笑了笑,說道:「差不多了。現在要將你整個身體浸在泥漿裏頭了。」胡斐驚道:「浸?不是身體塗抹上就成了麼?」少女笑道:「那可差得遠啦。咱們將泥漿塗抹在你身上,那是為了不使藥劑一下子衝擊到你的肌膚裏去,因此這層泥漿便如保護著你一般。如此可懂啦?」胡斐笑道:「好像有點懂了。道理便跟咱們蒸粽子一樣,這層泥漿作用便如同粽葉,是為了保護裏面的餡料不給蒸壞了過去。是不是這樣啊?」
那少女見他吐語風趣,心中甚喜,笑道:「怎麼不是?咱們可要開始蒸粽子啦!」說完,便見六名少女合力將他抬了起來,直往泥漿窪地中逐漸浸了下去。胡斐身子才剛浸入,立覺周身炙熱難當,便如一粒生蕃薯給丟入烤得火熟的土窯之中,並用沙子給掩埋了起來一般,跟著只覺經脈穴道俱都一震,全身燥熱,有如火焚。
這般浸得約莫半柱香時刻,六名少女便將胡斐拉了上來,先在澡池邊用水洗去他身上泥漿,再將他身體放入飄滿各類異卉花瓣的水池之中。那澡池深度,剛好夠他身子倚坐在澡池中露出頭來,鼻中所聞,皆是各式花香所散發出來的濃郁香氣,他一生當中,何曾享受過這種泡澡的樂趣,當即閉上眼睛來靜心調息。
便在這時,就聽得背後一陣沙沙聲響傳來,當即轉頭看去,卻見六名少女逕自脫去身上麻料衣物,嘻嘻哈哈的搶著水瓢來將身上泥濘沖去,玉體玲瓏,各有千秋,當場看得他傻了眼,不知她們用意何在?但見沖過水的少女便噗通一聲跳入了澡池,嘩的潑喇大響,跟著噗通噗通響了又響。轉眼間,六名少女俱都和他一樣光溜著身子泡在澡池裏頭,姿態曼妙,神色如常,想來她們一夥人便常如此共浴泡澡,習以為常,便似吃飯一般。
他見這六名少女都在十七八歲,笑靨如春,與男子共浴一池,落落大方,毫無羞澀之態,心中不禁感到萬分羞愧:「我堂堂一個男子大漢,赤身露體下的那股從容無念,當場便輸給了這些少女了。」當下釋然笑道:「你們也來泡澡?」先前跟他說話的少女往他身邊游近,失聲笑道:「你這不是廢話麼?咱們身上都沾了藥泥,若不來泡上這『芙蓉銷魂香』,我們幾個先前所練的『聖女素經』便要功虧一簣,那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胡斐訝道:「原來這藥泥竟會損傷各位功法,在下先前當真不知,實是罪過。不知各位姑娘如何稱呼?」那名原先負責搗杵攪拌泥漿的少女媚笑著說道:「你要知道我們的名字作啥呀?」胡斐道:「各位如此恩惠於我,日後但能有所報答。」少女嗤聲笑道:「還是留著以後罷。你還得再來浸過一次藥泥呢。」
胡斐啊呀一聲,驚道:「甚麼........還得再浸上一回藥泥?」那少女笑道:「瞧你這副驚駭樣,其他男子可是極愛享受這種豔福哪,你卻忒地不知好歹?是不是你嫌我們六個服侍得不好啊?」
胡斐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所不明白的是,為何還要再浸一次藥泥?」
他身旁那名少女說道:「我不是跟你說過,憑藥王的那點本事,其實並未將你身上陰毒袪除,而是將之壓制在經脈裏頭,日後若無藥力長期服用,陰毒勢必再起,屆時可就無法可救了。我師父說,你這『陰陽冥掌』實是難以治癒,只能將這兩股氣勁分隔存於丹田,除非世上有種內功心法能將陰陽融合,若是僅憑藥物療法,那也只能做到延續你兩年之命而已。今日藥泥裏有我師父配的獨門秘方,先將你身上未能袪除的陰毒逼入上丹,成為一種隱藏的真氣,那便不會在經脈中亂闖亂撞;三日後,換過藥泥配方,將陽毒鎖在下丹,那便大功告成了。」
胡斐聽得心中極是惆然,不禁長嘆一聲,說道:「既是只能延續兩年之命,那又何必枉費各位多付辛勞?再說是人都難免一死,早點死或晚點死,現下看來,倒也沒甚麼差別。」那少女想了想,說道:「你這話倒挺合我師父胃口的,若能蒙她老人家垂青,拜在她的門下,她心中喜了,說不定還能想出辦法再來延續你的性命呢?」
胡斐苦笑道:「我都這把年紀了,還拜甚麼師?」說著,似乎想到了甚麼,說道:「你怎麼稱呼你師父做老人家,她很老了麼?」少女笑道:「我師父五十幾歲的人了,怎能不稱她老人家?」胡斐奇道:「那麼『聖手藥神』怎地如此年輕,看來三十都不到?」少女道:「我師父入門晚啊,三十二歲才進我師祖門來。」
胡斐哦了一聲,他原以為『聖手蠶王』和『聖手藥王』的年紀相差不多,哪知兩人歲數竟是差了一截,跟著問道:「我先前是給『聖手藥王』治療的,卻怎地換成尊師來幫我療傷了?」少女道:「神農幫那位文洛騷娘與我師父相熟,有她出面,我師父總不能鐵下心腸不理,雖雅不欲接手藥王的病人,但終究還是答允了。」
胡斐道:「文洛?是那位面貌豔麗,神農幫給稱作文姨的美婦麼,怎麼你卻稱她做騷娘來了?」少女俏眉一揚,說道:「你別瞧她眉間英氣勃發,頗有俠女慓悍味兒,那全是外表唬弄人來的,誰要當真,誰準倒楣。我跟你說呀,到了晚間,她那模樣便都換了下來,既妖又邪,淫蕩兩字便似專門為她打造來的。稱她騷娘,那還是看在咱們師父的面子上,算是極為客氣的了。要我說,直接稱她作邪慾浪女,我覺得那還比較合乎實情哩。」
她這串話兒一說,其他五名少女竟皆點頭附和,咭咭咯咯的笑了起來。
胡斐腦中一陣空盪,想到了日前那叫文姨的美婦在大鐵鑊前所跳的豔舞,妖騷嫵媚,艶波勾魂,若非親眼見到,單憑在翠谷中那一面之緣,說甚麼也不願相信,那隱藏在她眉間的英悍貌容,竟也是夜裏蕩漾銷魂的騷貌。雖說他早已發現文姨瞧來的眼光中飄離不定,嫵媚中帶著絲絲邪氣,然貌容之艶,姿態之美,實屬人間絕色,更讓他不敢直視,謂以褻瀆佳人。只他心中雖有所感,但想到文姨毫無遮掩的來助他提升心火,自己在她不過是默默無聞的傷重青年男子,如此竭心盡力的來幫助於他,卻是不求回報,這份莫大恩情,又豈能視作淫邪?
少女見他心神不定,對她先前話意似有所疑,便道:「我師父說,淫慾之別,在於放縱與合乎心性。若是練功求體,取陽以匯,心定而神合,『聖女素經』必可一日千里;若是男歡女愛,節制慾為,那是常人所性,於功小益卻不損,故稱其小慾。然淫者必邪,恣意妄為,以慾為樂,來者不拒,體傷則必損其功,故稱其大淫。」
胡斐聞言一驚,先前不知『聖女素經』功法為何,這時聽她說來,隱然便是武林中傳說已久的『御陰採陽大法』,此法乃邪教門人為求速進的內功心法,自來即為正道人士所不恥。豈知這聖毒門竟也有類似的邪異練功大法,名稱雖是不同,然實質上卻是紅花蓮藕,本是一家,莫怪不得這些少女們即使敞胸露臀示人,亦不覺有何不妥之處,想是她們各人所練『聖女素經』已有小成,每人均視作男女軀體便是練功器具,自是見怪不怪的了。
他心中驚異,想到二妹程靈素亦是聖毒門人,然其並未帶有絲毫邪氣,雖是以毒為恃,但卻秉守正道,從不傷及無辜,自不可能來練這門『聖女素經』功法,然心中駭慄,不免擔心,問道:「你們........你們聖毒門,聽說分成聖、毒二派,那麼這門所謂聖女素經,是不是凡門中弟子均須非練不可?」
那少女訝道:「噫,你也知道咱們門中分成聖、毒二派?」胡斐道:「我是聽神農幫裏一位叫燕兒的小姑娘說的。」少女哦的一聲,笑道:「原來是燕兒這小鬼頭說的。我跟你說罷,咱們門中聖、毒所學不同,這門聖女素經,顧名思義,便知是我『聖』字派的武功,否則便得叫做『毒手素經』了。」胡斐啊的一聲,點頭稱是。
少女又道:「我門淵源難以明說,但總的來說,聖字派乃以醫道為主,武功為輔;毒字派則是以毒道為主,醫道為輔,武功只是末節。因得如此,我聖字派武學向來高過毒字派同門,但論起使毒醫藥本事,那便遠遠不及毒派門人弟子了。」胡斐聽得恍然大悟,才知何以程靈素與其同門武功均是平常,原因卻是在此了。
就聽那少女說道:「我師父說,毒派門人現今無一傳承下來,便是不求武功之道,一味專研毒道醫經,終究無法以武禦敵,因而縱使身負厲害使毒妙法,最後還是只能帶入黃泉,也使毒派一門就此絕跡。她老人家說,我門日後若要光大門楣,當得以武功為主,醫道為輔,才能源遠流長,開枝散葉,因此門人均須來練聖女素經。」
胡斐心道:「二妹習得『毒手藥王』的畢身本事,實屬難得,若她武功練得高來,毒武相輔,當日兩人便能於藥王廟中脫困而出,也不至於落得程靈素最後犧牲性命而來救自己的憾事了。」這麼一想,便覺這位『聖手蠶王』見識非凡,醫道再強,若無武功相護,門派勢必衰微,縱有神醫之名,但卻後繼無人,那也枉然。
他這時心念一動,問那少女道:「這麼說來,那『聖手藥王』門人,豈不也來練這聖女素經了?」少女聞言笑道:「那你可錯了。我太師祖『聖毒大帝』何等厲害,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教給各個弟子們的武道、醫道、毒道三門絕學,豈有重覆之理?跟你說,聖女素經就只我師父這門會得,聖手藥王她師父『聖手蛛王』這門卻是另練『聖盤玉經』功法,講究視不覺、聞不覺、心不覺三覺大法,因而冷絕無常,滿容冰霜之色。」
胡斐一聽,心想怪不得那些白衣女子各個臉上寒冰帶雪,那聖手藥王更是臉如硬蠟,不帶塵俗人味,卻原來是練了『聖盤玉經』功法所致,還以為她們天生便是這副冰冷面貌。當下他心中疑慮盡去,笑道:「難怪帶我來的那兩名白衣少女要我路上不可多嘴說話,說是莊裏的規矩,現在想來,當是她們在練『聞不覺』的心法了。」
少女哼了一聲,說道:「她們兩個是『聖雪四釵』中的其中兩個,眉上有痣的是三釵冰玉,嘴角外撇、神態高傲的則是四釵冰潔,她們四人尾名合起來便叫『冰清玉潔』,聽來便叫人欲嘔,沒的污了自己耳朵。」另一名少女笑的撫胸彎腰,接口說道:「就是說咧,咱們『聖女素經』乃是陰陽同修,水火交融,自不來傷人。她們所練『聖盤玉經』原本不須男子同練,偏這些人好強逞快,一味硬攻猛練,體內陰氣難消,便來偷學咱們門中的功法心訣,還說是『聖盤玉經』裏的『升陽袪陰』呢,真是笑掉咱們大牙了。」六名少女同聲嗤笑不已。
胡斐卻是愈聽愈驚,原以為『聖盤玉經』功法,較之『聖女素經』要來的沒有邪味,豈知兩者乃半斤八兩,彼此互相取笑不屑,其實邪味俱重,只是不明少女嘴中所說的傷人指的是甚麼,當即問道:「你們........你們練功會傷到人麼?」那少女斜睨了他一眼,笑道:「我們練的功法是男女同修,雙方都有好處,怎會傷人?只有她們強練那『聖盤玉經』功法,外陰易散,內陰難聚,便須注陽沖和,是以功力未到者,往往就要藉由陽氣趨陰。」
胡斐哦了一聲,似懂未明,問道:「那你剛剛怎麼卻說她們會來傷人?」那少女道:「欵,這你就不懂了。咱們練的『聖女素經』須得男女同修,如你這般未曾學過功法心訣的,卻又如何與我們同練?她們『聖盤玉經』功法中原不須男子同修,只這些人過於搶快猛進,造成陰質旺盛,那是單純的陰陽調和即可,即便是如你這般沒練過功法的人也行,於是她們便到山下抓了些男子回來,得以『升陽袪陰』,然後再一刀將這些男子殺了。」
胡斐啊呀一聲,驚道:「這........這就殺了?」那少女哼道:「怎麼不殺?你道『聖雪四釵』的身子是給這些男子玩的麼,一旦她們目的已達,豈能留得這些人的性命?告訴你罷,那些男子無一不是在興頭上給一刀劃過脖頸死去的,臉上還留有淫意呢。你要不信,可以到後山『仙樂谷』瞧瞧去,那也是她們四人給取的名字。」
胡斐只聽的張口結舌,渾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邪惡的練功行法,一時間竟是難以回過神來。
那少女瞧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笑道:「怎麼,你怕啦?」胡斐楞道:「怕?要怕甚麼?」那少女噗哧笑道:「怕給她們一刀劃過脖頸死去啊。」胡斐回過神來,瞿然說道:「我........我傷重乏力,怎能幫她們『升陽袪陰』........你........你別說笑了。」那少女道:「誰跟你說笑來啦?我跟你說,你體內陰毒已給壓在上丹,賸餘的便是極陽之氣流竄全身,這才如此心火旺盛,正是她們可遇不可求的良機,怎會就此放過了你?」
胡斐聞言大驚失色,他現下功力俱失,幾無殺雞之力,連個江湖上的四五流人物都打他不過,何況是這些練有『聖盤玉經』的『聖雪四釵』?但跟著轉而一想,他是神農幫送來醫治的病人,自非山下那些毫無關係的男子可比,『聖雪四釵』縱使大膽,總不至於將自己殺了滅口罷?然他雖是自我安慰,心中仍不免忐忑不安。
那名少女見他臉有懼色,咳了一聲,笑道:「瞧你給嚇得臉都發白了。跟你說了罷,那『聖雪四釵』也不是每個男子都殺,只有那些陽氣不旺,留著沒用的男子,才會一刀殺了,省得日後麻煩。你雖傷重乏力,但體內心火極盛,難保她們不來找你,我這時先跟你說,免得你糊里糊塗的不知發生了甚麼事。」
另一名少女掩嘴笑道:「反正你傷重乏力,跑也跑不了,便只管躺著享受就是,只別嘴裏認出她們來,那麼性命自是可保。」胡斐滿臉苦容,哀戚戚的道:「這等享受我可不要。」少女奇道:「怎麼不要?啊,是了,想是你未歷人事,不懂這事兒的滋味。我師父說,你最多不過兩年之命,當是即時歡樂的好................」
胡斐一個勁的搖頭,心中只想:「這些少女都已入了邪門,自是難以跟她們解說分明。原以為來到這裏可以療傷痊癒,卻想不到竟是只能換得兩年光陰,若還得慘遭欺凌,這傷不如不治的好。待會兒我叫她們請那文洛姊姊過來一趟,要她明兒大早便將我送下山去,是死是活,那是天意,卻不是我胡斐所能決定的事了。」
他心中計議己定,便道:「六位姑娘,在下一事相求。」少女笑道:「你倒客氣起來了。甚麼事呀?」胡斐說道:「各位待會將我送回之後,可否請那神農幫的文洛姊姊前來一趟?」那少女訝道:「你見她作啥?」胡斐道:「我有重要事兒,須得同她當面一說才行。」那少女神色極是曖昧,笑道:「你不會是跟她............」
胡斐肅然道:「神農幫千里迢迢送我來此,那文洛姊姊更不曾與我單獨相處,各位請別誤會。」
六名少女輕笑一聲,不再追問,將他身子擦拭乾了穿上衣衫,隨即抬上擔架,逕將他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