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18|閱讀時間 ‧ 約 80 分鐘

十七、鹹魚翻身

    李貝兒就是作夢也想不到,自己雙掌這麼一推,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力道。而堂下那些郭金華的師兄弟們,更是看得瞠目結舌,個個愣在原地,呆若木雞,作聲不得。原來他們在堂下看著郭金華的手段,心中早有「他已經吃定了兩女」先入為主的觀念。再說那郭金華背對著堂下,誰也沒見到李貝兒使了什麼手法,只聽見一陣劈哩啪啦清響,郭金華便著了道兒了。但別說鬼谷派的這些人大吃一驚了,就是洞庭幫幫眾,也是喜出望外,難以置信。他們多與李貝兒相處有數年之久,她有多少斤兩,大家都清清楚楚。但就從這一刻起,所有以往的印象全都被打破了。霎時現場充滿了尷尬、羞憤、意外、驚奇,時光也好像也在這一刻停滯住了一樣。好一會兒,那惠遠、彭晃才趕緊上前,將躺在地上的郭金華,給攙了起來。葛劍青心中亦是大駭,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上前兩步道:「真人不露相。原來郭二夫人深藏不露,令人佩服。」李貝兒道:「一個幫主在大堂之上,與一個丫鬟拉拉扯扯,成何體統?」拱手續道:「一時氣憤,下手不知輕重。如果這位葛師叔覺得有失顏面的話,儘管上來討回公道。」她知道背後有高人暗中相助,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不過她還是不願擴大事端,希望用話僵住葛劍青,讓他不要出手。沒想到那葛劍青道:「我的顏面不打緊,可是如此一來,這新任幫主的顏面可就沒了,妳說,他這樣子要是傳了出去,以後還有什麼臉,帶領幫中弟兄?」李貝兒聽他強詞奪理,怒道:「那是他自作自受。」葛劍青道:「好一個自作自受!」與惠遠、彭晃說道:「你們兩個去把她們拿下,交給幫主發落!」惠彭兩人應諾一聲,分從兩邊夾擊。那魏慶給幾個大漢綁了架在一邊,見兩人上前圍攻,知道厲害,驚呼道:「小心!」兩人的身影來得好快,李貝兒見了,身子一縮,本能地就想往後退。可是就在此刻,那個神秘的聲音又道:「別往後退,平平伸出兩掌,誘他們兩個來對!」李貝兒驚道:「可是……」那聲音道:「別怕,你相不相信我?」李貝兒也不知為什麼,忽然信心大增,說道:「不怕!」依言伸出雙掌,平推向前。續道:「是這樣嗎?」那聲音道:「隨便。妳的模樣越隨便,他們兩個就越容易上當。」李貝兒聽了,莞爾一笑。(我笑了,我居然笑了。多久了?我已經有多久的時間不曾笑過了?我以為我不記得怎麼笑了,這會兒卻又笑了。為什麼?明明大敵當前,我怎麼笑得出來呢?)那惠遠與彭晃年紀相當,幾乎同時投入鬼谷派拜師習武,兩人個性相近,又很談得來,平時就互相對招餵招,十多年來已經培養出相當的默契,兩人合作出擊,威力比尋常兩個弟子還要高出甚多。這也就是為何葛劍青會一再要他們兩個出手的緣故。他們兩個左右分擊,本有一套相互支援,相互掩護的打法,可是這會兒見到李貝兒只將兩掌平平一攤,挑釁意味十足。兩人相視一眼,都想:「這個女人的年紀比著我們,至少還小個七八歲,就算她的內功是打從娘胎練起的,又如何是我們兩合力的對手?這般輕視於我們,簡直是自找死路!」兩人不必多說,一個眼神,就已經知道對方打算怎麼做了。忽地身形一轉,撇開繁複的招式身法,一個出左手,一個伸右手,分從兩邊,便往李貝兒的雙掌上迎去。只聽得「啪」地一聲,惠彭兩人的左右掌,已與李貝兒的雙掌牢牢地黏在一起。李貝兒但覺一股溫熱的氣息,從自己的後腰慢慢向前升起,護住了她的小腹之間,接著往上續升,分出兩臂,直通雙手手掌。李貝兒從來沒有過這樣奇異的經驗,心中又驚又喜。過了一會兒,瞥眼只見惠彭兩人瞪大了眼睛,臉上先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接著轉過一陣青,又換過一陣白,額上汗如雨下,全身發顫不止。李貝兒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忽覺體內倏地發熱,惠彭兩人幾乎便在同時大叫一聲,身子往後跌出,摔落堂下。這下子堂下眾人已經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鬼谷派的這邊,就鼓譟叫囂;洞庭幫的這一邊,則忍不住喝采喊好。葛劍青見情況失去控制,除了盡速讓人把受傷的惠遠、彭晃抬下之外,再也不能置身事外,挺身說道:「既然郭二夫人能在一招之內,就傷了我兩個徒弟,何不也讓老夫這個作師父的,開開眼界?」李貝兒知道縱使有高人相助,但剛剛能傷惠彭兩人,一半也是用了計謀,對付這個老謀深算,功力不知高了郭惠彭三人多少倍的葛劍青,如何還能取巧?正猶豫間,忽聽得那聲音又道:「叫我出來!」李貝兒奇道:「叫你出來?」那聲音道:「你先命令我出來,由我來出手對付他。」李貝兒道:「你?你是誰啊……」那聲音道:「是我啊?妳聽不出來嗎?我程楚秋啊……」李貝兒「啊」地一聲輕呼,說道:「果……果然是你……」那葛劍青只見李貝兒不斷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最後一句:「果然是你。」更是牛頭不對馬嘴。他強抑怒氣,說道:「郭二夫人該不會是覺得,我這個做師父的,沒資格跟妳交手吧!」那李貝兒尚未答話,背後忽地轉出一個人出來,說道:「不錯!你這個糟老頭子,粗手粗腳的,如何能與我們夫人動手?真想要動手,那讓我來陪你過過癮吧!」葛劍青見這人步履沉穩,雙手腰間一插,這麼往前一站,還真有些架勢,便道:「你是誰?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這人正是程楚秋。只見他緩步走下堂去,說道:「這句話應該我來問你,你是誰?在洞庭幫大義堂底下,有你說話的餘地嗎?」葛劍青不怒反笑,笑著說道:「好,你這小子很有膽識。不過要是光有膽識,沒有斤兩,你等一下就會後悔這麼跟我說話。」程楚秋道:「廢話少說,這裏是我洞庭幫長老們跟幫主的議事堂,不是洞庭幫的人,只能算是客人,主人不讓你們說話,你們就不能說話。更何況你們還動手打人,在你們眼中,還有將我們幫主放在眼裏,有把我們夫人放在眼裏,有把我放在眼裏嗎?」話才說完,鬼谷派的人立刻叫道:「臭小子,你說什麼?信不信我打得你滿地找牙?」「師父,別跟他囉唆,讓他瞧瞧我鬼谷派的厲害!」「殺雞焉用牛刀,師父,不如讓弟子來吧!」葛劍青伸手做了個手勢,要大家都禁聲。自己說道:「小子,你們的幫主剛剛才宣佈說,從今天起,洞庭幫就歸入鬼谷派了,以後就沒有洞庭幫了。你現在是鬼谷派的人,你知道嗎?」程楚秋道:「我知道,郭前幫主金華宣佈的嘛,我又不是聾子,我怎麼會沒聽到。」葛劍青說道:「什麼郭前幫主?」程楚秋道:「我問你,在這個世上,有死人當幫主的嗎?你的師侄郭金華郭世兄,現在氣息奄奄,說不定不用半個時辰,他就要去見閻王了。幫主死了,不就叫前幫主了?」葛劍青臉色鐵青,說道:「我覺得你還有話沒說完,何不痛痛快快地一次說了!」程楚秋道:「既然叫前幫主,那就不是幫主啦!這位郭前幫主接掌洞庭幫前後才不過幾個時辰,什麼事也還沒做,所說過的什麼話,我們自然也不能太認真。所以洞庭幫要不要與鬼谷派合併的事情,得要由新幫主來決定。」葛劍青道:「沒有新幫主!金華他只是傷了,只要調養幾天,自然好轉,不必有什麼新幫主!」程楚秋捋起袖子,說道:「老頭,我看你是真的有理說不清,都跟你說了我們洞庭幫的家務事,用不著你們這群鬼谷派的人來管。我勸你還是趕緊將我們長老放了,然後帶著你的徒子徒孫離開這個地方。否則我叫你們來的容易,去比登天還難!」言談間,郭金華給人抬到葛劍青身邊。葛劍青彎身下去,以耳就他的口,聽他說話。一會兒,葛劍青起身,將手一擺,郭金華才又給人抬了下去。在這之間,葛劍青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程楚秋。待得郭金華下去,他便說道:「你叫楚秋是吧?聽說前幾天,也是你壞的事。看樣子你對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你也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出頭的,不是嗎?」程楚秋道:「我只知道我是洞庭幫的人,上回我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幫主,這次,卻是為了我洞庭幫的前途。你剛剛不是想挑戰我們夫人嗎?那你得過了我這一關再說。」李貝兒故意和道:「楚秋,給他一點教訓,別讓他們以為我洞庭幫是好欺負的。」程楚秋應諾,擺了個起手式,說道:「請。」葛劍青不禁發怒,道:「好,那我就先除去你這小子!」身子一動,竟是往後退開兩步。程楚秋知道他這是自恃身份,要自己先進招的意思。當下便道:「那也不必客氣!」跨步上前,左臂一舉,便往葛劍青臉上抓去。葛劍青見他這一抓勁道不凡,方位恰到好處,不禁輕輕「咦」了一聲,側身一轉,滴溜溜轉了半個圈子,打算暫避其鋒,先瞧個仔細再說。沒想到那程楚秋更不停手,呼呼兩聲,左右兩手輪番上陣,葛劍青避到哪兒,他的十根手指頭就指到哪兒,一連幾次,都是如此。葛劍青見甩他不開,別說想要瞧仔細他的手段,要是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有可能中招。他心中暗暗納罕,心想:「以他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身手,應該可以在武林中大出風頭才是,怎麼會躲在這個小島上?」葛劍青心中犯疑,不再閃避,雙手凝勁,使出一套掌法來。只聽得「劈哩啪啦」一陣輕響,自己有幾招,程楚秋就擋幾招,態度輕鬆自然,顯得遊刃有餘。葛劍青的心中疑問未得稍解,卻聽得納程楚秋說道:「川西鬼谷派最厲害的不是玄陰掌嗎?怎麼還不使出來?」葛劍清一愣,心道:「他既知我最厲害的武功,居然趕直接叫陣,膽子不小啊……難道……」說道:「那得要看你有沒有本事,可以活著看我使出玄陰掌!」程楚秋笑道:「是嗎?」身形一錯,繞著葛劍青打轉。葛劍清連發六掌,都沒他身法來得快,一一給他閃開。葛劍青心道:「豈有此理,他的輕功居然這般厲害。」既然打不到,他就乾脆收勢不打,專心注視著程楚秋的一舉一動。哪知他心裏還沒嘀咕完,卻聽得程楚秋大喊一聲:「來啦!」倏地一掌推來。葛劍青但覺他掌力未到,掌風已至,端的厲害無比,已是武林一流掌法,心中驚叫一聲:「這……這是?」他心中念頭還沒手上動作來得快,右掌一推,就是一招「玄陰掌」,雙掌相交,兩人都是一晃。程楚秋道:「閣下不用提氣運功,提早準備,玄陰掌力就能立時發出,在下佩服之至。」葛劍青道:「嗯,你這是雲霄掌,兩湖大俠柴雲龍是你什麼人?」葛劍青的玄陰掌力在程楚秋眼裏雖然厲害,禮貌上可以說佩服,但也只限於口服心不服。可是只光憑對上一掌,就能猜出自己的師承來歷,這等閱歷,程楚秋卻是死心塌地打從心底佩服起。程楚秋坦然道:「沒錯,柴大俠正是家師。」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一陣聳動。程楚秋傲然以對,全沒發覺李貝兒在他背後怔怔瞧著他。原來那程楚秋在高洋的看顧下,努力震懾心神,導氣歸元。他原本內力就強,如今又得了木謙四十年功力,就如一個尋常人苦練六十年一樣。再加上他天賦異稟,別人學不會的,他一學就會,別人打不通的玄關,他行險強渡,居然也都一一過關。此時他依照著木謙所受心法,將新得內力一一渡引,待得將所有內力收入丹田,睜眼一瞧,迫不急待地大叫:「多久時間?什麼時候了?二夫人去了多久了?」高洋道:「還不到半個時辰呢!小子,你運功如此急促,所謂欲速則不達,這未來對你的身子,一定會有不良的影響。」程楚秋趕緊起身道:「留著有用之身,就是為了要幫助別人。現在有大事發生,我怎麼還能留在這裏呢?」李寶兒也過來勸道:「我妹妹她能應付的。幾年下來,她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你還是故著自己的身子要緊。」程楚秋道:「不行,以前是以前,以前我不在這裏,那有什麼話說?現在叫我遇上了,我就不能當作沒看見。」說著向高洋躬身一揖,說道:「多謝前輩相助!」高洋道:「好說,好說……」程楚秋走出兩步,忽又回頭道:「前輩,我師……我們林師父就先交給你了……」未待高洋回答,轉身拔腿就跑。他這一路拔腿狂奔,不到一會兒,遠遠地便見到張大寶與胡瑞昌迎面走來。那張大寶與胡瑞昌也見到了他,拼了命地向他揮手。程楚秋停下腳步,忙不迭地劈頭就問:「郭二夫人呢?」張大寶與胡瑞昌幾乎也在同時,一個說道:「快!逢安陪著夫人到大義堂去了!」一個則說道:「快到大義堂,那裏來了一大堆人!」雖然兩人答非所問,但卻也聽懂了意思。程楚秋道:「好,你們兩個跟上來!」說著,便往大義堂所在方向奔去。張胡兩人望塵莫及,面面相覷,一個說:「要跟嗎?」另一個喃喃說道:「跟吧,這樣逢安才知道大哥是我們去叫來的。」兩人都說要跟,卻誰也沒先起步。程楚秋當然沒空多理他們兩個到底跟上來了沒有。他新得內力,首度使用,正是新奇,也想趁此機會試試自己的輕功,究竟可以因此而提高多少。於是他放力疾奔,一會兒,體內氣息流轉越來越快,腳下也越來越輕,到後來幾乎是足不點地。再見那眼前景物飛也似地,不住往後倒退而去,耳畔清風獵獵,快意暢然。正自得意,卻見總堂舉目在望。當下更不停步,直往大門衝去。他輕功既高,內力復強,這一竄去有如飛箭離弦,門旁守卒只覺眼前一花,知道有個「東西」閃了過去,卻是誰也沒瞧清楚那究竟是什麼。這下就連程楚秋自己都覺得喜出望外,對自己更具信心。於是他繞到後門,找個地方偷偷進去。當時葛劍青正侃侃而談,說著自己的來歷,堂上眾人人人聚精會神,誰也沒留心他進來。之後他便躲在逢安的背後,專心注意堂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直到郭金華開始調戲宮月仙,甚至與李貝兒動上了手,這才叫逢安讓開,自將掌心貼在李貝兒的後腰,以自身的內功,前後幫她逼退了三個對手。葛劍青道:「柴雲龍有三個弟子,據我所知,沒有一個姓楚的。」程楚秋對於他的多聞,實在沒有話說,於是便道:「在下不姓楚,姓程,是我師父的第三弟子,我叫程楚秋!」葛劍青道:「好,我葛劍青在四川時,早就聽過有個雲霄派的少年英雄,武功如何了得,練功不過十餘年,一身功夫就要超過他成名二十幾年的師父柴雲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程楚秋道:「說這些幹什麼?你還打不打?」葛劍青道:「我只是好奇,像你這樣的青年才俊,怎麼會跟一群土匪強盜在一起?」程楚秋道:「是啊,你還是快帶著鬼谷派的這些人離開吧,否則要是給我師父知道我跟你們在一起,回去鐵定要遭到毒打責罰。」葛劍青臉色鐵青,道:「這件事情,你是非插手不可了?」程楚秋往後指著李貝兒,說道:「幫主有令,我也是無可奈何。」葛劍青道:「好,既然你執意要管鬼谷派的閒事,那我就針對你姓程的一人,將來柴雲龍要是問起,我鬼谷派也是理直氣壯。」程楚秋心中頗有感觸,暗道:「師父俠名在外,就連遠在四川,從來沒打過照面的葛劍青,都要忌憚他三分,非得把我的行為與師門劃清界線。唉,我師父要是日後能問起此事,那就好了……」葛劍青見他恍然出神,還以為他有所顧忌,冷笑兩聲,說道:「現在才知道害怕,已然遲了!來人,通通給我上!」堂上鬼谷派的弟子,扣掉已受傷的郭金華與惠彭兩人,少說也還有十二三個。那葛劍青一時探不出程楚秋的虛實,竟然要倚多為勝。只聽得眾人齊聲呼諾,一起向他圍來。那程楚秋見狀,道:「時間寶貴,可別車輪戰,一起上吧!」眾人也不知是否因為他這麼說,果真一起擁上。大義堂雖大,但也容不下十幾個人打成一團。所以實際上能挨到程楚秋身旁的,不過五六個之數。程楚秋七散手使開,縱使右手還不能靈活使用,還是應付得了。十幾個人的戰團帶開,廳上登時亂成一團,洞庭幫受傷的、沒受傷的,紛紛走避。大家雖然關心,但是對手實在太厲害,沒人敢上前助拳。也正是有這份心虛,洞庭幫的人噤若寒蟬,人人面面相覷,慚愧以對。忽然「碰」地一聲,一個人影給扔了出來,躺在地上哀嚎。大夥兒定睛一瞧,是個面生的鬼谷派弟子,這才放下心來。接著又是「哎呀」一聲,又有個人滾出圈外。大家見還是鬼谷派弟子,便又安心了些。就這麼程楚秋每撂倒一人,便將他扔出人群,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十二三個只剩下五個還在場上。情勢逐漸逆轉,洞庭幫眾這才開始有人替程楚秋喝采助威。葛劍青見狀暗道不妙,鬼谷派的人本來就比洞庭幫的人少,之前之所以還壓制得住,那是因為有個當幫主的郭金華,以及絕對優勢的個人武藝。洞庭幫氣勢上壓不過鬼谷派,就算人多也是一盤散沙。但是現在的情況漸漸不同了。程楚秋的出現,挽回了洞庭幫個人武藝的絕對劣勢,而鬼谷派弟子的一個個倒下,也讓因為幫中長老一個個被擊敗而產生的陰霾,得以逐漸掃去。葛劍清心知肚明,只要洞庭幫氣勢一起,以逾千之幫眾,要是一擁而上,就是任你武功再高,也無用武之地,再加上地處湖中孤島,更簡直是九死一生。他為人老練,早將這後果想得清楚,心念一動,給押著魏慶、鮑旦的兩名弟子使了個眼色。這兩名弟子是鬼谷派場上僅餘的兩人,一接道葛劍青的命令,相視一眼,便急忙撇下魏鮑二人,往堂上衝去。程楚秋雖然人在戰團當中,但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見到兩個鬼谷派的小鬼往堂上衝,立時醒悟他們兩個是對李貝兒不利,大叫一聲:「慢著!」想衝出圍困,但這五人畢竟是因為底子較硬,才能留到現在,想要一舉突破,卻是沒那麼容易。就這麼一頓,兩人已經衝到李貝兒跟前了。那李貝兒自然不能坐以待斃,架勢一擺,也要發拳抵抗。沒想到那兩人有惠遠與彭晃的前車之鑑,不敢太過逼近,竟將主力放在對付宮月仙身上。李貝兒見狀,一時慌了手腳,急忙上去解圍,這時憑著真本事的幾拳打出,看在葛劍青這種行家眼裏,如何不露餡兒?只聽得葛劍青大喊:「這個娘兒們剛剛的武功是假的,快將她擒下!」他這一句話不僅點醒了自己的徒弟,也讓洞庭幫幫眾恍然大悟。那逢安不之哪來的勇氣,立刻衝上前去,說道:「大家快來保護幫主!」夾頭夾腦地上前踢上一腳,卻給那兩個鬼谷弟子其中之一給反踢了回去,正中胸口,整個人倒栽蔥地跌了下來。那逢安的為人,乃是洞庭幫眾所週知的投機份子,平日辦事雖頗有一套,但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是能推就推,能拖別人下水就絕不客氣。可是他這會兒居然在明知不敵的情況下,挺身護主。這下可激起了許多人的同仇敵愾之心,當下便有人喝斥道:「大膽,居然敢對本幫幫主無禮!」同時便有四五個人衝了上去。一但有人帶頭,餘人紛紛響應。逼得那王旭清也不得不表態棄暗投明,與大家共同「勤王」。葛劍青又驚又怒,再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不身份了,身形一動,立刻往堂上竄去。王旭清大驚,但下好離手,不好再改押閒家,只有硬著頭皮上。於是,整個大義堂頓時成了戰場,廳上所有的人,沒有一個能自絕於外,事關生死存亡,雙方人馬都是卯足了全力。因為雙方都清楚,其中的勝負關鍵,就在程楚秋如果能夠先擺脫掉鬼谷派的五人圍攻,前去夾擊葛劍青,那麼洞庭幫的贏面就很大了。但如果是葛劍青先擺平王旭清,那麼葛劍青就能挾持住李貝兒,而立於不敗之地。王旭清獨木難支,看來葛劍青的勝算稍大些。程楚秋心知肚明,於是他決定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淋漓盡致。他加緊催動內力,以使得他在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拳每一腳上,都挾帶了渾厚的內勁。那五個鬼谷弟子也察覺了程楚秋的用心,當下便將圍困的圈子拉大。可是這五個鬼谷派的小鬼,遇上以渾厚內勁為底的掌法,豈是能以閃避虛招就能敷衍了事。忽然「喀啦」一聲輕響,其中一人一不小心將力道用得實了些,雙手手骨齊斷,摔出圈外。餘下四人大驚,手腳一慌,立刻又有人著了道,「啪」地一聲,一人背上中掌,口中鮮血狂湧,眼見是活不了了。程楚秋自藝成以來,從未如此隨意殺人,心下頗有歉意。可是情勢如此,卻逼他不得不立下殺手。因為反觀葛劍青也是如此想法,轉眼間也有四名洞庭幫幫眾屍橫就地。程楚秋不願如此無謂殺戮下去,雙掌奮力向餘下三人一推,喝道:「你們讓開!」三人見他威猛,急忙躲避。程楚秋得此一隙,身子一竄,奔向堂上,對著葛劍青道:「喂,你的對手是我!」葛劍青道:「是嗎?」並不來鬥,反更向裏竄。原來他的情況與程楚秋可大不相同,他心知就算能擺平程楚秋,自己還得獨自應付成千上百的洞庭幫幫眾。為今之計,只有擒助李貝兒,才是他與一干弟子,最上的脫身之策。程楚秋大急,抓住一個洞庭幫的弟子,吩咐道:「快去找人來幫忙!」這裏是洞庭幫的地頭,在人數上,洞庭幫更有絕對的優勢。只是未得號令,人人都忘了要往外求援。那人巴不得有此任務,應諾連連,急忙從後門溜了。便在此時,鬼谷派的那三名弟子也衝了上來。程楚秋大怒,一招「拏雲式龍吟雲萃」憑空拍出,三人同感胸口一窒,紛紛矮身,退了開去。但也因這麼一滯,王旭清已與葛劍青對了一掌,整個人像喝醉了一樣,搖搖晃晃,摔了下去。程楚秋這下已遲疑不得,想也沒想,腳下一點,左臂盡舒,便往葛劍青肩上抓落。葛劍青將肩頭一縮,意圖閃避以爭取時間。沒想到那程楚秋的手臂竟像裝了彈簧一樣,跟著往前伸了三寸。葛劍青眼見終於避無可避,左手一抬,一掌往他肩上劈去。程楚秋低聲道了句:「好!」左手化指為掌,連消帶打,逕往他掌上對去。葛劍青卻將手掌斜兜半個圈子,改指向他的右肩。程楚秋見狀,不待左掌使老,右足往後斜跨,身子滴溜溜轉了一個圈子,逕取他的背心。兩人此番第二度交鋒,心中對對方的武功都有了一個底,誰也不敢大意。程楚秋勝在內力渾厚,放眼江湖鮮人可擋,葛劍青則贏在經驗老到道,而且雙手都能用,不像眼前的程楚秋只有左手有威力可言。程楚秋對上葛劍青,其餘人等便去圍鬼谷派剩餘的三名弟子。也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隱隱有人聲接近,初時尚無人注意,不久這聲音越來越大,有如萬馬奔騰,從四面八方不斷湧來。鬼谷派眾人聞聲色變,洞庭幫這邊則是面有喜色,精神百倍。那葛劍青心知不妙,連番使出殺著,招招行險,已有些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了。程楚秋既知救兵將至,豈有隨之起舞的道理?哈哈一聲,說道:「別忙,我雲霄掌還有六招未使,還要請教呢!」葛劍青怒道:「好,我就接你六掌,我六掌之內若是不能將你擊敗,姓葛的終身不用玄陰掌!」程楚秋心道:「我未得木師父內力之前,這句話或許說得。但今時不同往日,要找我拼掌力,那是自討苦吃。」不知不覺牛脾氣上來,答應道:「好,就六掌,若還是分不出高下,那就算我輸了!」兩人都把大話說滿,其勢已非硬碰不可。只聽得那李貝兒大叫一聲:「小心!」幾乎便在同時,兩人雙掌相交,「碰」地一聲,各退了一步。那李貝兒竟然有時間出言關心,可見情勢已經逐漸穩定下來。葛劍青知道時候越久,對己方越不利,抓緊時機,接著又發了三掌。他這三掌有個名堂,叫「三昧五星連珠」。五星者,乃金木水火土五行,三昧者,為最高奧義。玄陰掌原本是極陰的掌力,可是到了這一招,不但內含五行方位,令人無法閃避,就是純陰之力,至此也因水火相濟,隱隱有陰陽調和之意。程楚秋見他抬手,肩不動,頭不偏,眼光凜凜,便知不能小覷,急急鼓動內勁,見招拆招。只聽得「啪啪啪」三聲悶響,兩人都定在原地未動,外表上看去,竟誰也沒吃虧。葛劍青不禁大駭,這三掌他浸淫多年,已是他壓箱之作,光以這招而論,就是他的師兄,當今的鬼谷派掌門,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多少年來,只要他一出此招,不論對手多強,最少都能因此轉回劣勢。再趁著對手驚愕之餘,或罷手言和,或反敗為勝,向來無往不利。可是如今他的對手只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小夥子,這三掌在他眼中,竟絲毫起不了作用,這叫他如何平靜得下來?當場臉色鐵青,面目凝重,全身微微顫抖。其實程楚秋這邊也頗不好過,他此刻內力雖強,但畢竟是新得之力,運用上還不能得心應手,應付一般人也就罷了,真的碰到硬裏子的,那種對內的無力感就上來了。剛剛這麼一碰,木謙的內力受到刺激,彷彿要造反似的,不斷到處亂竄,好在葛劍青也受到反激,沒有馬上接著出手,否則只消輕輕一下,程楚秋也要倒地。不過程楚秋故意要裝著舉重若輕,心神稍復,便道:「還有一掌,我們這就來了,還是要讓你歇一下?」葛劍青暗罵:「可惡的小子!」他剛剛也頗受震盪,能受稍微歇手,那是更加妥當些。只是這點情況也不能讓程楚秋看出來,葛劍青十指活動,說道:「雲霄派的功夫,是有一套。但我不信柴雲龍有你這樣的能耐。」程楚秋道:「要是我師父在這兒,焉有你說嘴的餘地。」葛劍青說也說不過,看樣子也只有手下見真章了。便在此時,他忽然福至心靈,想到:「奇怪,他怎麼一直用左手?」一般人大多慣用右手,但也有慣用左手的左撇子,可是就算是慣用一手,另一手也絕對不會不用。是了。葛劍青想起剛剛自己那一套三掌連環,由於三掌出招頗為迅速,一般應對若非右左右掌,就是左右左掌來對,程楚秋卻是連出三掌左掌,尤為可疑。再往前推想,葛劍青就是想不起來他曾經用過右手。葛劍青心想:「難道……他的右手……」」他心中雖有疑問,卻不能肯定。眼見只剩一掌,說不定這就是勝負關鍵。於是說道:「剛剛五掌都是由我先出,我不願讓人說我以大欺小,餘下一掌,就由你先來吧!」程楚秋道:「不錯,那就由晚輩發掌了……請!」這個「請」字一起,身子跟著一動。葛劍青見他又是提起左掌,當下便下定決心一賭:他先以一掌應對,及至半途,忽然雙掌齊出,分按他左右兩肩。這下事出突然,葛劍青兩掌又故意分得很開,要叫他也非得出雙掌回應不可。那程楚秋果然在驚駭之餘,也硬著頭皮伸出雙掌接招。葛劍青見狀,立刻將左手內力全都轉到右手,準備孤注一擲。葛劍青這般想原是沒有什麼不對,但是他忘了程楚秋的內勁非同小可,雖然這麼做可以以全力攻擊他的弱點,但卻也把自己的破綻,展現在程楚秋的優勢之下。只是一切事情的發生,並不能讓兩人有多餘的時間多做考慮,只聽得一聲巨響,兩人同時往後退出三步,接著又各退了三步。便在此時,趕來救援的洞庭幫幫眾也衝進了大門。李貝兒道:「來人,把這些鬼谷派的,通通抓起來五花大綁,丟入地牢。其餘的人,趕緊給本幫長老解縛,救治傷者。」這些趕來救援的幫眾,早就從出來搬救兵者的口中,知道事情已經有所轉變,李貝兒仍是本幫幫主,於是眾口高聲呼諾,一擁而上。不一會兒,鬼谷派弟子盡皆被擒,就連受了傷的郭金華也不例外。至於唐君彥等人,該送醫的送醫,一一抬了出去。堂上就只剩程楚秋與葛劍青兩個,一動也不動地對峙互望,氣氛凝重。眾人是圍上去了,但一時之間,不敢輕舉妄動。李貝兒道:「大家看什麼,快將他拿下!」沒想到話才說完,那葛劍青忽然「哇」地一聲,嘔了一口血,身子晃了幾下,仰天便倒。這時眾人哪裏還有遲疑,七手八腳地將他層層綑綁,抬了出去。李貝兒大喜,上前拉著程楚秋的衣袖道:「太好了,真是太……」手上輕輕一晃,結果那程楚秋竟也雙膝一軟,俯跌了下去。迷迷糊糊間,程楚秋只聽到李貝兒大聲喊叫,接著便有許多人過來攙扶。他掙扎著想說:「沒事。」但眼前卻逐漸發黑,不久就此人事不省。倏然驚醒,程楚秋只睜大了眼睛,靜靜地瞧著屋子的天頂。他最近常有昏迷驚醒的經驗,這次轉醒過來,他也沒當一回事,腦筋一轉,心道:「是了,我跟那個葛劍青比掌力,沒想到被他看出我右手的破綻,我一時抵擋不住,就昏了……咦?這裏是哪裏?」他轉動頭頸四處看了看,但見自己躺在一張牙床上,身上蓋著溫暖的厚棉被,被上還有些許薰香的香味。他直覺覺得是李寶兒的房間,但隨即發覺不對。李寶兒房間的擺設有些他瞧得很熟了,這裏卻不是那回事。往床邊瞧去,只見一個姑娘伏在桌上,安安穩穩地睡著了。桌腳床邊放了一個火盆,盆中燒著紅紅的木炭,難怪九月天了,這屋子裏還這麼暖。程楚秋再往窗邊瞧去,但見窗外一片漆黑,當是午夜時分。這個伏在桌上的女子,顯然來是照顧他這個傷患的。程楚秋既知自己沒死,就舒舒服服地躺著。但他實在是已經睡飽了,不過一會兒便開始覺得不耐煩。他悄悄地再被窩裏活動了四肢,接著運氣行功一遍,自覺無礙之後,便緩緩從床上起身。走到那睡著的女子身旁,程楚秋彎下腰去一瞧,心道:「原來是仙兒。」只見他俏麗的面龐在炭火的映照下,更顯得嬌美動人。程楚秋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湊過臉去瞧她的長長的睫毛,心想:「這個小姑娘平常看起一副怯生生的模樣,跟我說話時,眼睛從來沒正眼瞧過我。害我現在回想起來,竟然不太清楚你的長相。」他趁著機會,將宮月仙的臉蛋瞧了個仔細,腦中胡思亂想。一時之間,渾然忘我。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肚子「咕嚕」一聲,叫了起來。這不叫還好,一叫接二連三,就算不覺得餓,也給叫得餓了。程楚秋站起身來,心道:「去找吃的。」走出兩步,但見宮月仙身子單薄,便回到床邊,拉出一條被單,幫她披上。沒想到那宮月仙倒也警覺,不一會兒倏地醒來,揉揉惺忪雙眼,喜道:「程公子,你醒啦?」程楚秋一愣,道:「妳叫我什麼?」宮月仙笑道:「我們都知道了,你本姓程,二夫人說,以後要稱呼你叫程公子。」程楚秋道:「不,不,叫程公子太見外了。也從來沒人這樣喊過我,你不是叫我楚秋嗎?我挺喜歡的,你還是這麼叫吧!」宮月仙臉上一紅,說道:「那怎麼行,之前是不知道,所以亂喊這好玩,現在程公子是本幫的大恩人,又是武林大俠,仙兒不過是個低賤的婢女,又怎麼能……」程楚秋佯裝不悅,指著自己的臉道:「要說道低賤,我還不夠低賤嗎?要是妳看不起我,不願跟我做朋友的話,那我就走好了。」說著,真的轉身就要跨步出門。宮月仙趕忙起身拉住他,道:「程大哥,仙兒不是那個意思……」程楚秋道:「妳叫我程大哥?我年紀比妳大,叫大哥也不錯,不然妳就這樣叫好了。」宮月仙臉上又是一紅,低聲道:「可是這樣的話,給旁人聽見了,只怕不太好……」聲音細如蚊聲,幾不可聞。程楚秋沒聽清楚,問道:「妳說什麼?」宮月仙搖搖頭,說道:「沒有……」程楚秋心道:「又來了……」便岔開話題,聊些別的。宮月仙漫不經心應著,忽道:「程大哥這時候起身,是想去哪裏嗎?」程楚秋道:「我有點餓,所以想出去找些吃的東西。」宮月仙道:「以後這種事情,就交給我就行了。」說著,披起外衣。程楚秋道:「妳要幹什麼?」宮月仙道:「我去幫你找吃的東西過來。」程楚秋道:「可是這麼晚了……」宮月仙道:「沒關係,這事我做得熟了,還是讓我來吧……」一言未了,身子已跨出門外。程楚秋目送她消失在夜色之中,心道:「幹嘛這麼急?就這麼怕跟我說話啊?」他心中的這個疑問,在隔天李貝兒來看他的時候,意外地給了他答案。「什麼?二夫人要將……要將……仙兒……」程楚秋瞪大了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簡直不敢相信。李貝兒奇道:「怎麼?仙兒長得不夠漂亮,程大俠不喜歡嗎?」程楚秋道:「我不是不喜歡……我……幫主,請不要再叫我大俠了。」李貝兒大喜,道:「這麼說大俠是喜歡仙兒囉,她要是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歡喜得很。」程楚秋打斷雀躍不已的她,說道:「慢著,為什麼?為什麼要將仙兒送給我?還有……別再叫我大俠了。」李貝兒道:「那你也別叫我幫主,怪見外的。」程楚秋心道:「與其叫妳夫人,我倒寧願喊妳幫主。」說道:「把仙兒送給我幹什麼?我不缺人伺候。」李貝兒道:「大俠……嗯,程公子,你現在已經是我洞庭幫,全幫上下千餘人的大恩人了,身分地位不同,日常瑣事,自然得有專人伺候。」她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又道:「再說,我們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把大俠當成奴隸來看待,沒想到你不但沒懷恨在心,還不記前嫌地幫我們解圍。我洞庭幫可不是不識好歹之徒,此恩此德,那是非報不可。這幾天來我們幾乎要想破頭,籌畫著該如何報答才好……」程楚秋插嘴道:「那倒不必……」李貝兒跟他擺了擺手,示意要他聽下去,續道:「最後我就提到,只要是大俠,什麼金銀財寶他們是看不上眼的,就算把整的磐石島捧起來送給你,你也不一定要……」程楚秋笑道:「然也!」李貝兒微笑道:「本來嘛,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不管程公子再外面有妻室沒有,但既然要在我磐石島上立地生根,找個人來陪伴你,那絕對是錯不了的。而送人東西,當然要挑自己最鍾愛的,受禮者才有可能喜歡。仙兒在我剛踏上磐石島後不久,就跟了我,那時她才十一二歲。她幫助我渡過了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期。我們名為著主僕,實為姊妹……」李貝兒說到往事,不免長吁短歎一番。只聽她接著又道:「仙兒她善解人意,做事又勤,模樣又討人憐愛,所以我想程公子一定會喜歡,所以我就跟她商量,讓她跟你。」程楚秋道:「既然仙兒對夫人的意義如此重大,那就更應該將她留在身邊,送我這個粗人……嘿嘿,雖然我還沒娶妻,但總是笨手笨腳的,仙兒跟在我身邊,實在是太委屈了……」李貝兒道:「程公子何出此言?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只是己之所欲,饋贈於人罷了。我又何嘗不願將她留在身邊?可是你想想看,仙兒今年也有十九二十歲了,要在島外,早該嫁人啦!我既然把她當成妹妹,自然也要替她著想。放眼整個洞庭幫,除了程公子,又有誰能配得上仙兒?況且這件事我也是經過她的同意,才這麼決定的。」程楚秋搖頭,道:「這……」李貝兒道:「我知道程公子雖然說過喜歡仙兒,但她畢竟只是個丫鬟,不能與公子的身分匹配,所以將來公子大可另娶正室,仙兒她不是個不識好歹之人。」程楚秋看著李貝兒,那李貝兒也正緊緊地盯著他瞧。程楚秋不禁心道:「妳怎麼不為自己打算打算?」發愣半晌,才擠出這麼幾句話:「這樣的大禮,我程楚秋實在擔當不起……」李貝兒道:「公子若是執意不要,我也不好勉強。只不過仙兒要是知道了,不知會有多傷心……」程楚秋想起她昨夜的靦腆,一下子恍然大悟。便在此時,他心中也有了另一番計較,於是說道:「別……別告訴她……唔,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正襟危坐,抱拳道:「多謝夫人的厚愛!」李貝兒大喜,說道:「我也代仙兒謝謝你。」說著起身,輕輕一福。北宋時期,販賣人口的情形十分普遍,尤其是貧窮中下之戶,不重生男,每生女則愛護如捧擎珠,稍微長大些,就讓她們學習琴棋書畫,歌曲舞蹈,以供達官顯貴「選購」,當時京城裏甚至有專門販賣人口的店。再窮困一些的人家,因為沒錢讓女兒學習各種技藝,她們就會被打到「次等貨」,當成奴婢下女來販賣。到了南宋,因為偏安一隅,把杭州當汴州,士大夫階級仍注重享樂,販賣人口的情況也與北宋時差不多。所以理論上,李貝兒要將仙兒送給誰便送給誰。古時封建社會,階級意識是十分強烈的。貧下工農,自己固然一輩子翻不了身,下一代的命運也就此注定。佃農的兒子也還是佃農,奴婢的女兒,還是要做奴婢。於是李貝兒便這麼替仙兒決定了她的將來。但程楚秋心中另有打算,說道:「要是我有不懂的地方,還要請教夫人。」李貝兒道:「你是說仙兒嗎?那當然……我也不准你欺負她!」兩人又說了些別的。最後李貝兒才提道:「最後我有個不情之請。程公子武功蓋世,這次多虧有你,洞庭幫才得倖免,唐大長老也向我建議,希望程公子可以答應繼續為本幫效力,在職位名銜方面,我們將另作安排,絕對會讓公子滿意。」程楚秋道:「如果夫人仍是幫主,那我會考慮。」李貝兒訕訕一笑,說道:「此事不急,等公子完全康復之後,我會再來徵詢你的意見。時候不早了,公子休息,保重。」她告辭出來,心中一直琢磨著程楚秋那句:「如果夫人仍是幫主,那我會考慮。」的真正涵義。其實打從程楚秋第一次替自己出頭時,李貝兒心中就有一種彷彿得到解脫,精神放鬆的感覺。就好像終年漂泊在海上的船隻,又找到一處值得信賴的避風港一樣。但也許是離岸太久了,早已忘了陸地的味道。李貝兒這艘已經習慣獨自乘風破浪的小船,一下子還不能毅然決然投入港灣的懷抱。或許,等下一個港灣吧?李貝兒不敢多想,回到住處,遠遠地便瞧見李寶兒已經在門口等著她。李貝兒趕緊上前,問道:「什麼事?怎麼不先進去坐?仙兒!仙兒!」李寶兒道:「不用叫了,我讓阿嬌先把她支開了。」話鋒一轉,道:「妹妹,為什麼?」李貝兒道:「姊,妳沒頭沒腦的,什麼為什麼?」說著跨進門內。李寶兒隨即跟進,將門關上,又道:「別裝了,妳明明知道的,楚秋啊,為什麼?為什麼要把仙兒給他?」李貝兒其實早知她為此而來,但在這關頭上,也只能裝作不知。說道:「你是說程公子?」李寶兒道:「我就是說他,我叫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李貝兒將臉一扳,說道:「姊,現在情況不同了。以前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妳跟……跟……那幾個男人在一起。但是現在程公子的身分不一樣了,他是本幫的大恩人,動見觀瞻,他要是繼續住在妳那裏,別人會怎麼想?其他人還會容得妳對他呼來喝去嗎?」李寶兒道:「妳可以另外給他房子住,我也不會再想把他當成下人。可是妳把仙兒給他,那……那我呢?我成了外人啦?」李貝兒將頭撇過去,替她倒了杯茶水,一邊說道:「這是大家的意思,我也沒辦法。」李寶兒上前兩步,扳住她的肩頭,用力將她轉了過來。李貝兒杯中茶水灑了一地。但李寶兒不管,說道:「妳胡說八道!仙兒是妳的人,沒妳的同意,誰敢動她的腦筋?」李貝兒甩開她的手,將手中茶壺水杯往桌上一放,說道:「姊,妳冷靜一點,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更何況,人家程公子也喜歡仙兒,已經親口答應接納仙兒了……」李寶兒尖聲道:「不可能,妳騙我!仙兒還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楚秋他不會……」腦子一轉,說道:「妳剛剛去見過他?是他親口跟妳說的。」李貝兒道:「這是真的,我沒騙妳,我就是騙妳,又能騙妳多久?而我又為什麼要騙妳呢?」李寶兒聽了,情緒急轉直下,忽然語帶哽咽,說道:「可是,這事不可能的啊……楚秋他喜歡的明明是我,他為幫裏立下大功,卻沒跟妳要我,反倒要了仙兒?仙兒她還只是個小妞女娃兒,這沒道理……」李貝而於心不忍,走近勸慰。卻聽得那李寶兒續道:「我把我整個人都給他了,他居然喜新厭舊,見異思遷……」李貝兒一聽,愣道:「什……什麼?你們……」臉色大變,轉過身去,往房裏走了幾步。李寶兒怔怔看著她的反應,喃喃道:「貝兒……妳……妳幹嘛那麼激動?所有跟過我的男人,還不都是……」她說到這裏,忽然眼睛一亮,走到李貝兒身後,顫聲說道:「難道……難道妳也……」李貝兒道:「妳在胡說些什麼?」更往裏走,面向牆壁。李寶兒道:「既然如此,妳為何不轉過身來看著我?」李貝兒道:「做……做什麼?每天瞧,還瞧不夠嗎?」語調聲音卻悄悄將她出賣,透露出她內心些許不安的情緒。李寶兒道:「就是每天瞧,我現在就更要瞧。我要瞧瞧妳的臉色跟平常有什麼不一樣。」忽地閃身走到她的側邊。李貝兒眼睛餘光瞄見,趕緊將臉一側,始終背對著她。李寶兒此刻再無懷疑,嚷嚷道:「我早就懷疑了!自從楚秋在大義堂上,給鮑旦魏慶難看,替妳出頭那天起,我就覺得妳看待他的眼神不太一樣。那時我覺得妳獨自一人要面對突發狀況,生命遭受威脅,精神壓力很大,所以這才好心地讓楚秋陪著妳,讓那些人不敢輕舉妄動。沒想到我是引狼入室,現在妳居然要搶我的男人……」李貝兒道:「別胡說,我什麼時候……我沒有……」李寶兒道:「妳還說沒有。妳把仙兒送給他,這只是妳的第一步,目的是想借用仙兒,要他逐漸疏遠我,這樣妳才有機會,是不是?」李貝兒轉過身來,說道:「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李寶兒道:「貝兒,妳別騙我了。妳誰都能欺瞞,包括自欺,但我是妳姊姊,妳騙不了我的。從小妳就是這樣,自己要的東西,從來不用自己開口,爹和娘就自動會去買回來給妳。要不然,爹娘就會半哄半騙的,要我讓給妳。沒錯,一向都是這樣的,妳越說不要,他們就越覺得妳可憐,就樣妳現在這樣裝模作樣,想要博取別人的同情……」李貝兒聽了,眼淚差點要掉下來,鄭重道:「我沒有!我沒有!」李寶兒道:「妳不必否認了!事實就是如此。就拿宗堯來說好了,他一開始也是先看上我的,妳那時才十七歲,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像他那樣成熟穩重的男子,怎麼會看上妳?當時要不是我覺得妳可憐,爹娘死後,唯一的姊姊又嫁人了,怕妳孤苦無依,所以才讓宗堯一併把妳娶進門。我本以為我們姊妹相依為命,可以互相扶持,結果呢?結果妳居然把宗堯搶走了,他在世的最後半年,我甚至見他不到幾次面,為什麼會這樣呢?妳敢說不是因為妳從中作梗?幫主?」她說到最後「幫主」二字,聲色俱厲,同時掉下淚來。那李貝兒也不好過,給李寶兒一陣數落,早已泣不成聲。李寶兒見她只是哭泣,並不答話,當下決定不再停留,匆匆往門外走。李貝兒從後頭趕上,問道:「姊,妳要上哪兒去?」李寶兒道:「我去找楚秋,妳不是說他醒了嗎?前幾天妳推說他昏迷不醒,不讓我去看他,現在總可以了吧?我要去問問他……」腳下毫不停步,已去得遠了。李貝兒心中紛亂,不再追去。想起剛剛姊姊所說的話,忽地又是一陣悲從中來,不住潸然淚下。
    李貝兒就是作夢也想不到,自己雙掌這麼一推,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力道。而堂下那些郭金華的師兄弟們,更是看得瞠目結舌,個個愣在原地,呆若木雞,作聲不得。
    原來他們在堂下看著郭金華的手段,心中早有「他已經吃定了兩女」先入為主的觀念。再說那郭金華背對著堂下,誰也沒見到李貝兒使了什麼手法,只聽見一陣劈哩啪啦清響,郭金華便著了道兒了。
    但別說鬼谷派的這些人大吃一驚了,就是洞庭幫幫眾,也是喜出望外,難以置信。他們多與李貝兒相處有數年之久,她有多少斤兩,大家都清清楚楚。但就從這一刻起,所有以往的印象全都被打破了。霎時現場充滿了尷尬、羞憤、意外、驚奇,時光也好像也在這一刻停滯住了一樣。好一會兒,那惠遠、彭晃才趕緊上前,將躺在地上的郭金華,給攙了起來。
    葛劍青心中亦是大駭,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上前兩步道:「真人不露相。原來郭二夫人深藏不露,令人佩服。」
    李貝兒道:「一個幫主在大堂之上,與一個丫鬟拉拉扯扯,成何體統?」拱手續道:「一時氣憤,下手不知輕重。如果這位葛師叔覺得有失顏面的話,儘管上來討回公道。」
    她知道背後有高人暗中相助,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不過她還是不願擴大事端,希望用話僵住葛劍青,讓他不要出手。
    沒想到那葛劍青道:「我的顏面不打緊,可是如此一來,這新任幫主的顏面可就沒了,妳說,他這樣子要是傳了出去,以後還有什麼臉,帶領幫中弟兄?」
    李貝兒聽他強詞奪理,怒道:「那是他自作自受。」
    葛劍青道:「好一個自作自受!」與惠遠、彭晃說道:「你們兩個去把她們拿下,交給幫主發落!」
    惠彭兩人應諾一聲,分從兩邊夾擊。那魏慶給幾個大漢綁了架在一邊,見兩人上前圍攻,知道厲害,驚呼道:「小心!」
    兩人的身影來得好快,李貝兒見了,身子一縮,本能地就想往後退。可是就在此刻,那個神秘的聲音又道:「別往後退,平平伸出兩掌,誘他們兩個來對!」
    李貝兒驚道:「可是……」
    那聲音道:「別怕,你相不相信我?」
    李貝兒也不知為什麼,忽然信心大增,說道:「不怕!」依言伸出雙掌,平推向前。續道:「是這樣嗎?」
    那聲音道:「隨便。妳的模樣越隨便,他們兩個就越容易上當。」
    李貝兒聽了,莞爾一笑。(我笑了,我居然笑了。多久了?我已經有多久的時間不曾笑過了?我以為我不記得怎麼笑了,這會兒卻又笑了。為什麼?明明大敵當前,我怎麼笑得出來呢?)
    那惠遠與彭晃年紀相當,幾乎同時投入鬼谷派拜師習武,兩人個性相近,又很談得來,平時就互相對招餵招,十多年來已經培養出相當的默契,兩人合作出擊,威力比尋常兩個弟子還要高出甚多。這也就是為何葛劍青會一再要他們兩個出手的緣故。
    他們兩個左右分擊,本有一套相互支援,相互掩護的打法,可是這會兒見到李貝兒只將兩掌平平一攤,挑釁意味十足。兩人相視一眼,都想:「這個女人的年紀比著我們,至少還小個七八歲,就算她的內功是打從娘胎練起的,又如何是我們兩合力的對手?這般輕視於我們,簡直是自找死路!」
    兩人不必多說,一個眼神,就已經知道對方打算怎麼做了。忽地身形一轉,撇開繁複的招式身法,一個出左手,一個伸右手,分從兩邊,便往李貝兒的雙掌上迎去。
    只聽得「啪」地一聲,惠彭兩人的左右掌,已與李貝兒的雙掌牢牢地黏在一起。李貝兒但覺一股溫熱的氣息,從自己的後腰慢慢向前升起,護住了她的小腹之間,接著往上續升,分出兩臂,直通雙手手掌。
    李貝兒從來沒有過這樣奇異的經驗,心中又驚又喜。過了一會兒,瞥眼只見惠彭兩人瞪大了眼睛,臉上先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接著轉過一陣青,又換過一陣白,額上汗如雨下,全身發顫不止。
    李貝兒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忽覺體內倏地發熱,惠彭兩人幾乎便在同時大叫一聲,身子往後跌出,摔落堂下。
    這下子堂下眾人已經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鬼谷派的這邊,就鼓譟叫囂;洞庭幫的這一邊,則忍不住喝采喊好。
    葛劍青見情況失去控制,除了盡速讓人把受傷的惠遠、彭晃抬下之外,再也不能置身事外,挺身說道:「既然郭二夫人能在一招之內,就傷了我兩個徒弟,何不也讓老夫這個作師父的,開開眼界?」
    李貝兒知道縱使有高人相助,但剛剛能傷惠彭兩人,一半也是用了計謀,對付這個老謀深算,功力不知高了郭惠彭三人多少倍的葛劍青,如何還能取巧?正猶豫間,忽聽得那聲音又道:「叫我出來!」
    李貝兒奇道:「叫你出來?」
    那聲音道:「你先命令我出來,由我來出手對付他。」
    李貝兒道:「你?你是誰啊……」
    那聲音道:「是我啊?妳聽不出來嗎?我程楚秋啊……」
    李貝兒「啊」地一聲輕呼,說道:「果……果然是你……」
    那葛劍青只見李貝兒不斷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最後一句:「果然是你。」更是牛頭不對馬嘴。他強抑怒氣,說道:「郭二夫人該不會是覺得,我這個做師父的,沒資格跟妳交手吧!」
    那李貝兒尚未答話,背後忽地轉出一個人出來,說道:「不錯!你這個糟老頭子,粗手粗腳的,如何能與我們夫人動手?真想要動手,那讓我來陪你過過癮吧!」
    葛劍青見這人步履沉穩,雙手腰間一插,這麼往前一站,還真有些架勢,便道:「你是誰?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
    這人正是程楚秋。只見他緩步走下堂去,說道:「這句話應該我來問你,你是誰?在洞庭幫大義堂底下,有你說話的餘地嗎?」
    葛劍青不怒反笑,笑著說道:「好,你這小子很有膽識。不過要是光有膽識,沒有斤兩,你等一下就會後悔這麼跟我說話。」
    程楚秋道:「廢話少說,這裏是我洞庭幫長老們跟幫主的議事堂,不是洞庭幫的人,只能算是客人,主人不讓你們說話,你們就不能說話。更何況你們還動手打人,在你們眼中,還有將我們幫主放在眼裏,有把我們夫人放在眼裏,有把我放在眼裏嗎?」
    話才說完,鬼谷派的人立刻叫道:「臭小子,你說什麼?信不信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師父,別跟他囉唆,讓他瞧瞧我鬼谷派的厲害!」
    「殺雞焉用牛刀,師父,不如讓弟子來吧!」
    葛劍青伸手做了個手勢,要大家都禁聲。自己說道:「小子,你們的幫主剛剛才宣佈說,從今天起,洞庭幫就歸入鬼谷派了,以後就沒有洞庭幫了。你現在是鬼谷派的人,你知道嗎?」
    程楚秋道:「我知道,郭前幫主金華宣佈的嘛,我又不是聾子,我怎麼會沒聽到。」
    葛劍青說道:「什麼郭前幫主?」
    程楚秋道:「我問你,在這個世上,有死人當幫主的嗎?你的師侄郭金華郭世兄,現在氣息奄奄,說不定不用半個時辰,他就要去見閻王了。幫主死了,不就叫前幫主了?」
    葛劍青臉色鐵青,說道:「我覺得你還有話沒說完,何不痛痛快快地一次說了!」
    程楚秋道:「既然叫前幫主,那就不是幫主啦!這位郭前幫主接掌洞庭幫前後才不過幾個時辰,什麼事也還沒做,所說過的什麼話,我們自然也不能太認真。所以洞庭幫要不要與鬼谷派合併的事情,得要由新幫主來決定。」
    葛劍青道:「沒有新幫主!金華他只是傷了,只要調養幾天,自然好轉,不必有什麼新幫主!」
    程楚秋捋起袖子,說道:「老頭,我看你是真的有理說不清,都跟你說了我們洞庭幫的家務事,用不著你們這群鬼谷派的人來管。我勸你還是趕緊將我們長老放了,然後帶著你的徒子徒孫離開這個地方。否則我叫你們來的容易,去比登天還難!」
    言談間,郭金華給人抬到葛劍青身邊。葛劍青彎身下去,以耳就他的口,聽他說話。一會兒,葛劍青起身,將手一擺,郭金華才又給人抬了下去。
    在這之間,葛劍青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程楚秋。待得郭金華下去,他便說道:「你叫楚秋是吧?聽說前幾天,也是你壞的事。看樣子你對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你也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出頭的,不是嗎?」
    程楚秋道:「我只知道我是洞庭幫的人,上回我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幫主,這次,卻是為了我洞庭幫的前途。你剛剛不是想挑戰我們夫人嗎?那你得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李貝兒故意和道:「楚秋,給他一點教訓,別讓他們以為我洞庭幫是好欺負的。」
    程楚秋應諾,擺了個起手式,說道:「請。」
    葛劍青不禁發怒,道:「好,那我就先除去你這小子!」身子一動,竟是往後退開兩步。
    程楚秋知道他這是自恃身份,要自己先進招的意思。當下便道:「那也不必客氣!」跨步上前,左臂一舉,便往葛劍青臉上抓去。
    葛劍青見他這一抓勁道不凡,方位恰到好處,不禁輕輕「咦」了一聲,側身一轉,滴溜溜轉了半個圈子,打算暫避其鋒,先瞧個仔細再說。沒想到那程楚秋更不停手,呼呼兩聲,左右兩手輪番上陣,葛劍青避到哪兒,他的十根手指頭就指到哪兒,一連幾次,都是如此。
    葛劍青見甩他不開,別說想要瞧仔細他的手段,要是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有可能中招。他心中暗暗納罕,心想:「以他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身手,應該可以在武林中大出風頭才是,怎麼會躲在這個小島上?」
    葛劍青心中犯疑,不再閃避,雙手凝勁,使出一套掌法來。只聽得「劈哩啪啦」一陣輕響,自己有幾招,程楚秋就擋幾招,態度輕鬆自然,顯得遊刃有餘。
    葛劍青的心中疑問未得稍解,卻聽得納程楚秋說道:「川西鬼谷派最厲害的不是玄陰掌嗎?怎麼還不使出來?」
    葛劍清一愣,心道:「他既知我最厲害的武功,居然趕直接叫陣,膽子不小啊……難道……」說道:「那得要看你有沒有本事,可以活著看我使出玄陰掌!」
    程楚秋笑道:「是嗎?」身形一錯,繞著葛劍青打轉。葛劍清連發六掌,都沒他身法來得快,一一給他閃開。
    葛劍青心道:「豈有此理,他的輕功居然這般厲害。」既然打不到,他就乾脆收勢不打,專心注視著程楚秋的一舉一動。
    哪知他心裏還沒嘀咕完,卻聽得程楚秋大喊一聲:「來啦!」倏地一掌推來。葛劍青但覺他掌力未到,掌風已至,端的厲害無比,已是武林一流掌法,心中驚叫一聲:「這……這是?」
    他心中念頭還沒手上動作來得快,右掌一推,就是一招「玄陰掌」,雙掌相交,兩人都是一晃。
    程楚秋道:「閣下不用提氣運功,提早準備,玄陰掌力就能立時發出,在下佩服之至。」
    葛劍青道:「嗯,你這是雲霄掌,兩湖大俠柴雲龍是你什麼人?」
    葛劍青的玄陰掌力在程楚秋眼裏雖然厲害,禮貌上可以說佩服,但也只限於口服心不服。可是只光憑對上一掌,就能猜出自己的師承來歷,這等閱歷,程楚秋卻是死心塌地打從心底佩服起。
    程楚秋坦然道:「沒錯,柴大俠正是家師。」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一陣聳動。程楚秋傲然以對,全沒發覺李貝兒在他背後怔怔瞧著他。
    原來那程楚秋在高洋的看顧下,努力震懾心神,導氣歸元。他原本內力就強,如今又得了木謙四十年功力,就如一個尋常人苦練六十年一樣。再加上他天賦異稟,別人學不會的,他一學就會,別人打不通的玄關,他行險強渡,居然也都一一過關。
    此時他依照著木謙所受心法,將新得內力一一渡引,待得將所有內力收入丹田,睜眼一瞧,迫不急待地大叫:「多久時間?什麼時候了?二夫人去了多久了?」
    高洋道:「還不到半個時辰呢!小子,你運功如此急促,所謂欲速則不達,這未來對你的身子,一定會有不良的影響。」
    程楚秋趕緊起身道:「留著有用之身,就是為了要幫助別人。現在有大事發生,我怎麼還能留在這裏呢?」
    李寶兒也過來勸道:「我妹妹她能應付的。幾年下來,她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你還是故著自己的身子要緊。」
    程楚秋道:「不行,以前是以前,以前我不在這裏,那有什麼話說?現在叫我遇上了,我就不能當作沒看見。」說著向高洋躬身一揖,說道:「多謝前輩相助!」
    高洋道:「好說,好說……」
    程楚秋走出兩步,忽又回頭道:「前輩,我師……我們林師父就先交給你了……」未待高洋回答,轉身拔腿就跑。
    他這一路拔腿狂奔,不到一會兒,遠遠地便見到張大寶與胡瑞昌迎面走來。那張大寶與胡瑞昌也見到了他,拼了命地向他揮手。
    程楚秋停下腳步,忙不迭地劈頭就問:「郭二夫人呢?」
    張大寶與胡瑞昌幾乎也在同時,一個說道:「快!逢安陪著夫人到大義堂去了!」
    一個則說道:「快到大義堂,那裏來了一大堆人!」
    雖然兩人答非所問,但卻也聽懂了意思。程楚秋道:「好,你們兩個跟上來!」說著,便往大義堂所在方向奔去。
    張胡兩人望塵莫及,面面相覷,一個說:「要跟嗎?」另一個喃喃說道:「跟吧,這樣逢安才知道大哥是我們去叫來的。」
    兩人都說要跟,卻誰也沒先起步。
    程楚秋當然沒空多理他們兩個到底跟上來了沒有。他新得內力,首度使用,正是新奇,也想趁此機會試試自己的輕功,究竟可以因此而提高多少。於是他放力疾奔,一會兒,體內氣息流轉越來越快,腳下也越來越輕,到後來幾乎是足不點地。再見那眼前景物飛也似地,不住往後倒退而去,耳畔清風獵獵,快意暢然。
    正自得意,卻見總堂舉目在望。當下更不停步,直往大門衝去。他輕功既高,內力復強,這一竄去有如飛箭離弦,門旁守卒只覺眼前一花,知道有個「東西」閃了過去,卻是誰也沒瞧清楚那究竟是什麼。
    這下就連程楚秋自己都覺得喜出望外,對自己更具信心。於是他繞到後門,找個地方偷偷進去。當時葛劍青正侃侃而談,說著自己的來歷,堂上眾人人人聚精會神,誰也沒留心他進來。
    之後他便躲在逢安的背後,專心注意堂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直到郭金華開始調戲宮月仙,甚至與李貝兒動上了手,這才叫逢安讓開,自將掌心貼在李貝兒的後腰,以自身的內功,前後幫她逼退了三個對手。
    葛劍青道:「柴雲龍有三個弟子,據我所知,沒有一個姓楚的。」
    程楚秋對於他的多聞,實在沒有話說,於是便道:「在下不姓楚,姓程,是我師父的第三弟子,我叫程楚秋!」
    葛劍青道:「好,我葛劍青在四川時,早就聽過有個雲霄派的少年英雄,武功如何了得,練功不過十餘年,一身功夫就要超過他成名二十幾年的師父柴雲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程楚秋道:「說這些幹什麼?你還打不打?」
    葛劍青道:「我只是好奇,像你這樣的青年才俊,怎麼會跟一群土匪強盜在一起?」
    程楚秋道:「是啊,你還是快帶著鬼谷派的這些人離開吧,否則要是給我師父知道我跟你們在一起,回去鐵定要遭到毒打責罰。」
    葛劍青臉色鐵青,道:「這件事情,你是非插手不可了?」
    程楚秋往後指著李貝兒,說道:「幫主有令,我也是無可奈何。」
    葛劍青道:「好,既然你執意要管鬼谷派的閒事,那我就針對你姓程的一人,將來柴雲龍要是問起,我鬼谷派也是理直氣壯。」
    程楚秋心中頗有感觸,暗道:「師父俠名在外,就連遠在四川,從來沒打過照面的葛劍青,都要忌憚他三分,非得把我的行為與師門劃清界線。唉,我師父要是日後能問起此事,那就好了……」
    葛劍青見他恍然出神,還以為他有所顧忌,冷笑兩聲,說道:「現在才知道害怕,已然遲了!來人,通通給我上!」
    堂上鬼谷派的弟子,扣掉已受傷的郭金華與惠彭兩人,少說也還有十二三個。那葛劍青一時探不出程楚秋的虛實,竟然要倚多為勝。只聽得眾人齊聲呼諾,一起向他圍來。
    那程楚秋見狀,道:「時間寶貴,可別車輪戰,一起上吧!」
    眾人也不知是否因為他這麼說,果真一起擁上。大義堂雖大,但也容不下十幾個人打成一團。所以實際上能挨到程楚秋身旁的,不過五六個之數。程楚秋七散手使開,縱使右手還不能靈活使用,還是應付得了。
    十幾個人的戰團帶開,廳上登時亂成一團,洞庭幫受傷的、沒受傷的,紛紛走避。大家雖然關心,但是對手實在太厲害,沒人敢上前助拳。也正是有這份心虛,洞庭幫的人噤若寒蟬,人人面面相覷,慚愧以對。
    忽然「碰」地一聲,一個人影給扔了出來,躺在地上哀嚎。大夥兒定睛一瞧,是個面生的鬼谷派弟子,這才放下心來。接著又是「哎呀」一聲,又有個人滾出圈外。大家見還是鬼谷派弟子,便又安心了些。
    就這麼程楚秋每撂倒一人,便將他扔出人群,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十二三個只剩下五個還在場上。情勢逐漸逆轉,洞庭幫眾這才開始有人替程楚秋喝采助威。
    葛劍青見狀暗道不妙,鬼谷派的人本來就比洞庭幫的人少,之前之所以還壓制得住,那是因為有個當幫主的郭金華,以及絕對優勢的個人武藝。洞庭幫氣勢上壓不過鬼谷派,就算人多也是一盤散沙。
    但是現在的情況漸漸不同了。程楚秋的出現,挽回了洞庭幫個人武藝的絕對劣勢,而鬼谷派弟子的一個個倒下,也讓因為幫中長老一個個被擊敗而產生的陰霾,得以逐漸掃去。
    葛劍清心知肚明,只要洞庭幫氣勢一起,以逾千之幫眾,要是一擁而上,就是任你武功再高,也無用武之地,再加上地處湖中孤島,更簡直是九死一生。他為人老練,早將這後果想得清楚,心念一動,給押著魏慶、鮑旦的兩名弟子使了個眼色。
    這兩名弟子是鬼谷派場上僅餘的兩人,一接道葛劍青的命令,相視一眼,便急忙撇下魏鮑二人,往堂上衝去。
    程楚秋雖然人在戰團當中,但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見到兩個鬼谷派的小鬼往堂上衝,立時醒悟他們兩個是對李貝兒不利,大叫一聲:「慢著!」想衝出圍困,但這五人畢竟是因為底子較硬,才能留到現在,想要一舉突破,卻是沒那麼容易。
    就這麼一頓,兩人已經衝到李貝兒跟前了。那李貝兒自然不能坐以待斃,架勢一擺,也要發拳抵抗。沒想到那兩人有惠遠與彭晃的前車之鑑,不敢太過逼近,竟將主力放在對付宮月仙身上。
    李貝兒見狀,一時慌了手腳,急忙上去解圍,這時憑著真本事的幾拳打出,看在葛劍青這種行家眼裏,如何不露餡兒?只聽得葛劍青大喊:「這個娘兒們剛剛的武功是假的,快將她擒下!」
    他這一句話不僅點醒了自己的徒弟,也讓洞庭幫幫眾恍然大悟。那逢安不之哪來的勇氣,立刻衝上前去,說道:「大家快來保護幫主!」夾頭夾腦地上前踢上一腳,卻給那兩個鬼谷弟子其中之一給反踢了回去,正中胸口,整個人倒栽蔥地跌了下來。
    那逢安的為人,乃是洞庭幫眾所週知的投機份子,平日辦事雖頗有一套,但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是能推就推,能拖別人下水就絕不客氣。可是他這會兒居然在明知不敵的情況下,挺身護主。這下可激起了許多人的同仇敵愾之心,當下便有人喝斥道:「大膽,居然敢對本幫幫主無禮!」同時便有四五個人衝了上去。
    一但有人帶頭,餘人紛紛響應。逼得那王旭清也不得不表態棄暗投明,與大家共同「勤王」。
    葛劍青又驚又怒,再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不身份了,身形一動,立刻往堂上竄去。王旭清大驚,但下好離手,不好再改押閒家,只有硬著頭皮上。
    於是,整個大義堂頓時成了戰場,廳上所有的人,沒有一個能自絕於外,事關生死存亡,雙方人馬都是卯足了全力。
    因為雙方都清楚,其中的勝負關鍵,就在程楚秋如果能夠先擺脫掉鬼谷派的五人圍攻,前去夾擊葛劍青,那麼洞庭幫的贏面就很大了。但如果是葛劍青先擺平王旭清,那麼葛劍青就能挾持住李貝兒,而立於不敗之地。
    王旭清獨木難支,看來葛劍青的勝算稍大些。
    程楚秋心知肚明,於是他決定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淋漓盡致。他加緊催動內力,以使得他在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拳每一腳上,都挾帶了渾厚的內勁。那五個鬼谷弟子也察覺了程楚秋的用心,當下便將圍困的圈子拉大。
    可是這五個鬼谷派的小鬼,遇上以渾厚內勁為底的掌法,豈是能以閃避虛招就能敷衍了事。忽然「喀啦」一聲輕響,其中一人一不小心將力道用得實了些,雙手手骨齊斷,摔出圈外。
    餘下四人大驚,手腳一慌,立刻又有人著了道,「啪」地一聲,一人背上中掌,口中鮮血狂湧,眼見是活不了了。
    程楚秋自藝成以來,從未如此隨意殺人,心下頗有歉意。可是情勢如此,卻逼他不得不立下殺手。因為反觀葛劍青也是如此想法,轉眼間也有四名洞庭幫幫眾屍橫就地。
    程楚秋不願如此無謂殺戮下去,雙掌奮力向餘下三人一推,喝道:「你們讓開!」三人見他威猛,急忙躲避。程楚秋得此一隙,身子一竄,奔向堂上,對著葛劍青道:「喂,你的對手是我!」
    葛劍青道:「是嗎?」並不來鬥,反更向裏竄。
    原來他的情況與程楚秋可大不相同,他心知就算能擺平程楚秋,自己還得獨自應付成千上百的洞庭幫幫眾。為今之計,只有擒助李貝兒,才是他與一干弟子,最上的脫身之策。
    程楚秋大急,抓住一個洞庭幫的弟子,吩咐道:「快去找人來幫忙!」這裏是洞庭幫的地頭,在人數上,洞庭幫更有絕對的優勢。只是未得號令,人人都忘了要往外求援。那人巴不得有此任務,應諾連連,急忙從後門溜了。
    便在此時,鬼谷派的那三名弟子也衝了上來。程楚秋大怒,一招「拏雲式龍吟雲萃」憑空拍出,三人同感胸口一窒,紛紛矮身,退了開去。
    但也因這麼一滯,王旭清已與葛劍青對了一掌,整個人像喝醉了一樣,搖搖晃晃,摔了下去。程楚秋這下已遲疑不得,想也沒想,腳下一點,左臂盡舒,便往葛劍青肩上抓落。
    葛劍青將肩頭一縮,意圖閃避以爭取時間。沒想到那程楚秋的手臂竟像裝了彈簧一樣,跟著往前伸了三寸。葛劍青眼見終於避無可避,左手一抬,一掌往他肩上劈去。
    程楚秋低聲道了句:「好!」左手化指為掌,連消帶打,逕往他掌上對去。葛劍青卻將手掌斜兜半個圈子,改指向他的右肩。程楚秋見狀,不待左掌使老,右足往後斜跨,身子滴溜溜轉了一個圈子,逕取他的背心。
    兩人此番第二度交鋒,心中對對方的武功都有了一個底,誰也不敢大意。程楚秋勝在內力渾厚,放眼江湖鮮人可擋,葛劍青則贏在經驗老到道,而且雙手都能用,不像眼前的程楚秋只有左手有威力可言。
    程楚秋對上葛劍青,其餘人等便去圍鬼谷派剩餘的三名弟子。也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隱隱有人聲接近,初時尚無人注意,不久這聲音越來越大,有如萬馬奔騰,從四面八方不斷湧來。鬼谷派眾人聞聲色變,洞庭幫這邊則是面有喜色,精神百倍。
    那葛劍青心知不妙,連番使出殺著,招招行險,已有些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了。程楚秋既知救兵將至,豈有隨之起舞的道理?哈哈一聲,說道:「別忙,我雲霄掌還有六招未使,還要請教呢!」
    葛劍青怒道:「好,我就接你六掌,我六掌之內若是不能將你擊敗,姓葛的終身不用玄陰掌!」
    程楚秋心道:「我未得木師父內力之前,這句話或許說得。但今時不同往日,要找我拼掌力,那是自討苦吃。」不知不覺牛脾氣上來,答應道:「好,就六掌,若還是分不出高下,那就算我輸了!」
    兩人都把大話說滿,其勢已非硬碰不可。只聽得那李貝兒大叫一聲:「小心!」幾乎便在同時,兩人雙掌相交,「碰」地一聲,各退了一步。
    那李貝兒竟然有時間出言關心,可見情勢已經逐漸穩定下來。葛劍青知道時候越久,對己方越不利,抓緊時機,接著又發了三掌。他這三掌有個名堂,叫「三昧五星連珠」。五星者,乃金木水火土五行,三昧者,為最高奧義。玄陰掌原本是極陰的掌力,可是到了這一招,不但內含五行方位,令人無法閃避,就是純陰之力,至此也因水火相濟,隱隱有陰陽調和之意。
    程楚秋見他抬手,肩不動,頭不偏,眼光凜凜,便知不能小覷,急急鼓動內勁,見招拆招。只聽得「啪啪啪」三聲悶響,兩人都定在原地未動,外表上看去,竟誰也沒吃虧。
    葛劍青不禁大駭,這三掌他浸淫多年,已是他壓箱之作,光以這招而論,就是他的師兄,當今的鬼谷派掌門,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多少年來,只要他一出此招,不論對手多強,最少都能因此轉回劣勢。再趁著對手驚愕之餘,或罷手言和,或反敗為勝,向來無往不利。
    可是如今他的對手只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小夥子,這三掌在他眼中,竟絲毫起不了作用,這叫他如何平靜得下來?當場臉色鐵青,面目凝重,全身微微顫抖。
    其實程楚秋這邊也頗不好過,他此刻內力雖強,但畢竟是新得之力,運用上還不能得心應手,應付一般人也就罷了,真的碰到硬裏子的,那種對內的無力感就上來了。剛剛這麼一碰,木謙的內力受到刺激,彷彿要造反似的,不斷到處亂竄,好在葛劍青也受到反激,沒有馬上接著出手,否則只消輕輕一下,程楚秋也要倒地。
    不過程楚秋故意要裝著舉重若輕,心神稍復,便道:「還有一掌,我們這就來了,還是要讓你歇一下?」
    葛劍青暗罵:「可惡的小子!」他剛剛也頗受震盪,能受稍微歇手,那是更加妥當些。只是這點情況也不能讓程楚秋看出來,葛劍青十指活動,說道:「雲霄派的功夫,是有一套。但我不信柴雲龍有你這樣的能耐。」
    程楚秋道:「要是我師父在這兒,焉有你說嘴的餘地。」
    葛劍青說也說不過,看樣子也只有手下見真章了。便在此時,他忽然福至心靈,想到:「奇怪,他怎麼一直用左手?」
    一般人大多慣用右手,但也有慣用左手的左撇子,可是就算是慣用一手,另一手也絕對不會不用。
    是了。葛劍青想起剛剛自己那一套三掌連環,由於三掌出招頗為迅速,一般應對若非右左右掌,就是左右左掌來對,程楚秋卻是連出三掌左掌,尤為可疑。再往前推想,葛劍青就是想不起來他曾經用過右手。
    葛劍青心想:「難道……他的右手……」」
    他心中雖有疑問,卻不能肯定。眼見只剩一掌,說不定這就是勝負關鍵。於是說道:「剛剛五掌都是由我先出,我不願讓人說我以大欺小,餘下一掌,就由你先來吧!」
    程楚秋道:「不錯,那就由晚輩發掌了……請!」
    這個「請」字一起,身子跟著一動。葛劍青見他又是提起左掌,當下便下定決心一賭:他先以一掌應對,及至半途,忽然雙掌齊出,分按他左右兩肩。
    這下事出突然,葛劍青兩掌又故意分得很開,要叫他也非得出雙掌回應不可。那程楚秋果然在驚駭之餘,也硬著頭皮伸出雙掌接招。葛劍青見狀,立刻將左手內力全都轉到右手,準備孤注一擲。
    葛劍青這般想原是沒有什麼不對,但是他忘了程楚秋的內勁非同小可,雖然這麼做可以以全力攻擊他的弱點,但卻也把自己的破綻,展現在程楚秋的優勢之下。
    只是一切事情的發生,並不能讓兩人有多餘的時間多做考慮,只聽得一聲巨響,兩人同時往後退出三步,接著又各退了三步。
    便在此時,趕來救援的洞庭幫幫眾也衝進了大門。李貝兒道:「來人,把這些鬼谷派的,通通抓起來五花大綁,丟入地牢。其餘的人,趕緊給本幫長老解縛,救治傷者。」
    這些趕來救援的幫眾,早就從出來搬救兵者的口中,知道事情已經有所轉變,李貝兒仍是本幫幫主,於是眾口高聲呼諾,一擁而上。
    不一會兒,鬼谷派弟子盡皆被擒,就連受了傷的郭金華也不例外。至於唐君彥等人,該送醫的送醫,一一抬了出去。堂上就只剩程楚秋與葛劍青兩個,一動也不動地對峙互望,氣氛凝重。眾人是圍上去了,但一時之間,不敢輕舉妄動。
    李貝兒道:「大家看什麼,快將他拿下!」沒想到話才說完,那葛劍青忽然「哇」地一聲,嘔了一口血,身子晃了幾下,仰天便倒。
    這時眾人哪裏還有遲疑,七手八腳地將他層層綑綁,抬了出去。
    李貝兒大喜,上前拉著程楚秋的衣袖道:「太好了,真是太……」手上輕輕一晃,結果那程楚秋竟也雙膝一軟,俯跌了下去。
    迷迷糊糊間,程楚秋只聽到李貝兒大聲喊叫,接著便有許多人過來攙扶。他掙扎著想說:「沒事。」但眼前卻逐漸發黑,不久就此人事不省。
    倏然驚醒,程楚秋只睜大了眼睛,靜靜地瞧著屋子的天頂。他最近常有昏迷驚醒的經驗,這次轉醒過來,他也沒當一回事,腦筋一轉,心道:「是了,我跟那個葛劍青比掌力,沒想到被他看出我右手的破綻,我一時抵擋不住,就昏了……咦?這裏是哪裏?」
    他轉動頭頸四處看了看,但見自己躺在一張牙床上,身上蓋著溫暖的厚棉被,被上還有些許薰香的香味。
    他直覺覺得是李寶兒的房間,但隨即發覺不對。李寶兒房間的擺設有些他瞧得很熟了,這裏卻不是那回事。往床邊瞧去,只見一個姑娘伏在桌上,安安穩穩地睡著了。桌腳床邊放了一個火盆,盆中燒著紅紅的木炭,難怪九月天了,這屋子裏還這麼暖。
    程楚秋再往窗邊瞧去,但見窗外一片漆黑,當是午夜時分。這個伏在桌上的女子,顯然來是照顧他這個傷患的。
    程楚秋既知自己沒死,就舒舒服服地躺著。但他實在是已經睡飽了,不過一會兒便開始覺得不耐煩。他悄悄地再被窩裏活動了四肢,接著運氣行功一遍,自覺無礙之後,便緩緩從床上起身。
    走到那睡著的女子身旁,程楚秋彎下腰去一瞧,心道:「原來是仙兒。」只見他俏麗的面龐在炭火的映照下,更顯得嬌美動人。程楚秋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湊過臉去瞧她的長長的睫毛,心想:「這個小姑娘平常看起一副怯生生的模樣,跟我說話時,眼睛從來沒正眼瞧過我。害我現在回想起來,竟然不太清楚你的長相。」
    他趁著機會,將宮月仙的臉蛋瞧了個仔細,腦中胡思亂想。一時之間,渾然忘我。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肚子「咕嚕」一聲,叫了起來。這不叫還好,一叫接二連三,就算不覺得餓,也給叫得餓了。
    程楚秋站起身來,心道:「去找吃的。」走出兩步,但見宮月仙身子單薄,便回到床邊,拉出一條被單,幫她披上。沒想到那宮月仙倒也警覺,不一會兒倏地醒來,揉揉惺忪雙眼,喜道:「程公子,你醒啦?」
    程楚秋一愣,道:「妳叫我什麼?」
    宮月仙笑道:「我們都知道了,你本姓程,二夫人說,以後要稱呼你叫程公子。」
    程楚秋道:「不,不,叫程公子太見外了。也從來沒人這樣喊過我,你不是叫我楚秋嗎?我挺喜歡的,你還是這麼叫吧!」
    宮月仙臉上一紅,說道:「那怎麼行,之前是不知道,所以亂喊這好玩,現在程公子是本幫的大恩人,又是武林大俠,仙兒不過是個低賤的婢女,又怎麼能……」
    程楚秋佯裝不悅,指著自己的臉道:「要說道低賤,我還不夠低賤嗎?要是妳看不起我,不願跟我做朋友的話,那我就走好了。」說著,真的轉身就要跨步出門。
    宮月仙趕忙起身拉住他,道:「程大哥,仙兒不是那個意思……」
    程楚秋道:「妳叫我程大哥?我年紀比妳大,叫大哥也不錯,不然妳就這樣叫好了。」
    宮月仙臉上又是一紅,低聲道:「可是這樣的話,給旁人聽見了,只怕不太好……」聲音細如蚊聲,幾不可聞。
    程楚秋沒聽清楚,問道:「妳說什麼?」
    宮月仙搖搖頭,說道:「沒有……」
    程楚秋心道:「又來了……」便岔開話題,聊些別的。
    宮月仙漫不經心應著,忽道:「程大哥這時候起身,是想去哪裏嗎?」
    程楚秋道:「我有點餓,所以想出去找些吃的東西。」
    宮月仙道:「以後這種事情,就交給我就行了。」說著,披起外衣。
    程楚秋道:「妳要幹什麼?」
    宮月仙道:「我去幫你找吃的東西過來。」
    程楚秋道:「可是這麼晚了……」
    宮月仙道:「沒關係,這事我做得熟了,還是讓我來吧……」一言未了,身子已跨出門外。
    程楚秋目送她消失在夜色之中,心道:「幹嘛這麼急?就這麼怕跟我說話啊?」
    他心中的這個疑問,在隔天李貝兒來看他的時候,意外地給了他答案。
    「什麼?二夫人要將……要將……仙兒……」
    程楚秋瞪大了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簡直不敢相信。
    李貝兒奇道:「怎麼?仙兒長得不夠漂亮,程大俠不喜歡嗎?」
    程楚秋道:「我不是不喜歡……我……幫主,請不要再叫我大俠了。」
    李貝兒大喜,道:「這麼說大俠是喜歡仙兒囉,她要是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歡喜得很。」
    程楚秋打斷雀躍不已的她,說道:「慢著,為什麼?為什麼要將仙兒送給我?還有……別再叫我大俠了。」
    李貝兒道:「那你也別叫我幫主,怪見外的。」
    程楚秋心道:「與其叫妳夫人,我倒寧願喊妳幫主。」說道:「把仙兒送給我幹什麼?我不缺人伺候。」
    李貝兒道:「大俠……嗯,程公子,你現在已經是我洞庭幫,全幫上下千餘人的大恩人了,身分地位不同,日常瑣事,自然得有專人伺候。」
    她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又道:「再說,我們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把大俠當成奴隸來看待,沒想到你不但沒懷恨在心,還不記前嫌地幫我們解圍。我洞庭幫可不是不識好歹之徒,此恩此德,那是非報不可。這幾天來我們幾乎要想破頭,籌畫著該如何報答才好……」
    程楚秋插嘴道:「那倒不必……」
    李貝兒跟他擺了擺手,示意要他聽下去,續道:「最後我就提到,只要是大俠,什麼金銀財寶他們是看不上眼的,就算把整的磐石島捧起來送給你,你也不一定要……」
    程楚秋笑道:「然也!」
    李貝兒微笑道:「本來嘛,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不管程公子再外面有妻室沒有,但既然要在我磐石島上立地生根,找個人來陪伴你,那絕對是錯不了的。而送人東西,當然要挑自己最鍾愛的,受禮者才有可能喜歡。仙兒在我剛踏上磐石島後不久,就跟了我,那時她才十一二歲。她幫助我渡過了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期。我們名為著主僕,實為姊妹……」
    李貝兒說到往事,不免長吁短歎一番。只聽她接著又道:「仙兒她善解人意,做事又勤,模樣又討人憐愛,所以我想程公子一定會喜歡,所以我就跟她商量,讓她跟你。」
    程楚秋道:「既然仙兒對夫人的意義如此重大,那就更應該將她留在身邊,送我這個粗人……嘿嘿,雖然我還沒娶妻,但總是笨手笨腳的,仙兒跟在我身邊,實在是太委屈了……」
    李貝兒道:「程公子何出此言?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只是己之所欲,饋贈於人罷了。我又何嘗不願將她留在身邊?可是你想想看,仙兒今年也有十九二十歲了,要在島外,早該嫁人啦!我既然把她當成妹妹,自然也要替她著想。放眼整個洞庭幫,除了程公子,又有誰能配得上仙兒?況且這件事我也是經過她的同意,才這麼決定的。」
    程楚秋搖頭,道:「這……」
    李貝兒道:「我知道程公子雖然說過喜歡仙兒,但她畢竟只是個丫鬟,不能與公子的身分匹配,所以將來公子大可另娶正室,仙兒她不是個不識好歹之人。」
    程楚秋看著李貝兒,那李貝兒也正緊緊地盯著他瞧。程楚秋不禁心道:「妳怎麼不為自己打算打算?」發愣半晌,才擠出這麼幾句話:「這樣的大禮,我程楚秋實在擔當不起……」
    李貝兒道:「公子若是執意不要,我也不好勉強。只不過仙兒要是知道了,不知會有多傷心……」
    程楚秋想起她昨夜的靦腆,一下子恍然大悟。便在此時,他心中也有了另一番計較,於是說道:「別……別告訴她……唔,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正襟危坐,抱拳道:「多謝夫人的厚愛!」
    李貝兒大喜,說道:「我也代仙兒謝謝你。」說著起身,輕輕一福。
    北宋時期,販賣人口的情形十分普遍,尤其是貧窮中下之戶,不重生男,每生女則愛護如捧擎珠,稍微長大些,就讓她們學習琴棋書畫,歌曲舞蹈,以供達官顯貴「選購」,當時京城裏甚至有專門販賣人口的店。再窮困一些的人家,因為沒錢讓女兒學習各種技藝,她們就會被打到「次等貨」,當成奴婢下女來販賣。到了南宋,因為偏安一隅,把杭州當汴州,士大夫階級仍注重享樂,販賣人口的情況也與北宋時差不多。
    所以理論上,李貝兒要將仙兒送給誰便送給誰。古時封建社會,階級意識是十分強烈的。貧下工農,自己固然一輩子翻不了身,下一代的命運也就此注定。佃農的兒子也還是佃農,奴婢的女兒,還是要做奴婢。
    於是李貝兒便這麼替仙兒決定了她的將來。但程楚秋心中另有打算,說道:「要是我有不懂的地方,還要請教夫人。」
    李貝兒道:「你是說仙兒嗎?那當然……我也不准你欺負她!」
    兩人又說了些別的。最後李貝兒才提道:「最後我有個不情之請。程公子武功蓋世,這次多虧有你,洞庭幫才得倖免,唐大長老也向我建議,希望程公子可以答應繼續為本幫效力,在職位名銜方面,我們將另作安排,絕對會讓公子滿意。」
    程楚秋道:「如果夫人仍是幫主,那我會考慮。」
    李貝兒訕訕一笑,說道:「此事不急,等公子完全康復之後,我會再來徵詢你的意見。時候不早了,公子休息,保重。」
    她告辭出來,心中一直琢磨著程楚秋那句:「如果夫人仍是幫主,那我會考慮。」的真正涵義。其實打從程楚秋第一次替自己出頭時,李貝兒心中就有一種彷彿得到解脫,精神放鬆的感覺。就好像終年漂泊在海上的船隻,又找到一處值得信賴的避風港一樣。
    但也許是離岸太久了,早已忘了陸地的味道。李貝兒這艘已經習慣獨自乘風破浪的小船,一下子還不能毅然決然投入港灣的懷抱。或許,等下一個港灣吧?
    李貝兒不敢多想,回到住處,遠遠地便瞧見李寶兒已經在門口等著她。
    李貝兒趕緊上前,問道:「什麼事?怎麼不先進去坐?仙兒!仙兒!」
    李寶兒道:「不用叫了,我讓阿嬌先把她支開了。」話鋒一轉,道:「妹妹,為什麼?」
    李貝兒道:「姊,妳沒頭沒腦的,什麼為什麼?」說著跨進門內。
    李寶兒隨即跟進,將門關上,又道:「別裝了,妳明明知道的,楚秋啊,為什麼?為什麼要把仙兒給他?」
    李貝兒其實早知她為此而來,但在這關頭上,也只能裝作不知。說道:「你是說程公子?」
    李寶兒道:「我就是說他,我叫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李貝兒將臉一扳,說道:「姊,現在情況不同了。以前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妳跟……跟……那幾個男人在一起。但是現在程公子的身分不一樣了,他是本幫的大恩人,動見觀瞻,他要是繼續住在妳那裏,別人會怎麼想?其他人還會容得妳對他呼來喝去嗎?」
    李寶兒道:「妳可以另外給他房子住,我也不會再想把他當成下人。可是妳把仙兒給他,那……那我呢?我成了外人啦?」
    李貝兒將頭撇過去,替她倒了杯茶水,一邊說道:「這是大家的意思,我也沒辦法。」
    李寶兒上前兩步,扳住她的肩頭,用力將她轉了過來。李貝兒杯中茶水灑了一地。但李寶兒不管,說道:「妳胡說八道!仙兒是妳的人,沒妳的同意,誰敢動她的腦筋?」
    李貝兒甩開她的手,將手中茶壺水杯往桌上一放,說道:「姊,妳冷靜一點,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更何況,人家程公子也喜歡仙兒,已經親口答應接納仙兒了……」
    李寶兒尖聲道:「不可能,妳騙我!仙兒還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楚秋他不會……」腦子一轉,說道:「妳剛剛去見過他?是他親口跟妳說的。」
    李貝兒道:「這是真的,我沒騙妳,我就是騙妳,又能騙妳多久?而我又為什麼要騙妳呢?」
    李寶兒聽了,情緒急轉直下,忽然語帶哽咽,說道:「可是,這事不可能的啊……楚秋他喜歡的明明是我,他為幫裏立下大功,卻沒跟妳要我,反倒要了仙兒?仙兒她還只是個小妞女娃兒,這沒道理……」
    李貝而於心不忍,走近勸慰。卻聽得那李寶兒續道:「我把我整個人都給他了,他居然喜新厭舊,見異思遷……」
    李貝兒一聽,愣道:「什……什麼?你們……」臉色大變,轉過身去,往房裏走了幾步。
    李寶兒怔怔看著她的反應,喃喃道:「貝兒……妳……妳幹嘛那麼激動?所有跟過我的男人,還不都是……」她說到這裏,忽然眼睛一亮,走到李貝兒身後,顫聲說道:「難道……難道妳也……」
    李貝兒道:「妳在胡說些什麼?」更往裏走,面向牆壁。
    李寶兒道:「既然如此,妳為何不轉過身來看著我?」
    李貝兒道:「做……做什麼?每天瞧,還瞧不夠嗎?」語調聲音卻悄悄將她出賣,透露出她內心些許不安的情緒。
    李寶兒道:「就是每天瞧,我現在就更要瞧。我要瞧瞧妳的臉色跟平常有什麼不一樣。」忽地閃身走到她的側邊。李貝兒眼睛餘光瞄見,趕緊將臉一側,始終背對著她。
    李寶兒此刻再無懷疑,嚷嚷道:「我早就懷疑了!自從楚秋在大義堂上,給鮑旦魏慶難看,替妳出頭那天起,我就覺得妳看待他的眼神不太一樣。那時我覺得妳獨自一人要面對突發狀況,生命遭受威脅,精神壓力很大,所以這才好心地讓楚秋陪著妳,讓那些人不敢輕舉妄動。沒想到我是引狼入室,現在妳居然要搶我的男人……」
    李貝兒道:「別胡說,我什麼時候……我沒有……」
    李寶兒道:「妳還說沒有。妳把仙兒送給他,這只是妳的第一步,目的是想借用仙兒,要他逐漸疏遠我,這樣妳才有機會,是不是?」
    李貝兒轉過身來,說道:「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
    李寶兒道:「貝兒,妳別騙我了。妳誰都能欺瞞,包括自欺,但我是妳姊姊,妳騙不了我的。從小妳就是這樣,自己要的東西,從來不用自己開口,爹和娘就自動會去買回來給妳。要不然,爹娘就會半哄半騙的,要我讓給妳。沒錯,一向都是這樣的,妳越說不要,他們就越覺得妳可憐,就樣妳現在這樣裝模作樣,想要博取別人的同情……」
    李貝兒聽了,眼淚差點要掉下來,鄭重道:「我沒有!我沒有!」
    李寶兒道:「妳不必否認了!事實就是如此。就拿宗堯來說好了,他一開始也是先看上我的,妳那時才十七歲,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像他那樣成熟穩重的男子,怎麼會看上妳?當時要不是我覺得妳可憐,爹娘死後,唯一的姊姊又嫁人了,怕妳孤苦無依,所以才讓宗堯一併把妳娶進門。我本以為我們姊妹相依為命,可以互相扶持,結果呢?結果妳居然把宗堯搶走了,他在世的最後半年,我甚至見他不到幾次面,為什麼會這樣呢?妳敢說不是因為妳從中作梗?幫主?」
    她說到最後「幫主」二字,聲色俱厲,同時掉下淚來。那李貝兒也不好過,給李寶兒一陣數落,早已泣不成聲。
    李寶兒見她只是哭泣,並不答話,當下決定不再停留,匆匆往門外走。
    李貝兒從後頭趕上,問道:「姊,妳要上哪兒去?」
    李寶兒道:「我去找楚秋,妳不是說他醒了嗎?前幾天妳推說他昏迷不醒,不讓我去看他,現在總可以了吧?我要去問問他……」腳下毫不停步,已去得遠了。
    李貝兒心中紛亂,不再追去。想起剛剛姊姊所說的話,忽地又是一陣悲從中來,不住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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