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羅湖的外套

喜歡與夥伴一起搭帳，流暢如同合奏。選好營地、攤平內帳，營柱組起來後，兩人在對角，各持一端壓進內帳的扣環裡。人夠多時，可以四人在四角一口氣撐兩支。把交叉處固定好，沿著營柱一個個扣上帳篷扣環，帳篷開始顯得飽滿，這人把外帳拉上、那人組裝外帳營柱、另一頭有人等著接下營柱的另一端。不需出聲要求、不需要解釋操作方法、更不需解釋為什麼要這樣做，自然有人會出現在對的地方接住，不管是營柱或沿著帳面傳過來營繩拉緊的張力。「拉好了嗎？」這邊問那邊，直到兩端營繩都拉緊、帳面線條俐落沒有皺褶、找到營釘與拉緊的營繩垂直的最佳位置、再同步把營釘敲入土中。

經驗過搭帳，但沒經驗過山上入夜後氣溫急遽下降。冷到不得不早早躲進睡袋，就連晚間聽到有人大喊流星也無法使她鑽出睡袋。天明，她在膨脹的睡袋裡像蛹般扭動，怎樣都沒有勇氣捨棄睡袋的溫暖，好冷。

她甚至沒聽到自己說出聲，旁邊已經收好睡袋的男同學突然把他的大叔外套丟給她，接著一語不發出了帳篷。

這她真的完全沒有經驗了。

過於大件、又醜又重的大叔外套仍然是一件外套。穿上它後她才終於踏出帳篷，迎接松蘿湖的十七歲。水面上霧氣繚繞，湖沒有了邊界，霧氣放大了水禽呢喃拍翅的聲響，聽起來很近，但再專注直視也只見一片白濁空無。陽光驅散霧氣前的這段時間最迷幻也短暫，還沒記下霧的形狀，松羅湖已暴露在陽光下成為二十歲的燦爛少女。內心不明所以的緊張一起被驅散了，二十歲的她若無其事地跟著大夥取湖水煮早餐、拍唯美文青和傻笑團體照。

那只是假裝若無其事。對自己說一百次這沒有什麼，這沒有什麼，這沒有什麼。

說了一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