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10|閱讀時間 ‧ 約 71 分鐘

十九、岳陽樓會

    葛劍青見李貝兒說得爽快,大喝一聲:「好!無怪乎李幫主雖為女兒身,卻能統馭一幫,獨霸洞庭!果真是女中豪傑,好,好!哈哈哈……」全沒把鮑旦、魏慶瞧在眼裏。魏慶大怒,午宴時便推說身體不適,刻意缺席。不過席上無人關心,就是鮑旦,也還是參加了。宴後眾長老暨李貝兒、程楚秋,一起送鬼谷派門人,到港灣碼頭邊上。葛劍青道:「等我與我兄碰面後,再讓人來與幫主約定會面地點。」李貝兒拱手道:「恭候大駕!」葛劍青回禮,自率著門人,上船起錨而去。島上眾人心上一顆石頭,這時才真正落了地,島上生活也恢復了原有的平靜。連著幾天無事,程楚秋便沒有理由再去見李貝兒了,只得差遣仙兒常常回去看看情況。而那仙兒自從自告奮勇,答應了要幫他刺探李貝兒心底真正的心事之後,也不斷地主動來回奔波。只可惜女人是心海底針,就算同是女人,也未必能清楚他人的想法。李貝兒這邊沒什麼進展,反倒是李寶兒那邊開始積極主動起來,藉著探望呂妍嬌的機會,三不五時便往程楚秋這裏跑。只是恰巧程楚秋一有空,就會跑到木謙那兒去,兩人常常因此失之交臂。但李寶兒只道程楚秋是故意的,他越想是越生氣,呂妍嬌夾在中間,弄得裏外不是人。這一天,木謙正打算把一套掌法教給程楚秋,忽地有人來報,說葛劍青已派人送了請柬來。程楚秋匆匆告辭,趕到大義堂上,李貝兒將請柬拿給程楚秋看。程楚秋還沒翻看,就覺得今天的氣氛怪怪的,看完請柬之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今天大義堂上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兩人。李貝兒道:「鬼谷派約我們在岳陽樓見,沒寫說他們會有多少人。依你看,我們要帶多少人去才好?」程楚秋道:「這樣反而越少人越好。一來他們萬一也只有葛劍青和他的師兄兩人赴宴,我們也不會失禮之外;二來他們要是出現了一二十個人,我們兩個孤身赴會,更顯得我們毫無所懼,高深莫測。」李貝兒道:「這樣好是好,不過我們從未見過葛劍青他這個掌門師兄,萬一要是蠻不講理,我們只怕要吃虧。」程楚秋道:「妳放心,我說過我會一路貼身保護,片刻不離。誰要膽敢動妳的腦筋,就算只是在腦子裏想一想,我都要他吃不完,兜著走!」李貝兒笑道:「別人腦子裏想什麼,你又怎麼知道?」程楚秋道:「只要臉上有古怪,心中就一定在打壞主意。」李貝兒道:「那可真難為你了,既要寸步不離地保護我,還要隨時隨地猜人家腦子裏想著什麼。」程楚秋道:「那有什麼關係,這是我的本事。」李貝兒先是點了點頭,忽又想到:「從這裏到岳陽,就算天氣好一路行船,也要大半天的光景,一天來回是不可能了,那我豈不是要單獨與他在外過夜?他又說要片刻不離,這……」李貝兒想著想著,不由臉上一紅,說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我們可以兩個人單獨赴約,但要有萬一,還需要接應的人。」程楚秋道:「幫主說得不錯,小心一些也是好的。不如這樣吧,我讓仙兒跟著去,一路上可以陪你作伴。另外我再多挑幾個機靈點的人手,也不是要硬拼,到時我負責引開主力,其他人負責掩護妳,只要能逃回洞庭湖中,不管怎麼說,只要在我們的地盤上,就是武林盟主還是千軍萬馬來了,也一樣要望水興嘆。」李貝兒道:「你說仙兒嗎?那真是太好了,這樣我途中就有伴了。」兩人說到這裏,不知接下該說什麼才好,忽然一陣沉默。過了半晌,李貝兒才道:「約定的時間是後天正午,時間緊促,程……程公子還是趕緊回去準備吧!」程楚秋道:「幫主將仙兒送給了我,想來偶爾會感到寂寞吧?」李貝兒道:「仙兒也老大不小了,公子若肯好好待她,總比跟著我在這島上老死的好。」程楚秋道:「那幫主呢?未來有什麼打算?」李貝兒訕訕一笑,道:「打算?有什麼打算,我是洞庭幫幫主,當然是在此終老一生了,還要打算什麼?」程楚秋道:「鮑旦和魏慶不會就此罷休的。」李貝兒苦笑道:「到時再做到時的打算了……啊,對了,程公子呢?程公子有什麼打算?」程楚秋指著頰上刺青,說道:「我這樣能有什麼打算?只好陪著幫主在此終老一生了。」李貝兒聽他一語雙關,臉上一紅,說道:「公子愛說笑了,公子現在已經是本幫的大恩人,你想離開,隨時都可以離開。至於臉上……不過是多了一點洗不掉東西,對一個真正的英雄豪傑來說,那些都是旁枝末節。這個世上真正洗不掉抹不去的東西,還不是刺青。」程楚秋道:「妳說的這個東西,我也明白,要把它抹去洗掉,說難很難,說容易也很容易,就看妳能不能放下了。」李貝兒笑著道:「別淨說我的事了,說真的,大長老一直要我想辦法留公子下來。這裏雖然是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但卻是個安身立命的好所在。公子在外若沒有牽掛,不如就跟仙兒繼續待在這裏……當然啦,若是公子想要出島去,我也不會反對。」程楚秋道:「大長老想讓程某留下來,不知幫主的想法是什麼?」李貝兒道:「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任憑公子決定,絕不勉強。」程楚秋心想:「我只要一提到妳的內心,妳的想法,妳就不停閃躲,那如果我說我自己的事情呢?能不能引起妳的興趣?」打定主意,說道:「我是很想出去,但是,我也有我到這裏來的理由與苦衷。」那李貝兒一聽,果然甚表關心,道:「真的嗎?那是為何?」程楚秋搖頭道:「說來話長,不如不說了。唉,以後仙兒要真的跟了我,未來命運如何,還很難說哩!」把口氣說得那麼重,李貝兒無論如何不能當作沒聽見,急忙問道:「這麼嚴重?那你……你還是想出島去嗎?」程楚秋道:「妳說得對,有些事情比有形的東西還難以抹滅,如果我不去面對,這個陰影會跟著我一輩子的。」李貝兒若有所感,「嗯」地一聲,說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原來程公子英雄了得,武藝高強,竟也會有無法解決的困擾。」李貝兒一邊說,程楚秋就一邊唉聲嘆氣。李貝兒好奇心起,續問道:「不知是什麼樣的事情,說不定我可以給公子一些意見。」程楚秋見她上當,心中暗暗好笑,但表面上仍是裝著憂愁滿面,皺著眉頭說道:「真的嗎?」李貝兒道:「說到武功,我是不行,但別的事,我李貝兒也不算沒見過世面。再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給一點意見,還是辦得到的。」程楚秋道:「嗯,是了,同樣都是女子,幫主應該可以給我一點意見。」李貝兒一愣,說道:「怎麼?是有關女……女人的事情嗎?」便在此時,外頭有人出聲求見。程楚秋本就不願說太多,於是說道:「這事以後再談,幫主先忙吧!」李貝兒道:「這……也好!」程楚秋告退出去,外頭兩名幫眾聽到叫喚,匆匆進門。程楚秋退出之後,便直接回住處準備後天的事情,並將此事與宮呂兩女說了。那呂妍嬌不服,撒嬌道:「不管,我也要去。」宮月仙一方面知道她對程楚秋的心意,二方面有鑒於近日來兩人的感情,因為程楚秋的關係,從情同姊妹般熱絡,降到形同陌路的冷漠,於是特別為她說項道:「阿嬌姊一直有個心願,就是想到島外去看看,大哥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也讓阿嬌姊同行?」呂妍嬌一聽,與宮月仙淺淺一笑,宮月仙也抓住時機報以笑臉,兩人心結,頓時化解不少。程楚秋道:「這回出門,又不是去玩的,仙兒跟著去,最大的用意是要她陪伴二夫人的。我多一個人就多一個累贅,萬一要出了事,可不是鬧著玩的,阿嬌還是留在這裏的好!」呂妍嬌可不依,嗔道:「仙兒要照顧二夫人,那我就去照顧你啊!我就不信,這麼多人都去,就只有我一個人算累贅。真不公平……」氣得小嘴嘟得比什麼都高。程楚秋拗不過,只好答應,不過立下一個條件,就是這次出島,什麼事都得聽他的安排,不得有誤。呂妍嬌只求能跟著出去就好了,所以不論他說什麼,都滿口子答應。兩女生在島上,從來沒有走出磐石島一步,當即下去著手準備出遠門該準備的東西,興奮異常。結果消息不知如何傳開,晚上李寶兒找上門來,馬上就要求,她也要跟著出去。程楚秋當然不能答應,李寶兒大怒,也不管有誰在旁邊,大聲嚷嚷起來。程楚秋摒開宮呂兩女,把門關上。兩女識趣,遠遠躲開。宮呂兩人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在一起,還好早上兩人尷尬已除,這會變比較自然些。那宮月仙便開口問道:「阿嬌姊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呂妍嬌道:「我從沒出過遠門,不知要帶些什麼。妳呢?都帶了些什麼東西?」宮月仙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都是日常瑣碎的用品。呂妍嬌道:「有得買的東西,應該就可以不用帶了,要不然妳一個人,如何拿得動?」宮月仙道:「有些東西雖然買得到,但還是自己帶的好。」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不久就沒詞兒了。過了一會兒,那呂妍嬌終於忍不住說道:「仙兒,妳跟程大哥單獨再一起的時候,他有沒有……」眼神古怪,用手去摸她的手示意。宮月仙一驚,忙將手一縮,道:「沒……沒有,我……我不過是個婢女,他怎麼會……怎麼會呢?」呂妍嬌嘆了一口氣,說道:「唉,妳也真是的,我們明明說好了的,程大哥是我最早看上的,而妳也說妳喜歡的是林鐵兒,這會兒怎麼又跟我來搶?」宮月仙忙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林鐵兒?妳可別亂說。」呂妍嬌道:「哎喲,這會兒急著撇清啦?不過沒關係,本來嘛,這島上的好男人就不多,妳見異思遷,改變心意也是很正常的,那就更證明了我獨具慧眼,眼光不凡。」頓了頓,又道:「咱們姊妹倆既然都住進同一個屋簷下了,誰能說這不是天意安排?妳今天替我說話,可見咱們倆友誼還在,這樣吧,我們現在就指月為誓,不分彼此,一起服侍程大哥,遇到有事妳拉拔我,我拉拔妳,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宮月仙道:「我們現在不就這樣了嗎?還發什麼誓?」呂妍嬌蹙眉道:「妳不明白我的意思嗎?」宮月仙道:「明白。」呂妍嬌道:「唉,妳不明白。我坦白說吧,我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努力,讓程大哥對我們有好感,將來若是嫁給他,兩人不分大小……」宮月仙大窘,說道:「什麼嫁給……嫁給他?我從來沒想過。」呂妍嬌道:「妳別騙我了,二夫人把她的用意,都告訴大夫人,而大夫人已經告訴我了。二夫人說,他會幫妳跟程大哥說,要他好好待妳。妳若只是奴婢,他怎麼好好待妳?不怕他將來的夫人喝醋嗎?意思當然是要他娶妳了,傻丫頭!」宮月仙雖然聽得是心花怒放,但還是說道:「這可不行,我認為二夫人跟程大哥很配,我願意一輩子服侍他們兩個。」於是便將自己有意撮合程楚秋與李貝兒的事情說了。呂妍嬌邊聽邊大搖其頭,連道:「不可,不可……」宮月仙道:「阿嬌姊難道不覺得他們兩個很適合嗎?」呂妍嬌道:「適合是適合,不過妳的算盤這樣打,那是完全錯誤的。妳想想看,萬一他們兩個真的給妳撮合成了,妳就真的能服侍他們兩個一輩子嗎?到時候二夫人會找個理由把妳給嫁出去的,否則要看著妳每天夾在他們兩個中間嗎?而她現在不就這樣子做了嗎?」宮月仙沉吟未答。呂妍嬌續道:「只要二夫人在,妳在她面前,就永遠是她的奴婢,她想要妳怎麼樣,妳能反抗嗎?妳知不知道,大夫人為什麼會把我送來這裏?」宮月仙想了一想,先是點頭,隨即又搖頭。呂妍嬌道:「大夫人讓我來,是想知道二夫人把妳送給程大哥的真正用意。她覺得,二夫人是利用妳來作為她跟程大哥之間的橋樑。」宮月仙道:「二夫人才沒有叫我這樣做呢!」呂妍嬌道:「她是沒叫妳這樣做,那是因為她知道妳生性善良,妳會主動這樣做。事實證明,妳有沒有呢?」宮月仙又是一陣默然。呂妍嬌道:「所以依我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兩個姊妹都是這樣,所以我們也得自立自強。」宮月仙道:「妳不管大夫人交代給妳的任務啦?」呂妍嬌道:「這就要靠我們啦,我現在是程大哥的人,又不是她的,照理說我可以不甩她的……」宮月仙道:「可是我們在這個島上,天天都要見面,怎麼能說不甩就不甩?更何況她還是大夫人啊……」呂妍嬌道:「所以我們才要同心協力啊,從今以後,我們任何一個只要有與程大哥獨處的機會,就要伺機鼓勵他,要他離開這座島嶼。他原本就不是屬於這裏的人,什麼鄉情啦、舊友啦、前塵往事啦,很容易找到理由打動他的。然後我們還要記得彼此要稱讚彼此的好處,這樣他離開的時候,就不會忘了我們兩個……」宮月仙頗為猶豫,囁嚅道:「可是……這……」呂妍嬌道:「這還有什麼好可是的?只要我們能夠離開這裏,從此海闊天空,到時再憑妹妹妳的姿色,要程大哥動心又有何難?他是大英雄、大俠士,有個三妻四妾也屬平常,我們姊妹兩雙雙成為程夫人,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妳有大俠夫人妳不當,難道想當水賊夫人?」宮月仙還是不能下定決心,說道:「話是不錯,可是……」呂妍嬌道:「妳知道我『話是不錯』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妳慢慢想,妳會想清楚的。妳看看,大夫人一來找程大哥,我們兩個立刻就被趕了出來,妳覺得二夫人跟大哥很相配,大夫人跟他也相配嗎?」宮月仙想了一下,搖搖頭。呂妍嬌道:「這就對了,程大哥留在這裏,遲早要給大夫人吞吃下去,我們鼓勵他出去,也是在拯救他。聽我的沒錯,妳好好想想吧。」那宮月仙給呂妍嬌這麼長篇大論一說,小腦袋想著想著,幾乎一個晚上都沒睡好。既然沒睡,第二天天剛亮便起了床,走到程楚秋的房門外,準備伺候,正巧碰見李寶兒獨自走了出來。宮月仙瞧她鬢亂釵斜,也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趕緊將眼光一低,輕輕一福,道:「夫人早!」李寶兒整整衣服,說道:「嗯,是妳。阿嬌呢?」宮月仙道:「今天輪到我服侍大……公子,阿嬌姊要負責早飯。」那李寶兒只是怕尷尬才隨口問問,便道:「沒事了,妳去忙吧!」宮月仙道:「是。」轉身正要進門,卻又聽得那李寶兒說道:「這次出遠門,凡事小心,好好照顧程爺,知道嗎?」宮月仙道:「仙兒明白。」目送李寶兒遠去,心中想起呂妍嬌的話,輕輕嘆了一口氣。進房將門關好,走入內堂,因為發覺床幃低垂,程楚秋當是還沒起床,於是放輕手腳,幫忙收拾桌椅,整理掉在地上的衣物。因為天氣寒冷,擔心他起床時受到風寒,於是把火盆裏的殘火重新燃起。東忙西忙一會兒,忽見床前放置的靴子歪倒進床底,於是彎腰上前,伏在地上撿拾,細心擺好。忽然輕輕「啪」地一聲,臀上給人捏了一把,同時床上有人說道:「怎麼了?又忘了東西啦?」宮月仙反應慢半拍,這時才驚叫一聲。床上那人聽著有異,忙將床幃掀開,探頭一看,驚呼道:「啊?是仙兒?當真對不住,我還以為是……」宮月仙臉上一陣飛紅,頓時手足無措,羞得連看不都不敢看程處秋一眼,哪裏還聽得到他的抱歉?忙將拎在手上的靴子往他身上一丟,頭也不回地急急往外奔去。這天才剛開始,接下來的一整天,宮月仙便躲著程處秋,不敢跟他見面。程處秋一開始有些擔心,於是透過呂妍嬌來問她的狀況。呂妍嬌不明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異狀,便一五一十答了。程處秋只想,這小姑娘應該只是面皮薄,沒什麼要緊,時間一久,也就忘了這回事了。由於葛劍青約定的時間在中午,李貝兒決定提前出發,在船上過夜。幫裏為了幫主要出島的事情,幾十個人已經忙了一整個上午,終於將島上最大的一艘船準備好。日落之前,在幾位長老與百餘幫眾的簇擁送行下,起錨解纜,緩緩向東北進發。除了船上應有的水手船工之外,程處秋這次共點了三十二名身手矯健的幫眾一起前去,不過到時候只有一半十六個人,會跟著一起上岸,而這十六個人當中的十二個人,又將只會在岳陽樓外等候。免得因為陣帳太過龐大,讓鬼谷派的人瞧不起。這三十二個人當中,程楚秋也挑了幾個比較熟的人。例如胡瑞昌、張大寶還有逢安。逢安他自從跟了程楚秋,那天又在大義堂上即席英勇演出,終於讓他鹹魚翻身,從此打入高層核心,身價也大不相同了。所以這次他身體才康復,就求加入此次的行動。程楚秋在這島上也沒幾個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也就答應了。船隻連夜前進,第二天天剛亮,就來到岳陽縣城外。程楚秋分撥人馬,各行其事,一切安排妥當,這才與李貝兒等人下船。那岳陽樓就在城西的城門上,因為時刻尚早,所以李貝而決定先進城去四處看看。走進城內,早市還沒散,路上行人熙來攘往,好不熱鬧。宮呂兩女頭一回上街,心情格外興奮,所看到的東西樣樣新奇,忍不住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程楚秋領頭走進一家飯館,點了一些平常在島上比較難得一見的菜,又叫了幾碗肉湯,幾個包子,給大家當作早飯。時序入冬,氣候早寒,眾人推派逢安向程楚秋示意,想要喝點小酒。程楚秋也不違逆眾意,同意可以小酌幾杯,眾人欣喜萬分,私下都說程楚秋為人爽快,是條漢子。未久飯飽,又梢坐了一會兒。程楚秋點了逢安等四人,說道:「等一下沒有被我點到的人,到了岳陽樓就直接在樓下等候,你們自己分成兩撥,東西兩邊站定,別走散了。如果事情有變,我會打破窗戶,扔下酒壺酒杯為號,那時你們再衝上來。否則就不准上樓來。明白嗎?」宮呂兩女都沒被點到,皆問:「那我們呢?」程楚秋道:「胡瑞昌、張大寶,你們兩個就負責陪兩位姑娘逛大街,吃午飯,然後就直接送她們回船上。」要在平時,就算宮月仙不表示意見,呂妍嬌也要大表不滿,可是現在是在幫主以及幫中兄弟面前,她們可不敢造次,只得乖乖道:「是。」會完帳後,眾人紛紛起身往店外走去,程楚秋找到時機,拉住宮月仙到一旁,在她手心塞了個東西,說道:「這個玉墜子送給妳,算是給妳陪不是。小東西,不成敬意。」說完,捏捏她的手,便即離開。這一切是來得那麼突然,宮月仙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程楚秋便已然出了店門。她攤開手掌,低頭一看,原來是顆磨成蓮子形狀的白玉墜子。她身後呂妍嬌瞧見了,趕了上來。宮月仙一聽到腳步聲,趕緊將手心合上。呂妍嬌道:「什麼事啊?剛剛程大哥跟妳說了什麼?」宮月仙道:「沒事……他要我們小心……」呂妍嬌道:「他不過是要我們小心的話,那妳幹嘛臉紅啊?仙兒,妳別忘了,我們可是發了誓,要同甘共苦的……」宮月仙道:「真的沒事……我們走吧,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買,妳帶了銀子沒有?」不知不覺間,已經出了一手心的汗了。呂妍嬌笑道:「我昨天早就想到了,今天是我這一輩子,身上帶著最多錢的一次……嘻嘻……」兩人嘻嘻笑笑,往城東走去。那張大寶與胡瑞昌跟在後頭,百般無聊地說道:「你說,這次我們怎麼這麼好運,大哥居然給我們這麼輕鬆的差事?」胡瑞昌道:「輕鬆嗎?反正大哥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就是了。」張大寶道:「那倒是。不過,我就怕回去之後,逢安心裏不平衡,非要找我們出氣不可。」胡瑞昌一驚,說道:「是啊,沒錯,他自從受了傷之後,心情一直很差。昨天他居然問我:『吐過血沒有?』我說沒有。他就接著說:『要不要嚐嚐滋味?』我說血不就是鹹鹹的,還有什麼滋味。他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張大寶關心道:「然後呢?」胡瑞昌道:「沒有然後了,然後我就坐船到這裏來了。」張大寶道:「嗯,一定是你這樣的回答不夠妥當。下次你換個比較恭敬的口氣,說道:『一般的血是沒什麼好嚐的,不過逢二哥你的血非比尋常,想來滋味一定不錯。』這應該就可以了。」胡瑞昌道:「這樣說妥當嗎?」張大寶道:「他喜歡人家拍他馬屁,凡事稱讚他,一定不錯。」胡瑞昌惋惜道:「那我可糟糕了!不過你還有機會。」張大寶奇道:「怎麼說?」胡瑞昌道:「後來我瞧他生氣,又補上一句:『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張大寶,是他跟大夥兒說,你功夫不行,卻偏偏要強出頭,結果被人打得吐血了,才來怪兄弟沒在場幫忙,實在一點意思也沒有。』」張大寶一愣,說道:「你說,這麼大的城裏,有沒有賣內傷藥?」胡瑞昌拍手道:「高明!你想買來送給逢二哥!」張大寶嘆了一口氣,說道:「送禮自用兩相宜……」程楚秋領著李貝而來到城西門下,抬頭一看時候也差不多了,再三叮囑負責守在樓下的幫眾後,這才帶頭走上城牆。那葛劍清早在一旁等候,一見到程楚秋,便上前招呼。程楚秋回禮道:「幾日不見,前輩氣色甚佳,可喜可賀!」葛劍青道:「敝上掌門已在此恭候多時了,裏面請……」程楚秋道:「恭候多時?時間還沒到,不是嗎?」葛劍青道:「我們難得出川一趟,來到岳陽,當然是要欣賞一下洞庭湖的美景了。」兩人隨便說笑,在前帶路,李貝兒與從人等隨後魚貫而入。一行人來到西面的樓台,只見畫樓門前站了兩個鬼谷派弟子,程楚秋認得他們是惠遠與彭晃,便知鬼谷派的掌門在這畫樓裏面了。葛劍青道:「通報!」彭晃轉身開門入內,不久轉回,說道:「師父,掌門有請!」葛劍青帶頭走了進去,程楚秋隨在身後,一進門,只見屋裏只有一人站在窗邊,凝神向外眺望。屋中放著一張大桌,桌上只有一壺酒,一只酒杯,其他什麼也沒有。葛劍青道:「掌門師兄,李幫主還有程大俠已經到了。」那人轉過頭來,眼光向程李兩人臉上一掃,淡淡說道:「李幫主早到了,請坐,請坐!」程楚秋見這個鬼谷派掌門人年約五十來歲,中等身材,一襲黑袍滾著白邊,給人冷酷又嚴肅的感覺。倒是相貌堂堂,濃眉大眼,鼻樑端正,與他葛師弟大異其趣。他還在道上時就曾聽說過,鬼谷派的掌門人姓耿,名字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但聽他說話態度冷漠,也沒好氣,於是便道:「耿掌門來得更早,憑欄眺望風景,興致好得很吶!」那人眼中精光一盛,說道:「沒想到我耿召亮從未出川一步,卻有人識得老夫。」程楚秋道:「耿掌門大名鼎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子識得,沒什麼大不了的。」耿召亮道:「好說,好說。」言談間,開始有人上了酒菜。耿召亮道:「沒想到諸位這麼早到,就讓耿某先敬李幫主一杯水酒,以謝怠慢。」李貝兒謝酒,道:「耿掌門不必客氣。」對飲一杯,復道:「奴家今天不是專門來吃飯喝酒的,耿掌門專程遠道而來,更加不是為欣賞洞庭湖美景而來的吧?」耿召亮道:「哈哈,李幫主快人快語,好,倒顯得耿某心眼太多了。」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續道:「我知道我們鬼谷派在貴幫手中栽了個大跟斗,本來技不如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我這個人的脾氣是這樣,不服氣的事情,說什麼也要討回來。」李貝兒道:「可是這件事情,根本上就是個誤會。葛前輩應該有跟掌門人提起過吧?」耿召亮道:「不管是不是誤會,鬼谷派從此名聲掃地,那是彌補不回來了。難道你要我逢人便說,我十幾個弟子給人抓去關了十幾天,結果只是誤會一場?」程楚秋道:「這件事情發生在磐石島上,你不說,我不說,武林中不會有人知道的。」耿召亮道:「那就更糟了……」自喝了一杯酒,又斟一杯,續道:「這樣子的話,我不就有把柄在洞庭幫手裏了嗎?哪一天你要是哪根筋不對,我不就要到處去闢謠?」耿召亮說到這裏,雙手在桌邊一撐,將自己身體推離桌緣,與程李二人保持了更遠的距離,眼神古怪地說道:「更何況……我還有一個弟子在你們手上,到時候任你們搓圓壓扁,我丟臉可就丟到四川啦。」李貝兒秀眉微蹙,道:「耿掌門的意思是?」耿召亮道:「我的意思是,最少得把我的徒弟給送回來,否則的話……」李貝兒道:「可是也是我郭前幫主的兒子……」耿召亮似笑非笑地道:「我聽說了,妳……妳是她庶母,不是嗎?」李貝兒正色道:「不錯,算來他也是我兒子。但他此刻在我洞庭幫眼中,卻是個吃裡扒外的叛徒,於私,我萬萬不能放人;於你,他也是導致貴派在磐石島一敗塗地的罪魁禍首,不是嗎?」耿召亮道:「他的過錯……包括判斷錯誤,以及過分的托大等等,但這些自我這個師父來跟他算。這麼吧,我就請李幫主給我一個面子,瞧我大老遠從四川來到這裏的份上,放了我徒兒。」李貝兒道:「我洞庭幫雖然是個小幫會,但也有自己的骨氣。現在有人欺侮到頭上來,目標是併吞、消滅我們。如果這樣我們還不能對敵人有所懲戒的話,那洞庭幫還不如解散算了……」耿召亮臉上裝著一副頗不以為然的樣子,斜眼盯著李貝兒瞧。但李貝兒不管,繼續說道:「再說,原本你的師弟、一班徒子徒孫,都是我們的階下囚,我最後決定放他們出來,只是聽從建議,不願武林多起風波,可不是怕了你遠在天邊的鬼谷派。」她話一說完,現場一片尷尬。耿召亮道:「葛師弟,這李幫主口齒這般伶俐,怎麼從來不曾聽你說起?」葛劍青道:「其實李幫主本已答應讓出幫主之位,若不是程大俠半路殺出,現在已經沒有洞庭幫了。」程楚秋轉過頭去看著葛劍青,指著他的鼻子冷笑道:「真有你的……」心想:「哼,鬼谷派向來名聲不佳,其來有自。」耿召亮道:「嗯,原來李幫主是有人撐腰,所以口齒伶俐。」李貝兒道:「如果你今天叫我們來,是為了要羞辱我們,那恭喜你,你已經辦到了。楚秋,我們走!」她說完話立刻起身,程楚秋跟著站起來,逢安等四人戰戰兢兢,趕緊圍在李貝兒身邊。耿召亮道:「兩位請留步。」李貝兒停步回頭,說道:「怎麼?耿掌門還有什麼見教?」耿召亮道:「耿某設宴款待兩位,主菜都還沒上,兩位怎麼好如此就走呢?」李貝兒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耿召亮笑道:「好個『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位與我話不投機,但這兒卻有人與程大俠酒逢知己,程大俠不等一會兒嗎?」程楚秋道:「是誰?」話才問出口,樓門一開,閃進兩道身影,卻是兩個乞丐,其中一個叫道:「果然是你!」另一個說道:「你居然沒死?」程楚秋立刻認出這兩個乞丐,曾經在道上追捕過他。較瘦的那個叫郝彪,另外一個姓孫,兩人都是丐幫弟子。程楚秋一愣,立刻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回頭與葛劍青說道:「葛劍青,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你以為只要將我絆住,洞庭幫就要任你們宰割了嗎?」葛劍青道:「程楚秋,是你自己倒行逆施,我們才有此機會。洞庭幫那天是不是靠你才得免大難,大夥兒心裏明白。」程楚秋道:「好,那麼這單買賣,就算拉倒了。那你給我仔細聽清楚了,鬼谷派包括你姓葛的在內,共欠我一十三條人命。從今天開始,我勸你每天晚上睡覺之前,最好自己摸摸脖子上的腦袋,因為說不定到了第二天早上,想摸也沒得摸了!」葛劍青大怒:「好狂妄的口氣啊!」程楚秋道:「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人家敬我一尺,我還人家一丈。遇有言而無信,趁火打劫的無恥鼠輩,下手絕不容情。」耿召亮道:「冤有頭,債有主。這會兒你仔細看看,為難你的,可不是我鬼谷派……」程楚秋轉向兩丐道:「兩位前輩,我程楚秋得先送這幾位朋友出去,有什麼事,我們不如出城再談。」那姓孫的乞丐沉吟道:「這……」郝彪道:「這什麼這?師弟,這人喪心病狂,人神共憤,這種人我們一向遇上一個殺一個,見著兩個殺一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難道這次還要讓他給逃了嗎?」程楚秋急著解釋,忙道:「前輩……」郝彪已不答話,大喝一聲,掄棒搶上。程楚秋矮身一躲,道:「逢安,護送幫主出去!」雙掌往桌上一揮,桌上酒壺酒杯應聲而起,嘩嘩啦啦地撞破紙窗,不住往樓外飛去。程楚秋接著順勢振臂一送,兩扇窗子竟然受不了掌力所激,憑空也跟著飛了出去。郝彪不知他這是給樓下做暗號,還道他刻意賣弄,怒道:「小子,有種就往老子身上招呼,窗子也不會躲,拿它出氣做什麼?」言下之意,是譏諷他只能打窗戶這種死物,但心下卻道:「不過半年不見,他的掌力居然進步如此神速,這……」程楚秋道:「不敢!」連閃兩記,復與逢安道:「還待在那邊做什麼?還不快走?」逢安應命,簇擁著李貝兒往門外移動。李貝兒本不願獨自離開,可是又怕自己成為他的累贅,於是說道:「你千萬小心……」在逢安的護衛下,直往門邊挨去。豈知便在此時,那葛劍青忽道:「李幫主,我們的事情還沒有談完呢,還請留步!」連上兩步,伸手往李貝兒背上抓去。程楚秋知道葛劍青的手段,逢安無論如何不是對手,但見郝彪一棒斜揮而至,右掌高起,左掌低掠,上下一夾一帶,那郝彪一個拿捏不住,竹棒兒拐了個彎,直往葛劍青腰眼點去。葛劍青見狀一驚,急忙往後躍開。郝彪亦怒道:「可惡!」急忙使勁抓穩竹棒,用力回奪。卻聽得他孫師弟叫道:「師兄,小心!」瞥眼一瞧,原來程楚秋雙掌已跟著撤回的竹棒,同時朝自己按到。這下又急又快,郝彪就算能躲,也勢必狼狽。好在他孫師弟不光只是出聲警告,手中的竹棒也同時朝程楚秋打去。程楚秋也不追擊,回了一掌,側身讓開。便在此時,外頭洞庭幫的援手已經來到,正與守在外頭的鬼谷派弟子大打出手,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程楚秋關心李貝兒能不能全身而退,一得空隙,便往回走。忽地眼前人影一閃,正好攔在前面,程楚秋只見來人同時伸掌劈來,身法十分怪異。他絲毫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氣,左掌倏地拍出,「啪」地一聲,兩人身子都是微微一晃。程楚秋但覺此人內力渾厚,不在葛劍青之下。而且兩掌甫接觸之時,還隱隱有股寒意透了過來。他心中已有了個譜,定眼一瞧,果然便是耿召亮親自出手。由於他剛剛並未使出全力,見對手是玄陰掌力第一高手,不覺好勝心起,喝道:「好,再來!」左臂一抬,又是一掌拍出。耿召亮見程楚秋毫不費力地接下自己一掌,心中驚異萬分,這才相信自己的師弟形容他內力之高,簡直世所罕見之詞,所言不虛。這時他跟著又發了一掌,生力之快,更是一絕,耿召亮大駭,可是又不願示弱,當即吸了一口氣,穩穩地推出一掌。這會兒兩掌相交,發出更大的聲響,但耿召亮退了一步,程楚秋卻反而上前了一步。孰強孰弱,已見端倪。可是那程楚秋打得興起,非明白分出個高下不可,大喝一聲,道:「再來!」又是一掌發出。程楚秋這連環三掌,與那天葛劍青對掌時的手段相同,都是仗著本身渾厚的內勁,要在短時間之內分出高下。程楚秋之所以如此著急,那是因為他還要兼顧著李貝兒等人之故。葛劍青瞧在眼裏,心下立刻明白,眼見自己的師兄也要重蹈自己的覆轍,連忙叫道:「師兄,他的弱點在右手臂!」耿召亮與葛劍青的師承相同,面對危機處理的模式竟也大同小異,一聽到師弟提醒,奮出雙掌來應付。程楚秋大笑一聲,說道:「啊哈,故計重施,何足道哉!」也是雙掌對去。原來那木謙早已將「借經轉脈」的方法,大致給程楚秋講過一遍。程楚秋依法練習,右手的氣力已有相當程度的改善,雖還不能令人滿意,但也絕對不是廢物。他先前之所以故意盡量不用右手,就是要持續給葛劍青他右手有傷的舊有印象。這下四掌相對,程楚秋右掌吸,左掌送,登時將耿召亮的雙掌牢牢黏住,兩人到了比拼內力的階段。葛劍青見狀,便去圍李貝兒。原來那李貝兒在逢安的護送,與在外頭接應的幫眾,兩邊裏應外合之下,已經出了門口。葛劍青知道只要拿住李貝兒,程楚秋武功再高,也不足為患,現在他抽不開身,正是好時機,未免夜長夢多,下手毫不留情,啪啪兩聲,已有兩名洞庭幫幫眾應聲倒地,口中鮮血狂湧,只怕不能活了。那郝彪的孫姓師弟名叫孫恩,是丐幫六袋弟子,為人相當正派,幫中地位雖然低於他的師兄郝彪,可是卻較郝彪熱腸,見葛劍青下重手濫殺無辜,伸出棒子攔阻,喝道:「喂,有必要殺人嗎?」葛劍青道:「多管閒事!」揮掌撥開。那郝彪也同時說道:「師弟,你別管!」孫恩道:「不行,我不能眼睜睜地瞧著他亂殺毫無反抗能力的人。」說著掄棒揮去。葛劍青大怒,說道:「你們不去抓程楚秋,卻反過來管老子的閒事,難道忘了是誰告訴你們這個消息的嗎?」郝彪道:「師弟,退下!」孫恩道:「師兄!要抓程楚秋,不必多殺他人。如果要殺這麼多旁人,才能抓到程楚秋,那我與程楚秋有何區別!」郝彪一愣,大叫:「師弟說得不錯,是師兄糊塗了!」掄棒往李貝兒身旁打去。程楚秋在一旁聽了,哭笑不得,心道:「你們不糊塗,糊塗的是我。」但有他們在一旁掠陣,心理壓力頓時減輕不少。只聽得那郝彪道:「你們快走,快走!別在這兒妨礙我們。」但郝標與孫恩雖然不願見到洞庭幫的幫眾在此慘死,卻也不想因此與鬼谷派翻臉,因此棒下威力有限,始終無法有效替李貝兒等人突圍。忽地外頭人聲大作,幾名上來支援的洞庭幫幫眾反倒衝了進來,一見到李貝兒立刻說道:「幫主,出不去了,這四周給給圍住了!」李貝兒狠狠瞪了葛劍青一眼,叱道:「卑鄙無恥!」這下子在裏面的人想往外衝,在外面的想往裏面跑,場面登時亂成一團。不過洞庭幫幫眾雖多,卻不是鬼谷派弟子的對手,不時傳出的慘呼聲更讓洞庭幫的優勢逐漸消失,時候一久,只怕全數都要給殲滅在這裏。李貝兒見周圍的幫眾一個接著一個倒下,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驚慌失措,心中一軟,暗道:「也罷!」朗聲道:「好了,好了,別再打了,大家住手!大家住手!」打算投降認輸。李貝兒的意思是洞庭幫自己人先住手,然後來換取鬼谷派門人的停手。可是說也奇怪,不知是因為李貝兒的聲音太小了,不能蓋過現場的吵雜聲音,還是怎麼了,只見洞庭幫的幫眾仍是卯起來奮力抵抗,倒是鬼谷派的門人一一後撤,驚叫連連。李貝兒往人群後頭望去,但見程楚秋竟然拿著耿召亮的身子當成武器,不斷地去衝撞鬼谷派的門人。這樣武器威力甚強,鬼谷派眾人望風披靡。李貝兒再瞧仔細了,那程楚秋也不是「拿」,就只是兩手掌心對著耿召亮的掌心,只是不知為何,程楚秋雙手帶到哪裏,耿召亮就不由自主地,連跑帶跳地跟到哪裏,一連撞翻了不少鬼谷派門人。這樣的情況實在十分滑稽,可是在場所有人沒有一個笑得出來。尤其是葛劍青、郝彪、孫恩等人,都瞧出耿召亮臉色不對勁。那葛劍青更連忙撇了孫恩,來到耿召亮身後,低聲問道:「師兄?」耿召亮不但臉色鐵青,一句話都不能答,更用背朝他撞去。葛劍青見他不受控制若此,不禁大駭,當下再不遲疑,兩掌往前一推,抵住耿召亮的背心,將自己的內力源源不絕地運輸過去。他不送還好,這一送之下,忽然覺得體內內力狂洩而出,他心中一驚,想要撤回掌力,可是這會兒兩隻手就好像黏在耿召亮的背心上,絲毫動彈不得,他張開嘴巴想要說話,但連第一個字都還沒發出聲音,體內內力更有如決堤一樣,奔洩而出,根本說不出話來。便再此時,程楚秋腳步又動,葛劍青腳下逐漸虛浮無力,忍不住跟著移動,耳邊聽到惠遠、彭晃兩個徒弟說道:「師父?怎麼了?」葛劍青想出言警告,卻苦於開不了口。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不過一定與剛剛的耿召亮一個樣子。忽然間,左右兩肩同時有手來搭上,葛劍青暗道一聲:「苦也!」但覺兩股勁力從兩肩,順著兩手一路往耿召亮體內衝,而且有如長江江水滾滾,一去兮不復返。這下子不僅葛劍青著了道兒,就連惠遠、彭晃也一起黏了上來。程楚秋就像舞一條人龍一樣,勁力到處,耿葛惠彭四人,就跟著勁力到哪兒。幾個鬼谷派門人見狀,不敢企圖再用內力替他們解套,只得紛紛走避,兩個躲得慢的,給人龍一撞,居然給撞得飛出窗外。情勢逆轉,逢安大叫:「護送幫主下樓!」鬼谷派弟子只是遠遠圍著本派掌門,無心攔阻,李貝兒等人順利下樓。洞庭幫眾人一去,樓裏只剩下鬼谷派、丐幫與程楚秋。郝孫兩人面面相覷,孫恩道:「怎麼辦?」郝彪道:「趁機會,要他的命。」孫恩應諾,兩人一左一右,分頭往程楚秋背後襲去。說時遲,那時快,程楚秋暴喝一聲,耿葛惠彭四人,應聲仰天而倒。接著他倏地轉身,雙掌伸出,正好抓住郝孫兩人分襲而來的棒頭。郝孫兩人大駭,他們倆在這路打狗棒法上浸淫十幾年,刁鑽狠辣,威力早已非同小可,尤其最近這幾年來縱使不足以退敵,也從未有過給人抓住棒頭的時候。可沒想到程楚秋這一抓就中,而且還是兩個人同時給抓住。郝彪又羞又怒,立刻使勁回奪,那孫恩則是順水推舟,奮力往前送。兩人處置的方式剛好相反,可是又如何躲得過程楚秋的掌握呢?只聽得「啪啪」兩聲,兩根竹棒同時斷裂,程楚秋雙手暴長,同時拿住兩人的胸口。郝孫兩人大駭,還不知如何抵抗,卻聽得那程楚秋在耳邊說道:「程楚秋今天要殺兩位是易如反掌,但我不會,因為兩位是正人君子。前輩是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殺死我師父的兇手另有其人。言盡於此,後會有期。」說完身子倏地往後飄退,有如鬼魅般消失在兩人眼前。註:岳陽樓,相傳為三國時吳魯肅於所建閱兵樓,宋仁宗慶曆五年重修,歷代迭有興廢。目前所存的岳陽樓,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所重新修葺。
    葛劍青見李貝兒說得爽快,大喝一聲:「好!無怪乎李幫主雖為女兒身,卻能統馭一幫,獨霸洞庭!果真是女中豪傑,好,好!哈哈哈……」全沒把鮑旦、魏慶瞧在眼裏。
    魏慶大怒,午宴時便推說身體不適,刻意缺席。不過席上無人關心,就是鮑旦,也還是參加了。
    宴後眾長老暨李貝兒、程楚秋,一起送鬼谷派門人,到港灣碼頭邊上。葛劍青道:「等我與我兄碰面後,再讓人來與幫主約定會面地點。」
    李貝兒拱手道:「恭候大駕!」
    葛劍青回禮,自率著門人,上船起錨而去。島上眾人心上一顆石頭,這時才真正落了地,島上生活也恢復了原有的平靜。
    連著幾天無事,程楚秋便沒有理由再去見李貝兒了,只得差遣仙兒常常回去看看情況。而那仙兒自從自告奮勇,答應了要幫他刺探李貝兒心底真正的心事之後,也不斷地主動來回奔波。只可惜女人是心海底針,就算同是女人,也未必能清楚他人的想法。
    李貝兒這邊沒什麼進展,反倒是李寶兒那邊開始積極主動起來,藉著探望呂妍嬌的機會,三不五時便往程楚秋這裏跑。只是恰巧程楚秋一有空,就會跑到木謙那兒去,兩人常常因此失之交臂。但李寶兒只道程楚秋是故意的,他越想是越生氣,呂妍嬌夾在中間,弄得裏外不是人。
    這一天,木謙正打算把一套掌法教給程楚秋,忽地有人來報,說葛劍青已派人送了請柬來。
    程楚秋匆匆告辭,趕到大義堂上,李貝兒將請柬拿給程楚秋看。
    程楚秋還沒翻看,就覺得今天的氣氛怪怪的,看完請柬之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今天大義堂上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兩人。
    李貝兒道:「鬼谷派約我們在岳陽樓見,沒寫說他們會有多少人。依你看,我們要帶多少人去才好?」
    程楚秋道:「這樣反而越少人越好。一來他們萬一也只有葛劍青和他的師兄兩人赴宴,我們也不會失禮之外;二來他們要是出現了一二十個人,我們兩個孤身赴會,更顯得我們毫無所懼,高深莫測。」
    李貝兒道:「這樣好是好,不過我們從未見過葛劍青他這個掌門師兄,萬一要是蠻不講理,我們只怕要吃虧。」
    程楚秋道:「妳放心,我說過我會一路貼身保護,片刻不離。誰要膽敢動妳的腦筋,就算只是在腦子裏想一想,我都要他吃不完,兜著走!」
    李貝兒笑道:「別人腦子裏想什麼,你又怎麼知道?」
    程楚秋道:「只要臉上有古怪,心中就一定在打壞主意。」
    李貝兒道:「那可真難為你了,既要寸步不離地保護我,還要隨時隨地猜人家腦子裏想著什麼。」
    程楚秋道:「那有什麼關係,這是我的本事。」
    李貝兒先是點了點頭,忽又想到:「從這裏到岳陽,就算天氣好一路行船,也要大半天的光景,一天來回是不可能了,那我豈不是要單獨與他在外過夜?他又說要片刻不離,這……」
    李貝兒想著想著,不由臉上一紅,說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我們可以兩個人單獨赴約,但要有萬一,還需要接應的人。」
    程楚秋道:「幫主說得不錯,小心一些也是好的。不如這樣吧,我讓仙兒跟著去,一路上可以陪你作伴。另外我再多挑幾個機靈點的人手,也不是要硬拼,到時我負責引開主力,其他人負責掩護妳,只要能逃回洞庭湖中,不管怎麼說,只要在我們的地盤上,就是武林盟主還是千軍萬馬來了,也一樣要望水興嘆。」
    李貝兒道:「你說仙兒嗎?那真是太好了,這樣我途中就有伴了。」
    兩人說到這裏,不知接下該說什麼才好,忽然一陣沉默。過了半晌,李貝兒才道:「約定的時間是後天正午,時間緊促,程……程公子還是趕緊回去準備吧!」
    程楚秋道:「幫主將仙兒送給了我,想來偶爾會感到寂寞吧?」
    李貝兒道:「仙兒也老大不小了,公子若肯好好待她,總比跟著我在這島上老死的好。」
    程楚秋道:「那幫主呢?未來有什麼打算?」
    李貝兒訕訕一笑,道:「打算?有什麼打算,我是洞庭幫幫主,當然是在此終老一生了,還要打算什麼?」
    程楚秋道:「鮑旦和魏慶不會就此罷休的。」
    李貝兒苦笑道:「到時再做到時的打算了……啊,對了,程公子呢?程公子有什麼打算?」
    程楚秋指著頰上刺青,說道:「我這樣能有什麼打算?只好陪著幫主在此終老一生了。」
    李貝兒聽他一語雙關,臉上一紅,說道:「公子愛說笑了,公子現在已經是本幫的大恩人,你想離開,隨時都可以離開。至於臉上……不過是多了一點洗不掉東西,對一個真正的英雄豪傑來說,那些都是旁枝末節。這個世上真正洗不掉抹不去的東西,還不是刺青。」
    程楚秋道:「妳說的這個東西,我也明白,要把它抹去洗掉,說難很難,說容易也很容易,就看妳能不能放下了。」
    李貝兒笑著道:「別淨說我的事了,說真的,大長老一直要我想辦法留公子下來。這裏雖然是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但卻是個安身立命的好所在。公子在外若沒有牽掛,不如就跟仙兒繼續待在這裏……當然啦,若是公子想要出島去,我也不會反對。」
    程楚秋道:「大長老想讓程某留下來,不知幫主的想法是什麼?」
    李貝兒道:「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任憑公子決定,絕不勉強。」
    程楚秋心想:「我只要一提到妳的內心,妳的想法,妳就不停閃躲,那如果我說我自己的事情呢?能不能引起妳的興趣?」打定主意,說道:「我是很想出去,但是,我也有我到這裏來的理由與苦衷。」
    那李貝兒一聽,果然甚表關心,道:「真的嗎?那是為何?」
    程楚秋搖頭道:「說來話長,不如不說了。唉,以後仙兒要真的跟了我,未來命運如何,還很難說哩!」
    把口氣說得那麼重,李貝兒無論如何不能當作沒聽見,急忙問道:「這麼嚴重?那你……你還是想出島去嗎?」
    程楚秋道:「妳說得對,有些事情比有形的東西還難以抹滅,如果我不去面對,這個陰影會跟著我一輩子的。」
    李貝兒若有所感,「嗯」地一聲,說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原來程公子英雄了得,武藝高強,竟也會有無法解決的困擾。」
    李貝兒一邊說,程楚秋就一邊唉聲嘆氣。
    李貝兒好奇心起,續問道:「不知是什麼樣的事情,說不定我可以給公子一些意見。」
    程楚秋見她上當,心中暗暗好笑,但表面上仍是裝著憂愁滿面,皺著眉頭說道:「真的嗎?」
    李貝兒道:「說到武功,我是不行,但別的事,我李貝兒也不算沒見過世面。再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給一點意見,還是辦得到的。」
    程楚秋道:「嗯,是了,同樣都是女子,幫主應該可以給我一點意見。」
    李貝兒一愣,說道:「怎麼?是有關女……女人的事情嗎?」
    便在此時,外頭有人出聲求見。程楚秋本就不願說太多,於是說道:「這事以後再談,幫主先忙吧!」
    李貝兒道:「這……也好!」
    程楚秋告退出去,外頭兩名幫眾聽到叫喚,匆匆進門。
    程楚秋退出之後,便直接回住處準備後天的事情,並將此事與宮呂兩女說了。
    那呂妍嬌不服,撒嬌道:「不管,我也要去。」
    宮月仙一方面知道她對程楚秋的心意,二方面有鑒於近日來兩人的感情,因為程楚秋的關係,從情同姊妹般熱絡,降到形同陌路的冷漠,於是特別為她說項道:「阿嬌姊一直有個心願,就是想到島外去看看,大哥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也讓阿嬌姊同行?」
    呂妍嬌一聽,與宮月仙淺淺一笑,宮月仙也抓住時機報以笑臉,兩人心結,頓時化解不少。
    程楚秋道:「這回出門,又不是去玩的,仙兒跟著去,最大的用意是要她陪伴二夫人的。我多一個人就多一個累贅,萬一要出了事,可不是鬧著玩的,阿嬌還是留在這裏的好!」
    呂妍嬌可不依,嗔道:「仙兒要照顧二夫人,那我就去照顧你啊!我就不信,這麼多人都去,就只有我一個人算累贅。真不公平……」氣得小嘴嘟得比什麼都高。
    程楚秋拗不過,只好答應,不過立下一個條件,就是這次出島,什麼事都得聽他的安排,不得有誤。呂妍嬌只求能跟著出去就好了,所以不論他說什麼,都滿口子答應。
    兩女生在島上,從來沒有走出磐石島一步,當即下去著手準備出遠門該準備的東西,興奮異常。結果消息不知如何傳開,晚上李寶兒找上門來,馬上就要求,她也要跟著出去。
    程楚秋當然不能答應,李寶兒大怒,也不管有誰在旁邊,大聲嚷嚷起來。程楚秋摒開宮呂兩女,把門關上。兩女識趣,遠遠躲開。
    宮呂兩人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在一起,還好早上兩人尷尬已除,這會變比較自然些。那宮月仙便開口問道:「阿嬌姊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呂妍嬌道:「我從沒出過遠門,不知要帶些什麼。妳呢?都帶了些什麼東西?」
    宮月仙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都是日常瑣碎的用品。呂妍嬌道:「有得買的東西,應該就可以不用帶了,要不然妳一個人,如何拿得動?」
    宮月仙道:「有些東西雖然買得到,但還是自己帶的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不久就沒詞兒了。
    過了一會兒,那呂妍嬌終於忍不住說道:「仙兒,妳跟程大哥單獨再一起的時候,他有沒有……」眼神古怪,用手去摸她的手示意。
    宮月仙一驚,忙將手一縮,道:「沒……沒有,我……我不過是個婢女,他怎麼會……怎麼會呢?」
    呂妍嬌嘆了一口氣,說道:「唉,妳也真是的,我們明明說好了的,程大哥是我最早看上的,而妳也說妳喜歡的是林鐵兒,這會兒怎麼又跟我來搶?」
    宮月仙忙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林鐵兒?妳可別亂說。」
    呂妍嬌道:「哎喲,這會兒急著撇清啦?不過沒關係,本來嘛,這島上的好男人就不多,妳見異思遷,改變心意也是很正常的,那就更證明了我獨具慧眼,眼光不凡。」
    頓了頓,又道:「咱們姊妹倆既然都住進同一個屋簷下了,誰能說這不是天意安排?妳今天替我說話,可見咱們倆友誼還在,這樣吧,我們現在就指月為誓,不分彼此,一起服侍程大哥,遇到有事妳拉拔我,我拉拔妳,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宮月仙道:「我們現在不就這樣了嗎?還發什麼誓?」
    呂妍嬌蹙眉道:「妳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宮月仙道:「明白。」
    呂妍嬌道:「唉,妳不明白。我坦白說吧,我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努力,讓程大哥對我們有好感,將來若是嫁給他,兩人不分大小……」
    宮月仙大窘,說道:「什麼嫁給……嫁給他?我從來沒想過。」
    呂妍嬌道:「妳別騙我了,二夫人把她的用意,都告訴大夫人,而大夫人已經告訴我了。二夫人說,他會幫妳跟程大哥說,要他好好待妳。妳若只是奴婢,他怎麼好好待妳?不怕他將來的夫人喝醋嗎?意思當然是要他娶妳了,傻丫頭!」
    宮月仙雖然聽得是心花怒放,但還是說道:「這可不行,我認為二夫人跟程大哥很配,我願意一輩子服侍他們兩個。」於是便將自己有意撮合程楚秋與李貝兒的事情說了。
    呂妍嬌邊聽邊大搖其頭,連道:「不可,不可……」
    宮月仙道:「阿嬌姊難道不覺得他們兩個很適合嗎?」
    呂妍嬌道:「適合是適合,不過妳的算盤這樣打,那是完全錯誤的。妳想想看,萬一他們兩個真的給妳撮合成了,妳就真的能服侍他們兩個一輩子嗎?到時候二夫人會找個理由把妳給嫁出去的,否則要看著妳每天夾在他們兩個中間嗎?而她現在不就這樣子做了嗎?」
    宮月仙沉吟未答。
    呂妍嬌續道:「只要二夫人在,妳在她面前,就永遠是她的奴婢,她想要妳怎麼樣,妳能反抗嗎?妳知不知道,大夫人為什麼會把我送來這裏?」
    宮月仙想了一想,先是點頭,隨即又搖頭。
    呂妍嬌道:「大夫人讓我來,是想知道二夫人把妳送給程大哥的真正用意。她覺得,二夫人是利用妳來作為她跟程大哥之間的橋樑。」
    宮月仙道:「二夫人才沒有叫我這樣做呢!」
    呂妍嬌道:「她是沒叫妳這樣做,那是因為她知道妳生性善良,妳會主動這樣做。事實證明,妳有沒有呢?」
    宮月仙又是一陣默然。
    呂妍嬌道:「所以依我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兩個姊妹都是這樣,所以我們也得自立自強。」
    宮月仙道:「妳不管大夫人交代給妳的任務啦?」
    呂妍嬌道:「這就要靠我們啦,我現在是程大哥的人,又不是她的,照理說我可以不甩她的……」
    宮月仙道:「可是我們在這個島上,天天都要見面,怎麼能說不甩就不甩?更何況她還是大夫人啊……」
    呂妍嬌道:「所以我們才要同心協力啊,從今以後,我們任何一個只要有與程大哥獨處的機會,就要伺機鼓勵他,要他離開這座島嶼。他原本就不是屬於這裏的人,什麼鄉情啦、舊友啦、前塵往事啦,很容易找到理由打動他的。然後我們還要記得彼此要稱讚彼此的好處,這樣他離開的時候,就不會忘了我們兩個……」
    宮月仙頗為猶豫,囁嚅道:「可是……這……」
    呂妍嬌道:「這還有什麼好可是的?只要我們能夠離開這裏,從此海闊天空,到時再憑妹妹妳的姿色,要程大哥動心又有何難?他是大英雄、大俠士,有個三妻四妾也屬平常,我們姊妹兩雙雙成為程夫人,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妳有大俠夫人妳不當,難道想當水賊夫人?」
    宮月仙還是不能下定決心,說道:「話是不錯,可是……」
    呂妍嬌道:「妳知道我『話是不錯』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妳慢慢想,妳會想清楚的。妳看看,大夫人一來找程大哥,我們兩個立刻就被趕了出來,妳覺得二夫人跟大哥很相配,大夫人跟他也相配嗎?」
    宮月仙想了一下,搖搖頭。
    呂妍嬌道:「這就對了,程大哥留在這裏,遲早要給大夫人吞吃下去,我們鼓勵他出去,也是在拯救他。聽我的沒錯,妳好好想想吧。」
    那宮月仙給呂妍嬌這麼長篇大論一說,小腦袋想著想著,幾乎一個晚上都沒睡好。
    既然沒睡,第二天天剛亮便起了床,走到程楚秋的房門外,準備伺候,正巧碰見李寶兒獨自走了出來。宮月仙瞧她鬢亂釵斜,也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趕緊將眼光一低,輕輕一福,道:「夫人早!」
    李寶兒整整衣服,說道:「嗯,是妳。阿嬌呢?」
    宮月仙道:「今天輪到我服侍大……公子,阿嬌姊要負責早飯。」
    那李寶兒只是怕尷尬才隨口問問,便道:「沒事了,妳去忙吧!」
    宮月仙道:「是。」
    轉身正要進門,卻又聽得那李寶兒說道:「這次出遠門,凡事小心,好好照顧程爺,知道嗎?」
    宮月仙道:「仙兒明白。」目送李寶兒遠去,心中想起呂妍嬌的話,輕輕嘆了一口氣。進房將門關好,走入內堂,因為發覺床幃低垂,程楚秋當是還沒起床,於是放輕手腳,幫忙收拾桌椅,整理掉在地上的衣物。因為天氣寒冷,擔心他起床時受到風寒,於是把火盆裏的殘火重新燃起。
    東忙西忙一會兒,忽見床前放置的靴子歪倒進床底,於是彎腰上前,伏在地上撿拾,細心擺好。
    忽然輕輕「啪」地一聲,臀上給人捏了一把,同時床上有人說道:「怎麼了?又忘了東西啦?」
    宮月仙反應慢半拍,這時才驚叫一聲。床上那人聽著有異,忙將床幃掀開,探頭一看,驚呼道:「啊?是仙兒?當真對不住,我還以為是……」
    宮月仙臉上一陣飛紅,頓時手足無措,羞得連看不都不敢看程處秋一眼,哪裏還聽得到他的抱歉?忙將拎在手上的靴子往他身上一丟,頭也不回地急急往外奔去。
    這天才剛開始,接下來的一整天,宮月仙便躲著程處秋,不敢跟他見面。程處秋一開始有些擔心,於是透過呂妍嬌來問她的狀況。呂妍嬌不明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異狀,便一五一十答了。
    程處秋只想,這小姑娘應該只是面皮薄,沒什麼要緊,時間一久,也就忘了這回事了。
    由於葛劍青約定的時間在中午,李貝兒決定提前出發,在船上過夜。幫裏為了幫主要出島的事情,幾十個人已經忙了一整個上午,終於將島上最大的一艘船準備好。日落之前,在幾位長老與百餘幫眾的簇擁送行下,起錨解纜,緩緩向東北進發。
    除了船上應有的水手船工之外,程處秋這次共點了三十二名身手矯健的幫眾一起前去,不過到時候只有一半十六個人,會跟著一起上岸,而這十六個人當中的十二個人,又將只會在岳陽樓外等候。免得因為陣帳太過龐大,讓鬼谷派的人瞧不起。
    這三十二個人當中,程楚秋也挑了幾個比較熟的人。例如胡瑞昌、張大寶還有逢安。逢安他自從跟了程楚秋,那天又在大義堂上即席英勇演出,終於讓他鹹魚翻身,從此打入高層核心,身價也大不相同了。
    所以這次他身體才康復,就求加入此次的行動。程楚秋在這島上也沒幾個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也就答應了。
    船隻連夜前進,第二天天剛亮,就來到岳陽縣城外。程楚秋分撥人馬,各行其事,一切安排妥當,這才與李貝兒等人下船。
    那岳陽樓就在城西的城門上,因為時刻尚早,所以李貝而決定先進城去四處看看。走進城內,早市還沒散,路上行人熙來攘往,好不熱鬧。宮呂兩女頭一回上街,心情格外興奮,所看到的東西樣樣新奇,忍不住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程楚秋領頭走進一家飯館,點了一些平常在島上比較難得一見的菜,又叫了幾碗肉湯,幾個包子,給大家當作早飯。
    時序入冬,氣候早寒,眾人推派逢安向程楚秋示意,想要喝點小酒。程楚秋也不違逆眾意,同意可以小酌幾杯,眾人欣喜萬分,私下都說程楚秋為人爽快,是條漢子。
    未久飯飽,又梢坐了一會兒。程楚秋點了逢安等四人,說道:「等一下沒有被我點到的人,到了岳陽樓就直接在樓下等候,你們自己分成兩撥,東西兩邊站定,別走散了。如果事情有變,我會打破窗戶,扔下酒壺酒杯為號,那時你們再衝上來。否則就不准上樓來。明白嗎?」
    宮呂兩女都沒被點到,皆問:「那我們呢?」
    程楚秋道:「胡瑞昌、張大寶,你們兩個就負責陪兩位姑娘逛大街,吃午飯,然後就直接送她們回船上。」
    要在平時,就算宮月仙不表示意見,呂妍嬌也要大表不滿,可是現在是在幫主以及幫中兄弟面前,她們可不敢造次,只得乖乖道:「是。」
    會完帳後,眾人紛紛起身往店外走去,程楚秋找到時機,拉住宮月仙到一旁,在她手心塞了個東西,說道:「這個玉墜子送給妳,算是給妳陪不是。小東西,不成敬意。」說完,捏捏她的手,便即離開。
    這一切是來得那麼突然,宮月仙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程楚秋便已然出了店門。她攤開手掌,低頭一看,原來是顆磨成蓮子形狀的白玉墜子。她身後呂妍嬌瞧見了,趕了上來。宮月仙一聽到腳步聲,趕緊將手心合上。
    呂妍嬌道:「什麼事啊?剛剛程大哥跟妳說了什麼?」
    宮月仙道:「沒事……他要我們小心……」
    呂妍嬌道:「他不過是要我們小心的話,那妳幹嘛臉紅啊?仙兒,妳別忘了,我們可是發了誓,要同甘共苦的……」
    宮月仙道:「真的沒事……我們走吧,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買,妳帶了銀子沒有?」不知不覺間,已經出了一手心的汗了。
    呂妍嬌笑道:「我昨天早就想到了,今天是我這一輩子,身上帶著最多錢的一次……嘻嘻……」
    兩人嘻嘻笑笑,往城東走去。那張大寶與胡瑞昌跟在後頭,百般無聊地說道:「你說,這次我們怎麼這麼好運,大哥居然給我們這麼輕鬆的差事?」
    胡瑞昌道:「輕鬆嗎?反正大哥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就是了。」
    張大寶道:「那倒是。不過,我就怕回去之後,逢安心裏不平衡,非要找我們出氣不可。」
    胡瑞昌一驚,說道:「是啊,沒錯,他自從受了傷之後,心情一直很差。昨天他居然問我:『吐過血沒有?』我說沒有。他就接著說:『要不要嚐嚐滋味?』我說血不就是鹹鹹的,還有什麼滋味。他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張大寶關心道:「然後呢?」
    胡瑞昌道:「沒有然後了,然後我就坐船到這裏來了。」
    張大寶道:「嗯,一定是你這樣的回答不夠妥當。下次你換個比較恭敬的口氣,說道:『一般的血是沒什麼好嚐的,不過逢二哥你的血非比尋常,想來滋味一定不錯。』這應該就可以了。」
    胡瑞昌道:「這樣說妥當嗎?」
    張大寶道:「他喜歡人家拍他馬屁,凡事稱讚他,一定不錯。」
    胡瑞昌惋惜道:「那我可糟糕了!不過你還有機會。」
    張大寶奇道:「怎麼說?」
    胡瑞昌道:「後來我瞧他生氣,又補上一句:『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張大寶,是他跟大夥兒說,你功夫不行,卻偏偏要強出頭,結果被人打得吐血了,才來怪兄弟沒在場幫忙,實在一點意思也沒有。』」
    張大寶一愣,說道:「你說,這麼大的城裏,有沒有賣內傷藥?」
    胡瑞昌拍手道:「高明!你想買來送給逢二哥!」
    張大寶嘆了一口氣,說道:「送禮自用兩相宜……」
    程楚秋領著李貝而來到城西門下,抬頭一看時候也差不多了,再三叮囑負責守在樓下的幫眾後,這才帶頭走上城牆。
    那葛劍清早在一旁等候,一見到程楚秋,便上前招呼。
    程楚秋回禮道:「幾日不見,前輩氣色甚佳,可喜可賀!」
    葛劍青道:「敝上掌門已在此恭候多時了,裏面請……」
    程楚秋道:「恭候多時?時間還沒到,不是嗎?」
    葛劍青道:「我們難得出川一趟,來到岳陽,當然是要欣賞一下洞庭湖的美景了。」
    兩人隨便說笑,在前帶路,李貝兒與從人等隨後魚貫而入。一行人來到西面的樓台,只見畫樓門前站了兩個鬼谷派弟子,程楚秋認得他們是惠遠與彭晃,便知鬼谷派的掌門在這畫樓裏面了。
    葛劍青道:「通報!」
    彭晃轉身開門入內,不久轉回,說道:「師父,掌門有請!」
    葛劍青帶頭走了進去,程楚秋隨在身後,一進門,只見屋裏只有一人站在窗邊,凝神向外眺望。屋中放著一張大桌,桌上只有一壺酒,一只酒杯,其他什麼也沒有。
    葛劍青道:「掌門師兄,李幫主還有程大俠已經到了。」
    那人轉過頭來,眼光向程李兩人臉上一掃,淡淡說道:「李幫主早到了,請坐,請坐!」
    程楚秋見這個鬼谷派掌門人年約五十來歲,中等身材,一襲黑袍滾著白邊,給人冷酷又嚴肅的感覺。倒是相貌堂堂,濃眉大眼,鼻樑端正,與他葛師弟大異其趣。
    他還在道上時就曾聽說過,鬼谷派的掌門人姓耿,名字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但聽他說話態度冷漠,也沒好氣,於是便道:「耿掌門來得更早,憑欄眺望風景,興致好得很吶!」
    那人眼中精光一盛,說道:「沒想到我耿召亮從未出川一步,卻有人識得老夫。」
    程楚秋道:「耿掌門大名鼎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子識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耿召亮道:「好說,好說。」
    言談間,開始有人上了酒菜。耿召亮道:「沒想到諸位這麼早到,就讓耿某先敬李幫主一杯水酒,以謝怠慢。」
    李貝兒謝酒,道:「耿掌門不必客氣。」對飲一杯,復道:「奴家今天不是專門來吃飯喝酒的,耿掌門專程遠道而來,更加不是為欣賞洞庭湖美景而來的吧?」
    耿召亮道:「哈哈,李幫主快人快語,好,倒顯得耿某心眼太多了。」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續道:「我知道我們鬼谷派在貴幫手中栽了個大跟斗,本來技不如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我這個人的脾氣是這樣,不服氣的事情,說什麼也要討回來。」
    李貝兒道:「可是這件事情,根本上就是個誤會。葛前輩應該有跟掌門人提起過吧?」
    耿召亮道:「不管是不是誤會,鬼谷派從此名聲掃地,那是彌補不回來了。難道你要我逢人便說,我十幾個弟子給人抓去關了十幾天,結果只是誤會一場?」
    程楚秋道:「這件事情發生在磐石島上,你不說,我不說,武林中不會有人知道的。」
    耿召亮道:「那就更糟了……」自喝了一杯酒,又斟一杯,續道:「這樣子的話,我不就有把柄在洞庭幫手裏了嗎?哪一天你要是哪根筋不對,我不就要到處去闢謠?」
    耿召亮說到這裏,雙手在桌邊一撐,將自己身體推離桌緣,與程李二人保持了更遠的距離,眼神古怪地說道:「更何況……我還有一個弟子在你們手上,到時候任你們搓圓壓扁,我丟臉可就丟到四川啦。」
    李貝兒秀眉微蹙,道:「耿掌門的意思是?」
    耿召亮道:「我的意思是,最少得把我的徒弟給送回來,否則的話……」
    李貝兒道:「可是也是我郭前幫主的兒子……」
    耿召亮似笑非笑地道:「我聽說了,妳……妳是她庶母,不是嗎?」
    李貝兒正色道:「不錯,算來他也是我兒子。但他此刻在我洞庭幫眼中,卻是個吃裡扒外的叛徒,於私,我萬萬不能放人;於你,他也是導致貴派在磐石島一敗塗地的罪魁禍首,不是嗎?」
    耿召亮道:「他的過錯……包括判斷錯誤,以及過分的托大等等,但這些自我這個師父來跟他算。這麼吧,我就請李幫主給我一個面子,瞧我大老遠從四川來到這裏的份上,放了我徒兒。」
    李貝兒道:「我洞庭幫雖然是個小幫會,但也有自己的骨氣。現在有人欺侮到頭上來,目標是併吞、消滅我們。如果這樣我們還不能對敵人有所懲戒的話,那洞庭幫還不如解散算了……」
    耿召亮臉上裝著一副頗不以為然的樣子,斜眼盯著李貝兒瞧。但李貝兒不管,繼續說道:「再說,原本你的師弟、一班徒子徒孫,都是我們的階下囚,我最後決定放他們出來,只是聽從建議,不願武林多起風波,可不是怕了你遠在天邊的鬼谷派。」
    她話一說完,現場一片尷尬。耿召亮道:「葛師弟,這李幫主口齒這般伶俐,怎麼從來不曾聽你說起?」
    葛劍青道:「其實李幫主本已答應讓出幫主之位,若不是程大俠半路殺出,現在已經沒有洞庭幫了。」
    程楚秋轉過頭去看著葛劍青,指著他的鼻子冷笑道:「真有你的……」心想:「哼,鬼谷派向來名聲不佳,其來有自。」
    耿召亮道:「嗯,原來李幫主是有人撐腰,所以口齒伶俐。」
    李貝兒道:「如果你今天叫我們來,是為了要羞辱我們,那恭喜你,你已經辦到了。楚秋,我們走!」
    她說完話立刻起身,程楚秋跟著站起來,逢安等四人戰戰兢兢,趕緊圍在李貝兒身邊。
    耿召亮道:「兩位請留步。」
    李貝兒停步回頭,說道:「怎麼?耿掌門還有什麼見教?」
    耿召亮道:「耿某設宴款待兩位,主菜都還沒上,兩位怎麼好如此就走呢?」
    李貝兒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耿召亮笑道:「好個『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位與我話不投機,但這兒卻有人與程大俠酒逢知己,程大俠不等一會兒嗎?」
    程楚秋道:「是誰?」
    話才問出口,樓門一開,閃進兩道身影,卻是兩個乞丐,其中一個叫道:「果然是你!」另一個說道:「你居然沒死?」
    程楚秋立刻認出這兩個乞丐,曾經在道上追捕過他。較瘦的那個叫郝彪,另外一個姓孫,兩人都是丐幫弟子。
    程楚秋一愣,立刻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回頭與葛劍青說道:「葛劍青,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你以為只要將我絆住,洞庭幫就要任你們宰割了嗎?」
    葛劍青道:「程楚秋,是你自己倒行逆施,我們才有此機會。洞庭幫那天是不是靠你才得免大難,大夥兒心裏明白。」
    程楚秋道:「好,那麼這單買賣,就算拉倒了。那你給我仔細聽清楚了,鬼谷派包括你姓葛的在內,共欠我一十三條人命。從今天開始,我勸你每天晚上睡覺之前,最好自己摸摸脖子上的腦袋,因為說不定到了第二天早上,想摸也沒得摸了!」
    葛劍青大怒:「好狂妄的口氣啊!」
    程楚秋道:「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人家敬我一尺,我還人家一丈。遇有言而無信,趁火打劫的無恥鼠輩,下手絕不容情。」
    耿召亮道:「冤有頭,債有主。這會兒你仔細看看,為難你的,可不是我鬼谷派……」
    程楚秋轉向兩丐道:「兩位前輩,我程楚秋得先送這幾位朋友出去,有什麼事,我們不如出城再談。」
    那姓孫的乞丐沉吟道:「這……」
    郝彪道:「這什麼這?師弟,這人喪心病狂,人神共憤,這種人我們一向遇上一個殺一個,見著兩個殺一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難道這次還要讓他給逃了嗎?」
    程楚秋急著解釋,忙道:「前輩……」
    郝彪已不答話,大喝一聲,掄棒搶上。程楚秋矮身一躲,道:「逢安,護送幫主出去!」雙掌往桌上一揮,桌上酒壺酒杯應聲而起,嘩嘩啦啦地撞破紙窗,不住往樓外飛去。程楚秋接著順勢振臂一送,兩扇窗子竟然受不了掌力所激,憑空也跟著飛了出去。
    郝彪不知他這是給樓下做暗號,還道他刻意賣弄,怒道:「小子,有種就往老子身上招呼,窗子也不會躲,拿它出氣做什麼?」言下之意,是譏諷他只能打窗戶這種死物,但心下卻道:「不過半年不見,他的掌力居然進步如此神速,這……」
    程楚秋道:「不敢!」連閃兩記,復與逢安道:「還待在那邊做什麼?還不快走?」
    逢安應命,簇擁著李貝兒往門外移動。李貝兒本不願獨自離開,可是又怕自己成為他的累贅,於是說道:「你千萬小心……」在逢安的護衛下,直往門邊挨去。
    豈知便在此時,那葛劍青忽道:「李幫主,我們的事情還沒有談完呢,還請留步!」連上兩步,伸手往李貝兒背上抓去。
    程楚秋知道葛劍青的手段,逢安無論如何不是對手,但見郝彪一棒斜揮而至,右掌高起,左掌低掠,上下一夾一帶,那郝彪一個拿捏不住,竹棒兒拐了個彎,直往葛劍青腰眼點去。葛劍青見狀一驚,急忙往後躍開。
    郝彪亦怒道:「可惡!」急忙使勁抓穩竹棒,用力回奪。卻聽得他孫師弟叫道:「師兄,小心!」瞥眼一瞧,原來程楚秋雙掌已跟著撤回的竹棒,同時朝自己按到。
    這下又急又快,郝彪就算能躲,也勢必狼狽。好在他孫師弟不光只是出聲警告,手中的竹棒也同時朝程楚秋打去。程楚秋也不追擊,回了一掌,側身讓開。
    便在此時,外頭洞庭幫的援手已經來到,正與守在外頭的鬼谷派弟子大打出手,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程楚秋關心李貝兒能不能全身而退,一得空隙,便往回走。
    忽地眼前人影一閃,正好攔在前面,程楚秋只見來人同時伸掌劈來,身法十分怪異。他絲毫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氣,左掌倏地拍出,「啪」地一聲,兩人身子都是微微一晃。
    程楚秋但覺此人內力渾厚,不在葛劍青之下。而且兩掌甫接觸之時,還隱隱有股寒意透了過來。他心中已有了個譜,定眼一瞧,果然便是耿召亮親自出手。由於他剛剛並未使出全力,見對手是玄陰掌力第一高手,不覺好勝心起,喝道:「好,再來!」左臂一抬,又是一掌拍出。
    耿召亮見程楚秋毫不費力地接下自己一掌,心中驚異萬分,這才相信自己的師弟形容他內力之高,簡直世所罕見之詞,所言不虛。這時他跟著又發了一掌,生力之快,更是一絕,耿召亮大駭,可是又不願示弱,當即吸了一口氣,穩穩地推出一掌。
    這會兒兩掌相交,發出更大的聲響,但耿召亮退了一步,程楚秋卻反而上前了一步。孰強孰弱,已見端倪。可是那程楚秋打得興起,非明白分出個高下不可,大喝一聲,道:「再來!」又是一掌發出。
    程楚秋這連環三掌,與那天葛劍青對掌時的手段相同,都是仗著本身渾厚的內勁,要在短時間之內分出高下。程楚秋之所以如此著急,那是因為他還要兼顧著李貝兒等人之故。葛劍青瞧在眼裏,心下立刻明白,眼見自己的師兄也要重蹈自己的覆轍,連忙叫道:「師兄,他的弱點在右手臂!」
    耿召亮與葛劍青的師承相同,面對危機處理的模式竟也大同小異,一聽到師弟提醒,奮出雙掌來應付。程楚秋大笑一聲,說道:「啊哈,故計重施,何足道哉!」也是雙掌對去。
    原來那木謙早已將「借經轉脈」的方法,大致給程楚秋講過一遍。程楚秋依法練習,右手的氣力已有相當程度的改善,雖還不能令人滿意,但也絕對不是廢物。他先前之所以故意盡量不用右手,就是要持續給葛劍青他右手有傷的舊有印象。
    這下四掌相對,程楚秋右掌吸,左掌送,登時將耿召亮的雙掌牢牢黏住,兩人到了比拼內力的階段。
    葛劍青見狀,便去圍李貝兒。原來那李貝兒在逢安的護送,與在外頭接應的幫眾,兩邊裏應外合之下,已經出了門口。葛劍青知道只要拿住李貝兒,程楚秋武功再高,也不足為患,現在他抽不開身,正是好時機,未免夜長夢多,下手毫不留情,啪啪兩聲,已有兩名洞庭幫幫眾應聲倒地,口中鮮血狂湧,只怕不能活了。
    那郝彪的孫姓師弟名叫孫恩,是丐幫六袋弟子,為人相當正派,幫中地位雖然低於他的師兄郝彪,可是卻較郝彪熱腸,見葛劍青下重手濫殺無辜,伸出棒子攔阻,喝道:「喂,有必要殺人嗎?」
    葛劍青道:「多管閒事!」揮掌撥開。
    那郝彪也同時說道:「師弟,你別管!」
    孫恩道:「不行,我不能眼睜睜地瞧著他亂殺毫無反抗能力的人。」說著掄棒揮去。葛劍青大怒,說道:「你們不去抓程楚秋,卻反過來管老子的閒事,難道忘了是誰告訴你們這個消息的嗎?」
    郝彪道:「師弟,退下!」
    孫恩道:「師兄!要抓程楚秋,不必多殺他人。如果要殺這麼多旁人,才能抓到程楚秋,那我與程楚秋有何區別!」
    郝彪一愣,大叫:「師弟說得不錯,是師兄糊塗了!」掄棒往李貝兒身旁打去。
    程楚秋在一旁聽了,哭笑不得,心道:「你們不糊塗,糊塗的是我。」但有他們在一旁掠陣,心理壓力頓時減輕不少。
    只聽得那郝彪道:「你們快走,快走!別在這兒妨礙我們。」
    但郝標與孫恩雖然不願見到洞庭幫的幫眾在此慘死,卻也不想因此與鬼谷派翻臉,因此棒下威力有限,始終無法有效替李貝兒等人突圍。忽地外頭人聲大作,幾名上來支援的洞庭幫幫眾反倒衝了進來,一見到李貝兒立刻說道:「幫主,出不去了,這四周給給圍住了!」
    李貝兒狠狠瞪了葛劍青一眼,叱道:「卑鄙無恥!」
    這下子在裏面的人想往外衝,在外面的想往裏面跑,場面登時亂成一團。不過洞庭幫幫眾雖多,卻不是鬼谷派弟子的對手,不時傳出的慘呼聲更讓洞庭幫的優勢逐漸消失,時候一久,只怕全數都要給殲滅在這裏。
    李貝兒見周圍的幫眾一個接著一個倒下,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驚慌失措,心中一軟,暗道:「也罷!」朗聲道:「好了,好了,別再打了,大家住手!大家住手!」打算投降認輸。
    李貝兒的意思是洞庭幫自己人先住手,然後來換取鬼谷派門人的停手。可是說也奇怪,不知是因為李貝兒的聲音太小了,不能蓋過現場的吵雜聲音,還是怎麼了,只見洞庭幫的幫眾仍是卯起來奮力抵抗,倒是鬼谷派的門人一一後撤,驚叫連連。
    李貝兒往人群後頭望去,但見程楚秋竟然拿著耿召亮的身子當成武器,不斷地去衝撞鬼谷派的門人。這樣武器威力甚強,鬼谷派眾人望風披靡。李貝兒再瞧仔細了,那程楚秋也不是「拿」,就只是兩手掌心對著耿召亮的掌心,只是不知為何,程楚秋雙手帶到哪裏,耿召亮就不由自主地,連跑帶跳地跟到哪裏,一連撞翻了不少鬼谷派門人。
    這樣的情況實在十分滑稽,可是在場所有人沒有一個笑得出來。尤其是葛劍青、郝彪、孫恩等人,都瞧出耿召亮臉色不對勁。那葛劍青更連忙撇了孫恩,來到耿召亮身後,低聲問道:「師兄?」
    耿召亮不但臉色鐵青,一句話都不能答,更用背朝他撞去。葛劍青見他不受控制若此,不禁大駭,當下再不遲疑,兩掌往前一推,抵住耿召亮的背心,將自己的內力源源不絕地運輸過去。
    他不送還好,這一送之下,忽然覺得體內內力狂洩而出,他心中一驚,想要撤回掌力,可是這會兒兩隻手就好像黏在耿召亮的背心上,絲毫動彈不得,他張開嘴巴想要說話,但連第一個字都還沒發出聲音,體內內力更有如決堤一樣,奔洩而出,根本說不出話來。
    便再此時,程楚秋腳步又動,葛劍青腳下逐漸虛浮無力,忍不住跟著移動,耳邊聽到惠遠、彭晃兩個徒弟說道:「師父?怎麼了?」
    葛劍青想出言警告,卻苦於開不了口。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不過一定與剛剛的耿召亮一個樣子。忽然間,左右兩肩同時有手來搭上,葛劍青暗道一聲:「苦也!」但覺兩股勁力從兩肩,順著兩手一路往耿召亮體內衝,而且有如長江江水滾滾,一去兮不復返。
    這下子不僅葛劍青著了道兒,就連惠遠、彭晃也一起黏了上來。程楚秋就像舞一條人龍一樣,勁力到處,耿葛惠彭四人,就跟著勁力到哪兒。幾個鬼谷派門人見狀,不敢企圖再用內力替他們解套,只得紛紛走避,兩個躲得慢的,給人龍一撞,居然給撞得飛出窗外。
    情勢逆轉,逢安大叫:「護送幫主下樓!」鬼谷派弟子只是遠遠圍著本派掌門,無心攔阻,李貝兒等人順利下樓。
    洞庭幫眾人一去,樓裏只剩下鬼谷派、丐幫與程楚秋。郝孫兩人面面相覷,孫恩道:「怎麼辦?」
    郝彪道:「趁機會,要他的命。」孫恩應諾,兩人一左一右,分頭往程楚秋背後襲去。
    說時遲,那時快,程楚秋暴喝一聲,耿葛惠彭四人,應聲仰天而倒。接著他倏地轉身,雙掌伸出,正好抓住郝孫兩人分襲而來的棒頭。
    郝孫兩人大駭,他們倆在這路打狗棒法上浸淫十幾年,刁鑽狠辣,威力早已非同小可,尤其最近這幾年來縱使不足以退敵,也從未有過給人抓住棒頭的時候。可沒想到程楚秋這一抓就中,而且還是兩個人同時給抓住。
    郝彪又羞又怒,立刻使勁回奪,那孫恩則是順水推舟,奮力往前送。兩人處置的方式剛好相反,可是又如何躲得過程楚秋的掌握呢?只聽得「啪啪」兩聲,兩根竹棒同時斷裂,程楚秋雙手暴長,同時拿住兩人的胸口。
    郝孫兩人大駭,還不知如何抵抗,卻聽得那程楚秋在耳邊說道:「程楚秋今天要殺兩位是易如反掌,但我不會,因為兩位是正人君子。前輩是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殺死我師父的兇手另有其人。言盡於此,後會有期。」說完身子倏地往後飄退,有如鬼魅般消失在兩人眼前。
    註:岳陽樓,相傳為三國時吳魯肅於所建閱兵樓,宋仁宗慶曆五年重修,歷代迭有興廢。目前所存的岳陽樓,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所重新修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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