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同體大悲的感應能力
第十怪異搜查室,簡稱第十室,藏於市中心的商辦大樓裡面,如果不是知情者,絕對不會知道,自己公司下面有著許多屍體。
來到十三室的第十怪異搜查室,不用楊玉英或鍾敏雄領路,聞科語駕輕就熟地轉悠一圈,向一些認識的人打聲招呼,然後來到停靈室。
停靈室,就是擺放屍體的地方,位於第十室的地下室,佔地空間很大,約有整個商辦大樓平面空間的一半,裡頭很空曠,除了進門的那一面,其他三面牆壁是嵌滿一格一格帶著編號的靈棺間,中間有四個長約200公分的台子,旁邊還有一台升高機。
拉出屍體這種事自然不能讓美女上司去做,鍾敏雄很認命地坐上升高機,開到定點編號,刷識別卡解鎖,打開靈棺間的門。然後他用拉勾取出冰櫃中的屍棺,將其放置在升高機板架上,鍾敏雄才駕駛著升高機帶著屍棺來到其中一個台子上。隨後他操作升高機的升降把高度下降,讓屍棺降落在停屍台上,最後抽出底板,再把升高機停在一旁。
聞科語看了一眼,還好老翁除了臉頰與右手有大面積的傷口外,其他地方都是小範圍不規則地裂開,屍體有經過處理才放進屍棺,比想像中來的乾淨。
「小鍾,你帶上鎖出去,守在外面,別讓任何人進來。」楊玉英對鍾敏雄說,然後看著李麗質,問聞科語:「她呢?據說是你的新拍檔,要讓她知道你的祕密嗎?」
「如果不行,我可以離開。」直到真正看到屍體,李麗質才感到害怕,沒有螢幕間隔,眼前是真正的死人,是最真實的死亡模樣,臉色蒼白毫無生氣,血液因為氧化而發黑,不是化妝特效或是製作的道具,雖然看起來不噁心,相反的還十分平淡,卻是散發著一種不舒服的氣息,給人一種真真切切的直接面對,人的死亡。
這不是恐怖或驚悚可以比擬的,是沒有任何情緒,彷彿死亡就在那,宣告著一切的結束,與永恆的寧靜。
就像看見路邊死去的貓狗,沒有任何害怕心理,死亡本身不會讓人害怕,令人害怕的是經歷死亡的過程。在生命的旅途中,沒有人知道死亡何時會來拜訪,這份未知,才是令人害怕的原因。如果明天將會死亡,該有怎樣的情緒?又該如何去面對?
聞科語看她的反應,有種踏實感,這才是正常人,他經歷太多死亡,體驗過不同情緒,強烈的、抗拒的、變化的、釋然的,感情都麻木了,於是瞇著眼惡趣味地笑著說:「知道我的秘密的只有兩種人,一是我的拍檔或夥伴,第二是死人。」一指的是吳麗姿和楊玉英,二指的是現已過世的吳麗姿,這不是恐嚇,是簡單的陳述。
「妳想當哪一種?」
「這裡有很多冰櫃是空著,妳想成為其中一位的主人嗎?」楊玉英配合聞科語的壞心眼半威脅地說。
「逼良為娼啊!」李麗質看了一眼年紀比她小的聞科語,又看了主宰這個區域的楊玉英,再看看周圍一格格的靈棺間,夾在兩人中間,處在這個環境,她仰天嘆了口氣苦逼地說:「都上了賊船,也就只能當海賊了,我現在終於能夠了解,一心想當正義的海軍,卻不得不當海賊的小善良的想法。」
兩人沒理會李麗質的感嘆,只是嚇嚇她而已。
楊玉英拿了張椅子過來,讓聞科語坐在上面,聞科語深呼吸一口氣,沉澱心情,然後,將左手伸進去,貼在老翁的腦袋上。
「這是在幹嘛?」李麗質好奇問。
「同體大悲。」楊玉英沒有看屍體,反而緊緊看著聞科語:「好好看著小科吧,對妳來說,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不要讓小科失去意識。」這是以前吳麗姿反覆交代的,也是她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
「我不懂!」李麗質坦白,她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不就是摸屍嗎?為什麼會失去意識。
「沒關係,我第一次看的時候也不懂,等妳經歷過一遍就知道了。」楊玉英想起過去,淡淡的笑。
--我……我這是在哪?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新聞,感覺有點煩躁,心裡有一股莫名的氣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要發向何處。
--對了!我要吃飯,都幾點了,那個老太婆不知道用好了沒,啊!啊!應該還要一段時間吧,哪有煮香菇雞湯還不放薑的,那種淡味的湯是要給誰喝,還想跟我商量,商量個屁。
「這節新聞也要結束了,真無趣。」我喃喃的說。
--又是一個無聊的日子,一天又要過去,怎麼沒有發生點什麼讓人愉快的重大事故呢。
--差點忘了,隔壁鄭太太等等會送薑過來,窗戶連著就是有這點好處,我這老骨頭懶得站起來又坐下,雖說鄭太太的屁股很翹,但最近揩油很沒勁,又被她防著很無趣,對了,我的枴杖呢?在這,在這,等等又要拿你來教訓人了,果然打人比較有趣,看人反抗又反抗不了的樣子才有樂子。
--話說,昨天又在半夜看到鄭太太在外遊蕩,沒老公的女人真可憐,都說了好幾次,叫她晚上不要穿的一身黑,老人家晚上淺眠又頻尿,從窗戶看過去,還以為有個人頭在空中飛,怪嚇人的。
--奇怪,老太婆站在哪裡做什麼,臉還有點白,話說雞湯應該還沒好吧,手裡拿的那鍋是什麼?不燙手嗎?
「靠夭喔!死老太婆你在搞什麼鬼,怎麼拿水往我身上潑,想造反啊!」我對著白癡老太婆大罵,淋了一身濕,真令人不爽,老太婆是又皮癢了嗎?
--老婆在天上飛啊!
--不是,死老太婆跳這麼高是要做什麼?想升天啊!
「啊……」聞科語受到了刺激,大聲喊叫。
「這……」我右手摀著臉頰,發現老太婆突然出現在眼前,嚇了一跳,接著猝不及防地被她攻擊。
--我的臉頰被咬了,這是什麼情形,老太婆的嘴怎麼會裂開來變得跟怪物一樣,她的脖子,怎麼了?
「老婆,妳怎麼了?」我看她又要攻擊,趕忙用右手擋住。
「嗚……啊!」聞科語大喊,揮著右手,很快被楊玉英壓下來。
「啊……好痛!怎麼……」我看著自己右手前臂肉被啃去一塊,骨頭暴露在空氣中,手掌不受控制地下垂,傷口感覺火辣辣的疼,還有一股酸酸的鐵銹味不斷湧入鼻腔。
--我的右手!
我看著鮮血淋淋的右手白骨上頭的碎肉,又看向老太婆咀嚼完我的肉後露出不滿足的臉,左手拿起拐杖,腦中只有一個想法。
--死老太婆又欠教訓!
我才用拐杖推了她一下,老太婆又變得奇怪。
--什麼!怎麼長出花來,原來醜老太婆也可以開出這麼漂亮的花。
美不過幾秒,花就枯萎,老太婆倒在沙發上,我左手拿著拐杖,伸過去探她的鼻息。
--呵呵!死了吧!還敢違抗我。
是因為剛剛激烈運動,還是右手前臂正流著血,我感覺自己身體在渴求什麼,那不是來自打倒敵人獲得勝利的滿足,而是更簡單,生理上的需求。
--怎麼覺得喉嚨好乾,肚子好餓,也是,到了平常吃晚飯的時間,都怪老太婆拖拖拉拉的。
我一如往常的抱怨,突然注意到沙發上,什麼時候多了個東西,不知為何視線有點模糊。
--嗯?怎麼有食物不放餐桌放在沙發上。
「聞味道還滿香的。」我嗅了嗅,然後仔細一看。
--是一隻烤乳豬,上次吃是多少年前的事,記得在我的人生最後清單中,好像有一條是跟幾個好友一邊喝酒一邊吃烤豬,等等再讓老太婆拿酒來,等她把湯弄完之後再說吧。
我打算先來嘗嘗味道,於是扳了一塊下來。
--原來是豬蹄啊,不知道是老太婆什麼時候弄得,有股酸味,是醋嗎?還是說這不是閹豬,卻也不似山豬肉,軟趴趴的沒有什麼嚼勁,不過很鮮也很解渴。
我不知道為何會感到解渴,突然想吃豬肋,下意識就用手撕開豬腹。
--沒想到還有內臟,這隻烤全豬竟然沒有挑乾淨內臟,不過正好,我也想吃。
--哇,什麼都不想想了。
我沉浸在食欲之中,一口豬肚,一口豬肝,又一口大腸一口小腸,吃的很歡。
--鬼王花?
--誰是鬼王花?
--說我?不是,我不是鬼王花啊!
--我沒用了,什麼跟什麼誰在說話?
我好像說了什麼,不記得,但身體感覺不對勁。
--好痛!好痛啊!有什麼東西不斷的往身體裡鑽,好像力氣不斷從身體離開,使不上力。
--什麼聲音,我,我也開花了嗎?
--我還想吃啊!肚子好餓!
「呃……」
「呃……呃……呃……」
聽到聞科語發出低語,像是打嗝般的聲音,楊玉英叫李麗質行動。
「快!李小妹趕快叫醒他,別讓他的意識被死亡抓走!」楊玉英握著聞科語的手,保持隨時可以叫醒的準備,保險時間是一百三十五秒,不過最好是在一分半內叫醒。
「怎麼叫?」李麗質慌了,她沒有這種經驗啊!怎麼從死亡手中把人叫回來?
「想想怎麼叫人起床啊!」楊玉英看著錶,心中計算,已經過了十五秒,再四十五秒沒動作就換她行動。
「叫起床?」李麗質也沒這個經驗,她沒叫過人,而且她起床都是靠手機鬧鈴叫的,上次被叫起床是什麼時候,國小吧,已經是十年前的事,她不記得自己以前是怎麼被叫醒的,如此緊急,更是讓她腦子一片空白。
不行!現在不是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可以參考別人叫早上的方式。
真的要這樣做嗎?李麗質想到一個方法,瞬間感到害羞。
「快點!四十秒了!」楊玉英數著時間說。
「小科弟弟!你要負責!這是我的第一次!」李麗質下定了決心,然後雙脣貼上了聞科語的嘴。
她是個時常接觸動漫有點宅的女生,剛剛想到的是校園喜劇或是後宮渾蛋常出現的場景,早晨之吻,KISSMORNING。
「呃……」楊玉英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情形,二十九歲無異性經驗的她,猝不及防地被人發狗糧了。
聞科語坐在老翁屍體旁邊失去意識,李麗質為了叫醒他,然後在屍體旁邊跟他接吻,老翁死不瞑目的雙眼不知道是在看誰,視線裡又傳達什麼樣的情緒,明明打兩巴掌就能叫醒的事,為什麼會變成如此辣眼睛的畫面。
楊玉英不能理解,倒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是自己表達有問題,還是對方閱讀理解有問題,或者是說現在的人都流行KISSMORNING?自己已不再年輕,有世代隔閡了。
不論是什麼原因,她怨念值暴漲,後悔沒去參加今年七夕去死去死團舉辦的「鬼月!就是要扮鬼‧嚇得你尿褲子分手★大遊行!」活動。
在停靈室接吻的小倆口,不知道會不會收到屍體們默默的祝福,楊玉英希望是會的,希望有滿滿的黑暗祝福。
「嗯……」聞科語低吟。
看到反應,李麗質紅著臉退開,然後蹲在一旁,不知道在思考什麼,默默滴著淚珠。
聞科語張開眼睛,看著熟悉的天花板,還有一旁的楊玉英,鬆了口氣說:「我回來了。」然後他站起身,從一片黑暗的空間回來,光線讓他感到有點晃眼,腳步有些虛浮,看著在一旁哭泣的李麗質問:「她怎麼了?」
「她因為……」本來想說初吻給了你,但楊玉英突然覺得這種讓人不高興的事好像也沒有必要說,有些人可能會覺得很丟臉,所以瞬間換了說法:「因為你失去意識所以……你看,給她急的,還好她最後有叫醒你,人都有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沒有心理準備也不能怪她。」話語中有很多暗示,但都沒有傳達過去。
「也是!」聞科語點了點頭說:「李姊姊,我能理解第一次都會有點不適應,多試幾次就會好了,以後就拜託妳了,我的搭檔。」
「搭檔嗎?」李麗質紅著眼眶細細的唸著,心裡想著,還有以後。
「對啊!」聞科語粗枝大葉地說,根本不明白對方心理剛剛究竟經歷了什麼樣的天人交戰。
「那你會對這件事負責嗎?」李麗質指奪走她的初吻。
「當然!」聞科語指的是老翁的這個事件,都為他死過了,怎麼樣也要解決這件事,不然不就白死了。
李麗質站起來拍了拍裙子,得到肯定的答覆卻也感到五味雜陳,然後開口說:「那好吧!我相信你。」
「嗯,我的搭檔,以後就麻煩妳叫醒我了。」語罷,聞科語覺得臉頰沒有感覺疼嘴唇卻有點濕,想必李麗質叫人手段一定沒有自家表姊暴力,給個兩巴掌完事,至於,嘴唇上的潮濕,聞科語不想去想,以過去經驗來看,可能是共感體驗時下意識的舔嘴唇或流口水吧,他可不想去回憶那種不愉快的用餐體驗。
兩人說的不是同一件事,卻毫無違和的完成對話,只有身為局外人的楊玉英明白這一切。
「話說,你看到了什麼?有什麼線索嗎?」
「老夫妻兩人好像感情很不好,老翁脾氣差還會打老嫗,而且很懶惰,性格差,想著能發生重大意外,看著別人的痛苦取樂。好像除了體驗吃人之外,沒什麼重要的訊息。」聞科語臉色有點差,這可不是會讓人感到愉快的體驗,確實在同步記憶的時候有對方產生的愉悅感,但重歸意識之後,感覺轉換,有的只是噁心及反胃,嘴裡彷彿還殘留鐵鏽與酸臭味,鼻腔也被腥味侵占,指頭上的微汗,有些黏滑,也讓他有著搓著人類脂肪的錯覺,彷彿還殘留著掏內臟的手感。
「不錯啊!沒多少人有這樣的機會。」楊玉英說著風涼話,誰會想體驗生吃人肉,然後對著一旁一臉懵樣的李麗質解釋:「小科有一種能力,類似於感應能力,可以體驗死者死前的感受以及想法。」
「真的嗎?」李麗質的眼睛格外閃亮,怪異事件就算的,怪異的人就在身邊,格外感覺驚喜。從事務所的辦公室到現在,她倒是很能適應這樣奇怪的事,生理上有些抵抗,心理上卻沒多少反抗,畢竟她家也有些不同,有屬於她的家學,怪異雖然不太了解,其他的神祕倒是知悉不少。
「是!」楊玉英點頭然後嚴肅地說:「這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死前記憶,也相當於體驗一次對方的死亡,死前的痛苦,死的過程,甚至是死者對於生的執念、怨念還有捨棄,全都會經歷,如果不能保全自我,可能會被死者想法同步,嚴重的話,可能會接受死亡,讓意識死去。」
「有這麼可怕?」李麗質以為體驗想法就是像看影片一樣,觀看對方的記憶,沒想到不是觀看,而是自己就是對方,完全的代入,同步意識,並且重新經歷,也就是說……
她感到有點害怕,如果是這樣,那聞科語不就是經歷了間接體驗,變相成為吃人的怪物,頓時,看向他的眼神有些難以言喻。
「沒錯!」聞科語沉默幾秒然後說出一個推論:「我懷疑在我昏睡之前,我同步意識的最後一人,不是別人,就是麗姿姊姊。」
意料之外的想法,卻又在情理之中,除了與他親密的表姊之外,又會有誰能讓他痛苦到意識崩潰,國三生也還是孩子,面對自己親人死亡與他人死亡是不同的情感,空氣沉默了好一陣子,沒有人說話。
楊玉英感覺停靈室的溫度好像下降了幾度,她不是很想面對這個話題,嘆了一口氣後開口說:「我有這樣懷疑過,找到你的時候,你的手纏著麗姿的頭髮,這沒什麼好說的,但理論來說,手指纏上絲線都會順手將它撥去,不會有人會一直跩著別人的頭髮不放。唯一沒有這麼做的理由,一定是刻意纏上,或者是,本人沒有發現下糾進指間。此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導致你昏迷的可能原因,並非外力造成,醫院沒有在你身上檢驗出任何傷,很有可是精神受到極大的刺激,產生自我防衛,讓意識封閉。」
「原來妳有懷疑啊!」聞科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略為起伏的內心有些平復,這些天的困擾彷彿有了出口,望著楊玉英的雙眼無奈地說:「真是的,妳應該早點告訴我,雖然我還不知道怎樣才能想起當時發生的事,至少可以有一些方向。」
「你現在這種的情況,你認為我該說嗎?」楊玉英反問,這不是說不說的問題,正是在乎他的身體狀況才更不該說,這是對於姊妹淘的弟弟的關愛:「無論如何,這也只是依現有的材料做推論,不一定是真相,不需要太過深入考量,尤其這又是一起怪異事件,違背常理都是正常,你更應該自己想起來才對,鑰匙就在你手上,真相之門終會開啟。」
「不說那個,小科弟弟,除了吃人還有其他線索嗎?」不甘被當小透明的李麗質把話拉回現在,如果剛剛花那麼多時間體驗死亡,僅僅只有這點訊息,那就太沒意義了,根本是在享受對方的死前美食饗宴。是不是美食,看影像中的老翁吃的津津有味,想必應該就是。
「有!」聞科語想起死前那幾秒,在他意識墮入黑暗之前,沒有聽到其他聲音卻有對象的奇怪單方面對話:「鬼王花!有人在找鬼王花,我沒聽到有誰在說話,但是老翁確實在對某東西回話,因為他不是鬼王花,所以沒用了。」
「鬼王花?那是什麼,那個奇怪的幻影之花的名字?沒有印象有這種怪異。」楊玉英沒有聽過這個東西,十三室的怪異檔案中,植物類型的怪異非常少。
怪異是基於人的敬畏心理產生,植物對人的威脅很少,正常的生活中很難碰到能威脅人類生活的植物,比起鄉村或山上,在這樣的城市當中,能出現植物型怪異,屬於珍稀的存在,它的特異性也是很值得研究。
反倒是李麗質知道,她說道:「鬼王花嗎?我有聽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有聽過類似的。在某個地方有一個習俗,每隔幾年,會讓十四到十八歲的少女服用一種藥物,然後將所有人帶到地穴裡,經過七七四十九天後,將地穴打開,裡面會出現一朵長在人骨堆上的花,那就是鬼王花,然後村人會將花朵供奉在山裡的祠堂,據說花神會保佑他們種植的花不受災害順利生產。」
「李小妹,這是從哪得來的怪談?」楊玉英訝異也很好奇,她在十三室待了好幾年,認識不少怪談,都沒聽過什麼鬼王花,剛入職的新人是怎麼得知的。
李麗質回答:「我們系上專任教授說的,那是一門民間習俗與現代觀點的課程,經過實際上的調查好像只是村子暗中在販賣孩子,以及種植麻藥罌粟花而已,教授還說很多民俗怪談,背後其實是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祕密,拆穿了,也沒什麼,就是怪談包裝惡意。」
「可是,這無法解釋我發生的事。」聞科語臉色難看地回想著:「根像是蟲般一邊蠕動一邊侵入體內,莖剛健地刺穿身體從皮膚破出,甚至失去理性,淪為吃人的怪物。」
楊玉英感到惡寒,她不想知道那種感覺,對李麗質問道:「妳說村子?是在那裡的村子?」
「早就不在了。」李麗質兩手一攤地說:「妳沒聽過『建國以後不准做妖』嗎?這種怪異習俗的村子,都有專門的民俗調查團去查訪,有問題的早就被政府肅清,村民轉移,何況他們還從事反賣人口與暗地種植麻藥植物,鐵定將人口經過重新普查安排後一把火燒得乾淨,這種假藉民俗之事行不法勾當,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有關單位怎麼可能允許他們繼續存在。」
「不過。」聞科語提出不同看法:「會不會真有其事,有怪談就有可出現怪異,為了掩蓋怪異,所以捏造一個合理的說法,將黑暗的一面隱藏起來,這種事我可是常常看到。」
說著,眼神飄向楊玉英。
十三室就是專門處裡這種怪異事件,然後將事件以一般人可以接受的方式合理化公告,也就是虛構真相來符合社會的期待,像這種使用少女養蠱製造鬼王花,以販賣人口當作藉口,就算找不到失蹤者,也不會有太多人在意所謂的真相,大眾也只會認為解決了一個危害社會的毒瘤,生活變得安定就足夠了。
「話說,老嫗的屍體也在旁邊,難得都來了,不看看嗎?」楊玉英詭異地看著聞科語,好像在報復他剛剛的暗指以及惡寒帶來的些許不適。
其實也不算報復,就是讓他再享受一次吃人的快樂,趁機再噁心他一次。
「還是先等等吧,我感覺精神還沒有緩過來,腦子沉沉的,身體有些僵硬,休息一個小時左右再來吧。」聞科語感受一下自身狀況,然後表示。如果是一年前,他最高記錄可以連續看五人,體驗他們的死前記憶,承受絕望或是痛苦的衝擊。但現在不行了,這是他清醒後第一次使用能力,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拉著他的意識,彷彿曾經接觸過死亡,親合度提高了,沒有辦法回到正常狀態。
報復歸報復,不過是說說,調劑一下心情,所以楊玉英沒有堅持,以聞科語身體狀況為優先,點頭回應道:「那先去吃飯吧,調查經費累積滿多的,請你們吃壽司好嗎?」
「不要!」聞科語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回想起剛剛生吃人肉的感覺,再看看生魚片,理論上都是冰冰涼涼的生肉,急忙反對,他懷疑楊玉英是故意這樣說的,但他沒有證據。
「我也不要!」想到白白淨淨的生魚片與旁邊泛白的老翁屍體,還有不久前看過的食人影片內容,李麗質也反對,她想吃不帶有紅色的熟食。
「吃炸豬排飯好了!」聞科語提議:「吃點油炸會讓心情愉快,而且豬排酥脆有勁,與生吃老人肉的軟趴無彈性的口感完全不一樣。」
「啊!」李麗質大叫一聲,感到胃又在翻騰,好像聞到了生腥的鐵鏽味,不知道是不是胃酸反衝食道時灼傷了。嚥了口唾沫,然後一臉噁心的看著聞科語說:「不要跟我解釋人肉的口感。」
難得還覺得提議吃豬排飯的聞科語很正確,煮熟的米飯香,蓋上炒洋蔥,再放上炸至金黃的豬排,一個滑蛋,最後淋上醬汁。想想就很美味,小小的幸福誕生在腦海中,口中泛起意欲品嘗珍饈的唾液,沖淡殘留的鐵鏽味,李麗質還在想像,下一秒,生吃老人肉的口感就攻佔了她的幻想,贖罪的幸福豬排飯瞬間就染上罪惡。
「哈哈。」楊玉英笑著把停靈室的門打開,看見盡忠職守的鍾敏雄也沒說什麼,直接給他接下來的指令:「小鍾,把裡面收一收,現在時間快要六點半,休息一個小時,七點半在這等我們,再看過老嫗的狀況之後,今天的事就算忙完了。」
「老嫗的……」鍾敏雄臉色發青地說:「妳確定要看?」
「當然!」楊玉英毫不遲疑地回答,這有什麼好確定不確定的。
「那妳還吃得下飯?」鍾敏雄抱著疑問,難道他們忘了,老嫗的狀況可是雙手俱斷,內臟被掏爛,看一眼就會讓人想吐。何況不久前才看了噁心的食人影像,怎麼現在就敢吃飯,一點膈應都沒有,究竟是他不正常還是你們不正常。
楊玉英眉毛略挑,是在懷疑自己還是,嗯……想到某位新人,然後說:「也對,等等再準備一個大一點的嘔吐袋過來。」
「等等!既然會吐出來為什麼還要去吃飯?」鍾敏雄再問,他不能理解這樣的行為,像他,就吃不下飯,已經到這單位一年多了,還是習慣不了,常常見過屍體以後會感到吞嚥困難,有好長一段時間只能喝流質的飲料補充營養。
她當然不會說,看新人吐的淒慘會很有趣,算是一場入行的洗禮,這是楊玉英的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