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的秘密

哪有這麼多秘密？嗯，說不定有。你可能把秘密都藏到湖裡了。問題是，湖也有它自己的秘密啊，那你們的秘密豈不都混在一起了。

也沒什麼不好啦，若有一天，你睡覺時，把秘密說了出來，大可把一切推給那座湖。你會說別人聽到的那個秘密，其實是湖的秘密。別人根本分不清楚，那是你的秘密，還是湖的秘密。

你曾是個輕艇選手，當時一天到晚都在湖上練習，因此跟湖建立了親密的關係，你無論什麼事，都會向湖傾訴，所以只有湖知道你的秘密情人是誰。

記得那天，你陪著秘密情人來到了一個主題樂園。你對童年最愉快的回憶，便是來自某次與父親共遊這個秘密主題樂園。幼年母親離家出走，父親雖忙於工作，跟你不親近，卻在你念小學時，帶你到這個主題樂園玩，讓你的童年，至少有此快樂的一頁。

這個主題樂園乍看之下平淡無奇，它是由數個人工島嶼所組成的，中間有一座湖，湖裡八成藏有不少秘密，湖畔的建築物也是互異其趣的秘密基地。當你踏進這個看起來像是個島嶼城市的樂園，便會被各式各樣的秘密所吸引。別驚訝，這裡所有的秘密都是真實的，且是來自你四周圍的平凡人。

你此次雖是重遊，但經過這麼多年，樂園的設施大部分都更新過了，所以還是充滿新鮮感。去了幾個有趣的秘密後，你來到一個很不一樣的秘密，這是一個殺人現場，真是太血腥了，除了有謀殺，還有分屍。你根本就不忍看下去，便閉上眼睛，只知道好像是個男子謀殺他的老婆，再把屍塊扔進湖裡。

這種秘密在社會新聞或電影裡早就看過了，值得排上一小時的隊進來看嗎？你蠻後悔的。正想走出去，卻看見放在客廳的全家合照，天啊，這不是你小時候和父母的合照嗎？而且屋內的擺設真的很像你童年的家，再回頭仔細端詳那個殺妻兇手，竟是你多年前的父親，被殺的女子，當然就是你母親了，其實你母親當年根本就沒有離家出走啊！

知道這個秘密，讓你震驚到差點暈死過去，不過因害怕身旁的情人知道這是你父親的秘密，你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你說只是因那個秘密的殺人現場太過血腥，讓你臉色發青。

「那我們出去外面，在湖邊吹吹風好了。」情人說

「湖邊？」你想到了屍塊，「不用了，我在外面的椅子坐一坐，你先自己去參觀下一個秘密，不用陪我啦。」

過一會兒，情人從下一個秘密走出來，「真奇怪，這個秘密跟前一個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感覺設施比那一個新，有沒有搞錯？」

「我進去看看。」你說。

從下一個秘密出來後，你恍然大悟。

在得知父親殺死母親之後，你不敢告訴任何人，因此這件事便成為你的秘密。前一個是父親的秘密，這一個是兒子的秘密，但這兩個秘密幾乎一模一樣，差別是，一個是舊的，一個是新的。這個主題樂園除了提供秘密，還會蒐集秘密，這次蒐集的是你的秘密。

但一轉身，你父親的秘密不見了，因為被你發現之後，便不算秘密了，難怪會被刪除。

你沒心情參觀下去了，兩人正準備離去，不知為什麼卻突然被靠近出口的一個秘密強烈吸引住。

「我們可不可以進去看看？」情人提議，於是你們便進入另一個秘密。

「天啊，竟是一個墳墓！」

「怎麼會這樣？」

墳墓裡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也許秘密的黑暗面就是如此，你想。

「我知道了，」情人說，「這個人竟然把自己的秘密帶進墳墓裡，真是保密到家了，難怪別人什麼也看不見。」

「我可不會做這種事，因我老是守不住秘密。」你雖這麼說，但你可不想說出你爸爸的事。

「是啊，親愛的，你什麼秘密都會告訴我，不是嗎？」

「當然，而你的秘密我也都知道。哈……。」你們相視而笑。

當你們走出墳墓，笑聲嘎然而止，「天啊，這是兩人合葬的墳墓，他們可真恩愛。」

可是定睛一看，墓碑上刻的竟是你和你秘密情人兩人的名字。

太可怕了，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卻叫我不要怕，你說剛剛那個故事是你編的，你的秘密才沒那麼恐怖，而且湖那麼美，不會有人把屍塊丟到裡頭的，還有，你的秘密情人其實不是人，而是一隻動物，牠常在湖裡出沒。

什麼？呃，讓我猜猜看。

結果你死也不說你的秘密情人是哪一個，算了，你的秘密根本是謊言。

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其實我就是一座湖。

也許，幾年之後。

話說他們住在湖畔已好幾年了，可惜總學不會輕艇選手的水上優雅。

別說他們的壞話啦，牆壁會偷偷地哭泣哦。

淚水乾掉時，所有的秘密也跟著蒸發了。

被分割的景色悄悄地分擔著水的創傷。

暈眩的詩意卻也分了心。

一不小心踏進撒滿謊言的風景明信片裡，

你的謊言可真馬倫巴。

是誰的腳跟，閒置在湖泊的情愛裡？

依舊不解的是哪來這些散落一水的思念？

諸多水中幻覺，是否在拼貼記憶的倒影時，陳述魚的哀歌。

踏著浮雲，借問時光的住址，

萬一你醒來時，記得向命運眨一下眼。

不慎擱淺的幸福，依然伴隨著雲彩，踟躕湖中。

到時候他一定會回頭警告屋簷下的鄉愁，

不要再矜持下去了，當思念你的是塵土。

他會留下一顆青蘋果，他們卻啃不動其酸楚。

他們依舊找個不停，一個湖接一個湖地找下去。

剪去雨水的雙腿，阻止幻想出走。

於是，做作的氛圍即將毀去。

拿湖水做心靈的背景，假裝生命的純真，

再裝作神往空氣中下沉的嘆息聲。

翹家的鏡子再也塞不進多餘的虛假秘密。

也許他的湖畔人生，只是一首寫壞的詩。

故鄉的人們倏然不見蹤影，只剩下空洞的呼喚聲在湖上徘徊。

哪來湖的秘密？他只是隨便地哼一首歌，在結束前睡著了。

也許，在另一個平行時空裡。

你住在一個充滿秘密的湖畔好久了，這裡老是有人神秘失蹤，包括你的母親在內。

你認為那些失蹤的人，只是受不了湖畔的居民，因此

不告而別，卻被誤以為是神秘失蹤，這也未免太可笑了。

湖畔的鄰居老喜歡故作神秘以掩飾自己的平庸，他們很討厭你，一天到晚講你的壞話，害你越想越氣，偷偷地躲在牆角哭泣。好不容易淚水才乾掉，你揉揉眼睛，看見牆壁濕濕的，太誇張了吧，這麼會哭，可是當你抬起頭來，始發現是屋頂的角落在漏水，水沿著牆壁流了下來。

小時候，母親常帶你到湖邊。

長大後，你還是常在湖邊流連。

因你偷偷喜歡上一個漂亮的輕艇選手，

常在湖邊看她練習，

為了接近她，後來你索性加入了輕艇隊，

可惜她喜歡的卻是另一個比你優秀的輕艇選手

鏡子說，完美的景色，它早已看盡。

書本說，缺憾的人生，它早已道盡。

湖泊說，謊言與祕密，它總聽不盡。

外面的雨下個不停，你家的屋簷下，有個思念故鄉的異鄉人，他也是在故鄉搞失蹤後，才來到湖畔，他的家人還以為他真的從人間蒸發而傷心欲絕。

家人知道他從小就喜歡湖，因此不知找過多少湖，依舊遍尋不著他的蹤跡。

下一站，怨尤，

下車時，別忘了抖一抖身上的瘡疤。

你說你的情敵其實是你最好的朋友，

害你恨也不是，愛也不是，

當然也有人不相信你講的話。

外頭異鄉人大聲哼著故鄉的老歌，你覺得蠻難聽的，便把窗戶關起來。

你打開冰箱，想找東西吃，可是冰箱裡只剩一顆青蘋果。你只好靜靜地吞下生命中的酸楚，在你決定永遠離開那座湖之前。

恭喜你成功守住了秘密，但是把秘密帶進墳墓裡的人是孤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