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你什麼意思啊?不想跟我交易還和我廢話這麼久,難道你跟我只是玩玩而已嗎?」
被甩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後,芭金在原地呆站了許久,直到先行回神的桑奴突然喊了聲什麼,芭金才發現颯爾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在這間暗室。她衝出暗室左望右盼,發現目標在右方,立刻拔腿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對方的肩膀,硬生生將人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面質問他。
站直後芭金才發現,直到剛才看起來還非常高大的身影,實際身長甚至還比自己要來得矮。某個剎那芭金腦中電光石火一算,自己身高一百七十三公分,對方只比視線高上一點,也就是說兩人的差距約莫在七公分左右,以同齡男性的標準來看面前的少年確實能稱作矮小。
少年不僅體格不壯碩,臉部的線條也不甚陽剛,仔細看他雙邊的耳垂還穿了耳洞,只不過都沒有戴耳環就是了。雖然外表及聲音不至於讓人錯認是女性,但是那樣的體格配上長髮及耳洞,還是讓芭金不自覺地往他的脖頸處看去,確認那處確實有凸起後,芭金用了一點時間反省自己不該以刻板印象看人。
颯爾並沒有糾正芭金最後那句容易引人誤會的話,也沒有質問她為何突然走神,只是道:「我並無戲耍他人的興趣。」
「那你說不和我交易是……」
「是真的。」
「我覺得從我們見面到現在的這段時間可以列入我十五年人生裡的三大不值得光陰中。」
桑奴好奇問,「另外兩個是什麼?」
「被關在這裡的一星期還有某次花了五分鐘看奇怪的手作影片。」
颯爾轉過身繼續向前走,「一週不見天日我看妳精神倒是不錯。」
芭金立刻抬步跟上,「你的敬稱怎麼突然不見了?」
桑奴提醒她,「芭金小姐也一直沒用敬稱。」
「剛才姑且有說過吧。」芭金對著桑奴歪了歪頭,又轉向瑟那諾恩道:「別糾結這個了,是啊,我一直都很有精神,剛才不過是久沒動肢體僵硬了而已,我好歹也是有院生資格的人,天明神教那群人當我的能力『能量儲藏』只有他家米缸那麼大嗎?區區一個禮拜就想耗乾我的庫存,做夢去吧!」
颯爾聽聞「院生」兩個字後微微抬眉,「雖然這樣說很失禮,不過在甘須阿布古這樣的地方,能錄取魔法學院著實不易。」
芭金露齒一笑,或許是因為對方不再用敬語的關係,消除了許多隔閡感,使她言語上的態度也跟著放鬆不少。「而且是你們克利維斯坦的學校、塞勒巴蒙高等魔法學院,你說巧不巧?」
桑奴訝異道:「塞勒巴蒙不就是四所頂尖的魔法學院之一,人稱『四大高院』的其中一間?」
「雖然是沒錯,不過我總覺得那間學校怪得很,沒有報名途徑也沒有考核程序,到底是怎麼收學生的,難道是射飛鏢?入學通知書砸到誰身上就是誰了。」
「不可能吧。」
芭金盯著颯爾後腦一步一晃的馬尾問,「你應該也是院生吧,還是說你只是中學生?」
要不是少年的談吐十分成熟,光看外表芭金一定會以為他是中學生,畢竟身高十分符合。
不過颯爾對兩個提問都給予否定的回答,「不,我既非中學生,也非院生。」
「你不會去讀不重視魔法的學識學校了吧,太浪費才能了。」
「只是還沒決定要入學的學院罷了。」
「都忘了你是貴族的大少爺,應該有一堆學校躺著讓你隨便選吧,就連那個同身為『四大高院』和貴族學校、有著嚴格身分和能力審查制度的崁道奇,憑你那可怕的實力,就算身分有點不盡人意或許也能成功闖關。」
前方沒有傳來任何回應,芭金知道少年不想談自己的事,自覺轉開話題,「話說回來我們現在要去哪裡,該不會一上去就是天明神教的老巢吧?」
「不是。」
芭金情緒不高地回了聲,「這樣啊。」
桑奴側頭看她,「怎麼了?妳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當然,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見天明神教的教主呢。」
桑奴驚詫道:「芭金小姐妳在說什麼啊?」
「我說我要見教主,然後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被綁架的事,這樣一來如果我未來再失蹤,其他人第一時間就會懷疑到天明神教頭上,為了維護教會名聲他們不會再幹這種事。」
「確實是這個理,不過風險太高,指不定那群良心餵了狗的人會弄來個替身,照樣把妳囚禁起來。」
少年用不甚在意地插了一句話,「妳若尋得到天明神教教主,帶妳去見也無妨。」
「真的?」芭金本來因為桑奴的話有點失落,畢竟他們倆完全不是天明神教的對手,聞言頓時精神一振,「你該不會其實是個好人吧?」
回應芭金的只有沉默和前行的踏地聲,不過她絲毫不在意。仰起頭,眉心的第三隻眼猛然睜開,視線移動到常人不能見的遠方。
少年在聽到後方的腳步聲消失時也停了下來,靜靜在原地等待。
芭金的視線在各個天明神教的據點來回探看,卻沒有任何收穫,雖然遺憾,但她也不敢窺視太久,免得被天明神教監視族中動靜的守衛察覺異狀。她不願就這麼撤兵,不死心地往族中其他地方找,終於在某個人聲鼎沸處發現了目標,「找到了,找到了,沒想到堂堂教主居然會出現在市場裡,不過剛好,人多正合我意。」
桑奴不屑地撇嘴,「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怎麼可能親自去市場?」
「可能撞破腦袋了吧……」芭金調整視角再次確認時,赫然發現路旁的貨物堆後面有個人影,時不時偷瞄天明神教教主。「嘿,那教主有沒有撞到頭不清楚,倒是有個鬼鬼祟祟在看她的小矮子,臉上的圖案活像撞破頭流血的樣子。」
背對他們沉默站著的颯爾豁然回頭問,「那個人還有什麼特徵?」
芭金拉近視角,「頭髮的顏色像熟成橘子,長度到下巴附近,黃色眼睛,耳廓是尖的,不過沒有像精靈族那麼誇張。」
「市場在哪個方向?」
「在東北邊……」芭金剛說完,就覺得身側有一陣風掃過,原來是少年忽然掉頭,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走,而且速度還提升了不少,似乎很匆忙的樣子。「怎麼了,你認識那個人?」
「獵魔公會——」
聽見這四個字,芭金和桑奴一愣,不敢置信地望著少年的背影。
少年停下前行的步伐,半回過身,烏黑鏡片上倒映著兩位三眼族女性的身影,「獵魔公會除了會長外的四支台柱,臉上都畫著形色各異的圖案,因此被稱作『四臉譜』。其中一人的圖案是從髮際開始穿過右眼延伸至顴骨高度的藍黑色水痕,像是從頭頂滑落到臉頰的雨水,橘髮黃眼,身長若十歲孩童,代表『喜、怒、哀、樂』四面臉譜中的哀,人稱之為『秋風面』。」
「獵魔公會的幹部怎麼會來這裡?而且還是台柱、那什麼四臉譜的……難道內亂的事情已經被他們知道了嗎……」芭金和桑奴一下子慌了神,什麼天明神教、希望之子的事都無法再思考,腦袋只剩嗡嗡的響聲。
「獵魔公會與克利維斯坦也站在對立面,我們國王陛下若聽見甘須阿布古被摧毀的消息,想必也會覺得遺憾。」
桑奴不確定道:「你的意思是……」
「對於長住西方深山的獵魔公會來說,東方海岸的波光太過刺眼,無法辨清自己該走的方向,一不小心誤闖他人處也不奇怪,我們路遇迷途者,總不好當作沒見到。」
芭金會意,臉上露出猙獰的笑,「你這句話我可以解釋為『送侵門踏戶的狗崽子上西天』嗎?」
「請隨意,妳的想法我無從干涉。」
「好,那就由我帶路,把那個小矮子送到西方極樂去見他娘吧。」
揮落額際的冷汗,芭金越過原先一直走在前方的少年,在漆黑的地平線下往朝陽升起的東方前行。
卡梅頓王國西部,默拉倫家族的城堡內。
城堡的主人威丁伯爵這三日都待在書房,不做別的事,都在為自己即將結婚的胞妹挑選賀禮。事實上賀禮早在一個多月前就準備好了,不過三日前伯爵卻突然改變主意,想要重新挑選一套禮物。
「您還沒下定決心嗎?後日就要舉行婚禮了,禮物必須在今日之內決定好才行呢。」
書房的門不知何時被推開,一名端著茶點的婦人站在門邊,溫柔地提醒伯爵行程。
由於婚禮舉行的地點是位在王國東北部的城市,從默拉倫家的城堡過去的話要耗費一天的時間,因此為了能按時抵達,最晚必須在明日中午前出門。
「夫人來了,過來坐吧。」威丁伯爵將桌上一大沓書搬開,騰出空位,對著婦人微笑道。
婦人走近,將一小盤核桃酥餅與兩個骨瓷茶盞端上桌面,素手執起茶壺,蜜黃色的茶水流入杯中,馥郁茶香頃刻隨著蒸蒸熱氣衝出杯外,引得伯爵注目。
「好香啊,這是什麼茶?」威丁伯爵端起杯盞啖了一口,「烏龍茶?」
婦人含笑點頭,「正如您所說,這是產於克利維斯坦韋文府的雲嶺金露,因為產量稀少,在國外的市場上很難找到。這茶葉是前陣子到西南工作的弟弟花大錢向克利維斯坦的商隊所購買,一般商隊很難有這樣的好東西,這次幸運遇上,弟弟自己留了一盒,剩下的一盒就送到我們家來了。」
「老實說我的舌頭遲鈍得很,這麼好的茶我也品不出不同感想,給我喝實在太浪費了。」
「我知道了,以後就不端給您,留著待客用吧。」
「我不喝妳能喝啊,免得辜負了小舅子的心意。」
「可惜我和您一樣,不是多麼講究生活的人。」婦人搖搖頭,目光移向桌面,「倒是您,突然講究起小姑的結婚賀禮了,原先準備的禮物不就十分不錯了嗎?雪峰銀狐的皮草大衣,東北天氣嚴寒,皮草大衣非常實用,銀灰色也非常襯小姑優雅的氣質,為何要重新挑選?」
「本來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前幾日見了殿下之後,讓我覺得這樣的禮物膚淺得讓人羞愧啊,應該選點更具意義的東西。」
「您是說克利維斯坦的瑟那諾恩郡王殿下嗎?聽聞殿下天資聰穎,溫良謙遜,十分受克利維斯坦國王的青睞。若是我再早些回來,或許就有機會接待殿下,如今算來殿下或許已經到達克利維斯坦了。」
前陣子威丁伯爵夫人的母親突發急病,她著急得連夜回鄉探視,伯爵體恤夫人,也掛心丈母娘,特地囑咐夫人在老家多待一段日子,不必擔心家裡的事。而在夫人返家的期間,正好迎來了國慶以及貴賓來訪,接待賓客的事便全由伯爵與管家一同打理了,昨日方才返回城堡的夫人還來不及將這段期間發生的事瞭解清楚。
「本來我推薦了殿下去庫克欽鎮參加洗靈祭,不想後來聽說西南的三眼族部落正在動亂,庫克欽鎮離與那裡十分接近,我怕殿下涉險,因此連忙告知了殿下這件事,當時我看殿下也沒有要去的意思,所以現在應該是回到了克利維斯坦沒錯。」
婦人兩眼充滿好奇地看著伯爵,「那麼您是怎麼想的呢,瑟那諾恩殿下是否與傳聞一致,稟性溫良,才氣過人?」
威丁伯爵撫著下巴回想,「就我所見到的殿下,確實如傳聞那般,泰倫森一族的子弟都能文能武,不驕不躁,瑟那諾恩殿下更是其中翹楚。我之前曾想過能趁殿下來訪我國時見一面,不過考慮到殿下此次是代表克利維斯坦王室出席國慶大典,不方便參與家族間的交流會,因此便沒有提出邀請。不想卻收到羅斯頓公爵親自來信,寫道瑟那諾恩殿下會順道前來拜訪;更沒想到殿下如此和善,還給了我那未出世的外甥祝福,真是我默拉倫家族莫大的榮幸。」
威丁伯爵打開桌上嵌滿珠寶的純金盒子,從裡面取出一張花箋,上面寫著「祝福令妹的孩子擁有能行走於風雨中健壯安康的身體,屹立於冰雪中堅韌不撓的精神,以及挺拔於淤泥中正直高潔的靈魂。」
他收到祝福的當下,激動得無以復加,在送走客人後立刻衝到書房內將祝福語寫下,妥善地收在最好的盒子裡。
「多麼美的祝福語啊,這些年我只顧著追求金錢與聲名,差點忘了這些最根本的事,虧我還參加過這麼多次洗靈祭,實在慚愧,慚愧啊。」
「您雖然追求金錢與聲名,但全是為了家族著想,不是為一己之私,多虧有您默拉倫家族才能到達今天的位置,甚至還與克利維斯坦第一貴族泰倫森家族有了交情,這都是歷代家主沒能做到的事,您該感到驕傲才是。」
「既然夫人這麼說了,那麼我會帶著這分驕傲,抬頭挺胸引領默拉倫家族走向更好的天地,有朝一日我默拉倫家一定也能像泰倫森氏一樣,成為僅在一人之下的貴族。」
「雖然殿下的祝福是給外甥,不過卻是對著您說的,您沾了貴人的福氣,定能走到青雲之上。」
「哈哈,我怎麼能跟一個未出世的小毛頭搶福氣。殿下給他的祝福就全是他的,總有那麼一日我也會讓殿下親口祝福我的。」
威丁伯爵將花箋放回盒內,撫摸著盒蓋上鑲的藍鑽,「能得到瑟那諾恩殿下親口贈予的祝福,想必那孩子一定是位受上天祝福的寵兒。」
「那囡仔一定是被上天棄嫌的掃帚星。」
三眼族部落的議事廳內,一位灰衣僕僕的老人憤然拍桌,力道之大生生將桌上的水從杯中震出。
「謬文長老,汝也好心一點,莫講那種話拍觸衰①。」灰衣老人的對面,一個矮個子的男性如此發話。他是當時負責出面調停黃昏去向的長老,名叫羅伐。
「啥物希望之子,講破了就只是把輸出最強的武器,而且伊現在還啥物都不是,就惹出這麼大的麻煩,毋是掃帚星是啥物?」被稱作謬文的老者吹著鬍子,很是不滿。「恁就是太偏心了,就算講天明神教是甘須阿布古引路的火把,但是拿得無正引火燒身,毋願擲掉就算了,居然還無要救火放任伊去燒,按呢敢有②道理?」
「阮一開始也無想到離神派內竟然有這麼厲害的魔法使,唉。」
「無想到?早在怹燒了第一個神壇時就應該知影了,汝的眼睛是用來做啥的?」
「汝……」
「都莫講了。」坐在最上首的族長驀然開口,「遷徙時期甘須阿布古多虧了天明神教才能平安度過,如今縱然有錯,但咱也袂當③忘恩。」
「族長的意思是要把黃昏判予天明神教?所以才把老夫找出來給恁收爛攤子?話講在頭前,老夫這把骨頭年老了無路用,抗不過現在的少年人,要是讓老夫去對付離神派的火焰使,就等著給老夫收屍。至於地下迷宮,恁想都別想!天明神教是甘須阿布古的恩人,離神派就不是甘須阿布古的百姓嗎?地下迷宮是用來保護族人的,被天明神教當成教會的監牢算啥物?現在竟然還想用來對付整個離神派,豈有此理!」
謬文是地下迷宮的設計者,一直以來都待在地底研究室獨自進行迷宮的開發,直到幾日前被人硬是拉了出來,才知道族裡發生這麼大的事。後來待在地上的這段期間,又聽說天明神教的人把厄毗托斯家的女兒關了進去,氣得差點暈過去。
羅伐道:「我懂汝的感受,謬文長老,但是天明神教對希望之子勢在必得,若是無順怹的意,咱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比起臨時聚集成的離神派,天明神教才是甘須阿布古未來的希望。」
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了,甘須阿布古不能沒有天明神教,奴隸時代有多艱難沒有人比他們更懂,他們之所以能安定下來,都是仰賴天明神教凝聚而起的向心力。
族長嘆息道:「無論選擇哪一邊,都會予甘須阿布古帶來重大的打擊,咱必須選擇犧牲最小的一方,將黃昏判予天明神教,但不是由生身父母所養,而是另擇德高望重的人,相信離神派也比較能接受。」
謬文哼了一聲,「假使離神派反的是原生家庭,那也沒啥物袂當接受的,若是反的是天明神教,這個方法就無效了。」
族長也深知這個理,但除此之外沒有更完善的解決方法了。
「族長!外、外面……」
門外匆匆奔進一個人,扶著膝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族長蹙眉,「發生啥物事情?」
羅伐豁然起身,「難道是離神派那些傢伙打過來了嗎?」
「毋、毋是,有人跟阿赤陀教主打起來了,講、講是獵魔公會的……」
「汝講啥物!」謬文從椅子上彈起,原本坐的椅子碰的一聲摔在地面。
族長當即下令,「全部落進入緊急狀態,羅伐立即聯絡武裝部隊,謬文留在這裡待命,做好隨時啟動地下迷宮的準備,其他人馬上跟我到現場。」說完便跟在通報的人身後,風一般地衝出門。
今早天明神教教主蘇利倪天.阿赤陀本是聽說離神派在市場鬧事才過去查看的,畢竟離神派那群人自從厄毗托斯家的女兒不見後就一直鬧事,尤其是那個火焰使每晚都至少要燒掉一個跟天明神教有關的地方。可昨晚卻沒有收到被攻擊的消息,審判在即,突然停止行動實在反常。蘇利倪天擔心離神派的休止是為更大的新行動做準備,因此一聽見市場有離神派的人聚集就決定親自前往,就算擒不住那個火焰使也能降低她帶來的損傷。
不過她沒想到的事有兩個——一是應該現身火焰使沒有現身,二是不該出現的獵魔公會突兀地出現了。
「想必這位就是貴部鼎鼎有名的蘇利倪天.阿赤坨教主了吧,某人獵魔公會四臉譜秋風面,三眼部落就由某接收了。」
身穿白色長袍的蘇利倪天緊緊握著高過她的彩羽鳳凰權杖,不只雙眼掃視著來自獵魔公會的不速之客,眉心的第三眼也緊盯不放,似乎要將人的洞穿一般。
秋風面站在屋領,坦然任她打量,「不知教主那隻天眼是否已經看見三眼部落那令人難過的未來了?若想保全族人的安危,勸妳還是快點率眾投降。」
「啊?四臉譜是啥物啊,獵魔公會的人給我滾出甘須阿布古!」原本與天明神教教主對峙的離神派人群中有人喊出這麼一句。
蘇利倪天也開口趕人,但卻是對著同部落的離神派,「無知的傢伙還不快離開,依恁那點力量毋堪做那人的對手。」
「哼,敢若④汝有多厲害一樣,好啊,那就按汝的意思,阮就在旁邊看,看在同是甘須阿布古一族的份上,等一下還能幫汝收屍。」
「毋免汝操煩⑤。」
棕色羊皮小冊掩面,秋風面輕笑出聲,「教主不必替他擔心,因為根本就沒有必要避開。」
蘇利倪天身邊的司鐸對他怒目而視,「汝是啥物意思?」
他一掀書頁,大指壓在書溝上將小冊攤平對天,書頁緩緩浮起光芒,吟唱聲從唇間悠悠而出,嗓音低沉平緩卻糾纏著悚慄黏稠的氣息,恍若染血的搖籃曲。
蘇利倪天凝神細聽,臉色乍然一變,咒文的內容她雖沒聽過,但卻能從文句中依稀辨認出是有關靈魂的術法。來者不善,使用影響靈魂的術法定然沒有好事,說不定是打著一舉殲滅部落的主意。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秋風面看著地上浮起和小冊中一樣的法陣,滿意一笑,直接替她解惑,「除靈傀儡鍊成陣,能將魔法陣範圍內一切生靈的靈魂抽出,不僅能讓沒了靈魂的軀體聽令,還能將抽取出的靈魂力量回饋給施術者,很方便的力量沒錯吧?」
「怎麼可能……這種陣法毋是二十年前就失傳了嗎?」
「我的能力是『拾遺』,能夠重現被丟失、拋棄或遺忘東西,無論是術法、物品還是記憶都不在話下。」他說著突然笑道:「好險是真的失傳,而不是被秩序種族抹除,不然這樣壯觀的法術連用我的能力都無法重現的話,豈不是令人難過。」
握在鳳凰權杖上的手指節泛白,細微地顫抖,雖是六月時節,但聲音卻凜若寒冬,「像汝這種任意踐踏他人家鄉的人才應該被秩序種族抹除。」
「某雖不才,但向來小心謹慎,斷不會觸碰到秩序種族的領域,有勞教主關心了。」
蘇利倪天舉起鳳凰權杖,猛地一擊地面,杖尾入土三分。氣勢迫人的魔力一口氣從體內湧出,地面出現大大小小的裂縫,如蛇一般蜿蜒擴散。杖上展翅欲飛的鳳凰光芒大盛,展開半圓形的光罩將整個魔法陣罩入其中。
旁邊的司鐸大驚失色,他看出蘇利倪天正在將生命力轉換成魔力,準備打破除靈傀儡鍊成陣。照理說教主殞落與部落盡覆這等大事天眼斷不會看漏,為何此次大難居然毫無前兆便降臨,難不成真是天要亡他們三眼族?
「光能力嗎,倒是少見,但再怎麼罕見的能力面對不知解法的靈魂大陣,也只是垂死之際令人難過的無用掙扎而已。」
「是毋是無效,汝看就知。」
在權杖光芒的照射下,原本穩固的大陣突然一陣動盪,蘇利倪天腳下的能量如同重物落湖,激起道道漣漪狠狠往光罩上撞,竟真有潰敗之態。
光能力有對邪惡的天生抗性,能夠淨化帶有惡意的術法。除靈傀儡鍊成陣的創造者是二十多年前惡名遠揚的黑魔法師,他懷著顛覆魔界的抱負筆筆勾出法陣,使得法陣擁有與生俱來的惡意,能夠被光能力淨化。
但秋風面卻絲毫沒有緊張之意,眼底浮出一絲戲謔。蘇利倪天要付出生命才能換得陣破,殊不知陣法是他透過能力「拾遺」直接再現,不像一般人那樣使用大型魔法時需要耗費等量的魔力,他只需要付出發動一次天生能力所需的魔力就夠了。換句話說,蘇利倪天力量耗盡後,他還能再發動第二個、第三個除靈傀儡鍊成陣,根本不必擔心眼下這個陣會被打壞。
倚著屋頂的煙囪,羊皮小冊在手中一下一下地搧著。忽覺腳下有震動感傳來,依稀能聽見轟隆聲響,正當他打算細聽時地面猛然一晃,震得他差點站不住。
數根冰柱挾寒氣破土竄天,水氣乍凝,寒霧籠天。柱底冰霜沿陣疾奔,勢如騎兵衝鋒,氣如狂潮吞岸,頃刻盡覆大陣。流風清冷之中,有少年挺拔而立,目光不動聲色掠過周遭,見鳳凰權杖的光芒已消,墨鏡下的眼輕一眨,冰破霜飛,術崩陣潰,敗敵不過須臾爾。
秋風面瞪大雙眼,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的黑髮少年。心緒如同他在風中翻飛的長髮,潮湧難平,纏繞不清。
註:
①觸霉頭。 ②豈有。③不能。④好像、似乎。⑤操心。